回到房间后,我再次接到宋衍的电话。
「宁宁,我出院了。」
电话那头,声音沙哑,鼻音浓重,似乎一晚上没睡好。
我一愣,「你怎么出院了?」
「不治了。」他语气低落,「如果一直修复不了,我选择放弃。我想跟你一起过平静的生活。」
我皱起眉,「我们早就没可能了,而且,我结婚了。」
「那我怎么办呢?」宋衍说,「你把我们的承诺当作什么了?是不是因为我脸毁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我欲言又止,「是你说只有分手,公司才能捧你,你才能走得更远。」
「可是你答应过会等我的,」
「那我要等多久呢?」我叹了口气,「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却让我一直等。」
我二叔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爸妈自我出生后,就将我抛在桑家,各自移居海外组建了新家庭。
我就是桑家的一颗棋子。
宋衍在大荧幕上赚得满堂彩时,我却已经被二叔逼得无路可走。
那晚,我给他打了一晚上电话,他摁掉了。
第二天,我看着他的荧幕初吻,心灰意冷地接受了二叔的提议。
此时,宋衍在电话里问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任何犹豫,「我爱他。」
之后的几天,宋衍再也没有给我发来消息。
我想了很多,要想抓前世害我的凶手,得借助时淮序的力量。
第一步,让他接受我重生的事实。
以免他给我关进精神病院。
「……这个嫡女重生后呀,就开始查上辈子害自家灭门的凶手,有信息差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你难道不好奇她后来是怎么反败为胜的吗?」
我支着胳膊,趴在时淮序面前,讲得热火朝天。
这已经是这个月,我给他读的第三本重生小说了。
时淮序听得认真,「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投资,拍成电视剧。」
「不是我喜欢,重点是你喜不喜欢?」
他看着被我穿得起皱的衬衣,叹了口气,「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我不依不饶,攥成拳头充当话筒,「那你说说感想。」
时淮序:「……」
最近我和他的相处,融洽了许多。
他十分迁就我,几乎是百依百顺。
可就是总感觉,隔着什么。
「时淮序,」我拖近凳子,坐在他面前,表情严肃,「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了。」
他放下筷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说。」
我苦大仇深地开口,「其实,我也是重生的。」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时淮序微微挑了下眉,唇紧紧抿起。
他想笑。
我指着他,「哦豁,你果然不信!」
「继续,宁宁。」他唇角勾了勾,又被强行压下去,「我信。」
我索性豁出去了,把前世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
起先,他像看小孩儿讲故事一样,听着。
以为是我新学的把戏。
渐渐地,蹙起眉。
我知道我说对了。
「……那个捅我的人,姓方,应该是你公司的员工,后来出去自立门户了。当然现在是十年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还有就是,我二叔也有参与,最后要注意宋——」
话还没说完,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
我和时淮序同时看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阿衍。」
由于我的疏忽,宋衍的备注还没有改成全名。
时淮序表情一收,又恢复了冷淡的姿态,起身,端起盘子,「我去洗碗……」
那种感觉又来了。
是刻意回避。
他还是在怕。
我咬咬牙,抓起手机,尾随他到厨房。
他背对门口,打开水龙头。
我摁下了免提键。
宋衍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宁宁,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
除了人声,还有呼啸的风声。
我立刻紧张起来,「你在哪?」
「高中教学楼的天台。」他声音很轻,「宁宁,还记得吗?父母离开我的那天,你说,桑家也没有真心待你的,以后我们可以做家人。」
「18 岁那年,我本想从天台上跳下去,是你阻止了我。」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些遗憾,「现在,你不要我了,我感觉,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宋衍,你别冲动。」我脑子嗡的一声,转身抓起衣服,套在身上,「你等我!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我一扭头,发现时淮序仍旧背对我,站在水池旁。
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剩水哗哗地淌。
我急了,冲进去,「喂,你傻了!不换衣服干什么啊!」
他被我拽得一个踉跄,暗沉沉的眼睛盯着我,「换衣服?」
「我自己去多不合适啊……我都结婚了。」
我烦躁地掏出手机,语速飞快,「时淮序,我给你十秒钟,把围裙脱下来。我这就报警,疯了,孩子们还没下晚自习,他当着人面跳下去算怎么回事?」
「换好了。」
时淮序已经干干净净地站在门口。
我一愣,「你动作挺快啊……」
幸好时淮序会开车,才免了等司机的麻烦。
警察已经赶到现场了。
并告知我不要再与宋衍有任何通话。
有这么一丝希望吊着,他一时半刻做不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而这个时间,刚好可以把学校的同学疏散。
时淮序在安全的范围内,把车开到了最快。
我们很快到达了现场。
天台上,风很大。
吹不散暑热。
校园死寂无声,警察在宋衍五米开外的位置,不敢靠近。
我被警察拽到了天台上,「姑娘,他非得见你,你给我们拖延一会儿时间,救援人员马上就到。」
我看了时淮序一眼,他被拦在警戒线外,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爬上台阶,叫了声,「宋衍。」
那个坐在天台边缘的人影动了动,回过头。
露出张被烧毁的侧脸。
「宁宁,你来了。」
看着他,我一阵恍惚。
我似乎很久没见过他了。
前世和时淮序解开误会后,我们去看过他几次,宋衍表现得很抗拒。
大概是一个恨了很多年的人,某一日突然发现凶手不是他,也很难放下仇恨。
再加上后来,时淮序腹背受敌,局势紧张,我便在家里待着,不敢出门了。
前世今生加起来,应该有一年多没见了。
「宋衍,先下来好吗?」
宋衍没理我,而是就这么看着我,「对不起。」
他的视线望向站在人群外,等我的时淮序,说:
「你说得对,是我太偏激了。你明明在结婚前,就跟我说过的,以后只跟我做家人。是我太贪心。」
我想起那些年我和宋衍相互扶持,撑下来的日子。
被小混混欺负,是他护着我,替我挨打。
我被二叔赶出来,他连夜冒着大雨,给我送伞,带我回家。
一时间,竟有些动摇。
他真的是害死我的凶手吗?
宋衍笑了笑,「你答应要每年都陪我过生日的,你唱一首生日歌,我就下来。」
「好,我唱。」
风声渐渐静下去,生日歌在天台的夜色里徐徐飘荡。
可是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竟然在想,那天好像没有给时淮序唱,回去给他补上。
一曲终了,宋衍从天台上站起来,面对着我。
「谢谢,好多年没听你唱过了,很好听。」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他声音很淡。
「你问。」
「你还爱我吗?」
我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你是我的家人。」
从他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就是了。
宋衍幽深的眸子望向人群,似乎在跟时淮序对视。
天台的风吹得我有点冷,我说:「我们回去好不好?」
宋衍收回目光,对着我微微一笑,「宁宁,我爱你。」
说完,张开手臂,往后,倒向无边无际的夜色。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浑身血液被冻结成冰,下一刻猛地朝天台扑过去,「宋衍!」
却扑了个空。
漆黑的地面像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宋衍就这么消失在深渊里。
我怔怔望着黑漆漆的地面,大脑一片空白。
似乎听到一声钝响,腿一软,跪倒在地。
宋衍,就这么死了?
是我错怪他了吗?
都说人是敏锐的。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宋衍察觉到我对他的疏远,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不是就代表着,是我把他害死的?
我浑身冰凉,呆呆坐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突然,我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在此刻,宛若救命稻草,我紧紧抓住时淮序的袖子,说:「我把他害死了……」
他抱着我,「我在,不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哭出声,抱住时淮序,语无伦次,「对不起……」
他摸着我的头发,「他没死,不哭。」
他抵在我耳边,温柔耳语,「警察在下面撑了充气床,把他接住了。」
我闭着眼,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衣,下一刻,放声大哭。
当一个人真的因为你的行为而死时,自责会像大山一样,将人压垮。
时淮序语气艰涩,「只是一些擦伤,被送去了医院,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送——」
「不要。」
我声音嘶哑,「我想跟你待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