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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尊佛,佛前一盏灯。度人为善,自渡成佛。度人为恶,自堕成魔。这里属于佛的世界,没有炼气求长生,有的,是色彩斑斓的万佛起舞!
主角:叶无错,练红衣 更新:2023-03-19 08: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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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无错,练红衣的其他类型小说《万佛朝宗!》,由网络作家“白云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心中一尊佛,佛前一盏灯。度人为善,自渡成佛。度人为恶,自堕成魔。这里属于佛的世界,没有炼气求长生,有的,是色彩斑斓的万佛起舞!
天佛大陆,佛国三千。
西荒,彩云佛国境内。
莽莽寒山,云蒸霞蔚,流传着无数传说,充满了神秘色彩。
每当朝阳升起和残阳西下,山腰以下那黛青色的山脊线会被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色光辉。
至于万仞绝壁的山巅,终年积雪,万古不化,常年云雾缭绕,只有运气极好的时候才能一睹日照金山的圣境风采。
放眼望去,那些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峰与云遮雾绕的寒山相比,犹似一尊尊沙弥佛陀静坐佛前,虔诚的听着寒山这尊大佛讲经诵法。
传说,寒山之上有一座古刹,名叫‘寒山寺’,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
那座恢弘的古寺,偶然间会在雪山之巅的云海中显化,乃是一道可遇不可求的海市蜃楼奇观,稍纵即逝,缥缈无踪。
九百年前,此地出了一位能与佛皇比肩的绝顶人物——魔佛厉归真。
当时,地处西荒的寒山寺佛运昌隆,香火鼎盛,三千佛国无数信徒跋山涉水,慕名而来,只求在那尊佛前虔诚一拜。
然,自魔佛厉归真为红颜怒发冲冠陨落于须弥山后,寒山寺凭空消失,自此销声匿迹,仅偶然显化于云海虚空。
每次显化之时,都会让方圆千里的万兽匍匐,顶礼膜拜。
在寒山脚下,有一个民风淳朴的村落,除了相邻的几个村寨偶有来往,鲜有外人踏足。
村中的房屋建筑尽数是以粗大的坚硬铁木建成,院墙统一是以一块块方正且抗风化的青冈石块砌成,整体虽年代久远,但却坚硬牢固,毫无腐朽破败之感。
那三街十二巷弄排列有序,极其讲究。
这个鲜有外人踏足的地方以‘寒山’二字命名,名叫‘寒山村’。
巷弄中石墙之上长满了青苔绿藓,处处布满岁月的沧桑。
村中有六七十户人家,数百人口,三六九等,街巷而分。
苍莽的山林之中,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腰间别了把崩了几个缺口的柴刀,肩上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赤着被荆棘划出无数血痕的手臂,身形矫健,在密林中犹如一只灵猴,矫健的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老东西脑袋有毛病,这苍茫大山之中,哪有什么千年古刹?”
“已寻了整整三个月,莫说古刹庙宇,连古刹的一块碎石瓦片都没见到,这老东西不会是拿我当猴耍吧?”
少年叶无错攀爬上一棵大树,辨别了一下方向,透过密林看了一眼西下的残阳,稍显稚嫩的黝黑脸庞虽满是坚毅之色,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忧色。
摸了摸一个布袋包,鼓胀的布袋中顿时有扑腾之声。
“小有收获,一只野鸡,十三枚鸟蛋。今晚可以炖一锅鸡汤给娘亲补补身子……”
夕阳西下,叶无错背着沉重的布袋,穿出山林,一路小跑的向村口奔去。
村口,并无高大的牌坊矗立,而是破败的乱石横陈。
乱石一角,除了一株遮天蔽日的银杏老树,还有十余尊或跑或站、姿势各异且残破不完整的高大石像。
这些石像矗立在此地不知多少岁月。
每一尊石像都犹似被打残一般,充满了斑驳、岁月、沧桑、古朴的痕迹。
其中一尊石像乃是无头之身,胸口被洞穿出一个大洞,双脚扎入大地,双臂虚托,犹似举鼎抗天,位居在中间,如虎入狼群。
少年驻足仰头望着披有泛白的红色披风的那尊无头石像,目光停留在石像断头处,继而放下肩上挎着的沉重布袋,小心的从其中一个布袋中取出了一颗肉髻低平、面向圆润的佛首。
“佛老爷,雕刻您这颗大脑袋,可是费了我不少劲呢。”
“先不说这天下无二的雕刻功夫,就这块上好的阴沉木料,让我使出深藏在骨子里的龙象之力,足足在深沟泥石中刨了三个时辰,不吃上三头牛只怕补不回来。”
少年抱着沉重的阴沉木佛首,小心的攀爬上石像,小心翼翼的将其安放在石像脖颈上。
虽然未曾测量过,但佛首放上去却稳稳当当,与石像断裂之处的每一个细微凹槽破损处都完美契合,没有一点儿间隙。足见少年眼力劲儿何其毒辣,雕刻的手法何其精妙绝伦。
佛首复位,虽然残破的石身与木刻佛首有明显的差异,但却凭空散发出佛像那举鼎抗天的凛然霸气,隐隐有着一股金刚怒目的威压感。
少年跃下石像,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环顾周围那些姿势各异,看似乱七八糟,实则透着某种莫测规律站位的十数尊残破石像,少年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各位石老爷莫怪,你们当中最残破的就是这位无头老爷了,我先帮他弄个头,回头遇上好的木头,一定一一给大家的补全残身,一个也不会落下。”
少年随手拎起另一个布袋,踏上沧桑古老的石板街道,不多时,自婆罗街拐入一条名叫‘苦海巷’的巷弄中。
少年轻车熟路来到一个相对占地不大且残破的小院门口,院门口竖着一块坚实的铁木木板招牌,上面阳刻着四个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小楷字迹——小叶木雕。
少年推开柴扉院门,快步踏入了其中。
院中有一棵看起来有些不像树的老树。
之所以不像是树,因为这棵树已不是一棵完整的树。
仅仅是一截老树桩,与这座历史悠久的村落一样,同样充满了沧桑和岁月的痕迹。
这截老树上抽出了几根很细弱的枝条,长了几片发黄的树叶。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随时可能生机流逝。
这是一棵蟠桃老树,每年春天都会开出几朵不算稀奇的桃花。
但自叶无错记事起,老树虽开花,但却从未吃上个蟠桃。
那娇艳的桃花似乎也如老树一般,没有生机维持,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开花最多维持个三天就飘零凋谢了。
今年的春天是个奇迹,这株老树只开了一朵花,花朵不但娇艳,还特别的大。奇迹般三天时间也未曾凋谢,甚至让人惊喜的是,最后还结出了一个果子。
抬头看了一眼细弱枝条上只有拇指大小的桃儿,少年眼眸中闪过一抹期待。
细弱的枝条上树叶稀疏,随风摇曳。
那枚小桃儿似一个未见世面的青涩少女,羞涩的以树叶遮遮掩掩。
老树下,放着一把藤蔓编制的躺椅。
若是以往,少年推门回家都会看见一张慈爱且挂着微笑的脸庞。
昏暗的木屋中,刺鼻的药味儿弥漫。
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个脸色苍白无比,瘦得仅剩下皮包骨的妇人。
妇人气血虚弱,此刻正在昏睡,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娘,今晚有野味……”
少年叶无错喜滋滋的冲入屋中,见娘亲尚在昏睡中,立即止住脚步。
看着露在床沿上那只枯瘦的手掌,少年心中一痛,鼻子发酸,泪水似要夺眶而出。
少年侧头抹去泪花,轻脚轻手的退了出去,轻轻的将门掩上,来到简单但却干净整洁的厨房,将野鸡和鸟蛋从布袋中取出放到灶台上,黝黑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前几日这个时候,娘亲本该早就醒来了!”
少年心中叹息:“娘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少年转头望向村头的方向:“已经整整九十天了,百日光阴还剩下十天……”
三个月前,久病的娘亲咳血不止,就连村中以神医著称的梅道理都叹息着摇头,让叶无错准备后事。
那天晚上,在娘亲弥留之际,一个让叶无错意想不到的人悄然出现,并以一颗药丸生生将娘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人声称能为娘亲延百日活命。
世间的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这百日若叶无错能在莽莽寒山之中寻到消失九百年的寒山古寺,娘亲便能起死回生。
如若寻不到,那便只能披麻戴孝,眼睁睁看着亲人离世。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凡住在苦海巷的人,生活都过得无比艰辛。
故而,较村中其他孩童而言,少年心智早熟,比较懂事。
除了三年前出嫁到邻村的姐姐,娘亲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线希望,少年也不会放弃。
为了能救母亲,无论冰霜雪雨还是烈日暴晒,少年叶无错每日早出晚归,已在苍莽大山中寻了整整三个月,一日也不曾放弃过。
但,一无所获。
晚饭过后,忙碌了一天活计的村民都会拎着个小板凳,三五成群的扎堆在一起唠唠嗑,说说家长里短。什么你家那头猪喂得太差了些,只怕到过年也长不出多少肉来;什么我家那只鸡一个月能下十五个双黄蛋,一个顶上俩;什么张三家喂了三十六的秃尾巴老黑狗今年下了一只麒麟仔……
村口,那棵数人合抱的银杏老树犹似一把华盖大伞,白天可以遮蔽骄阳成为纳凉地,傍晚却成了顽童们逗乐打趣的故事台。
一个白发老头儿手执一把已经漏风的团扇,一边抽着旱烟,悠闲的一屁股落坐在树下一块光滑平整的专座石块上。
那枯瘦的身躯斜靠老树,摆了个很舒适的姿势,吧嗒之间吞云吐雾,快活似仙。
不多时,老树下很快蹦跳奔来一群顽童,从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不等。
顽童们身穿短褂,一个个肌肤黝黑,围着老头儿,眼眸中充满了期待的光芒。
一个羊角辫女童怯弱的站在最后,小手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角,洗的泛白的衣服上还打了几个赏心悦目的绣花补丁。
最先围上来的孩童无不是衣着朴素,脸蛋儿晒成苹果红,小一点的还挂着两道鼻涕虫。
待到一群衣着光鲜的孩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前时,这些衣着朴素的孩童立即让出了道,脚步不自禁的往后挪动。
人分三六九等,无分年龄大小,不论天南地北。
衣着朴素,神色有些怯弱的,自然是婆罗街,出自别离、断舍、苦海、众生四条巷弄的孩子。
衣着光鲜的,自然出自七宝亦或众妙两街八条巷弄的少爷公子。
“乔老头,我天还没亮就偷偷爬起来从柜子里偷藏了两把瓜子放兜里,硬是使出了十万八千斤力气压着肚子里的馋虫没舍得吃一颗,就为了让你个糟老头子讲故事不打盹儿……”
“乔爷爷,这是我爹藏起来准备过年才喝的‘雪芽茶’,我偷偷抓了一把藏裤裆里,这茶叶晒干了有些扎人,差点儿戳得我撒不出尿来。”
“老乔,我今天给你带了大货,是从我家宝库房里拿的,名字还挺怪,听管家说叫什么罗汉金汁和佛陀五灵脂,一定很贵吧……”
“好,好,好!”白发老头喜滋滋的,布满皱纹的老脸上褶皱更深了,苍蝇蚊子不小心都被会被夹断腿儿。但突然笑容一僵:“什么……金汁,五灵脂?你个兔崽子……”
一个寸发男童刚从裤兜里摸出一把茶叶,递到中途,倏然缩手:“乔爷爷,咱可说好,今儿个可不许讲什么张屠夫夜敲马寡妇家破门那故事了。这故事忒也不新鲜,你都讲了三十八次,我这耳朵都起茧子了。”
一个胳膊晒得黑亮的顽童一把夺过乔老头手中的破扇子,殷勤的替其扇风,憨憨的附和道:“马寡妇腿劲儿忒大,除了张屠夫,还夹死了七个彪形大汉。若说这老娘们儿没学过武功,打死我也不信。这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今天咱们每人都带了好东西,怎么说乔老头你也要讲个新鲜故事来解解馋,不然我这扇风的小嫩手使不上劲儿。”
乔爷爷十年前已经是断气进了棺材,而且还埋进了土里的人。
谁知整整埋下去三天,这老头硬是掀开棺材板从地下爬了出来,屁颠屁颠跑回村子,当时吓了全村人一大跳,误以为白日见鬼。
说来也怪,自从乔老头从地下掀棺材板儿爬出来后,其行为便怪异无比。每天不是围着街道尽头那些残破石像打转儿,就是杵着根棍子天天往茫茫大山中打野,有时候一去十数日才归。
对于一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寒山村的村民们敬而远之,哪怕是乔老头的两个儿子,也都不敢挨近了说话,生怕沾染了晦气。两个出了名的大孝子遵老头子的吩咐,在村头搭了间茅屋给老头子一个人居住,美其名曰的说老人家喜欢清静,并还喜欢以那些石像为伴,一点也不孤独。
最匪夷所思的是,死去又活来的乔老头那颗榆木疙瘩一般的脑袋瓜子犹似开了窍,以往三天不放一个屁的人突然变得能说会道,极其有学问。
自此,乔老头莫名其妙就成了村中三街十二巷最有学问的人。
十年来老头子无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很会冲壳子,在村中也获得了‘壳子王’的绰号。
冲壳子,说白了就是很会吹大牛。
自从乔老头脑壳儿开了窍,只要没事就会悠哉的坐到村头老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黄的白的荤素不忌,张嘴就来。不过却不受大人们的待见,因为淳朴的村民都认为这老家伙死而复生,挨近一些都会沾染晦气,无不敬而远之,视为瘟神一般,但老头儿却是最受孩童们欢迎的头号人物。
壳子王乔爷爷抽了口旱烟,主动伸手接过一把瓜子,笑眯眯地道:“放心,放心,今天的故事保准新鲜刺激带劲儿……”
“新鲜刺激的我也没多大兴趣,我就喜欢听佛皇老爷的故事。”
“没错,上次乔爷爷您说佛皇老爷天纵之资,踏上天佛大陆绝巅,荣登佛皇宝座,举手投足之间,万佛来朝,那是何等的风姿绝世,艳冠古今。”
“孩儿们莫急,今儿个不讲佛皇老爷,老头子给你们讲另一位绝世人物的故事。这位绝世人物,若是在这寒山之外,那可是禁忌一般的存在,就连佛皇老爷,都折在了他的手中。”
“我的老天,竟然连制定三千佛国规则的佛皇老爷都折了,这位大人物是何许人物,老爷子别磨叽,快快道来。”
乔爷爷目光穿过顽童们的头顶,目光投向了数丈之外那些残破的石像之上,最后定格在村头那尊高大残破的木首佛像之上。
“今儿个除了故事好听,还有美味的零嘴儿吃!”
“什么?还有美味的零嘴?”
“什么情况?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顽童们满脸期待,只进不出的铁公鸡老头儿不但免费讲故事,还有零嘴,这简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
乔老头眯着眼,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摸出把带壳儿的花生,笑道:“嘿嘿,五香味的,想吃吧?”
“想……”
五香花生,馋虫上脑。
若是能立马剥一颗扔嘴巴里,那脆响的声音……想想就流口水。
在顽童们盯着那一把五香花生眼眸放光之际,乔老头犹似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大白碗,道:“讲故事之前,咱们先来玩个好玩的游戏。”
“你们这群小崽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排好队形,一个个上前来,每个人在这碗里看上三分钟,若是能在其中看到东西,便能吃上一大把的花生,嘎嘣脆,倍儿香……”
“这般简单?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乔老头你说话可不能反悔,否则,我祝你这糟老头子喝水塞牙缝,半夜掉茅坑。”
“你个小兔崽子,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话麽!好了,第一个就你来……”
乔爷爷端着一只大白碗,大白碗中除了一碗水,什么也没有。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
乔爷爷这个游戏很简单,便是让顽童们一个个上前盯着大白碗观看,若是能观出端倪,便能吃上一大把五香花生。
实则,这一把花生可是了不得的机缘。
“嗯……有虫。”
“一条,两条,三条……”
那十岁顽童苏小莫灵动的小眼睛仅仅瞥了大白碗一眼,便开始数起虫来。
“苏小莫不会是眼花了吧,这碗里就白花花的一碗水,哪来的虫子?”
很快,两三个小脑袋凑了上来,挤在一起盯着那只大白碗。
随着顽童们数虫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乔爷爷那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喜的眸光。端着大白碗的枯瘦手掌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咚!”
正在顽童们看着大白碗数虫子时,一颗黄豆大的石子叮咚落入了碗中,溅了一搓小脑袋满脸的水花。
接着头顶传来一道老气横秋的稚嫩声音:“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游戏突然被打断。
乔爷爷眼眸中的怒意一闪而逝,抬头盯着坐在树杈上的清秀顽童,竖起了一根手指:“你个臭小子,不去山里掏你的鸟蛋,来这儿瞎捣什么乱。”
别人不明白乔爷爷的一根手指,树上的少年却清楚无比。
那根手指犹似催命符,代表一旬时间。
乔爷爷说着,不忘抓起一把花生米,当先塞给最先观水数虫子的顽童苏小莫。
羊角辫女童唐菓、少年铁浩也都在苏小莫之后观水数出了声,也都伸出双手接过了一捧花生,喉咙动了动,已然在吞咽口水。
“好你个叶无错,竟然让我吃不到花生,小爷揍得连你娘都认不出……”
顽童中的孩子王厉光宗看着那得了花生的三人,恼怒游戏被打断,顿时怒火横生。
他厉家在祖上何其荣耀,他厉光宗更是有继承先祖魔佛之志,平日里在村中别说同龄的孩童,即便比他大上几岁,高他两个头的少年人,若是惹得他不高兴,照样要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趴地上求饶。
今日不但吃不到花生,还被溅了一脸水花,这口恶气实难下咽,当场就要发作。
顽童苏小莫见势不妙,立即上前:“大家早不见晚见的,凡事以和为贵。不就是要花生么,给你便是……”
啪!
“谁他妈稀罕你的羊屎疙瘩……”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苏小莫一个踉跄,衣兜里的花生散落了一地,脸颊肿了起来,小脸蛋上印了五根深红的指印。
“叶无错这野种平日里见到本少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每次山上掏的鸟蛋也不会孝敬本少爷,早看他不顺眼了,哥几个,给我揍他,往死里打,出了事本少兜着……”
看着散落的花生落地无踪,乔爷爷肉疼的抽了抽嘴角,嘀咕了一声:“暴殄天物!”
“不过也好,打一架,谁的拳头硬,这剩下的造化就归谁。”
乔爷爷一脸的幸灾乐祸,抖了抖手中一袋子花生,唯恐苏小莫怯弱怕事不敢反击。
羊角辫女童唐菓鼓起勇气,不舍的递出两只小手捧着的花生:“厉大少爷,你若嫌不够,我的也给你好了,别欺负无错哥哥和小莫。”
“去你的……”
孩子王厉光宗身形较高,一步上前,一把将女童唐菓推搡在地,一个蹬腿弹跳而起,往树杈上的叶无错一脚撩去。
“奶奶的,敢损坏老子天下第一的帅气容颜,老子和你拼了……”
苏小莫被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脑壳儿嗡嗡作响。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吼道:“老子能忍,老子的拳头不能忍。”
苏小莫气血上涌,丝毫没有怯弱惧怕之意,吐了口血沫子混合的口水,拳头一握,挺起腰杆迎击了上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面对小人能动手就别动口。”
少年叶无错避开一记飞踢,单手在树干上一借力,身如灵猿,一跃而下,眼疾手快,后发先至,抢在苏小莫之前扑向了跋扈叫嚣的厉光宗,与之扭打在一处。
厉家在整个寒山村的地位无比尊崇,历代村长都是由厉家之人担任。
在整个寒山村,住最大的宅子,拥有最多的田产。
厉老爷子偶然间过路邻家门口,轻微的一声咳嗽都会让人小腿打颤,心中惶恐,小儿更是不敢啼哭。
身为现任村长厉老爷子的长孙,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边随时不缺死党和跟班。
赵家的赵无忌,饶家的饶天命,杜家的杜子腾这些十岁左右的熊孩子便是厉光宗最忠诚的拥护者,在懵懂之时为了吃上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便和厉光宗斩鸡头烧黄纸,拜其为大哥。
面对村中一个连爹都没有的野孩子,这些跋扈的家伙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群殴大战,一触即发。
一群熊孩子一拥而上,瞬间对叶无错和苏小莫拳脚相加,展开了围殴。
“都说了以和为贵,你这几个龟孙子,忒也跋扈了。”
明知不敌,明知对方人多势大,但叶无错和苏小莫二人毫不怯战。
“打偏了,赵无忌你那一拳应该往叶无错心口窝上砸,保准让他呕出二两血。”
“苏小莫你个兔崽子的腿是摆设吗,只要使劲朝杜子腾裤裆里一踹,保准鸡飞蛋碎,黄都爆一地。”
乔爷爷老脸上挂着笑容,抽着旱烟,看戏一般抚须在一旁为其助威,不停的给予指点评判。
不知不觉间,一群呼喝干架的熊孩子已然接近那些残破的一尊尊石像。
硬生生挨着暴风骤雨般的拳脚踢砸在身,叶无错死死的扯住厉光宗一人猛捶。
砰!砰!砰……
虽是顽童打架,但一个个都是食肉长大的,加之村中哪家没点儿祖传下来的拳脚本领;再加之有厉光宗说了句有事他兜着,故而,几个死党帮凶可谓是卯足了劲往叶无错身上招呼。
额头、后脑、前胸、后背重重的挨了几下,叶无错浑噩之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记膝腿撞了出去。
只闻“砰”的一声,跋扈嚣张的厉光宗陡然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击在一尊只剩下半边身子的狰狞石像上,无力的摔落在地,捧腹蜷缩;额上青筋直冒,豆大的汗珠渗出,想要怒吼,却一点声音都嘶吼不出来。显然是被踢中心窝,闭气在了其中。
没有人注意到,厉光宗残留在石像上的鲜血,奇迹般没入沧桑破败的石像中,消失不见。
眼见苏小莫被饶天命按在地上殴打,哀嚎不绝。
鼻青脸肿的叶无错一瞥之间慌忙摸了一块石块攥在手中,毫无犹豫朝前就是一石块砸了出去。
登时,伴随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血花飞溅。
只见裁缝铺饶家的饶天命头上流下两道血线,脑袋晃荡两下,一头栽倒在一尊独臂擎天的石像脚下,双眼一翻,生死不知。
群殴也好,单挑也罢。
无论是那身怀绝世武力的大人物比拼,还是民间街坊的顽童小打小闹。
只要是打架,都有一个定律: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嗯……”
一旁的乔爷爷眼眸一缩,方才叶无错那一记猛撞,他清晰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与此同时,那双沧桑的眼眸扫过那两尊石像,心中闪过一丝惊诧。
“阿弥陀佛,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你小子下手够狠,佛爷喜欢。”
乔爷爷剥了颗花生高高抛起,准确无误的仰头张开嘴巴接住落下的花生米,咀嚼两下,当即笑呵呵的给叶无错竖起了个大拇指。
“打死人了,叶无错这混蛋杀人了。”
看着叶无错将饶天命拍翻在地,又紧攥着石块踏步而来,赵无忌和杜子腾吓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敢出手,撒腿就跑。
叶无错一脚踏在捧腹打滚的厉光宗胸膛上,冷声道:“有什么事,冲我叶无错一人来便是,你若敢回家告状找小莫家的晦气,我便见你一次打一次。”
厉光宗被踩踏在这个他从来就视为眼中钉的同龄人脚下,双臂上青筋鼓动,十指深深抠入泥土中。
如此奇耻大辱,肺都要气炸了,怒火焚烧这灵魂,只见那双眸子犹似野兽般变得血红起来。
陡然!
啊……
犹似凶兽怒吼。
随着厉光宗的一声怒吼从胸中涌入,那尊只剩半边身子的残破石像应声炸碎。
几乎在同时,另一尊浸染了饶天命鲜血的独臂擎天石像同样四分五裂,飞炸开去。
那石像的爆碎之力何其强大,少年叶无错被一道强大的冲击力轰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尘土四溅。
没有人注意到,在两尊石像轰然炸碎的刹那,有两道肉眼难见的光芒分别没入了厉光宗和饶天命的体内。
异变陡生之际,乔爷爷枯瘦的大手一挥,稳当的将其余孩童卷退了五丈开外。
乔老头惊疑之中,仅仅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少年叶无错胸前闪过一道细微的金光。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照在黛青色的山脊上,连绵的山脊犹似镶嵌上了一道金色线条。
哧!
犹如幕布被划开一道口子,天幕上赫然闪过一道狭长的豁口,一道刺目的金光划破虚空,斩落而下。
轰隆隆!
骤然。
寒山之巅的浓厚云雾剧烈翻腾起来,金光乍现。
在那翻腾的云雾之中,传出了浩大的梵唱之音,似乎有大佛在张口诵经讲法。
“嗯……快看!”
乔老头凝望寒山之巅,浑浊的眼眸中尽显惊喜的炙热之光。
“寒山古寺!”
寒山之巅,云雾之上金灿灿的出现了一只金色大手,虚托一座金灿灿的恢宏古寺,散发出浩浩神辉。
当那道金光斩落下时,犹似泥流入海,无声消散在那无尽神辉中。
“奇怪,今日的海市蜃楼怎么有些不一样?”
寒山村的村民,对云端的海市蜃楼见怪不怪了,但今日的景象,与以往有些不同。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
古寺,还是那座古寺。
但今日却多了一只金灿灿的大手,而且还伴随着宏大的梵唱之音。
随着海市蜃楼的出现,伴随着隆隆梵音彻响天地,方圆千里内的一切生灵,无不匍匐在地,叩首膜拜。
就连寒山村的村民,也都纷纷虔诚的就地叩拜。
天幕上那道狭长的口子昙花一现,刹那愈合,好似未曾出现过一般。
乔爷爷欣喜的盯着那金灿灿的异象,凝神聆听那宏大的隆隆梵音,但突然间眉头皱起,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继而身形腾地站了起来,平日里佝偻的老腰杆挺得笔直。
“花开见佛,可悟真谛。九百年了,秘境外围的禁制已然开启,八方牛鬼蛇神纷至沓来。叶小子,想要救你娘,进山寻佛缘……”
乔老头话未落下,已然一步踏出。
轻飘飘的一步,乔老头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
那道身影赫然驻足,折身而回,一把抓住鼻青脸肿的苏小莫:“走,乔爷爷给你花生吃,这一袋子,全是你的……”
看着乔老头犹似拎小鸡似的提着苏小莫一步就是数丈的消失在村口,没入山林,叶无错心中震荡不已。
这哪里是他认识的乔爷爷!
那笔挺的身躯和诡异的步伐,哪里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拥有的。
天幕出现豁口,两尊石像凭空炸碎,突然出现的蜃楼异象。
这是否有某种联系?
叶无错凝眸远眺天空中那金霞灿灿的海市蜃楼,在那佛手虚托的恢宏古寺中,犹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对他发出召唤,挂在脖子上那仅有拇指大小的漆黑物件,突然的有些滚烫起来。
叶无错以两根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枚三个月前娘亲在弥留之际郑重交到他手中的漆黑物件,心中惊疑不定。
看着地上已然晕厥过去的厉光宗,叶无错心中一阵后怕。
刚才那股强大的力量,像是死亡的降临,将他笼罩。
生死一线间,他感受到了胸前这枚物件的变化。
漆黑的物件,朴拙无华,一尖刃头,三角棱形,形状似一枚迷你型棱形匕首,正是佛家的金刚撅,但已然尘劳关锁,锋芒尽失。
当时那枯瘦仅剩下皮包骨的手将这枚金刚撅交给他时,仅仅说这是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曾几何时,少年不止一次问过娘亲,爹爹去了哪里?
娘亲每次都是苦笑着回答了两个字,死了。
死了?
那坟墓在哪?
这个问题自然得不到答案。
娘亲从来不愿意提及有关爹爹的一切问题。
什么有娘生没爹养,什么外面捡来的小野种等无数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让少年无数次独自跑到后山老林中以木棍作刀剑向草木泄愤。
扛起头上犹在汩汩冒血的饶天命,将其背到众妙街无忧巷。
任你多严重的伤,只要还没踏进鬼门关,只要来到无忧巷,踏进无忧药铺,便能性命无忧。
“练叔,劳烦您高抬贵手给这混蛋巴扎一下,再放任血流下去,这饶小裁缝难保不会给佛皇老爷当壮丁去了。”
“你小子下手够狠啊,救他可以,回头你可得给我采一株五品重楼作为酬劳。”
村中,家家户户都有些祖传的手艺。并有不成文的规矩,传男不传女,乃是怕将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让泼出去的水带到婆家去。
叶无错自然也会一门独有的手艺活儿——雕刻,但这门手艺并非祖传,而是他在五岁之时从墙角的杂物堆中捡到的一本泛黄的破旧书籍上学来的。
虽然不是祖传手艺,但少年天赋异禀,悟性极高,什么东西一学即会。虽然雕刻技艺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雕刻出来的东西也就孤芳自赏罢了。心情好时偶然雕几个小物件送小伙伴,根本没人欣赏。或许是因为他的小伙伴根本就没有只手之数。
叶无错之所以识得山中草药,乃是五年前为了给娘亲治病,在没有等价物置换医药费的情况下,无忧药铺练掌柜提出让叶无错采药当酬劳。
从那天起,叶无错从练无忧那儿得到了一本“药典手稿”,被他视为珍宝。不懂的字,练无忧没耐心教授,练无忧掌心那颗明珠练红衣却变身成了女夫子。除了教叶无错识文断字,还悄悄将平日里偷学来那些祖传方剂也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从那天起,村民们隔三差五就会见到一个孩童背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箩筐进山采药。
刚回到自家小院,叶无错便闻得咒骂怒喝声远远传来。
柴扉院门轰然被推开,一双急匆匆的脚步奔入院中。
羊角辫女童唐菓气喘吁吁道:“无错哥哥,厉光宗那护短的老子和泼妇骂街的横肉老娘杀气腾腾朝这边冲来了,说要把你的腿打断。”
女童唐菓话刚落下,一个清秀高挑的红衣少女也奔到院中,正是无忧药铺掌柜的掌上千金练红衣。
“无错,饶天命他爹拎着三尺长的裁缝剪找上门来了,说要剪了你的十根手指头为他儿子出恶气,你快寻个地儿避一避。”
“打断我的腿?”
叶无错用屁股想也知道厉家和饶家这是要来给饶天命和厉光宗出气讨说法来了。
揍了小的来大的。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这两家的大人也真够不要脸的,欺负他们婆罗街的穷苦人,更欺负他家中没大人撑腰。
“想拿我?哼……”
少年讥讽一笑,不慌不忙的走到柴房提上崩了几个缺口的柴刀,挎上那个布袋包,翻身从侧院墙直接出了苦海巷,直接落身在众妙街上,故意从饶家裁缝铺门口兜了个圈儿。中途正好遇上灰溜溜回家的铁浩,顺势将其拉到一旁小声交代了几句,这才不慌不忙的朝村口蹦跳而去,准备借着月色连夜踏入寒山。
家中虽然有卧病的娘亲,但厉家和饶家再如何仗势欺人,也不可能把怒气撒在一个病人身上,况且还有古灵精怪的练红衣在。
当然,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
叶无错自然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练红衣身上。
月色之下,人影绰绰。
九百年不曾有外人闯入的寒山秘境陆陆续续迎来了服饰各异的不速之客。
这些外来者相互之间隔得很远,互相都不认识,无比谨慎的游走徘徊在村外,无一人敢越雷池半步。
那道瘦小的身影来到村口,驻足远眺朦胧月色下远山的山脊线,心思一转:“是了,夜里进山,寒气重。”
山风袭来,伴随猎猎作响之声。
循声望去,那残破的红披风在那尊高大的石像背后随风飘荡。
叶无错暗忖:“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帮佛老爷你雕了佛首,暂借一下你老人家的披风御御夜里的寒气,这不算亵渎吧……”
“佛老爷勿怪,江湖救急。若进山寻得那什么古寺,医治好娘亲的病,到时候我叶某人给换件崭新,保准让咱们村里手艺最好的饶大裁缝给你亲手缝制。”
少年身形矫健,攀上佛像,手脚麻利的将那件残破的红色披风取下,一抖之间,披在了自己身上。
残破的红披风虽然破洞不少,但也能将那瘦小的身躯裹得严实。
少年披风裹身,朝着那神秘莫测茫茫大山踏出了脚步。
不多时,叶无错突然放慢了脚步。
朦胧月色下,少年心中震惊不已,除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未知的恐惧。
借着月色,叶无错视线中出现了两道身影。
两道陌生的身影。
村中三街十二巷弄,虽然人口不少,即便有的人叫不出名儿,但凡哪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都会去相互帮衬,哪怕有些来未曾搭过话,好歹也有过眼熟的机会。
当然,这个不搭话,很大因素是因为七宝街和众妙街的人打心里就瞧不起婆罗街的人。
原因无他,婆罗街四巷的人家里都比较穷,院子小,房屋旧,田产少,穿着差。
可以说整个寒山村的人就没有叶无错没见过的。
当然,几个相邻的村寨虽然来往少,但服饰与本村相差不大。这二人衣着光鲜,仪表不俗,服饰也是叶无错从未见过的。
岂不知,那两道身影瞅见这一袭红披风在夜色中出现,心中的紧张和好奇比叶无错更甚十倍。
月色下,一袭红披风静立在微风中,一动不动,且有一抹柴刀锋芒在微风卷起衣袍的瞬间在月色下透着寒光,让人有种如临深渊的莫测之感。
宽松的披风下,叶无错紧紧的握住柴刀,手心都浸出了汗水。
“你们是何人?”
清脆的声音打破沉静。
看那不动如山岳的气势,又闻铿锵有力的质问。那一对青年男女相视一眼,心中惊骇无比。
“我二人乃是彩云殿孟大首席的嫡传弟子,在下曹清秋,旁边这位是我彩云三绝之一的卿若水。”
彩云三绝,一绝色、二绝丑、三绝赌。
彩云佛国,乃是西荒三十六国之一。
彩云殿,彩云佛国的敬奉圣殿。
八十年前的彩云殿还寂寂无名,自孟什疾一夜之间成就八品莲台,便被国主钦定为圣殿,并奉孟什疾为圣殿大首席。自此,彩云国的地位也呈直线飙升,仅次于西漠佛窟。
若是外人听到“彩云殿”这三个字,都会面露恭敬之色;若是遇上脸皮厚的,定然蹭上前混脸熟。
但少年叶无错初闻此名,无动于衷。
说话间,曹清秋已经从兜里摸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面带恭敬之色,双手递了上来,笑道:“来得匆忙,未曾准备薄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叶无错瞥了那一锭银子,不为所动,强自定,神色淡漠。
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但叶无错暗自思忖:“红衣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与这两人从未见过,一见面就送银子,肯定是魔鬼给佛上香,没打好主意。”
少年心中思忖之际,岂料曹清秋和卿若水然也同样在暗自揣测。
于彩云学院这些天骄子弟而言,钱财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基本可以通神。
眼见这少年郎都没正眼瞧一眼那拳头大的银锭,卿若水心道:“是了,此地乃是寒山秘境,这少年如此镇定自若,有恃无恐,定然是眼高于顶之辈,普通之物岂能为之所动。”
卿若水一咬牙,有些心疼的取出一团三寸大小,晶莹剔透且形似萌宠的物件,道:“此物乃是彩云国主所赐的‘三寸云虫’,聚一方云气经百年之久方能凝化一只,凡俗所得,可延年益寿。我辈修行人眼里,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异宝,可幻化三尺斗云,踏卧随心游四方,还请小兄弟笑纳。”
三寸云虫,少年叶无错未曾见过,但却听乔爷爷在故事中提及过,此物乃是灵气十足之地历经岁月滋养出的云中精魄,以云为食,可随主人心意幻虫化云。于一些游山玩水的修士而言,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呼!
一股云气迎面扑来,只见三寸云虫那萌呼呼的小嘴中喷出一道云气,咧嘴一笑,朝着少年挤眉弄眼。
叶无错被云虫喷云逗弄,瞧着那萌宠可爱样儿,顿时心生喜欢。
“这东西如此贵重,只怕因果有些大了!”
曹清秋脸色一喜,道:“相识即是有缘,小兄弟尽管收下。我二人不远千里而来,三天三夜没吃上一口热乎的了,仅仅是想进这村中去打个尖儿,还望小兄弟引个路便是。这一来一往,因果自了。”
虽然是月色下,但少年 并不瞎。
三天三夜没吃口热乎的了?
就你二人这红润的面色,骗鬼去吧。
唯恐这些不速之客对村中不利,叶无错试探性的问几句后,见对方搪塞不作正答,心中更加笃定,这些人来者不善。
月色下,只见有人影出现在不远处驻足聆听这边的对话,叶无错心思电转,提高了嗓音:“今日寒山之巅异象横生,千载未有。二位进村呆着岂非白白浪费大好时光,何不随我一同进山寻那了不得的大机缘。”
叶无错话刚落,只见不远处驻足聆听的几道人影已然迫不及待,凌空化虹,破空而去。
大山深处,提着苏小莫一路朝山巅脚踏树梢逆风而上的乔爷爷抬首望天,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看着那几道化虹而去的人影,叶无错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想不到乔老头那神怪故事里飞天遁地的神通者竟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曹清秋和卿若水二人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少年的眼眸,希望从那眼神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那一双眸子在月色下清澈明亮,看不出任何一丝波动,这让二人心中更加震惊。
少年眸光中镇定自若,瞧不出波澜,那飞天遁地似乎已是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之事。
叶无错神情淡然的赞叹:“凌空化虹,飞天遁地。很潇洒,很威风……”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曹清秋和卿若水然二人心中一凛,一阵后怕。
只闻惨叫与闷吭之声彻响长空,继而那几道化虹破空的光芒犹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高空拍击坠落,坠入了大山深处,生死不知。
曹清秋和卿若水相视一眼,神情怪异望向叶无错。
什么很潇洒,很威风?
这活脱脱就是讥讽和嘲笑。
好似一切都在少年的预料中。
为何那些很潇洒的人会凭空坠落?
叶无错也是丈二菩萨摸不着头脑,只得干笑道:“要不,你二位也试试?”
曹清秋立即摇头:“不,不,不,我二人哪有那等飞天遁地的本事。”
叶无错望向卿若水手中那只三寸云虫,道:“若水姐姐不是有能化云腾空的宝贝么?”
已然有鲜活例子摆在了眼前,卿若水哪里还敢作死,在这凶险莫测的寒山秘境,步步杀机,她可不敢丝毫大意。
“雕虫小技,入不得大雅之堂。”
当场被打脸,卿若水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只小虫子只能做观赏养眼之物……”
“这小家伙虽不能言,但也惹人喜爱,随身携带,先不论化云腾空,倒也有养眼之功。”
“我全身上下,也就这东西拿得出手,算是礼尚往来吧。”
月光下,寒芒闪现,惊得这对青年男女急退丈外,如临大敌。
岂不料,少年仅仅是自披风下抬手将柴刀递出,再无其他动作。
“二位可别小瞧了,这刀,陪我征战着莽莽寒山多年,大小血战不下千次,每次都是冲锋在前,饮血无数,从无败绩。”
此话一出,更是惊得二人背脊发凉,手心冒汗。
岂不知,少年所说的征战多年,无非是进山砍柴,伐木无数。
所谓的饮血,自然也不少。不过是饮些野鸡血,兔子血。
最厉害的一次,是十岁时斩下一头斑纹虎的头颅,饮了老虎血。
卿若水还没反应过来,那‘三寸云虫’已然被少年上前攥到了手中。低头一看,手中已然多了把柴刀,还他娘的崩了几大个缺口。
“这……征战多年?饮血无数?”
耽搁片刻,已有十数道火把从村中的七宝街冲出,夹杂中咒骂声。
少年眼珠一转,道:“看到了吧,今天的异象非同寻常,我们村中的人也按捺不住了,准备连夜进山寻宝。”
话落,少年也不管二人是什么想法,踏步进山。
曹清秋深深看了眼前灯火点点的村子一眼,眼见那些火把由远及近,继而将目光望向同伴。
这毕竟是出自秘境之地的物件,卿若水小心的将破柴刀收起,与曹清秋眼神相对,已知对方心中想法,微微点头,转身跟在少年身后,朝着寒山深处踏步而去。
三千年前,一代佛门天骄释莫罗横空出世,纵横无边法界,踏上三十三重天,荣登佛皇宝座。
九百年前,魔佛厉归真一怒红为红颜,一指洞穿须弥山。
寒山秘境,九百年前可是出过一尊擎天巨臂的魔佛,能与制定这方天地规则的佛皇比肩的绝世人物。
若是能从这秘境中捞得零星半点的好处,便能让家族,乃至宗门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彩云学院弟子三千,此次未曾兴师动众,仅仅派遣年轻一辈最强的二人进入秘境,可见二人肩上的任务之重。
事关重大,容不得他们不谨慎。
寒山秘境现世,整个西荒九万里,大大小小上千个宗门势力都有弟子纷至沓来。
即便是西荒势力最大的西漠佛窟,也都不甘落后,秘密派遣了得力之人进入了秘境。
足见寒山秘境的吸引力有多大。
一代惊才绝艳的魔佛传承,如何不吸引人!
自九百年前魔佛陨落,寒山寺凭空消失,杳无踪迹,显然是魔佛留下了手段,让秘境自封。自此便有传说,魔佛厉归真陨落之前留有完整的传承,得《魔佛宝录》者,可扶摇直上九万里,登顶绝巅,横绝当世。
若得宝录,哪怕是要制定此方天地的规则,也不是难事。
故而,九百年来,哪怕是风雨沉浮,凡俗的王朝兴衰,也都淹没不了这则传说。在修行门中,从未有人放弃过对《佛魔宝录》的觊觎与探寻。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寒山秘境地处西荒,西荒这片大地上的宗门势力自然跃跃欲试,纷至沓来。
寒山秘境重现世间,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便会如飓风一般传遍天下。
面对一代绝世人物的完整传承,没有谁人不眼红,没有哪方势力能淡漠坐视。
没有人会怀疑,要不了多久,天下所有大小势力都会纷至沓来,收起那低眉垂首的菩萨相,袖藏屠刀。
毫无疑问,这个小村很快会成为天下最热闹的地方。
少年身形矫健,脚步轻灵,哪怕行走在长满荆棘的崎岖密林山道上,也始终保持着稳健的速度,不快不慢,每一步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这让跟在身后默默观察的一对青年男女更加笃定,眼前这少年人深不可测。
此时此刻,在寒山村的村口,火把通明,十数道身影停留在乱石横陈的残破石像周围。
一个拄着一根佛头木杖的银发老者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一一在那些残破的石像上扫过。
一个与银发老者有些神似的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上前道:“老爷子,会不会是光宗这小子脑袋被叶无错那小野种踢傻了,想些馊主意逗咱们玩?”
银发老者收回目光,微微侧目,看得中年男子脖子一缩,脚下不听使唤的退了两步。
“白吃几十年的柴米油盐,也白当了十几年的爹。你堂堂厉家子孙,做点事动动脑子,怎能像莽夫一样。那小野种家里的东西,哪一件值得你亲自动手打砸?”
银发老者微微一顿:“再说,饶裁缝都主动给你当枪使了,你个莽夫还往上凑,真是……愚蠢至极。”
中年男子缩着脖子低着头,斜眼瞭着老者手中那佛头木杖,生怕老家伙一木杖砸过来。
老者出了口粗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接着道:“我那孙儿取名光宗,寓意秉承光宗耀祖之志。这孩子虽然年龄小,平常也娇惯得跋扈了些,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况且,今日的变化委实太过怪异。”老者眼眸中透着精光,轻轻抚起胸前长须,脸上出现一抹笑容:“自那异象显化,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我这把老骨头似乎得到了某种莫名力量的滋润,突然充满了活力,一下子至少年轻了十岁。”
整个寒山村的人,在天幕出现那道狭长豁口之后,不仅是厉老爷子,所有人都在无形中得到了一股无形能量的滋养。气血充沛,精神力旺盛。
就连躺在病榻上的叶母,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血色。
随着银发老者缓缓的打了个手势,七八条健壮的汉子立即上前,拿出麻绳,开始拴捆起石像来。
在场除了厉家的人,饶家,赵家的人也都七手八脚的动手抬石像。
任谁也想不到,这些矗立在乱石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残破石像,其中会隐藏着天大的机缘。
平日里连正眼都没人看上一眼残破石像,今日成了宝,十来个大汉铆足了劲,一尊一尊的将石像抬到了七宝街的菩提巷。
菩提巷就一个姓,厉。
厉姓,村中宅子最大,田产最多,公认为镇村之姓。
在厉老爷子在村口监督着族人抬石像的之际,孩子王厉光宗已然召集了一班跟班死党,并许下重赏,还群情激奋说了一番演讲词,声称我厉光宗要光宗耀祖了,兄弟们跟着我干,保准能将天都打出个窟窿来。
“都给小爷睁大眼珠子瞧好咯。”
在一众熊孩子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厉光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缓缓抬手。
“大鹏擒龙手!”
只见,一道微弱的金光自那肥厚的掌中探出,化作金色的大爪,稳稳的拿捏住石像。
十来条大汉铆足劲才抬进来的石像,被厉光宗隔空拿住,缓缓的拔地而起。
一番操作下来,厉光宗额上也渗出了汗水,但看着那些张得大大的嘴巴和震撼心灵的目光,心中傲然自得。
牛刀小试,飘极了!
“小爷今日福缘灌顶,血脉返祖,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厉光宗一把拉起赵无忌的手掌,双指并拢,嗤啦一划。
在众人惊呼和赵无忌的痛呼中,一道血箭飙射而出,飞溅在一尊石像之上,顷刻间,一道光芒遁入赵无忌眉心,那石像应声而碎,成了一堆石渣。
赵无忌先是脑中嗡嗡作响,像是被大锤轰砸,成了一团浆糊,片刻之后,蓦然双目一睁,欣喜若狂。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赵无忌膝盖一软,五体投地,拜倒在厉光宗脚下,开口便称厉光宗为再生父母,亲爷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举着手掌誓死效忠,说些掏心剖肺的大假话。
“看到了吗,剩下还有九尊石像,每一尊石像里头,都有一份天大的机缘。所谓飞龙在天,泥鳅在田。诸位要化龙上天,还是在土里当泥鳅,全在今日之选择……”
村头,乱石中除了那尊脚扎大地,作举鼎抗天状的木首石像外,所剩十尊石像尽数被抬回了厉家宅子。
当厉老爷踏进家门时,那些个石像已然成了一堆碎石渣子。
此时,一个以厉光宗马首是瞻的少年队伍个个红光满面,犹似打了鸡血,撸起袖子,甩着手膀,抄着家伙,举着火把踏入了寒山,直往山巅进发。
寒山正面是万仞绝壁,通往山巅唯一的途径便是从侧面的山脊斜坡顺势而上。山路崎岖蜿蜒,若是外人到此,定然容易迷失。
先前亲眼目睹了那些化虹腾空莫名坠入山中的情景,此时此刻,这些闯入这个宁静之地的不速之客们,无人胆敢造次。心中都有了共同的认知:寒山秘境,禁止飞行。
一些修为高绝之辈,明显感觉到无形中被一道法则的压制,只要体内的力量稍微一动,便会有种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所谓人多力量大,况且不乏一些老狐狸在其中。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登山之路。
少年轻车熟路走在前面,时不时便有一些猴急之辈蹿上前去。
少年一边走,一边与曹清秋与卿若水攀谈。并非少年是个话痨,而是为了从对方口中更多的了解外面的世界。
看着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不速之客纷至沓来,好像都急不可耐的向山巅冲去,这愈发让叶无错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将这些人吸引至此?
曹清秋与卿若水二人也想更多的了解寒山中的一切,故而也不藏掖,有一说一,并无任何隐瞒。因为寒山秘境现世,寒山古刹显化在山巅,意味着《佛魔宝录》即将出世,这则惊天消息即将成为天下共知的事情。同时也将成为天下共逐的至宝。
叶无错记性极好,短短一个时辰,便有七十八道身影从身后冲上了前去。不时还有人与彩云殿这两位孟大首席的嫡传弟子打招呼。
刚开始,曹、卿二人还详细的为叶无错介绍着冲上前去那些人的身份来历,但看赶超上前的人越来越多,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我说叶老弟,咱们能否加快些脚步,若是这般走到山顶,别说吃肉了,一口凉汤都没咱们的份了。”
叶无错并非不想快,而是那些人的脚力真他大爷的一个好。
叶无错停下脚步,侧身打了个手势:“两位若是着急,大可上前便是,我又没拦着。”
二人相视一眼,曹清秋眼珠一转,咧嘴一笑:“哈哈,我曹某人岂是那种抛下朋友不管的人。叶小弟你人还小,脚力差,我曹某人来助你一臂之力。”
卿若水一路上话不多,心神一直沉浸在那柄破柴刀中,没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哪怕是那几个缺口,都仔细勘验检查了好几遍。而曹清秋也一直在身后观察着叶无错,直到此刻,二人终于确定,眼前这少年根本就是肉体凡胎,普通人一个。
身在秘境,好歹有个本土人在身侧好些,有个万一,也好找个借口不是。
所以,二人不打算扔下叶无错,但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身形高大的曹清秋脚下发力,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后背拎提了起来,拎小鸡似的疾步掠出。
"姓曹的,你这般赶路,会栽跟斗……”
“姓曹的,你如此举动,想给佛祖老爷当壮丁吗……”
或许是因为发泄先前被叶无错那行为震惊的心神,曹清秋疾掠的同时,还故意左右晃荡。
疾风拂面,吹得脸颊生疼,只见树影绰绰不断从脚下后倒,天旋地转。
片刻,叶无错便被晃荡得七荤八素,脑海里混乱如江湖,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卿若水,你个婆姨跟在后面倒是放个屁,再让姓曹的这般折腾下去,小爷将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砰!
一声闷响。
叶无错整个身躯甩动间,脑袋轰然撞击在一截树干上,当场人事不知,昏厥了过去。
叶无错最后的意识只留下卿若水的一声惊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颗脑袋疼得要炸裂似的。
叶无错只觉得寒风刺骨,冷得锥心,仅有胸口处传来一道滚烫。
迷糊中,缓缓睁开了眼眸。
山巅冰雪覆盖,万物纯净无瑕。
在那白茫茫的冰雪中,一座恢宏的古寺矗立在寒风中,傲视天地。
古寺方圆十丈之外,人影绰绰,数百之众,都是辗转踱步,来回徘徊,无一人能越雷池半步。
“叶小弟,小祖宗,快醒醒。”
一张笑脸映入眼帘,那笑容……瘆人!
“若非你披了一张人皮,我还以为你曹某人是条变色龙。红衣说过,反复无常之人,都他娘的一肚子坏水,没一个好东西,不过都他娘的是四肢发达之辈。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曹清秋也不发怒,撸了撸嘴,笑道:“叶老弟高见,是哥哥我头脑简单了。”
“去,别套近乎。有屁就放!”叶无错揉了揉太阳穴,有恃无恐。
对方那副有事相求的嘴脸,只差将字写脸上了。
“一群没用的废物。”
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踏雪无痕,身似一片鸿毛,轻飘飘落到场中,傲然而立,双目望向前方的古刹。
一声鹤唳,一只等人高的白鹤落足于身后。这出场方式,当真是说不得的写意风流。
寺门大开,无人能进。
十丈之内,无人能近。
一根碗口粗的虎头禅杖倒插在坚冰中,杖下盘膝坐着一个烙有戒疤的和尚,此刻虎目一睁,瞥了那道白衣身影一眼,不屑道:“西漠佛窟无人了么,让你这么个嫩头青乘鹤西来逗弄风姿。魔佛古刹前,还请收起你那寻花问柳的恶心姿态。”
“此人是谁?敢当众给西漠佛窟的青年尊者黄白鹤上眼药,想往生到佛祖坐下当壮丁不成?”
“伏虎寺的不空和尚,曾以‘天龙吼’一吼伏十虎,名声大震。”
“他就是西漠佛窟那罗世尊唯一的弟子黄白鹤!一袭白衣,白鹤相随,如此出尘绝世的出场,莫说女子,即便是我等糙俗之人,也觉得有范儿。”
白鹤行千里,流沙永相随。
西漠佛窟的青年双尊向来形影不离,黄白鹤现身,那么火菩萨烈流沙定然不会缺席。
“此间龙蛇混杂,你瞧瞧,那身背法剑的白发男子,也是名震西荒之辈,二十年前以‘悲恸斩山河’三日斩九寇的悲白发。”
“还有那穿草鞋身背古琴看起来土不拉几的小和尚,乃是近年来新崛起的度难,听闻专门度人受苦受难,此子的‘佛渡八音曲’一出,多少人被他度去了佛祖帐下当了壮丁。”
“让人最看不透的,是那背脊挺得笔直的老头,那老小子浑身散发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生人勿近,比这遍地寒冰还冰冷,看着就让人心中发寒。”
这个老头并非别人,正是拎着苏小莫第一个登山寒山的乔老头。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和探讨,叶无错算是明白了,寒山古寺,生人勿近。
这些一个个像是急着投胎赶来的人,根本没法靠近古刹十丈。
看着乔老头背脊挺得笔直,生人勿近的独自立于一块坚冰之上,叶无错眉头一皱,苏小莫呢?
乔老头似有所感,转过头露出大黄牙,挤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远远的朝叶无错竖了个大拇指,继而以拇指指了指那寺门大开的古刹。
“欲证菩提,不与草争。”西漠佛窟的青年尊者黄白鹤冷漠的瞥了不空和尚一眼,冷哼一声,一步踏出。
咔嚓!
一声脆响,继而连绵不绝。
一踏之威,那一袭白衣脚下的坚冰被踏出一条大裂,继而无数裂痕自脚下渐次蔓延。
咔嚓嚓!
又是一步踏出,脚下坚冰再次碎裂。
一步,两步,三步……
坚冰不断碎裂,冰雪中那一袭白衣缓缓向前踏步,每踏一步,便吃力一分。
“魔佛面前,逆道而行。不愧是西漠佛窟的青年尊者。”
黄白鹤足足踏出九步,双脚已然陷入冰雪之中,直没膝盖。
足足一丈。
这一丈距离,已是极限。
一只脚缓缓抬起,眼看就要跨出去时,黄白鹤再也无法抵抗那股莫测的神威,当先一口鲜血喷出,在身前洁白无瑕的冰雪中点缀出一幅鲜红的图案。
“此路不通,要学会拐弯。”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一道光头上烙有烈焰图腾的青年和尚立身场中。
西漠佛窟的青年双尊之一,火菩萨烈流沙。
“小祖宗,瞧见了吧,连火菩萨都说此路不通。哥哥只能靠你了。”曹清秋腆着脸说道:“先前是哥哥不对,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这样,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彩云佛国的贵宾,你若拿上投名状,回头我亲自去求孟首席,让他老人家收你为弟子。”
卿若水附和道:“只要进入彩云殿,你的身份完全不同,能拜入孟首席门下,更是无数修行之人梦寐以求之事。得了孟首席亲传,在这莽莽西荒九万里,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
这橄榄枝抛得……让人多么的神往。
画完大饼,卿若水俯下身,那双如水的明眸似笑非笑的盯着少年,话锋一转,道:“你可知,在你昏迷之时,若非姐姐我护着你,你们村里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崽子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
昨夜,叶无错已然依稀听到了厉光宗、赵无忌等人的吆喝声,他敢断定,这些家伙定然也登山寻佛缘来了。
胸口处挂着的那枚金刚撅,哪怕是隔着衣服,叶无错也感觉到无比滚烫。
叶无错四下环顾,根本不见一个本村的人,更不见苏小莫的身影。
顿时,叶无错如醍醐灌顶。
是了,难怪曹清秋这家伙突然换了一副嘴脸,还一口一个小祖宗的称呼,原来如此。
还是本地人占优势。
这千年古刹,原来是外人禁入。
“姐姐我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掏了二百两银子,那些小崽子才答应暂时放你一马。因果已种下,你说,是否要还上?”
曹清秋跟着添油加醋:“二百两银子,放在彩云国都大滇城里,最美的妞儿也能买上三五个了。”
叶无错恨得牙痒痒,直搓牙花子:“小爷我才值二百两?”
“姓曹的,你这沟子太黑。”
“卿若水,你这婆姨心眼儿太坏,还他娘的脑子长屁股上。就我这天下无双独一份的绝世风姿,说什么也得上万两不是。”
少年加了一句:“得是黄金……”
少年话还没完,便迎来了卿若水的一个爆栗子,额头被敲得生疼。
乔老头走了过来,缓缓抬手按在少年天灵盖上,一股比万年寒冰还冰冷的气息透体而出,直让周围的人情不自禁的后退。
杀气陡生,生人勿近。
杀气入体,直透心神。
一尊模糊的虚影盘膝而坐于虚空。
人人心中一尊佛。
一粒芥子的光点自黑暗中亮起,自虚无中而来,在那虚影身前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
心中一尊佛,点燃佛前灯。
杀气点命灯。
命灯,亦是明灯。
明灯指引菩提路,他日修得金刚身。
佛前点燃明灯者,便是踏入了修行门槛。
在场之人,西漠佛窟的火菩萨烈流沙、尊者黄白鹤,伏虎寺的不空和尚、度人入苦难的草鞋和尚度难、三日斩九寇的悲白发,彩云殿的曹、卿二人,以及一些修为高深之辈,在那股冰冷的杀气弥漫之时,眼眸瞬间收缩,如临大敌。
“我道是谁,原来是杀天杀地杀天骄的杀生佛驾临。”
飘雪白马配红衣,三千佛国有白七。
斩尽红尘天骄辈,屠刀在手杀生佛。
杀生佛驾前,谁敢称天骄?
再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不对,这气息没错,可这俱皮囊的气血……几近枯竭。”
“杀生佛白七拥有黄泉不归路的无上神通,完全能以一缕法身借尸还魂,先入为主。”
“杀气灌顶,杀生佛这是要收此子为弟子么?”
“你眼瞎吗!杀生裹尸的红衣都给那小子披上了,还能有假。”
无数天骄的鲜血浸染成的裹尸披风,此刻正披在叶无错身上。
火菩萨烈流沙解释道:“灌顶点灯未传道,这仅仅是为此子引路而已,并非收徒。”
“真他娘的大年初一吃汤圆,不冬又不年。”
“能让杀生佛点灯引路,已然是福缘不浅了。算得上半个弟子了。”
即便不是收徒,但以杀气灌顶点燃明灯,又赐裹尸衣,那也是一场大造化,结下大善缘。
有人嗤笑:“善缘?善个鸟。这他娘的分明是挨千刀的大孽缘。等这老家伙不在身边,这小子还能活?”
“一群白痴,杀生的方式多种多样。说能料定这不是白七的一种杀生手段。”
“问题在于,这小子是天骄么……”
乔老头龇牙笑道:“小子,十年,一百零八颗鸟蛋,给你引个路,算是了却因果。”
一百零八,求证八百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缘起,缘灭?
是因还是果?
叶无错不知道。
每次乔老头坐在村口那株老树下讲故事,听众当中看不到那少年的身影。
但在老树树杈上,那道瘦小的身影几乎不会缺席。
收获,总要有付出。
一百零八,少一颗,亦或多一颗,杀生佛都不会为其点灯引路。
“若得佛缘,你娘,可活。去吧!”
不用问,苏小莫有幸成为了踏入那道古刹大门的第一人。
除此,以厉光宗为首的赵无忌、杜子腾等人也已进入了古刹,寻那千古奇缘。
少年眼神坚定,后退一步,深深朝乔老头作了个揖。
在无数羡慕的目光注视下,那瘦小的身影毫无压力的踏入了那扇沧桑、古朴的古寺大门。
寒风呼啸中,叶无错只听见身后传来曹清秋得意的大嗓门:“嘿嘿,不瞒诸位,昨夜曹某代师收徒,叶无错已是我彩云殿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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