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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刍狗

独字儿里的狗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堕落与欲望,财富与荣誉,自由与民主,真实与虚拟是沉迷于虚幻的现实,还是沉醉于现实的虚幻……这一切,由你决定。

主角:冯乐,吴刚   更新:2023-03-17 1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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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冯乐,吴刚的其他类型小说《终末刍狗》,由网络作家“独字儿里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堕落与欲望,财富与荣誉,自由与民主,真实与虚拟是沉迷于虚幻的现实,还是沉醉于现实的虚幻……这一切,由你决定。

《终末刍狗》精彩片段

【享受美好人生,那么就从现在开始】

公司刺眼硕大的标语镶嵌在高楼上,很明显,正是因为这硕大的标语想让所有人看到,才会使用市面上极其稀缺的“反暗荧光”材料。

高楼穿过云层,仿佛支撑天外世界的一根长柱,其本身灯火通明,似乎一直有员工[不知疲倦]的工作。

(不知疲倦——出自旧世纪中【旧典】,现采用【新典】中第1516条,解释:为自己而努力的一种形容,是一种努力奋进的体现,多于用作公司奋进的榜上员工。

注:希望每个员工都有这种为公司奋斗的精神)

高楼之外,星星点光闪烁于远处的“深林”荒野之中,显得孤寂。

“公司已支持大脑数据化,成功率不下百分之八十……”

“公司已成功研制合成仿生食物,只需食用单个便可饱腹五小时以上,适合不同群体食用……”

街道上,顶着摄像头的飞行物【旁观者】从喇叭中播放着公司最近的壮举,以及为人类整个群体所创造的价值。

在这些靠着摄像头当眼睛的飞行物之下,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街道两旁各种商店林立,其中占大头的多是“智能伴侣”与“绵云秀雨”,不论男女老少,大约每十分钟便有一人进出,也因此这两种店铺显得莫名的拥挤。

除此之外人出入多的也好像只有圣墓教堂,“全感”电影院,VR游戏这种之前存在的古老建筑了。

随着街道离公司的远近,繁华程度也随着发生不同的变化。

在这街道的尽头,只有零星几家食物店与单个“绵云秀雨”,这里的环境也与之前的环境宛如天堂地狱的差别。

冯乐半蹲在蚊蝇游荡的垃圾桶旁,他贪婪的眼神望向对面的面包店,面包店里布满了各种样式的可口面包,他吞了吞口水,还是强忍着压下自己的欲望。

虽然冯乐在五年前从垃圾桶中翻出个还算完整的面包,但——那面包已经被拆开,但上面没有霉斑,但美中不足的是,面包被咬了一口。

——很明显,那是一个被嫌弃的面包。

即使捡到了一个不错质量的面包,冯乐也没办法享受着这面包的滋味,身为长兄,他并没有,也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所以,理所应当的,冯乐把面包给了自己那个还没多大便只会哭闹的妹妹了。

妹妹吃完面包倒是有两三天没有哭,不过之后的苦恼大多都叫嚣着自己要吃面包,或是得了不吃面包就会死的病什么的。

导致冯乐一段时间极其怀疑是不是当时就应该自己把面包吃完,连渣都不给她留,但值得庆幸是现在妹妹已经不怎么喜欢吃面包了。

打开垃圾桶(虽说是垃圾桶但里面的气味几近于无,这还要感谢公司每天早上十点和下午五点定时喷发的“净化气体”),垃圾桶里尽是些不怎么新鲜的菜叶子和几块可能被淘气孩子丢掉的合成饼干。

对于这些收获,冯乐反而几分欣喜,万幸这些食物还能填饱肚子,不然又要和昨天一样,只能在梦里望梅止渴了。

小心翼翼把能食用的放进随身袋子里,又把带着点点霉斑的放进另一个袋子,虽说有点霉斑但不至于不能吃的地步,再者说,即使自己不吃也可能交换几个【信誉点积分】,虽说少,但胜在积少成多,说不定还能兑换一次入厂为工的机会,这样薪水大概就够支撑那个狭小的家了。

冯乐摇摇头,提着两个小袋子便踏上熟悉的归途,脚步带着些许轻风,但也快了不少。

在他走后没多长时间,一条老狗缓缓爬到垃圾桶旁,老狗浑浊的眼神同样落在对面的面包店,面包店里温馨的黄色灯光从窗户微弱的打在老狗身上。

“妈妈你看,狗狗!”从面包店内走出的孩子指向老狗,欣喜的向身边的母亲喊道。

“有什么好看的,脏死了!!”

老狗听到声音,尾巴立马竖起,拼命的摇,它主动脑袋下低,发出“哈—哈—”的声音。

“妈妈你看,那只狗在干嘛啊?!”孩子紧抓着母亲的手不放,孩童稚嫩的眼神看着老狗,很是疑惑。

孩子身边的母亲嫌弃的撇了眼老狗,好像多看一秒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这条狗是在和你讨吃的,宝宝记住了,不论人畜,遇到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弯下腰,捡起路上一块石子,狠狠挥打在老狗身上,老狗吃了痛,呜咽得更加厉害,浑浊的眼睛流出泪水。

它不甘心的向对面的母子再次叫喊两声,眼见无果,便忍着痛,爬入黑暗。

“宝宝,记住了吗?”

孩童望着步履蹒跚的老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喃喃。

“我知道了……”

****

“感谢您为公司做出的一切贡献,公司会记住您的名字…”

无感情的机械声音不断的重复于工厂的大门旁,一个个穿着大衣的工人鱼贯而出。

“徐鹤,去智能伴侣那儿吗?”吴刚对着徐鹤挤眉弄眼道。

徐鹤对着吴刚摆了摆手,脸色苦恼道:“得了吧,你还去?这一周你就前天没去,不怕死在那玩意上?!”

“嗨。”见徐鹤拒绝,吴刚也没好多说什么,互道再见后,便转过身,向着另一边走去,那里有几家“智能伴侣”,到了下班的时间人潮来往的更加繁多。

徐鹤看吴刚这模样,莫名感觉吴刚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糠食加白菜”的气概,只是上个月他的可是靠着自己的接济才活下来,这个月不知道他是否能还自己…

徐鹤叹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老实说,不是自己不想去“智能伴侣”,实在是自己的钱包坚持不住……

挤入人潮,很快吴刚找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智能伴侣”,他在那家店办过会员,比没办过的顾客平时要节省百分之四十,也难怪,他也属于老顾客。

从“智能伴侣”的第一代他便接触,如今的“智能伴侣”再也不是五年前那种靠着设定好语言与动作来规范自己的行动。

毕竟顾客对着那种和玩偶没什么区别的东西也生不出什么实打实的情感,但现在的可不一样,虽然“智能伴侣”依旧只限于“上半身”,连带下半身的“智能伴侣”在这种落后城市压根就没办法找到。

但这种仅限于上半身的“智能伴侣”几乎与人别无二般——除了一些特别便宜的店,直接套了一层硅胶皮,但像吴刚经常光顾的可不是,这里的“伴侣”皮肤是由经过人类表层细胞“复制”而形成的接近“人皮”的存在。

“您好,和之前一样。”吴刚掏出VIP卡递给对面的男性前台,前台接过卡片,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的感应器,马上各种信息出现在他的面前,前台左手轻轻一挥,卡片中所显示的信息随即发生变化。

“吴先生,已经可以了,和往常一样。”前台把卡片递给吴刚恭敬道。

吴刚接过卡,从他的身旁走过,在错过的一刹那,他复杂的看了一眼他下半身与电脑合二为一的机体。

随着科技的发展,靠着“人”的各种服务业愈发衰落,反而靠着“人工智能”的服务业反而高歌猛进,原因大概是因为能吃一口青春饭的“人”不如只需要购买“智体(人工智能的别称)”相对应语言包和思维核心便可做到完美的服务。

走上楼梯,来到二楼,很快,吴刚找到自己常来的房间。

“欢迎您,吴先生,今天您需要什么主题。”走进熟悉的房间,吴刚望着那个自己几乎每天朝思暮想的“智体”。

“智体”偏向于旧世纪三十岁女性的容貌,不算漂亮但带着一股淡雅的温柔,身穿粉色衬衫,样貌与真人并无二般。

徐鹤曾经对吴刚开玩笑,你每次找这种智体,是不是从小缺爱啊。

吴刚其实自己也对其产生过怀疑,但他尝过这种滋味一次就没办法再拒绝了,这玩意实在是太容易沉迷了。

房间其实不大,入眼可见便是一张桌子,桌子前后分别放着沙发,桌上放着头盔,头盔上的线链接着不远的“智体”。

“三号主题,快链接脑机吧。”吴刚带上头盔,催促道。

“好的。”智体望着带上头盔的吴刚,微微点了点头,语罢吴刚两眼便被头盔遮住,整个人下意识躺在沙发上,而智体两只眼睛发出淡淡的红光,开始从公司总部寻找贴合的主题,编纂独属于吴刚的脑端时空。

“智体”面前的桌子逐渐下沉,直到成为一条类似于轨道的地板,而“智体”与吴刚所坐的沙发才开始逐渐靠近…

房间对面,墙壁上镶着一句标语。

【只有思想与物质的统一,才能达到极乐的巅峰】

————(补充)————

【旁观者:新世纪中,公司为了观察每一名生活于公司关照之下的员工所专门设计的生活智能机器,出自公司生活部的产物。】

【大脑数据化:旧世纪中永生的一种廉价(划去)代替品,虽然新世纪依旧无法达到永生,但已经可以尽可能做到大脑数据化,储存进思维银行,当然也可以随身携带。

注:公司高层暂无一人尝试,所有数据都属于员工[自愿](加粗)参加所得出。】

【旧世纪:公元二零五二年之前的称呼。】

【新世纪:已诞生百年。】


冯乐从小就没有见过蓝色的天空,同样妹妹也没见过,对于冯乐而言,他连蓝色是什么他都无法理解,只听说在【旧典】中有详细的解释,不过现在的语言都是出自【新典】,而【新典】中关于颜色的词语少的可怜。

不过在之前因为妹妹缠他许久,被妹妹缠烦了的冯乐才瞎编了一段糊弄。

蓝天啊,就是和现在漆黑阴暗一片相反的状态喽,抬头望去,一切都很漂亮,很干净……

记得妹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看那样子冯乐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相信自己的胡扯没。

走进烂尾楼,冯乐看着自己头顶上游荡的几个【旁观者】皱了皱眉头,虽说这玩意每天除了瞎晃悠不干其他事情,但也耐不住看多后的那种心烦。

而【旁观者】也只是略过冯乐,便去巡游别处,很快他们便消失在冯乐的视野中。

望着【旁观者】消失的冯乐走进贫民窟中一栋看起来勉强坚固的矮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即使新世纪的用电做到纯太阳能发电,电价很是低廉,但能省一点是一点这种观念并没有从每一个生活在贫民窟的人们脑海中遗忘,所以小屋里连接灯泡的地方也只有卫生间和厨房。

“哥哥!”刚进家门的冯乐便看到一“只”白发少女像枚导弹一样直线猛冲过来。

还没等冯乐反应过来,白发少女便直接一个飞跃,直接奔向冯乐,冯乐下意识张开臂膀,砰!

他的脊背撞在门上才勉强抱住朝着自己跑过来的白发少女,冯乐轻喝一声,“鸢鸢,快下来!”

“不要,除非……”被称为鸢鸢的白发少女望着冯乐,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一圈,张开淡粉色带着几分惨白的嘴唇,“除非…给我好吃的!”

“快下来,家里都这样了,哪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冯乐无奈道。

这时主卧中传出疲惫虚弱的声音。

“鸢鸢,快放开你哥哥,他刚回来,让他休息会。”

“哼!”鸢鸢哼出一声,蹦出冯乐的怀中,小跑进主卧,白发扫过冯乐脸庞,一股香皂的味道略过它的鼻尖。

冯乐把袋子放在桌上,犹豫片刻,几经被冯乐掏出的铁盒最后还是落回到口袋。

他整了整衣领,慢步走进房间,走进的一瞬间,冯乐双眼不自觉地移向房间内独有的大床,床上躺着名大约四十的女人,女人的皮肤暗黄中带着点点黑斑,她的双眼无神,很明显,女人已经失明了。

女人很瘦,甚至可以说,瘦的离谱,颧骨很明显的突出,其余也几乎都是皮包骨,头发很是稀疏,呈淡褐色,数量甚至可以称得上几近消失,也因此如此看下来,女人显得很是阴沉。

她便是冯乐和冯鸢鸢的母亲——秦樂鳥

秦樂鳥无神的眼睛下意识望着从门口走进的儿子,“乐乐,那个…找到了吗?”

冯鸢鸢坐在秦樂鳥的旁边,晃动着自己的两只小脚,好奇的望着母亲和哥哥,大概是在想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鸢鸢,你走开会儿,我和咱妈说点事。”冯乐沉默片刻,躲避着秦樂鳥的眼神,只是片刻,他便似乎下定决心。

冯乐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两眼望向妹妹,轻轻说道。

“嗯嗯,那哥哥我去煮饭了!”冯鸢鸢穿上拖鞋,小跑出卧室。

冯乐见冯鸢鸢真的进了厨房后,随之起身,身子轻轻颤抖着,仿佛用尽全力的把门紧紧关住。

“没…找到吗?”秦樂鳥听到关门声,轻轻微笑着说道。

冯乐低下头,双拳死死攥紧,他的心漠然的疼痛,大脑带着几分的眩晕,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卑贱与肮脏,在他的耳边不断传出惊人的嘶鸣,而他的心中不断有声音在呐喊。

告诉她!

告诉她!!

告诉她!!!

冯乐颤抖着,愧疚着,以一种解脱的口气强压住心灵的崩溃。

“没有,我找遍了…”

说完这句的冯乐好似用完全身气力,他颤抖着身子,不敢看母亲的脸,甚至于那双失明的双眼,他不敢说,他不敢说自己其实找到了。

他不敢,因为……

他几年来攒的【信誉积分】只够兑换治疗那个和他同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份量。

“是…是吗。”秦樂鳥惨然一笑,但她并没有说什么悲观的话,反而道,“乐乐,这个时候了有几句我想我该和你说了。”

冯乐主动靠近,他把头低得死死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打湿床单与秦樂鳥的上衣。

药…只有一瓶,他也只能救一人。

他并不属于这个家,或者说,他和床上的这个女人并非亲生母子,具体原因他并不清楚,但是,他和秦樂鳥与冯鸢鸢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那是偶然一次秦樂鳥得病,医院需要采血,冯乐主动献血但被告知不匹配,从那时候他便知道了。

“你应该知道了吧,其实,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秦樂鳥慈祥的笑着,干枯的手抚摸着冯乐的头,缓缓说着。

“我…”冯乐只吐出一个字。

“那是一个雪天,那个时候公司还没有如今这么庞大,有很多像公司这样的存在,那时候我还是公司的一名员工…”

秦樂鳥脸上带着微笑,轻轻的说着,“我走出公司,听到婴儿的啼哭,我心想这是哪家丢掉的孩子啊……”

“您就不该捡啊…”冯乐嘶哑着声音。

“是啊,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秦樂鳥笑着,她轻轻道,“乐乐,你头油了,该洗了,卫生间凉,这里洗,不容易着凉。”

“妈…”冯乐嘶哑着声音,再也忍不住啼哭的冲动,嘶哑着喊出自己内心的悲鸣。

“婴儿很可爱啊,两只嫩嫩的小手朝着我挥动,身体因为冷的缘故红的厉害,甚至开始有些发白。”

“您干嘛救他啊…”

“就是嘛,但是啊…我当时哪里想那么多,那是个婴儿啊,他在对着我哭啊……”

“然后,我就抱起他,回家了。”

“乐乐你知道么,在旧典中,有种鸟,叫樂鳥(两个字合在一起)(luo)【繁体】,我叫秦樂鳥,所以你叫冯乐,而你妹妹叫冯鸢鸢,哼,当时你爸还嫌我要养你,我好一顿骂他,他才从了我……”

“你回家那一晚上都发高烧,吓得我连眼都不敢闭,第二天差点迟到。”

冯乐忍受不住这要命的悲痛,他颤抖着说出真相,秦樂鳥的话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冯乐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妈…其实……药我找到了,找到了。”顿时,他再也忍受不住,瞬间失声痛哭,用手仓促的掏出白银色的铁盒,上面大大打印着公司的logo。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冯乐把药塞到秦樂鳥的手中,拼命的道歉,拼命的忏悔。

“乐乐,妈快死了,要药已经没用了,但鸢鸢不是,她还有救,我知道你留着药是为了鸢鸢,我不怪你,妈的命在生下鸢鸢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秦樂鳥笑着为冯乐擦去泪水,缓缓道:“鸢鸢的命不是由我决定的,她还有救,她是无辜的,我的罪我应该受着,死了是我的解脱。”

“所以,妈不怪你,妈也不可能怪你,你的心思,妈都懂,妈妈只是不想让你承受那么多。”

“妈…对不起…我…”冯乐泪水完全打湿了秦樂鳥的衣衫。

“傻孩子,别哭,哭什么,鸢鸢还是需要你救的,记住了啊,不要欺负她,往后…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秦樂鳥停顿一下,故作生气道,“如果让我知道了你敢欺负鸢鸢,那我即使作鬼也不放过你!”

秦樂鳥的手缓缓垂落,手里的铁盒重新回到冯乐的手中,“乐乐,鸢鸢之前不是问你蓝天是什么样,对吗?”

秦樂鳥无神的眼睛从冯乐移到天花板,声音依旧温柔,那种嘶哑的温柔。

“蓝天啊,很干净,仿佛就是一片大海,很广阔,一眼望去,很容易让人开心……”

“乐乐…”

“要保护妹妹…”

冯乐打开门,阴暗的空间里,他无言的望着不知何时便站在门外,早已哭红眼睛的白发少女。

白发少女眼神略过冯乐,望着床上的母亲,眼泪不断的流出。

他们都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的亲人,就只剩双方了。

————(补充)————

【新典:记载着公司真理部所修改的新语,包含字词成语,以及相对应的解释。】

【旧典:记载中多为旧纪元字词及翻译,由新世纪中千余位教授编撰。

注:公司友善提醒,旧典是反人类的,阅读与购买其本身行为就反公司规定,一旦做出被公司核实后剥夺人生权利。】

【乐鸟:樂鳥的类推简化字《山海经西山经》:有鸟焉,一首而三身,其状如(樂鳥)【luo四声】,其名曰鸱。】

【智体:公司感情部所制造的产品,主要分为独有上体与全自动人形两种,创造目的就是为了鼓励且帮助逃避,厌恶感情社交而制造。

男女类型智体皆有,最优帮助两性更容易认识自身价值。

操作方法,智体匹配公司所创造的(恋爱环境)植入脑端,使用者佩戴头盔自行进行神经链接,脑端链接成功后智体会自动靠近使用者,以便于进行更有利于实体下一步触觉。

注:如今智体型号为第五代,使用者再次光顾概率为百分之百,无一例外。】

【章节记载所病:秦樂鳥所得病因快乐药(首代)所导致,快乐药(首代)成瘾性极易,且成瘾后人体细胞快速迭代,结果不可逆,只能靠着公司所制造的(逆乐)来缓解,开始半年一回,但随着时间推移时间相差会越来越短。

注1:现在的快乐药已第十代,成瘾性大幅度降低,可以最大限额满足精神需求,且并无其他副作用,可放心食用。

注2:若患病者为女性且以怀孕,所生育子女百分之八十会遗传,只能使用(逆乐)缓解。】


“哥哥……”冯鸢鸢抬起头,稚嫩的眼神望向面前的哥哥,此刻的冯乐感觉自己就像个罪人,他低下头,强忍住自己的泪水。

“妈妈她……”冯乐半跪,轻轻抱住自己的妹妹,白发几丝划过鼻尖,此刻的冯乐只嗅到悲伤的气味,远处依旧是漆黑的一片,对于这片世界而言,离合悲欢好似不值一提,无论发生什么变化,世界还是如此。

“妈妈…”冯乐轻轻拍打着冯鸢鸢瘦小的脊背,他顿住几秒,缓缓继续道,“离开了…”,冯鸢鸢两只小手用尽全力的攥紧冯乐的衣服,她不再强压自己的哭声。

“没事…没事…没事…”冯乐一边催眠着自己,一边抱紧冯鸢鸢,他只能这样靠着自己的身体来让怀中这个白发的少女有个宣泄的地方。

这种离别的痛苦,让小小的两人清晰的感受,浓郁的孤独宛如一张巨爪精准的抓住两人的内心,疯狂的揉虐起来。

“乖…乖…”冯乐不断重复,而冯鸢鸢从嚎啕慢慢变成了抽泣,冯乐呆呆的望着对面洁白如雪的墙壁,不知不觉脑海中回荡起童年的歌谣,脑海中的伴奏也让冯乐逐渐哼起。

这大概是旧世纪广为流传的一首摇篮曲,具体的作曲者的姓名已经随着历史消失了,新世纪大多都是脑电波音乐,也统称为【脑乐】冯乐听过几次,说不上好听,当然,也说不上难听,听完后感觉整个人有些浑噩,说不上的疲惫。

这只存在于大脑记忆深处的摇篮曲仅限小时候秦樂鳥唱过几句,直到如今冯乐只记得大致曲调,他也只能随着记忆哼出几句。

“Baby sleep, gently sleep……”

这种语言大概是旧世纪通用的,冯乐并不清楚,他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都不甚明白,只是凭感觉很温暖,感觉就像午后钻进被阳光晒了一天后松软被窝的温暖,很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冯乐感受到怀中少女逐渐平稳的呼吸,他长舒口气,轻轻抱起,把她缓缓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望着已经睡着的冯鸢鸢,冯乐一时间甚至有些迷茫,不仅仅是对未来的迷茫,还有现在的迷茫。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兄妹最后的亲人也已经离去,明天该做什么,如何才可以让两人继续生活下去,这种想法充满自己的脑海,冯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离开房间,开始操办自己母亲的安葬问题。

公司制造的【光幕】发出淡淡的亮光,从窗户投射到孤寂的人的身上,床上的尸体安然的躺着,家门开开合合,来往者的脸色依旧死寂,看不出一丝感情的波澜

他们并不是死的殉葬者,他们只是生活的陪葬品。

直到清晨,冯乐透支自己往后五年以及秦樂鳥一半的【信誉积分】(死亡公司会回收个人百分之二十五的积分),如此才让这个秦樂鳥拥有一次进火葬场成灰的机会。

*****

吴刚摘下头盔,他已经体验完三号场景了,短时间的空虚充斥这他的大脑,他望着对面陷入沉睡的【智体】,单手拿起夹克,走出房间。

“吴先生,欢迎您的下次光临。”小刚对着吴刚鞠躬,恭敬道。

吴刚挥了挥手并没有作答,身体与精神的空虚让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客套,走出“智能伴侣”后,他挤进人群。

【旁观者】在人群头顶发出轻微的杂音,从摄像头里射出红光仔细的略过每个人。

然而,他们并不在乎,他们无视监禁,无视这种公司承诺的“自由”;他们沉迷于欢乐,沉迷于精神的麻痹。

他们自认为,他们是高尚的,是幸福的,是快乐的。

同样,吴刚也是如此觉得。

他并没有着急回家,反而走进一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利店中并没有商品,反而有很多个小房间,其余顾客统一进出小房间。

走进房间,门便自动关闭,机械声音随之响起。

“滴,瞳孔已确认,身份信息:吴刚。可用积分:一千。信誉积分:五千。”

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从房间一边的小喇叭中传出。

紧接着,一块智能的屏幕浮现于吴刚的面前,上面成列着各种商品。

吴刚随手选了几种,便点击了确认。

“滴,购买成功。”

在吴刚走出房间一刹那,在他的左手边便凹陷出个正方形,已经捆好食物的塑料袋落于此处。

吴刚提起袋子,没有丝毫犹豫便走出便利店。

这里接近贫民窟,但归于“工人区”,也就是说公司中的工人大多居住在这里。

靠近自己的居所,狗的哀鸣传入吴刚耳旁。

一条土黄色的老狗,嘴里已经看不见是否有牙,它大概是条母狗,在它的身后,有只小狗迷糊着双眼轻轻的发出抱怨的嘶音。

小狗大概是在向母狗诉说着自己的饥饿,它迷糊的眼睛看不见自己母亲骨瘦如柴的身体,母狗浑浊的眼神流出的泪水,它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发出嘶鸣。

吴刚沉默一会儿,其余人对于这幅场景同样沉默,他们做不出什么,同样,他们可以做很多。

但很明显,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去做。

“吃吧。”吴刚掏出【仿制猪肉】火腿,刻意弄碎放在这只老狗的面前。

老狗浑浊的眼睛向上抬起,但它注定看不到吴刚的面庞,它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以及一股淡淡难闻的烟味。

吴刚走进楼道,在楼梯口无言的注视着把火腿推给小狗的老狗,注视着快活着吃着火腿的小狗,然后他走上楼梯,回到了家。

老狗用舌头舔弄着自己身体上被石头打出的伤口,它可能在想,为什么人和人,如此不一样呢。

小狗吃完火腿,精神许多,它对着老狗轻轻叫唤几声,摇起竖起的尾巴。

老狗勉强爬起,带着小狗走入狭长的街道。

待到这两只狗彻底消失,吴刚才关住窗户,他从床下掏出一本肮脏的【笔记本】。

(笔记本——旧世纪产物,新典记载:纸和笔是一种危险的产物,他们从被创造的一瞬间,便寄托了一定的精神需求,再大多数时候,纸和笔是无用的,但一旦使用者懒惰时,一种名为“自由思想”的危险便产生了,这种危险可以通过纸笔来体现具体事物,所以公司大力提倡使用信息面板,科技才是文明必需品。

注1:购买,使用,转赠是违反公司权利的,若被公司发现后果请自行承受。

注2:我们并非禁止个人拥有“自由思想”但请每一位人类记住,在公司的观察之下,您的自由才是最大化的,且是我们所认可的。

注3:如发现他人有使用购买贩卖等情况,提供给【思想警察】会得到最高五十万的积分报酬,请各位配合公司,谢谢。)

吴刚拿起根老旧的钢笔,除了钢笔左侧雕刻着金色的花纹与笔尖偏向淡金以外,其余全是黑色。

他蘸了蘸藏在书桌下的墨水,用不怎么好看的新世纪文字开始今日的记载。

“新世纪第二百一十二年。

在【真理部】干活的日子过的真的很难受,每天都是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调适着机器。

如果偷懒时,耳边总会响起【脑乐】刺耳的尖叫,我实在无法忍受了。

报告也是胡扯一堆,记得一周前新闻还说公司已实现粮食产量百分之七十大丰收但今天却又改成了百分之五十,他们都信以为真,好像压根没有之前的记忆。

下班后我又去“智能伴侣”了,现在我很后悔,这是错误的,从现在开始,我必须管住自己,不再沉迷下去了。

回家路上,很罕见,我遇到两条狗,在记忆中好像狗越来越少见了,去年一年我都没见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

另附:我给它们吃了火腿。”

吴刚合住笔记本,在笔记本打封面上有个奇怪的图案,好像是一朵花,但吴刚见到花的次数十个指头都可以数下来,所以他也不确定笔记本的封面这到底是不是花。

———(补充)———

【脑乐:新世纪后公司所全面推行的音乐。由思想部所创造。

目的:为了让每一位员工顺从(划去)符合公司的要求,不同员工所呆的环境中播放不同的脑乐,主要分为刺激类型与舒缓类型,其余小分类不论。】

【信誉积分:新世纪后,公司所推行两种货币体系之一,一种为积分制,一种为信誉积分制。

积分制到十二岁自动开启,信誉积分从出生便开启,随着其本身公司认同价值的提高,信誉积分也会随之提高。

注:本身毫无价值的没有信誉积分。】

【光幕:主分为日光幕与夜光幕,每一座城市都在使用,作用与旧世纪的太阳月亮类似,是生活部的制造产物。】

【生活区域:新世纪后城市主要分为“贫民窟”、“工人区”、“资产区”、“城市中纽”四部分。

注1:城市中纽为每一座城市所下达的公司分支,其街道从公司分支为起点,到城市外围为终点。

注2:资产区为公司所认可拥有定额价值的员工居住,信誉积分不菲,请各位员工努力工作,争取成为资产区的一份子。】


无论昨天是什么样子,明天依旧和昨天一样。

这句话无论放在哪里都可以完美适用。

“旧典一九八四年,四月四日。

当我那时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惨白的灯光下,赫尔持着根已经褪色的欧式钢笔,钢笔笔尖划过略显粗糙的纸上留下刷拉的声音,赫尔两只眼睛早已存满血丝,时不时抬起那张颓废的脸,用漆黑的瞳孔去刺穿满是污垢的玻璃外的世界。

“我知道,死亡不可避免,我终将……”

他五指很用力,青筋在干瘪苍白的手上暴出,过眼的短发带着些许污渍,褐色的皮夹克的左上方有个口袋,里面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赫尔停下笔,用钢笔在纸上胡乱画几道,又在下面重新写了一行。

“我不奢求苟活,在这个该死的时代里,我早就死了…”

赫尔拿起笔,在惨白的灯光下嗅着存放几年钢笔墨水那种腐败的味道,他闭着眼睛,拿着笔的手自然下垂,落在桌子前几厘米的位置。

“如果您捡到这个本子,我希望您不要丢弃它,我赫尔,以生命担保,这本笔记本上所记载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并无一丝虚假的成分,如果可以我真挚的希望您可以继续写下去,愿上帝保佑你,哈利路亚。”

在这个时代,平静是一时的,在这一时平静的下一秒可能便是暴风雨。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撞门声传入赫尔的耳中,拿着钢笔的左手下意识在笔记本上留下长长一道痕迹,枯瘦的他仓皇的站起,飞快的闭住笔记本,用明亮的双眼望着这个黑色的笔记本。

接着,赫尔毫不犹豫用去双唇亲吻笔记本,他一手捧着笔记本一手在胸口前画道十字,颤巍着说了句“阿门”。

语罢他便飞快的把笔记本塞入床的夹层中,时间的紧缩压根让他无法思考其余事情。

“开门!开门!!”撞门声愈演愈烈,直到窄小的木门再也承受不住撞击,砰的一声木门被暴力破开。

“上帝啊,保佑我吧!”赫尔瘫坐在椅子上,他在胸口再次画了道十字,不过这一次显得异常无力。

听着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赫尔鼓起勇气勉强抬起头,高傲的望向这些鱼贯而入身穿棉袄,手持枪械的士兵。

赫尔目光中最后的希望消失,这时,几只老鼠悄悄的啃噬着床腿的声音都可以清晰进入赫尔的耳内。

一批士兵走入房间,灯光下冰冷的眼神刺入赫尔的心中,赫尔刚想开口说什么,但他们甚至都没有开口说一句废话,便一枪托直接把赫尔砸晕……

幸运的是,赫尔的笔记本并没有发现,所以他所记载的一切还是一个秘密。

不幸的是。

赫尔被实行脑前额叶切割手术,成了一个傻子,和绝大多数像他这种记录当时时代的人一样,被扔在疯人院,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

而吴刚恰好淘到这张已经放置百年的床,恰好在某次打扫中他意外打开夹层,看到赫尔所留下的笔记本。

“记载自由思想对于生活在这种时代的而言,诱惑简直不亚于毒品,都是明知道会上瘾但还是忍不住一步步沉迷其中。”

“无疑,这是极其愚蠢的做法。”

“但,这个时代并不缺愚蠢的人,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死了,但我们依旧以把他们名字刻印于自己的记忆中为荣。”

“在我们这一辈子里,不可能发生什么坎坷的的变化,我们是死者,我们真正生命在未来,我们将作为一杯尘土,几根枯骨参与未来的生活。”

这是笔记本开篇的一句话,也是赫尔在笔记本上写下的第一句话。

吴刚误得笔记本是在一次购买二手家具的店铺里,那是个刚刚过完寒冬的时候,在这座钢铁城市里树木的唯一作用便是用来欣赏。

而那家贩卖二手商品的店铺恰好种植着两棵吴刚喜欢的树。

他第一眼便看中了这张藏在角落里,价格又异常廉价的木床,商家说是名已经老死精神病的遗产,已经放在他这里很久了,如果再没有人购买他只能卖给废品站了。

吴刚便出手买下了木床,当把木床塞在员工宿舍的卧室后,大概是因为【运输者】的失误,导致赫尔木床的夹层露出一个小角。

之后,吴刚便发现了夹层中放的那本已经不知过了多久的黑色笔记本。

拿到笔记本吴刚的第一反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他整宿整宿回家后不断地观看着赫尔在他那个时代所记录的日记,那些新奇的字词不断的涌入吴刚的大脑中。

新世纪是有读物周刊的,但这种读物也只限于在信息面板之上,且读物的作者全部都是居住在【资产区】的员工,他们写的东西吴刚看过一点,简单说来就是四个字。

狗屁不通。

除了周刊读物之外,公司曾经还连续贩卖过几年的黄色小说,但因为市场上有“智能伴侣”与“快乐药”,所以这种黄色小说销售不佳,很快便停销了。

吴刚首次在笔记本记录,那是一年前公司每周举办的【批判会】之后。

公司每周都会举办一次【批判会】,那次【批判会】开在寒冷的冬天。

寒风在这个钢铁的城市来回游荡,让城市中的每个人都裹紧自己的厚实衣衫,就连一直街角乞讨的乞丐这种时候也早已缩回贫民窟。

白色覆盖住整座城市,但除了工厂除外,被净化的白烟浓郁的,不断的喷涌出烟囱,那是废气总和后形成的,有趣的是,每隔一段时间这种白烟会换一种气味,比如这一次就是薄荷味,吴刚记得上次好像是苹果味。

在工厂之后便是【真理部】,那是一座类似于金字塔的建筑,层层相叠,大致有几百米高,【真理部】全体银白色,大概也是由某种荧光材料制造,每到夜里【真理部】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芒。

在真理部的大门上,用每个人都可以看得见的庞大字体形成三句话。

“战争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

无知即力量”

吴刚每天的任务就是平常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指导其他工人安装产品,他的级别要比一般的工人高一些,这是因为他的资历比较长,更重要的是,这些工人比较信任吴刚。

之后就是每隔二到三个小时到真理部调适一小时的机器,确保机器可以最大力度的工作,像这种机器一般是管理全城的信息通讯,无比重要,除了他还有五六个和他类似的员工,不过他们的级别都比吴刚要高一些。

忙完工厂的活后,吴刚刚准备前往【真理部】时,在墙壁上安装的喇叭开始响起带着一丝嘶鸣女性化的机械声音。

“各位为公司效劳的工人们,请您们放下手中的活,十五分钟后携带好各位的椅子请到大厅集合,【批判会】要开始了。”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他们争先恐后的拿起自己的椅子赶往大厅,吴刚紧随其后。

回到工厂的吴刚拿起自己的椅子,随着人群来到大厅,他本想坐到大厅的后面,但奈何大厅后面早已坐满人了,所以他只能在前面找个位置随便坐下。

也就在这时,左边的大门里飞出几十个【旁观者】,一贯涌入大厅,缓慢游荡起来,好似旧世纪中描绘的幽灵。

吴刚被这群以摄像头为眼的机器注视地很不舒服,然而在他周围人吵吵闹闹,好似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逐渐,从东南西北各个地点进入的员工彻底挤满大厅,人群的吵闹愈加猛烈,这让吴刚更是心烦意乱。

“滋——!”一阵比所有声音加起来的杂音忽然从周围的喇叭响起,顿时大厅陷入安静,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公司的警告。

杂音随即停止,在这些员工的身前一块庞大的信息面板突然出现,上面很突然的便出现一个白皮肤的男人。

他叫范斯特,是“董事长”在成立公司前的挚友,但在公司成立后范斯特便叛变了,他背叛了董事长!

而大厅中的每一名公司员工都是专门因为他而来的。

为了批判他。

范斯特有一双短眉,眼睛好像老鼠般的狭长,满是皱纹的脸上挤满了丑陋,他的嘴很薄,嘴皮看上去很明显,白色的长须一直衍生到他的胸前,这幅样子更让他显得弱不禁风,好像随便一拳头便可以让他跪倒在地。

咳嗽几声后,范斯特便开始了他庸长的演讲,这些话吴刚听了不下百遍,他说的每个字好似都如此的邪恶,倘若合成一句话,那么更让其显得异常的荒谬,在他一句句宛如山羊般尖叫的话语上,员工们再次开始嘈杂起来。

不过这一次不像刚刚,刚刚是人人之间相互言语所以嘈杂,而这一次是谩骂。

在范斯特进行庸长的演讲时,忽然有一声响起。

“该死的猪猡!”

接着类似的谩骂随之而起,例如“王八蛋!”,“去死吧!”这种话屡见不鲜。

员工的谩骂逐渐变成一句话,他们默契地,不假思索的,痛恨的一齐吼出。

“该死的猪猡!”

“该死的猪猡!”

“该死的……”

这种谩骂响彻了整个大厅,吴刚自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站起身,拳头死死的攥紧,愤怒的对着信息面板上的范斯特狠狠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吴刚的身边坐着一名短褐色头发的女士,她大概三十多了,此时的她也像吴刚一样愤怒,甚至她猛的脱下平底鞋,涨红着脸,猛的用力把鞋丢向范斯特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吴刚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在显示面板上依旧演讲的苍老老头,他讲述的那些争取言论自由,新闻准确性,人格自由对于他们这些员工而言简直就是狗屁!

在报刊中已经有不止一篇的文章大肆嘲讽与批判范斯特所留存下的一切演讲,而即使这样,但身为会长的范斯特在其名下【兄弟会】中还有源源不断的公司员工加入,而那些员工——可怜虫们又准确的被每一个思想警察抓捕,关押于【仁爱部】。

事实上,有不少传言范斯特已经离开了城市,成为了“异族”的一份子,当然也有传言说范斯特在某座城市中养精蓄锐,准备着下一次的反扑。

吴刚看着那个范斯特的脸,随着时间,那张脸逐渐变成了自己身旁的女人,又逐渐变化成自己喂养的那条老狗。

恶心的畜脸在他的面前不知所以然的吼叫着,之后他便更加愤怒,他拼命用力的挥舞拳头,宣泄着一切自己的负面情绪。

在员工们最愤怒,最沸腾的时候,范斯特的羊脸消失了,信息面板上再次出现一张男性的脸庞。

他就是“董事长”。

再次大厅陷入寂静,不多时大厅再次猛的沸腾,赞美,欢呼,雀跃,嚎哭充斥着吴刚的脑海。

每个人的眼神深处,董事长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又是如此的仁爱,他好似旧世纪的耶稣。(注:耶稣出自旧典,现收纳于新典,于1053条。

解释:一种绝非幻想,虚构的角色,而现实存在于各个地方,是员工所可以把自身的一切想法叙述的对象,当然,要在【旁观者】的察看下进行。耶稣才会给你的迷茫给予答案。)

“董事长”隐藏在阴暗之下,看不出他是什么肤色,但是从他模糊的五官下基本可以判断他的基本相貌,在他出现之后,一阵厚重,洪亮,激昂的声音响起,那是“董事长”的声音,他向每一名员工许诺面包,愤慨的批判范斯特宛如老鼠般邪恶的行径,他瞬间让吴刚对他脑海中充满某种热爱的情感。

“救救我吧,董事长!”吴刚身边的女士双拳合十,放在自己的胸前,眼泪布满了她的脸颊,这副模样完全就像个找不到家,迷路了的女孩。

“哦,董事长,董事长出现了!”

“赞美董事长!”

“赞美董事长!”

听着嚎哭与赞美,在吴刚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流出,他发现,他也爱上了“董事长”。

满是泪水的吴刚望着“董事长”,忽然信息面板上那名隐藏于阴暗的男人的脸,不自觉的好像又开始发生变化,老狗的脸再次出现在吴刚的眼前,之后这脸又变成了范斯特。

“打倒董事长!”

“什么!”吴刚变得有些迷糊,他的脑海里一句微乎其微的声音响起。

“打倒董事长!”

吴刚逐渐迷糊起来,在他的眼中,董事长的脸彻底与范斯特合二为一,脑海中的话语也逐渐低沉,正当他快要睡着时,忽然一声尖叫响起,那是脑乐用来刺激员工的。

吴刚猛的睁开双眼,这时候的他已经坐在午休用的单人间宿舍里,他茫然的望着自己在黑色笔记本不断重复书写的一句话,

“打倒董事长!”

“打倒董事长!”

“打倒董事长!”

吴刚的心脏顿时骤停,他惊讶的望着这熟悉且陌生的员工宿舍 刚刚的记忆逐渐恢复在脑海,他痴呆住,缓缓回顾刚刚的一切。

批判会结束后,员工们鱼贯而出,而自己也因为头疼的缘故,回到宿舍…

他呆呆的望着笔记本上清晰的字迹,他很清楚自己刚刚犯了什么罪——即使在这个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不存在罪恶——因为公司是仁爱的,所以【仁爱部】可以改造犯人的一切,不,不可以称呼他们为犯人,应该是,缺乏思想指导与行动改造的可怜虫。

即使如此,但还是有一种罪恶绝对不可忽视——在这个世界里,“思想警察”并不在乎你写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们压根不在乎你写的是否是忠诚公司,忠于“董事长”的。

你只是单纯依靠写作这种本身的行为便已触犯——即便你什么都没有写——但已经凌驾于所有罪恶之上。

那就是,“思想罪”。

“砰砰砰!”

敲门声一瞬间突然响起,整个世界顿然安静下来,吴刚的呼吸不断急促,他的双腿开始颤抖起来。

敲门声逐渐加快,声音更加响亮。

“砰砰砰!”

———(补充)———

【批判会:公司每隔一周就会举行的会议,批判对象:范斯特。】

(可忽略:)【后世对于批判会的看法,以及文书报告:在批判会中,每一个作为“人”的个体存在,都会不由自主的,靠着本能的(注:这种本能就好像老虎吃肉一样不可避免。)厌恶,讨厌这个公司所一手创造的“罪恶体”本身,即使他的存在难以确定,宛如薛定谔的猫一般诡秘。

批判会中最为可怕的是,每个个体都是“自愿的”,并非被迫,也无一逃避,无论之前或是之后他们是如何思考。

其在进行中时必然会陷入疯狂,群体的导向会牵引每个个体的思想,恐惧与报复心态会让你对于“批判对象”产生一种极端的感情,让你不由分说的成为另一个人,更形象的则是——一只魔鬼。

然而,你所感到的愤怒只是一种脱离你主观性的,一种抽象的,无目的性的情感,这种情感随时可以转移到任何人的身上。

从这点来看,新世纪“董事长”到地位是绝对不可撼动的,宛如旧世纪中描述的神佛一般。

而任何一名“被批判者”其本身目的就是为了忍受员工一周所积攒的的愤怒,这也与“快乐药”,“智能伴侣”的作用类似。

后世纪元年记录。

另次年,十年,百年都有重大修改,最初版本已消失。】


【思想罪不会带来死亡,思想罪本身便是死亡。】

敲门声彻底惊醒吴刚,他强忍着恐惧把黑色笔记本藏在被单下,又狠狠地压实几下,才匆忙走向门口。

打开房门,吴刚的惊吓落空,站在门外并不是人高马大的“思想警察”,而是徐鹤。

“怎么了?”吴刚强作镇定,问道,“有什么事吗?”

“工厂有点事,需要你这位大忙人来解决,有人看到你回员工宿舍了,我就来找你了。”

徐鹤轻轻挑眉,他看着故意挡住自己视线的吴刚调侃道:“怎么,在里面干什么亏心事,你不会和某个女员工……”徐鹤还没说完,吴刚便挤出门外,随手把门关闭,他无奈道:“你瞎想什么呢,带路吧,我的好劳模。”

徐鹤眨了眨眼,并没有说什么,他不再追究吴刚干了什么,一马当先走到前面,开始向吴刚说起了工厂发生什么事情。

徐鹤身体略微显胖,但不肥,他有一双小巧灵活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朝下,一双红润的手也已经满是老茧,他没有胡子,下巴有一层肥肉。

徐鹤很善于和他人结交,工厂里的老员工都可以称得上他的朋友,和新员工他也同样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来到工厂后,吴刚便的发现不远处有台机器已经停止运行,那是台已经过了“保修年限”的老机子了,工厂长在买机器这方面贪污了不少,大家也心知肚明,厂长一方面尽可能减少工人的劳动时间,一方面又发些福利,虽然不至于“仁至义尽”,但也对得起自己贪污的那笔了。

不过其结果就是工厂里大多机子能用倒是能用……就是容易坏。

吴刚皱了皱眉,他看着坏掉的机器,随口问道:“这是怎么搞的,看样子……一时半会修不了。”

徐鹤挠挠头,略显苦恼的说:“工友们就是普通的干活,谁知道用着用着就坏了,因为厂长之前叮嘱过有坏机器就让来找你所以我们也没让【旁观者】呼唤【维修者】。”

吴刚叹出口气,想到厂长一把年纪还要为得了病的孙女【不知疲倦】的干活,甚至有时候还要挪用公款,他便有一丝莫名的惆怅,道理他都懂,可是……

可是每次厂长给的报酬压根不够他去“智能伴侣”消费啊。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吴刚从不远的控制台上拖出一块信息面板,这是以他目前级别所做出最大的权限了。

通过信息面板,吴刚精准的找到该机器损坏的点,他二话不说,立马行动起来。

大约两三个小时过去,满头大汗的吴刚坐在机器旁,再次通过信息面板来查看机器有什么隐藏的故障。

“啪啪啪!”在吴刚身后,鼓掌声响起,他转过头,一名白发老头映入眼帘,他穿着身白色的体恤,面容满是皱纹,两只眼睛称不上炯炯有神但也算得上精神十足,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老头有几分风尘仆仆,大概是刚听闻机器坏了就连忙赶到这里的缘故。

他便是吴刚工作地方的老厂长——赵翼。

赵翼的真实年纪吴刚也不清楚,无儿无女,平时都是有个小女孩跟着厂长,而现在的厂长孤身一人,不难看出问题来。

“欢欢,还好吗?”吴刚移走信息面板,对着面前的老头问道。

“还好,之前的疗效有用。”赵翼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轻轻的说:“人老喽,本来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公司的孤儿所,但我看从孤儿所走出的人要不就是太疯癫,要不就是太偏激,简直没办法聊到一起。”

赵翼眨了眨眼睛,掏出根香烟,烟屁股塞进嘴里,而他却没有点着。

“好像他们不是人,而是机器。”

“还好就行,对了,老头,什么时候准备退休?”吴刚随口一提。

“就这几年吧,你放心吧,我退休前一定向公司提交份升职你的报告。”

吴刚笑了笑,“就算我成厂长了,离资产区还得走多远,我现在已经快三十了,就算三十当上厂长一路安稳的话,最早也得七八十才能当个小主任,唉。”他叹口气,随即站起。

“厂里的机器虽然算不上差,但因为使用时间长的问题,多多少少这种情况还会出现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换一套新的?”

赵翼没有说话,他低下头,不知何时点燃了那根香烟,吴刚想,可能他在考虑其他问题吧。

吴刚撇撇嘴,他向徐鹤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工厂,再次回到宿舍里。

在路上,忽然【旁观者】的喇叭响起。

“嘟——自从新世纪零零一年开始,公司便饱受【异族】入侵,昨日公司【和平部】已成功击溃潜伏于城市一小部分的异族。”

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旁观者】的喇叭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为了补助【和平部】士兵们的英勇牺牲,公司决定,即日起到下月末,员工区所得积分下降3%,资产区所得积分下降5%。”

周围人仿佛沉溺于喜悦,还不在意其后面所削减工资的事情。

吴刚快步离开,他并没有时间兴奋,宿舍里还有笔记本,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吴刚回到员工宿舍,他在床铺下拿出笔记本,慎重的塞入怀中,感受着胸脯前的结实,他长长吐出口气。

走出员工宿舍,这时已经接近黄昏,【光幕】完美的模拟了一片紫红色,模拟的夕阳之下,吴刚走过【真理部】,这里有几十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穿着蓝色的衣衫,手里拿着玩具枪和弹弓。

他们便是公司孤儿所中长大的孩子,赵翼说的有些并没有错,这些人确实油盐不进,他们的思维好像打上了钢印,吴刚曾经试图和他们聊天,但是无论从什么开始谈起,他们总会绕到为公司奋斗终生的话题。

这些孩子更为可怕的是会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监视你,当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时,思想警察便光顾了你的家门总之他们是危险的。

徐鹤被围在这群孩子中间,如果说他在和这群孩子嬉闹,倒不如说,他在单方面的挨打。

徐鹤自称掌握着新典百分之八十的内容,平时喜欢穿件灰色的外套,即使外套已经因为徐鹤四季不间断的使用而显得老旧;在很多时候他都喜欢穿双油亮的皮靴,经常在别人面前炫耀。

手持弹弓的孩子大笑着把每一颗弹珠精准无误的打在徐鹤略显臃肿的身体上,他痛不痛吴刚不知道,但他知道徐鹤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加贴合自己的中缥缈的幻想。

有一次徐鹤和吴刚闲聊,吴刚问他以后想干什么,徐鹤说他想到资产区,享受更优质更棒的生活。

老实说,这种人——像徐鹤这一类人都是一个样,在别人眼中(至少)全身心的保持对公司怀有最大的热爱,他们才是公司中最可怕的存在——只要你有一丝和之前不同的地方,他们便可以无所顾忌的把你通报给“思想警察”。

但即使如徐鹤一般劳模,且他也如此——二十年的岁月并非让他更上一层楼,这种成就也仅让他就职某个神秘部门中某位主任的秘书,其原因也十分简单,这种行动对于智商的要求不是很高,甚至低的离谱,因为只要你有个不错的身体你也可以干。

……

结束回忆,夜已入深,吴刚小心的把笔记本藏在夹层里才安然睡去。

————(补充)————

【孤儿所:多数员工会选择结婚,但大多都是满足双方的x需求,亦或者说达标公司下达的生育任务,在生育孩子之后有两个选择,一世交付于公司,二是自己养。

而员工大多数也是把自己生育的孩子交付于公司,他们沉醉快乐顾不上承担家庭与父母的责任。

注:员工进入公司后,40岁前必须生育子女,否则便会剥夺其员工身份。】

【思想罪:公司唯一确定“最邪恶”的罪行,犯罪的每一个可怜虫都必须接受仁爱部的洗礼,让其重新明白公司的重要性,并会最大限度重新热爱“董事长”。】

(通上,可忽略)【后世对于思想罪的看法:思想罪,则为即使无行为事实因未能绝对忠于统治政权所构成的犯罪。

有犯罪思想则会犯下思想罪,而不存在言论发表或行动逻辑上定罪。跟此词相反的是公司所监视的思想,即被公司称赞的“公司之下自由思想”;基于新典简单二分法的原则,好思想和犯罪思想中间并不存在灰色地带。

毫无疑问,这种确认下的罪行最大程度确保了公司的运转,也最大程度的完善其内部开始失衡的环境——因为除了思想警察与“董事长”以外,任何人都有可能得病。

但恰恰是这种封闭的思考方式,也有其弊端——必然会发生少数人对于其本身存在的社会不安,他们会依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来让其本身“自由思想”流传下来——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就好像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之中,总会有人去创造星火,即使创造星火的人无一例外的引来死亡。

后世纪五年,记录首次。

后世纪十年,被删除某些信息,后被完善。】


一具尸体变成一盒骨灰需要多久?

二十四小时?

十二小时?

五小时?

一小时?

半小时?

都不是。

望着秦樂鳥已经冰冷的尸体进入燃烧炉到出来,冯乐一分一秒的计时,他最后得出了结论,一具尸体变成骨灰只需要一分钟三十秒。

人的一生几十年到百年不等,而消失只需要“一刹那”。

冯乐捧着骨灰盒,从火葬场走出,这里是郊区,人少的可怜,他望着那个小小的人影,轻轻说道:“走吧。”

冯鸢鸢点点头,乖巧的跟在冯乐的身后,“我买了座坟,虽然小的可怜,但好歹可以让妈妈入土。”

冯乐顿了顿,继续说道,“妈妈现在不在了,哥哥会治好你的病,不要多想,可以吗?”。

“嗯。”冯鸢鸢轻轻答应道。

冯乐停下身,他察觉到妹妹一反常态的乖巧,他扭过身,严肃的看着冯鸢鸢,“鸢鸢,我不知道你都听到些什么,但那都是片面之词,你什么都不了解,就不要妄下定论,答应我,可以吗?”

“嗯…”冯鸢鸢强颜欢笑,他对着冯乐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走吧,至少……”冯乐不再说话,他牵住冯鸢鸢已经有些冰冷了的小手,“我带你去妈妈最后要待着的地方。”

穿过郊区,来到贫民窟以东,那是一片墓地,只是整洁,其他并没有什么特点。

在各处地方,都有几朵白色的小花,冯乐叫不出名字,这种花有三瓣花瓣,中间是淡黄色,靠近后有股淡淡的味道,说不出是是什么味道。

现在大概是中午,不怎么热,这地方没有人,不远处便是一处贫民窟的垃圾场,上面飘浮着被垃圾吸引过来的稀少的蚊蝇。

冯乐不想让母亲死后都没有一个可以长眠的地方,但城市里的陆地都是公司所有,他也不可能出城市之外或在更高档的地方买墓,所以只能舍近求远,在附近的贫民窟选一个比较好的。

在每一碑墓旁,种着一种名为“曼陀罗”的红色花朵,很好看,但据说是因为吸食血液而长成这样,老实说坟里只有骨灰盒,冯乐想不出这种妖艳的花可以吸什么血。

不远处,冯乐便看到那座坟——石头墓碑,上面刻印着秦樂鳥的名字与年龄,以及一张年轻时的黑白图片。

“挖开么?”墓地旁,一名白发老头对着冯乐询问道——他是掘坟者,为了一日三餐而掘墓的旁观者,他看惯了离合悲欢,以至于他丢失了人类大部分的情感,变得面无表情。

冯乐点点头,白发老头也不再废话,开始挥动铲子,一下两下三下……

很快的,坟墓前出现了一个小坑——恰好可以放骨灰盒的那种。

“好了。”他擦去头上的汗水,站在一边,疲惫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嗯。”冯乐轻轻拽住冯鸢鸢的小手,“鸢鸢。”他干着嗓子,嘶哑着声音。

“我…”鸢鸢并没有说完,她点点头,向前一步,与自己的哥哥并齐。

“要放了。”冯乐似乎在和鸢鸢说,也似乎在和妹妹说。

骨灰盒从冯乐那双惨白干瘦的手上缓缓放入泥土坑中,一边的曼陀罗随风而动,再远处白色小花悄悄落下一片花瓣。

冯乐一瞬间便明白,那股味道,名叫悲伤。

眼泪是不由得流出,大概也是因为悲伤。

“现在就要埋吗?”白发老头抚摸着腰部,有些不知趣的开口问道。

“您把工具放到一边吧,我们自己埋。”冯乐转过头,对着白发老头说道。

“随你们。”

“谢谢。”

“妈妈…是为了救我而死的吗?”随着那名老头的离去,在这寂静的环境下,冯鸢鸢忽然开口说道。

“说什么瞎…!”冯乐转过头还未呵斥完,他便看到鸢鸢下垂的头。

“鸢鸢…”

“为了救我,所以不给妈妈药,这是对的吗!”冯鸢鸢抬起头,以一双之前从未拥有的锐利眼神盯着冯乐,说完这句,继续飞快的说道。

“妈妈为了救我,所以不吃药,这也是对的吗!”

“鸢鸢…你…你听我解释。”冯乐唐突住,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刚刚脱离父母的孩子,面对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他对着妹妹愧疚的,断断续续的解释。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们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以为我还是那个孩子,那个长不大,贪心着糖的小女孩,但是…但是……”

冯鸢鸢对着冯乐喊道:“但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为什么还瞒着我,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已经去世了,这个世界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要是你也不见了,消失了…那…那我该怎么办!!”

“你考虑过这些吗,你没有,你考虑的都是自己一心的付出,你想什么事情都自己不要命的承担,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有什么好吃的都让给我,自己只吃残羹,哥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不要再自己扛了,我还在这里,你还有一个亲人,什么事情都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

鸢鸢说完,缓缓下蹲,跪在秦樂鳥的坟前,“妈妈,我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别人了,真的,我发誓。”

冯乐无言,他在鸢鸢的身后,宛如一块石碑,默默的凝望。

有时候,某种感情只有望向冷冰冰的石头时,才会出现,这是无分别的,是自然而然而的萌发。

冯乐沉默片刻,拿起铁锹,走到鸢鸢的身边,“好了吗。”

白发女孩起身,长发飘起,随着远方的阴暗天穹,她擦去不经意间流下的泪水,轻轻抬起头,留下最后一句话。

“好了。”

这一刻,他成为这座小小坟的殉葬者,或者说,他在白发女孩埋葬掉最后的幼稚后,也紧随其后。

他想起秦樂鳥去世前那个眼神,那个留恋的眼神,他的耳边,也仿佛响起在那座阴暗房间里,自己母亲弥留之际的话。

“乐乐……”

“要保护妹妹…”

少年与少女埋葬了自己的天真与幼稚,在一座小小的坟前,白花掉下一片花瓣。

——(补充)——

【公司的四部:和平,生活,真理,仁爱】

【和平部:负责战争,解决城市外的一切事物。】

【生活部:负责城市中每名员工所做的一切,是培养思想警察的地方。】

【真理部:负责所有信息的传播与发布,是新典的发布方。】

【仁爱部:关押罪犯(那些可怜虫)的地方,这里只需要诚实,只需要绝对的诚实。】

【掘墓者:瓦勒.维诺格生平,可直接跳到下一章阅读

多年以后,面对坟墓前的众多泪人,瓦勒.维诺格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母亲葬礼的那一天下午。

那时候的城市还没有如此发达,那儿的墓地也没有如此荒败,柔嫩的芽草刚刚钻出松动的泥土,木制的十字架墓碑总插在这些泥土之上,上面写着泥土之下的葬者与出生与死亡的日期,除了坟墓外就只剩下来祭拜的亲属,在这里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枪炮的铁腥味,瓦勒很清楚那是死亡的味道。

在那个时候,战争已经很多发了,深林与人类的,人类与人类的,深林与深林的,各种事情,甚至因为一些小的摩擦都可以生起事端,双方拿起武器,毫不犹豫的诛杀面前的“敌人”。

瓦勒的母亲就是在一场人们争论到底是上帝存在还是耶稣存在的无聊争斗中死去的,瓦勒清楚的记着,在他和父亲赶到时母亲的尸体还没完全冰冷,那个时候法律就已经成了摆设,没有人管这些斗争,所以也没有人管生命的逝去。

母亲是侧躺着失去生命的,眼睛还睁大的要死,瞳孔愈发扩散,在左腹、心脏处都有子弹打过去的痕迹,她的皮肤惨白,浑身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长发散乱,脸上都是血污,身上的红色长裙也已经破烂不堪,周围也都是一些尸体,与母亲的尸体差不多。

瓦勒望着父亲的背影,听着他的哀嚎,他甚至有些无聊的开始发起呆来,母亲的死并没有给他什么实际性的打击,或者说母亲的死并未让他觉得和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差异。

“什么时候…”瓦勒商酌片刻,谨慎着询问半跪地上的父亲,“给母亲举办葬礼。”

瓦勒的父亲泪水布满脸颊,他简直无法想象,早上还在厨房做饭的妻子在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他呆呆捧起妻子的尸体,缓缓转过身,他抬起头,望着儿子满不在乎的神情,一时间他有些茫然。

“瓦勒,你不悲伤吗?”

“为什么要悲伤?”

“为什么不悲伤,孩子,你的母亲就在刚刚去世了,你的母亲死了。

“我知道,但这和悲伤有什么关系?”

“不,我的孩子,你恐怕并未发现你和常人有不同的地方。”

“什么?”

“我的孩子,这可能是上帝的惩罚,你没有什么感情,我是说,你并不像一个正常世界的人类。”

“这有什么错误吗?”

“你会被送到绞刑架,我的孩子,你会被送到绞刑架!”

瓦勒沉默了,在亲眼目睹母亲的葬礼后,父亲把他安置在墓地中的看墓工作,于是,他一干就是一辈子。

他看多了生离死别,看多了爱恨情仇,看多人的卑劣与善良,但他一直都是那个独特的局外人,对着这个世界,冷眼相待。】


这大概是一场梦,但这场梦做的很清醒。

它叫过去。

“咚咚咚——”

“咚咚咚——”

啪咔!

“谁?”

“我。”

“你是几号?”

“3…51”

“这是新作品?”

“额……是的。”

“哦,东西在哪呢?”

“这…这个就是”

“东西放那边放了本书的桌子上,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现在…是吗?”

“怎么,你还想喝杯茶?”

“不,不是!只是,我…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那么多废话,走吧,走吧!”

“不是…我…想……”

“我知道,我知道,通过了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我…我…”

“不用再说我了,3…你是35几号来着?”

“351,我是351号。”

“啊对对对,351号,你放心,来消息了,我肯定给你打电话,不过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我…我…”

啪咔!

门被那人死死关住,而我,也被强行推了出来。

一处雾蒙的街道上,我伫立在此,呆呆的望着远处。

裤兜里的通讯设备猛的震动,拿出一看,屏幕里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电话。

“滴——”

“滴—— ——”

“喂,你是?”

“您好,恭喜您在海天家具夺得一等奖,请您在十一月三十号前打卡号40……”

“滴—— ——”

“滴—— ——”

“咔”

打开家门,躺在床上,视线逐渐模糊,脑子里乱成一团,刚刚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事情仿佛交杂的毛衣,不断的缠绕。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大概因为稿子的缘故,心里盼着那个飘渺的结果,随着时间,烈日强光逐渐黯淡。

天空上的朝阳也似后羿射日一般坠入云颠,取之而来的则是橘黄色的夕日,誓要把那白云彻底染成它的颜色。

天上的雨伴随着光线渐渐的打了起来,午刻还是小雨,夕时便大了,外面的小贩也收拾起摊位,回了家,到了太阳彻底无了,天空归于紫蓝色时,雨变得倾盆,窗上的屋檐成了雨水的乐器,街上的雾气也彻底弥散,两旁的大型商场反而亮起霓虹灯,巨大的商标与灯光交相辉映。

雨水在此刻又变的微不足道,反倒是这些商场发挥着至关重要的特点。

乞丐,富商,歌者,画师,各式各类职业的人出现在街道上,他们在晚上踏足这个世界,在夜店,在酒吧,在舞厅,在商场,哪里你都可以看见人,哪处霓虹灯亮眼的地方你都可以看到兴奋的人。

每到这时一首首被那些全世界最著名歌者所演奏的音乐猛的出现在耳边,不断的流转。

雨声很嘈杂,贫民窟外的音乐也十分嘈杂,残月挂起,寒树成了高楼,枯鸦化为乐章。

“草泥马,你给老子他妈的小声一点!”

“关你屁事,老子愿意,有种来干一架!”

“来就来,谁怕谁!”

窗外的骂街声传到耳边,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站在窗户,兴高采烈的望着此时已经打起来的两人,此时的我快要睡着,什么也不能打扰到我了。

房子里除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我的睡眠,此时开门声戛然响起,一股幽香轻轻涌入我的鼻尖。

入眼是一双白色的凉鞋,五根脚趾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我呆呆的再往上看去,那是一件蔚蓝色的裙子,上面还有黄色来作为点缀。

“醒了?”

她点了根香烟,那廉价的气味灌满房间,我麻木的嗅着,机械的回答。

“没睡成,外面太吵,稿子交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哦。”

她吸着烟,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强迫自己打开话题,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盒蓝色的长城,对着她关切道。

“紫云…不怎么好,不如长城,危害小点。”

“哦。”

她依旧吸着,昏暗的房间里,我看不到她的脸庞,只能模糊的看清她手上烟头的火花,逐渐吸完。

我也沉默了,随手从床上拿起打火机,点燃长城,放到嘴里。

一股比其他烟更淡的味道涌入嘴中,烟味灌入肺里,又渐渐的从鼻里喷出。

我觉得长城吐出的味道很好,虽然它吸的时候味道不怎么大,但起码别人闻起来不会难受,因为不舒服,所以就一直开始抽这个。

“还有吗?”她翘着洁白的腿,问道。

我左手抽出一根,放在她的手上,在接触手掌时,我摸到了个冰冷的东西。

我打了一寒颤。

我站起身,打开窗户,外面冰冷的雨水与泥土味冲入房间,与烟味交杂,十一月份,大概下雪的时候下起了雨,这要比夏季下雨更要寒冷。

正当我要开那灯时,她的声音穆然响起。

“别开,就这样,挺好。”

我沉默的把手从按键上离开,没有回到床上,而是站在窗前,左手让其插入裤兜,而右手一直抓着烟头,甚至连要烧到烟屁股时我还不知道。

冬天的雨只有雨,没有雷。

但下一刻,仿佛有雷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再次打了一寒颤。

“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我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死死的盯着她那好似炫耀般举举起烟的手——那手指上带着的戒指,上面的钻石在昏暗的房间里,在月亮的照射下,依然闪闪发亮。

“只是为了这件事吗。”我强迫自己开口,即使现在呼吸急促的要命,即使现在大脑极度缺氧,即使,我快要疯掉。

“没错,只是为了这件事。”她笑了,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我听见了她的笑声,但并没有看见她的笑脸。

不过,我可以想象,想象她的红嘴微微翘起,想象她那眼睛盯着戒指上钻石的何等傲然,想象她心中对于面前这名刚刚成了前男友的无边藐视。

“哦。”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一把把她推到在床上,两手死死抓着她的脖颈,宛如魔鬼般疯狂的质问,还是应该平平静静的,若无其事的把这位前女友送出房间,然后一笑置之,相忘江湖,两不相欠。

“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慵懒的望着我,我很喜欢她的眼睛,妩媚带着一点清纯,但现在我对着这双眼睛只感到厌恶与憎恨。

“没有。”我果断道,过了一会,我反倒再次开口询问。

“我不明白。”

她站起身,一米七八的个子在女人堆中也属于高个子,玉肌在衣衫的遮拦下很是诱惑,下面两只长腿亭亭玉立,白嫩中着几丝粉红,相对于我,旁人也许根本无法想象到,她是我这种平凡至极的女人。

温肌入怀,很痒,她的喘音在我的耳边悠悠回荡。

“吻我。”

我转过身,望着她那较好的面庞,愤怒在我心中不断的回荡。

我疯狂,愤怒,想要搅碎一切,对着面前的怜儿,双唇狠狠吻了上去,不断的索取,讨要着面前女人欠下自己的“欠款”!

此刻的我仿佛一只凶猛的野兽,疯狂的发泄自己的愤怒,只是为了宣泄,我扯去面前的一切阻碍,只为达到人类最围巾基础,最为深刻的感觉。

而她,也只是应景的呻吟,宛如一潭死水。

远处的光幕散发着银色的素光,光幕的竖立简直无法让人想起之前的皎月,它们仿佛同为本源,都是如此的温性,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但又没有那么的冰冷,总带着一丝丝的情感。

事情作罢,也只是不欢而散,肉体的快娱并不可以表达情感的完整,反而可能是最后的崩坏。

我躺在床上,看着她轻轻的捡起地上的衣衫,走进浴室。

在浴室中水的声音下,我把自己埋在枕头里,忽然开口询问道。

“你要去哪?”

“资产区。”

“几年?”

“大概,不回来了。”

“哦。”

“你呢,你去哪?”

“我?”

“嗯。”

“不知道,混吃等死吧,过一天,是一天。”

“吴刚!”

“嗯?”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哦。”

“你忘了那次梦想……”

“梦想税?”

“嗯。”

“不过是他们的谎言罢了,你还相信那个梦想税?”

“我…通过了。”

我愣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一身整洁的从浴室里走出,两手甩弄着秀发,声音清雅道。

“我通过了,拿到了笔一百万的梦想税,他们说如果在资产区闯出名堂,我还可以继续得到税款,直到我成为一名著名的歌者。”

“你成功了?”我坐在床上,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嗯。”

“恭喜。”

“谢谢。”

………………

房门关掉了,屋子里重新陷入昏暗。

我依旧在痴睡,不过这一次,我睡着了,也就是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前往那个新出名为“智能伴侣”的地方,开始自甘堕落。

说是自甘堕落,但也只是想忘却什么,因为无法忘却,所以更加悲伤。

就这样,如此这般,浑浑噩噩十数年,也仿佛只在一朝一夕。

——————吴刚本人于失恋第二十周年所刻意编纂。


“反对公司暴政,反对公司暴政!”

公司交付于员工的权利是平等且自由的,是的,“观察”下的“无限”自由与“绝对”平等。

对于公司而言,他们的存在有一具形象的表现。

【在“旧典”里有一名神仙,他叫孙悟空,在旧世纪里,这名神仙所映射出的作品有各式各样的结局,但无非可以归类为两种。

一种诛灭其他神佛,成为世上的独一,求了个稀里糊涂的公平,然后重新构建神佛体系,成为下一尊高高在上的存在;

一种归顺,成为神佛中独一支的公平,与他们同行一路,或是落于凡尘,成为世界浮尘之一。

但无归于哪一种,都是创作者本身思想的体现,这种虽然落后的思想折射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公司”是需要归顺?还是传代?

答:我们都需要,我们需要归顺,我们也需要传代,所以我们需要“创造”类似于孙悟空的存在,只要他们思想透明,相对的,可以适当的在他们幼儿时灌输反对公司的思想,无论他的结局是什么,但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及其有利的。

注:范斯特计划已失效,他的下落不知所踪。】

有这样一批人,他们叫【解放者】,他们在公司之下,每天宣传推翻公司的思想,每个月都要来一到两次,很准时的。

周三,吴刚打开窗帘,他望着定时出现的那一批穿着蓝色衣服的员工,呆呆的发愣。

他们的领头是个脸上有几颗青春痘的姑娘,她同样也穿着湛蓝色的衣服,带着一顶不大但可以把眼睛遮住的帽子。

她个子不高,整个人站在车上,用手中的大喇叭喊出声音,“反对公司特权暴政,让神圣的“董事长”专权统治!”

“反对公司特权暴政,让……”

在她喊完后,后面男男女女的“解放者”继续呐喊道。

是的,他们在反对公司的前提是董事长的绝对专权,这种想法确实无非是另外一种极端,但这也架不住有同样想法的员工加入其中,老实说连吴刚都曾经考虑过,但他最后还是自我否决了,原因很简单——他比他们还要更极端一点。

理所当然,上文也有提过,只要在公司的“观察”之下,你做什么,都是绝对的自由。

包括造反。

哦,我的朋友们,如果拿我们这些旧世纪古人的眼光去看,这种做法无非是荒唐与无稽的,但是,如果你们从小便被灌输董事长万岁的思想,从你幼儿时期便被打下董事长便是一切的思想钢印与绝对的个人崇拜时,你觉得你会比他们这些新世纪的人强到哪去?

哦,我的朋友们,你觉得你可能像吴刚一样,每天只凭借着“自由思想”过得胆战心惊,深怕下一天便是自己明年的祭日吗?

或是说,你觉得自己会沉迷于当下那个时代,在“性”与“乐”之中流连忘返,直到忘记自己身为“人”的意义那一刻。

这里可能您有许多想说的,但我不可能再一一举例,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靠的是伟人的思想与眼光与凡人的努力与苟且一齐构成的,封建时期,农民的一切努力也只不过是改朝换代,而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方法恰巧是公司所需要的,金字塔除了第一层以外,随意调换才是他们真正所提倡的。

而权力,绝对的权力则是那些年入古稀,每日探求不老药的“董事长”们所严格掌握的。

在人类社会中,只有绝大多数的人无知且迷茫,对于当下的一切没有任何想法,即使有觉醒者,也只是蚍蜉撼大树,因为——保证绝大多数人的温饱便可以达到自身权力的巅峰。

哦,我的朋友们,这个世界发展至今,你我皆是局中人,无人例外,但吴刚此刻逐渐拥有一丝成为局外人的依据,你可能会嘲笑我的菲薄与胡扯,但是在这个时代真正宝贵的确实是自由思想,难道不是吗?

吴刚望着蓝色的人群从街道的一头涌向街道的另一头,好似一片磅礴的火焰,他们之中皆是年轻人,还尚有青涩,很明显,他们不是公司教育之下的长大的,可能还有过父爱或母爱——他们挥舞着臂膀,对着远方耸立的建筑,嘶吼出自己单纯的想法。

这并不无聊,或者说,简单。

他们只是生活在当前时代的怜人,他们没有了解过去的资格——《旧典》禁止阅读,且公司为了防止他人阅读反而创造其他版本;他们更没有未来的资格——因为当下快乐的欲望充斥着每个人的大脑,压根顾不上思考。

包括吴刚,每个人都是短暂且拼命的好似孩子一样想要吸吮奶头获得一时间的快乐般地沉迷消遣娱乐和充满感官刺激的产品。

(相关,八二定律。)

他们眼中有一股冲劲,吴刚很明白这叫什么,这叫青年的热血,很可惜,他已经没有了,他只能在这里望着这片蓝色的火焰——尽管他们可笑,螳臂当车般地宣誓着自己的思想。

这股蓝色的火焰随着领头那个身着蓝衣姑娘的带领下从街初一直衍生到街尾,周围人置之不理,在他们眼中好似这股蓝色火焰压根就不存在,天空之上,【观察者】也只是三两成群,用淡红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

反对公司暴政!

这几字用及艳颜色写在一块横扁上,被他们高高举起,以示决心,而反观公司方面更是闭口不言,他们并没有任何反馈仍由他们自生自灭。

很快,公司脑乐响起,这是提示员工快要上班了,吴刚穿上工厂的制服,带上帽子走出了楼。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群蓝色的火焰纷纷脱下蓝色的衣服——里面是公司的制服——他们随着人群进入各自的部门,各司其职。

蓝色的火焰逐渐变得零星,好像刚刚压根不存在似的,他们上一秒还是公司的抗议者,下一秒便成了公司的归顺者,吴刚有些恍惚,霎时间,有声声音响起。

“您好,我在起义时已经见过你很多回了,怎么,您也想加入我们吗?”

那个脸上有些雀斑,穿着蓝色长裙的领头睁着一双清纯的眼睛,望着这个她见过很多回的男子,发出邀请。

“我叫丽娜,你叫什么?”

吴刚望着丽娜,她大概才刚过十八的年纪,在这个年纪还有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这很正常,在蓝裙里是一身生活部的制服,吴刚很快明白,她是生活部的员工。

紧接着,一个荒诞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出现。

难道——她是思想警察!

吴刚左手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他一瞬间感到呼吸有些困哪,面前清纯的少女此刻在他眼里宛如一尊恶魔,他莫然有一种捡起棍棒砸烂她脑子的冲动,他强压住惊慌,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不,请容我拒绝,谢谢。”

吴刚推开丽娜,毅然拒绝了她的邀请,他压制住自己的慌张,从容的离开。

丽娜滑下拉链,露出生活部的制服,她把蓝色长裙塞入随身携带的布兜里,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补充)————

【解放者:公司默认之下,造反员工的统称,他们称不上无害,也绝对称不上没有攻击性,他们难以以一个简单的说法来解释,关于新世纪的记载中第一任解放者的领导者叫范斯特,那个时候旧世纪的知识与旧典还是畅通的,但公司很快发现一种名为“自由思想”的东西在这群人中开始增生,很快,失控了,仁爱部很快大力压迫,其中以范斯特等人团伙已经全部抓捕,且迅速切除脑前叶,成为傻子的存在。之后旧世纪的一切全部禁闭,信息与数据成了个可有可无的笑话,因为公司可以随意捏造。

注:第一任解放者除范斯特外全部抓捕。】

(可忽略)八二定律/奶头乐:奶头乐理论”,被认为是由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提出来的理论。

世界上将会存在80%的人口将被边缘化,他们不必也无法参与产品的生产和服务,同时80%的财富掌握在另外20%的人手中。为了安慰社会中“被遗弃”的人避免阶层冲突,方法之一就是让企业大批量制造“奶头”——让令人沉迷的消遣娱乐和充满感官刺激的产品(比如:网络,短视频,VR,性)填满人们的生活、转移其注意力和不满情绪,令其沉浸在“快乐”中不知不觉丧失对现实问题的思考能力。


吴刚深吸一口气,重重叹出,丽娜的事情萦绕在他的脑海,久久不散,他想着那个年轻的女孩,想着她的真实身份,一时间让他有些发呆。

就在一瞬间,【脑乐】尖刺的声音涌入吴刚的大脑,熟悉的机械声音随之响起,“吴先生请您迅速集中注意力,为公司工作是您的荣幸。”

吴刚大脑疯狂的刺痛,就在那一刻,他的思维混乱住,一股莫名的清醒出现,仅仅【脑乐】播出一会,吴刚便摆脱混乱的思绪。

“妈的!”吴刚暗骂一句,他愤恨的把注意拉回到眼前这台掌管真理部所有信息的巨大机器上。

这是红色的一台巨大机器,里面不断的回响起风扇转动的声音,这是为了散热,但如果用手去抚摸,你会惊奇的发现,机器四周都被一种隔热材料覆盖,这种材料可以完美的阻断热量——导致这台操作机器不会让手被烫伤。

在吴刚正对面,是一片信息面板,上面罗列这机器的各种数值,而吴刚的工作就是寻找机器数值的误差,然后把误差罗列到公司真理部的真理中心,之后专员会去解决,解决后的信息会再次由信息中心处理分散到各个平台。

更有意思的来了,对于这个纸质注定无法通行的时代,每个员工的手中都有一台通讯设备,上面可以浏览公司的新闻,可聊天交友,看新世纪公司拍摄的各种影视资源。

吴刚也有一台,不过他并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看公司发的新闻,于是乎那台设备一直被吴刚放在卧室的桌上,纯粹当搬砖用。

而吴刚发现的那些“误差”其实就是公司在下达每天新闻时,对于之前的修改数据,而这些白日修改的数据可以进入每个员工都设备里,暗暗修改,吴刚之前发现了,但也仅仅只是发现了,实际上,还不如不发现。

因为,没有人敢于怀疑公司。

吴刚的另一边,信息面板罗列的则是修改后的“误差”,他已经修改了七八十条,现在还差三十多条了,上面都是由《新典》中新语的词汇撰写。

福泰日报16.6.5 47856

福泰晚报15.8.7 46351

这样陈列的,吴刚并没有权限查看这些“误差”代码所代表的是什么信息,但他偶然一次看日报后发现,就在上一天公司承诺击退深林怪物的报告已经改成了井然有序让靠近深林贫民窟中人类的撤离。

在了解后,吴刚开始有些得意,他无比清楚他在做什么,这就是在修改历史,他只是这个时代之中的一名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而他在篡改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但是不久之后吴刚无端有一种挫败感,他随即意识到,他正是活在这种篡改历史的时代中,活着说他只是活在一堆无所谓的信息之中,这些被公司当做儿戏的信息可以被公司轻而易举的修改,换句话说,他活在谎言里;之后有几次他尝试修改过数值,但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发生。

吴刚照着信息屏幕上的数值一一找出与之前不符的“误差”,并完全的,不加修改的发到专员那里,吴刚瘫坐在椅子上,他呆呆的发愣,但这一次脑乐不再响起,就在刚刚,吴刚,他自己改变了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些发生在现实里的一切事情好像白日橡皮擦去的铅笔字迹,化为一堆泡沫,而由公司上层人员所改变都信息再一一替换,他只是这庞大机器的螺丝,一种荒谬感涌入他的脑海,无所谓的过去,无所谓的现在,无所谓的未来。

就好像他与前女友分手的那一晚,那时候歌者还被公司精心培养,但现在——歌者已经完全消失了,而她现在也不知所踪,当然吴刚也不会去刻意的想,那一晚他丢掉了青年的稚嫩,丢掉了可笑的梦想,正式成为一名工人。

对于这一切来说,绝对并非什么历史虚无,而是一种活在当下的迷茫于对过去发生的一切怀疑的正常人的普遍想法,试问各位读者,如果某一天您发现您身处黑客帝国的世界,您会做出什么出格得事情?

吴刚并不知道他现在待这个世界是否真实,但他很清楚在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是脱离真实的。

每一条被吴刚修改的“谎言”信息都会重新出现,替代过去的真实,从而转变为现在的真实,而每个员工皆是信息的承受者,员工们不在乎任何信息,他们只能单方面的承受者,把公司所说明的一切都信以为真,捧若神明。

我们宛如屠宰场的猪仔,只能吃着眼前的食物,却无法看到背后的长刀。

这是不幸吗?

或者说……

这是一种痛苦吗?

吴刚并不知道,从其物质本身而言,他只是这单座城市之中与百分之九十九其它员工一模一样的“普通”员工,无可厚非,吴刚自己也如此这般认为。

对于单方面的个体而言,毫无用处的瞎想,不合逻辑的幻想,只是他仅此可以做到的,他只能这么做,就好似黄粱一梦,他只能在现实之外去思考违反这座公司的事情,而现实之中他和其他员工一样,也只能忠诚于公司,其实他和那些反抗公司的员工一样的,他们一边在口中叫嚣着违反公司的一切,但他们的吃穿用住都是靠着公司所获得,他们离不开公司,究其根本也做不出来什么,撑死只能像橡皮子弹一样,毫无攻击性。

他们(只是于表层反抗公司的员工,当然在吴刚自己心中,他认为他也是)则是沙龙,充斥高谈阔论者,偶尔搞搞活动,搞搞讲座会,时常争辩时政,给自己cosplay面具续个期。闲来无事装装逼,消费一下自己愤世嫉俗的欲望,像是一场剧目的老看客,自豪地在台下捧场。

但最悲哀的事,他们认为自己是人类历史的一大步,但其实他们连尘埃都不算,就是一群小丑,但单选这段历史而言,他们已经做出很多了。(我内涵的是那些动不动就扯淡的伪☜,请不要带入。)

在真理部吴刚所做的,事实上这连伪造都谈不上,这不过只是用上面编造的一个谎话去代替另一个谎话,之前被处理的信息绝大部分跟现实世界的任何东西没有关联,甚至连赤裸裸的谎言与现实所具备的那种关系都没有,原来的统计数字固然荒唐,更正后会更加荒诞不羁,之前统计数据大部分都是人伪造的凭空想象的产物。

吴刚只知道一点,他很痛恨,或者说,他非常厌恶这种荒诞的世界。

比如之前吴刚所注视到,【生活部】中所产出6200万双靴子,但仅仅只过了三个小时,减到了5600万双,这样一来也就可以声称超额完成任务,反正5600万双不比6200万双真实,也不比6000万双更真实,可能真实的是一双鞋子都没有生产,更可能没人知道究竟生产了多少双,但也没有人关心这些事,人们所知道的只是每个季度上,信息中所说的天文数字,即使在这个城市贫民窟有99%的人都穿不上靴子,即使在员工区,也有大部分人穿不起舒适的靴子。

无论大小,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事情无不如此,这就是一个影子的世界,影子遮蔽了所有的一切,最终的结果,人们不再清楚,今夕是何年。

吴刚看着这些一切,只能看着,也只能沉默。

他做不了什么,沉默是他唯一可以做到的,也是他唯一可以做好的。

叮咚!

门框上的红灯亮起,处于吴刚对面的信息面板消失,大门刷的一声,自动打开。

吴刚站起身,他没有多做停留,只身走出办公室,向他迎面而来的矮个子男人叫迪文。

他是下一名历史的篡改者。

————(补充)————

历史虚无主义:历史理论术语,它是指不加具体分析而盲目否定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过程, 甚至否定历史文化,否定民族文化、民 族传统、民族精神, 否定一切的历史观点和思想倾向。

注:公司所做的一切,不是承认历史虚无,而是做到控制历史,从而控制现在,控制未来,掌握权力者,就可以定义过去的历史从而引导未来发展的方向。

该行为发展直至新世纪结束,再新世纪阶段,其稳定且有效,保证了权力的有效进行,与部分人的权利,当然,这种行为如何评价都不为过,其本身就是荒诞,脱离世界,一种人格性质的剥削。

【后世纪其对于该行为的未来评价】:(某乎/尤新:)为了维护统治,统治者会鼓吹一套社会理论,这套理论能解释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也能预测未来的社会走向。 这套理论确定了社会总目标, 有具体措施、实施步骤,同时指出将会有哪些障碍。

统治者按这套理论建设和破坏,团结战友,打击敌人。 然而没有一种理论完全贴合社会实际,可解释一切历史现象、预测所有未来动态。对于历史,统治者可以篡改、 伪造, 以符合理论。这样,理论就能完美解释过去,自然也可预知未来。

控制了当下的局面, 有能力让异议者噤声, 统治者就能放开手脚,对历史动手进行装扮、造假。 如果将来的世界并不是理论宣扬的样子, 那么一切正在发生的事件, 从下一秒开始就成为历史, 他们即可着手对其记录进行改造。

完美的理论,稳固的统治。


迪文喜欢穿淡褐色的外套,他里面总穿着身白色衬衣,个子不高,这让他在别人面前总要抬起头来讲话,和他说话总能感受到一股随和感,大概是因为他样貌很友善的缘故。

他下巴布满了胡渣,嘴里总喜欢叼着根香烟,最瞩目的还要属他的眼神,让人感觉很迷离,总有种他下一秒就会睡着的样子。

“嗨,迪文。”即使像吴刚这种拒绝社交的员工也和迪文有一定的认识,吴刚记得在几年前他们在宿舍玩扑克,迪文那时候很喜欢玩但总是输。

“嗨,今天的任务多吗?”迪文微微抬头,望着面前这个吴刚,有些头疼的询问道。

“额,还好吧,大概每人有一百来条,不算太多,怎么了,不舒服吗?”

迪文挠挠头,他不怎么洗头,这让他的头发显得很油。

“昨天一晚上我都在玩VR游戏,直到四点才睡,现在困的要死。”迪文说罢,打出一个哈欠,吴刚这才注意到迪文顶着一双黑眼圈,睡眼惺忪。

“加油吧,哈哈。”吴刚走到迪文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迪文点点头,告别后,走进办公室。

真理部的每个员工都带着一点神秘,这大概是因为工作原因导致的,老实说之前在工厂还没真理部的工作时他总觉得在真理部带着的人总带着一股子敌意,他们不像生活部和仁爱部都员工一样,反而都是有些傲然与冲动。

就在这栋建筑之中被分割为数个隔间,而隔间之中又有各司其职的员工,在办公室以外的大厅里,看不到一扇可以打开的窗户,以至于它们都被封住,靠着头顶的微型光幕来以用照明,而两边则是一间间的小办公室隔间,如果你仔细去听总能能听到一些员工的怒骂与惊醒声,无可厚非,在这种环境之下工作确实很折磨心智。

就在这里,在真理部每日工作的员工会不断的在走廊上重复他们的行径,老实说,吴刚在这里呆了几年,一点也不了解这里的员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工作,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谈论自己,他们对每一个人都很冷漠,常常自己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只有在批判会的时候,他们才会亢奋起来,手舞足蹈,那一刻,他们才仿佛是人群之中的一部分,而其他时刻,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这个大厅之中大概有百来号员工,这只是独属于这里的,换句话说,是这个庞大的公司里一个细胞,这里的工作已经很繁忙了,其实每天努力的去工作,也难有喘气的时间,除了这之外,还有其他的部门,吴刚猜想他们的工作量应该也差不多,再往上走,可能就是那些处于中上阶级的领导,每天执行由更上层颁发的命令。

而这里只是真理部中一个普通的部门,真理部的工作同样也不仅局限于此,他的主要工作是为公司提供包括新闻信息,电影剧场,教育文明相关的一切东西——可能你所熟知的一句口号,一首童谣,亦或是随口说的一句话都是由这里“生产”出来的。

这里不仅要满足公司五花八门的要求,还要满足员工们的需求,总之来说,亦是繁杂。

吴刚回到工厂,继续开始他一天的主要工作——这并非是说,在真理部工作是次要的,反而在工厂工作不是那么的重要——只是吴刚在工厂里所结交的朋友让他感觉这里不是那么的压抑,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从贫民窟进来的,他们可能花二三十年的时间来赚取信誉积分,只为获得一张进入工厂的通行证,虽然吴刚进来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因为他的父母也是工厂的工人。

工作对于吴刚来说,是生活中唯二的乐趣,唯一是在智能伴侣与人工智能快乐的日子,那是一种特殊的瘾,比毒瘾还要强烈,它是人类情感一种衍生品或是代替品,你可以在公司为你打造的幻想之中体验各种爱情,对于一个人来说,不需要任何付出的而可以轻松体验到的感情,无非是一种容易让人上瘾的毒药,且这种毒药最大都副作用可能就是透支一些身体,这最容易疯狂的。

他的大部分工作都只是一些单调乏味,费时费力,但好在都是一些机器上的问题,而恰好吴刚也热衷于这些东西——只要进去就会忘掉时间,导致他不是觉得这种工作很是乏味。

吴刚再次想起厂长,赵翼他已年过七旬,几乎每天都在干危害公司利益的事情,吴刚可以从赵翼那逐渐绝望的眼睛中看出他十分讨厌且厌倦这份工作,但他还是一直坚持下去,难道这就是孩子的作用吗,能让一个人如此悲凉的接受现实的摆弄,即使自己走在钢丝,毫不留神就会死去。

吴刚猜测可能就连赵翼也不清楚,可能他的下一秒就会遭遇牢狱之灾,而欢欢——则会进入孤儿所,很快这个孩子的生死将没有人清楚,可能她会成为信仰董事长中的一员,可能她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

此刻的徐鹤还在流水线上【不知疲倦】的干活,他那粗壮的身体明显有些疲乏,头上布满了汗珠,手上也出现些许青筋,徐鹤秘书的工作都在上午,而下午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要呆在流水线上。

“徐鹤。”吴刚开口询问道,“等等吃饭吗?”

徐鹤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吴刚,憨憨一笑:“去啊,为什么不去。”他没留意到一个零件从他身前流去反而继续聊天,“咱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吧。”

“很多天吗,我记得只有几天吧,只不过这几天我去智能伴侣那里比较多。”

“比较多?”徐鹤夸张道,“你几乎一周有六天一下班才去那里,好不好!”

“哈哈,是吗?”吴刚满不在乎的挠了挠头,就在这时,脑乐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仿佛婴儿嘶鸣,震耳欲聋的声音疯狂的进入两人的耳内,他们大脑同时间发懵又同时间清醒,两人强忍着扭曲的表情,迅速低下头不再聊天,直到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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