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8岁那年,我觉得我抑郁了。
恰逢高考前第三次模拟考在即,我发现我整个人无法集中注意力,老师在讲台上说的话我时而听得清楚时而听不清,本就没开窍的物理,更加听不懂。我害怕上学,也怕放学。
我妈是大学的语文老师,在她的眼中我最差也要考个北京的大学。因为比我大三岁的哥哥,现在就在人大读大三,回回放假就和爸妈说北京多么多么好,让我也往那考。每当这个时候我夹筷子的手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以我目前的成绩,进北京的大学无望。我妈经常看着我哥满墙的证书然后自言自语“难道两个孩子注定一强一弱?”我听到之后如同白蚁啃噬我的心,灼烧感针刺感轮番攻打我的心脏,我终于崩溃了。
我在学校沉默寡言,没有朋友,也懒得交朋友。我独来独往,下课就趴桌子上眯一会儿。脑海里是我妈说的话“你就是没努力,努力成绩怎么能没提高呢,你模拟考成绩一定要一次比一次高才行,就你目前这个成绩就靠数学语文撑着,勉强靠近省一本。你看看人家笑笑,同样是尖子班的物理哪儿有那么差的......”
“铃铃铃”急促的铃声震得我心脏蹦蹦跳,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里拿出红迹斑斑的卷子,我扭过身子,用手遮盖着,笔袋压着成绩,怕同桌看到。30分的物理,我不知道怎么考的。
回家,我和妈妈说我有点难受,好像有点抑郁了。我妈一手端着一杯六个核桃,一手捂着嘴笑起来:“哈哈,哪儿有抑郁的人说自己抑郁的。你别扯了,赶紧把核桃露喝了补脑,把白天的错题再做一遍就睡啊。”说完她走进了卧室。
我关上房门,手里的核桃露竟然散发苦杏仁的味道,我胃一阵儿恶心,偷偷跑到厕所倒了冲走。坐在卷子前,看着题,我的右手伸向我的头发,一点点摸索结痂的头皮,然后用指甲钳住一点点拽下来,我享受这种撕裂的快感。仿佛在提醒我活着。
已经一点了,听说这个时间是人睡眠最沉的时候,以前小偷都会这个时间偷东西。但是如果小偷来偷我家,一定会被我吓死。我很困,但就是睡不着,太阳穴紧紧地,白天发生的事做过的题,同学不经意的一句话都在我脑子里萦绕,像放电影一样挥之不去。我用指甲抠进太阳穴,想让它放松,可是根本做不到。
“咔嚓”,家里大门重重的关上,我知道我那个很少清醒的爸爸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就知道喝,咋不喝死你,孩子要高考了,你能不能长点心关心一下。”妈妈在咒骂道。
“我关心她成绩就能提高?各人有各命,你别逼她了。”爸爸一边松开衬衫的领口,一边说。
“我逼她?以前学小提琴也说我逼她,我不让她学了,现在成绩再不管她,她怎么办啊,我这一天天管孩子上班做家务我容易吗?你别睡,喂,别睡!”我爸的呼噜声渐起。
我坐在窗台望着狡黠的月亮发呆。
我当然知道妈妈的辛苦,努力挣钱供我读书,关心我的饮食起居,可是她身边的孩子都太优秀了,显得我无法达成她的标准,我每天都很辛苦,但是我说不出口。这个世界好讽刺,妈妈那么爱我,我却压抑,爸爸不管我,我却心怀感恩。上哪儿说的清楚这个理。
第三次模考的结果出来了,发卷子的时候笑笑把物理卷子摆到我面前,面前的25分好像和她演一出双簧,“噗嗤”一声在嘲笑我的努力,我感觉我的血都往头上涌,我撕碎了她手上剩余的卷子。班级里一片鸦雀无声,我听得见自己大口的呼吸声。
老师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把我领走,还有四个月高考,他想让我休息一天。走廊里,我妈刚开始一言不发,走到空旷无人处,我妈忍不住了,“骆雯,你说说你为什么这样?成绩差就差吧还没有度量,你怎么这样了呢?我辛苦养你们我容易吗?你不好好学习将来考个一般大学怎么找工作,现在遍地都是大学生,你以为还是你爸那时候了。你爸也是混到科级就混不上去了高不成低不就,我的命咋这么苦......”
明明是问我,却不给我机会说。我忍无可忍打断她:“妈,你别说了,你还有骆宇呢,宝贝大儿子,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啪!”一个耳光重重砸到我脸上,“你说的是人话吗?不努力还给自己找借口,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懦夫!”
我扭过的头望向围墙外,晚霞美的好像静止。我低头望望,楼下没有人,真好。
“妈,对不起。”我翻过教学楼的围墙,自由落体的坠下,那一刻我脑子还是重力加速度的公式。
我这个残败的灵魂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了,我隐约感觉灵魂已然出窍,要甩开这个皮囊解脱了。
但是我没想到,旁边的榕树叉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身体,我沉重的身体砸到一个从厕所出来的同学腿上。
我更没想到的是,就那么一瞬间,教学楼竟然停电了,伴随着一秒后的来电我的灵魂竟然进入她的身体里,我闭眼前看见我的肉体在流血,我看见我校服名牌上有个名字叫“汪晴”。
命运的纠缠不止于前,我对不起我妈,我本想默默的离开,却不忍占据另一个无辜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