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靠坐在半壁石墙下,仔细回想着以前跟爹一起进山的路线。
李家祠位于鹿头山脉下,鹿头山脉全长两百多公里,宽度二十多公里。
李家祠由上李村、李家村、下李村组成,桔梗家所在的是李家村。
祖上是明中期的举人,为躲避战争迁居于此。
李家祠八成的李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年代久远,但一直遵循一条祖训。
同姓人不通婚!
村外是一条经年不断流的小鹿河,是山脚下的村民赖以生存的河流。
想明白了的桔梗,也不再坐着,而是去将拔的杂草摊开晒在石台上。
李德才两家人过来的时候,便见桔梗一人在太阳下忙得满头大汗,姚山杏抱着小儿子躲在断墙的阴影里。
“呵,还没傻到家嘛!”刘春香不屑地道。
她不明白,一个当娘的是怎么做到姚山杏那样视而不见的。
李德才、李德天领着四个壮劳力,用他们带来的材料开始砌墙、盖房……
“桔梗,你歇会儿!”
刘春香一把拉过桔梗,她实在是看不过眼。
今天不好好地教训姚山杏一通,她就不姓刘!
“三奶奶,我不累!
我再去捡点儿柴回来!”
桔梗哪坐得住,家里啥啥都缺,总不能一辈子依靠别人。
刘春香见桔梗背上背篓走了,袖子一挽朝姚山杏走去……
当桔梗背着冒尖的一背篓枯叶、细枝回来的时候,新房子已经在盖顶了。
更奇怪的是她娘在帮着递稻草!
桔梗惊讶得张大嘴,不知所措地看看房顶,又看看她娘……
“高兴傻了吧!还不快把柴放下。”刘春香抱着清洗一通的麦冬,打趣道。
“嘭~”
桔梗扔下背篓,靠在刘春香腰上。
“三奶奶,谢谢你!”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虱子蛋。
五弟妹,快过来给桔梗把头发全剪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哦!
家里的衣服、被子要统统烧水烫,再晾到太阳底下暴晒。
不然,到了冬天不得满屋子爬啊!”
刘春香又不满地瞪一眼姚山杏,就是被敲打少了。
等房子落成,桔梗也变成了一个假小子,比男子还短的寸发。
虽然不怎么齐整,但总比她那一头的枯草鸡窝好看很多。
许是因为分出来有了精气神,双眼亮晶晶的,脸上也有笑意。
“哎呀,咱们桔梗是一个俊小子!”
左三妮左右看都觉得还是她的手艺好,要是这孩子真是一个男娃该多好。
看看这一天的处事,长大了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跟她爹一样机灵。
“嘿~嘿!真的吗?”
“真的真的!”
桔梗开心地顶着新鲜出炉的假小子头继续去捡柴,烈日下也没人到这边来,正好便宜了她。
夕阳西下时,半坡上的房子全部建成,屋外搭了一个简易灶棚。
简单的四个柱子靠着一面墙搭成的,顶上也盖的稻草。
里面有一个新砌好的两眼土灶,新鲜的湿泥看在桔梗眼里却特别可爱。
但现在灶还不能用,家里也没那么大的瓦罐。
虽然简陋,但好歹是一个属于她的家,比没分家前好很多倍。
“桔梗,这个袋子里的是红苕,里面有点大米。
五奶奶家也不多,你每天熬一小把,熬出米油来给麦冬吃。
有啥不会的就来问五奶奶,你娘被我们骂醒了,家里的事有她撑着,你没那么辛苦。
慢慢熬吧!等你爹和木通回来就好了!”
左三妮怜爱地摸着桔梗的头,姚山杏醒了她也没那么愁,若真的带着一个傻娘怎么活。
“谢谢三奶奶、五奶奶,还有三爷爷、五爷爷、四位堂叔。
我一定会守好这个家,等着我爹和哥哥回家的。
桔梗无以为报,只能先给你们磕几个头!
等他日缓过来了,一定好好报答你们的恩情!”
桔梗原地跪下,对着八人‘邦邦邦’毫不含糊的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磕在石谷上瞬间肿起一块包,几人听着桔梗小大人的话,全都红了眼眶。
谁家这个年龄的孩子,有她这么懂事,这都是逼出来的。
左三妮忙将人扶起,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不磕头难道我们就不是亲人了。”
“走吧,我们该回家了!”李德才抹一把脸道。
【这孩子怪煽情的!】
“桔梗,东西都放在房间里,有什么事就来找小叔,随叫随到!”
“谢谢小叔!”
桔梗站在半坡目送着给她温暖的两家人离开,原来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姚山杏默默地在屋里铺床、收拾衣服,她有点不敢面对桔梗。
因为灶不能用,家里也没合适的瓦罐放到灶上,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而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桔梗继续在简易灶上煮红苕汤和野菜汤,煮好后抓了小半把大米给麦冬熬粥。
破瓦罐里扑腾出的大米香味,刺激得桔梗口水流了一地……
姚山杏也抱着麦冬坐到一旁盯着瓦罐,一大一小口水直流。
“喵~喵~”麦冬急切地发出猫叫。
等麦冬喝上米汤的时候,山里已是一片虫鸣蛙叫、蚊虫飞舞。
桔梗吃过她的那份红苕汤和野菜汤后,便没再管。
而是举着一根燃烧的木柴,回另一间屋子整理属于她的东西。
潮湿的泥土腥味扑面而来,二十平的小屋中间放着一张石头垒成的木板床。
发黄破边的竹篾席铺在新稻草上,打满补丁的粗布床单,两套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一看就是刚缝补好的。
床边一新一旧两背篓,一张旧木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桔梗整理新背篓时,看到里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柴刀、弓箭、渔网,眼泪叭叭掉……
最底下是一双新草鞋……
旧背篓里是一些爹和大哥在家时,给她做的小玩意儿,有木头的、竹篾的、草编的、还有泥巴的。
燃烧的木柴熄灭时,桔梗抱着新草鞋躺在独属于她的房间,盖着破床单合衣含笑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淡淡的月光,透过竹笆门照进星光点点。
门外的姚山杏看着关上的竹笆门,发了一会儿呆,将地上的破碗和瓦罐收进她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