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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章阅读》精彩片段
四周不见人家,这样的夜晚太寂静了。
谢停舟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脑袋发昏,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沉,他知道这是什么征兆。
那年的毒没能夺走他的性命,但到底还是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隐患。
余毒拔不干净,在他的身体里蛰伏着伺机而动,只等他松懈之际便出来为非作歹。
前几日病了,今天吃了最后一剂药,眼看着快要好了,又落了水。
高热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晕,否则万一歹徒追来,时雨一个人拖着尸体一般的他恐怕不能应对。
并且还有另一种可能,时雨为了逃命直接扔下他,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笃定从哪来,他似乎对时雨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你怕水?”谢停舟忽然开口,不找点事来提提神,他真怕自己撑不住。
落水时他就发现了,这人一遇水就跟被抽掉了魂一样。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谢停舟转过身,看见时雨仅停顿了片刻又跟了上来。
沈妤眼睛盯着地面,“从前落过水,也是在这样冷的冬日,所以一遇到水就有些害怕。”
谢停舟问:“那怎么不学泅水?”
“没来得及。”她重生没几日就来了边关,根本没来得及学。
这个回答听在谢停舟耳中就是敷衍。
燕凉关开战还是九月的事,她说这样冷的冬日很显然最近也得是去年,这么多个月可以学,她偏偏说没来得及。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事,谢停舟不愿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北临封地有一汪静湖,离王府不远,我幼时在那里学泅水……”他忽然顿住,因为不知道自己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或许是在病中,所以连同防备也降低了。
他补了一句,“夏季在盛京学吧,我府中封阳善水,可以让他教你。”
夏季,沈妤把这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一番。
所以他的意思夏季他还不能回到封地,难道是是燕凉关兵败一事在夏季还不能结束?
沈妤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谢停舟强打着精神道:“兵败一案会速速结案,你信不信?不论背后的人是谁,他们都巴不得早日拖一个人出来扛,以免越挖越深。”
沈妤忽然想起梁建方,不知道有没有被灭口,若是梁建方死了,那这事就难办了。
沈妤望着走在前面的谢停舟高大挺拔的背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殿下,”她加快了几步,和谢停舟并行,“我们回京的队伍中——”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谢停舟忽然咳嗽了一下,唇边呛出了一抹血色。
谢停舟抬手抹了一下唇角,侧头暼了她一眼,“怕我死在路上?”
他唇上的血色衬得苍白的面容十分艳丽,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沈妤相信他能揽月了,长成了这样,月亮也会自己来揽他。
“怕,”沈妤盯着他看,认真道:“我怕没人能让燕凉关兵败之事大白于天下。”
上一辈子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是沈仲安贪功冒进害苦了十万将士和甘州百姓。
她自己虽然不信这样的说辞,但她远在盛京,根本不知道当时边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浑浑噩噩的嫁了人,又浑浑噩噩的死去。
谢停舟唇角竟勾出了一抹慑人的笑,他缓缓靠近,目光逼在咫尺,“那你就别让我死。”
沈妤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具身体却猛地朝着她倒过来。
但在某次回京述职的途中偶遇了河州陆氏的嫡女,两人结伴上京,才有了后来的沈昭和沈妤。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透了。
老人早早就歇了,谢停舟和沈妤都是睡了一整日,这会儿毫无睡意。
夜里冷得很,踏着月色散步是鬼都不想干的事,两人只能关在屋子里。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就一张木板床和张小桌子。
沈妤趴在桌上,说:“这里离县城还远,我听爷爷说不远的镇子上有个医馆,明日我去拿点伤药回来,再探听一下消息,殿下就留在此处歇息。”
谢停舟背上的伤口虽然做过简单的包扎,也敷了些老丈自己捣的草药,但效果不佳。
他如今其实伤口很疼,但面上看不出一丝不适。
“现在叫我殿下了?之前不是直呼你?”
沈妤暼他一眼,“非常时刻,称呼什么的也不甚重要……吧?”
她越说越不确定,有时候看谢停舟宽容大度,有时候又睚眦必报,全凭他心情。
谢停舟拨弄了一下茶碗,“去镇上你有银子吗?”
沈妤看向他腰间的玉佩,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扳指,好像在考虑先当哪个。
“你如果不想死得太快的话,最好不要打这些东西的主意。”谢停舟提醒。
沈妤一下把头埋在手臂上,暗叹了声:“小气。”
谢停舟听得清清楚楚,原本不想要解释,不知怎么改了主意,“这些东西若是被人发现,就有人能循迹找来,你怎么确定找来的是自己人而不是刺客?”
“噢。”沈妤想了想也是,谢停舟身上的定非凡品,拿出去太扎眼了,可自己身上也无长物,之前的包裹早就弄丢了。
她想了一下,“那我也有别的办法。”
昨夜谢停舟睡得晚,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今日日头好,淬得雪地白得发光。
谢停舟没看见时雨。
老丈坐在屋檐下逗大黄,一只竹编球丢出去,大黄又去把球给衔回来。
老丈一看见谢停舟就撑着腿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锅里还热着饭呢,我去给你端。”
“不麻烦了,等中午一起吃就好。”谢停舟说。
老丈已经背过身往灶房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要的,一定要好好吃饭,年轻的时候……”
老丈忽然不说话了,意识到自己竟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的唠叨。
谢停舟看上去比昨日随和,他是个慢热的人,“没事,您说吧。”
老丈道:“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来病痛缠身,是要吃苦头的。”
谢停舟点了点头,其实他已经病痛缠身多年未愈,疼痛几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早就习惯了。
他看向外面,“他人呢?”
老丈知道他在问谁,说:“你说小雨啊,天刚擦亮他就出去了,说是去镇子上有事。”
“哎呀对了,”老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他让我跟你说来着,天黑前一定回来。”
日升日暮,太阳跃过山头,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时雨还没回来。
老丈不放心,说想沿路去找找,担心时雨迷路,又怕他一个人在路上出事,被谢停舟劝说去睡了。
月上中天,大黄在柴堆里竖起了耳朵,听了一阵后朝着院门口跑去。
谢停舟听见了声音,他推开门,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踩着月色而来,月亮在他脚下落了一团小小的影子。
大黄已经兴奋地跑过去,摇着尾巴,蹭着时雨的腿和他并行。
“你怎么还没睡呀?”时雨问大黄:“专门等我吗?”
入夜后,帐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沈妤睡不着,反复在心里推敲着上辈子的发生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里,传回盛京的急递是这样的。
【十月廿七,沈昭率兵突袭西厥大营被困,沈仲安率领余下士兵前去营救,监军劝说未果,沈仲安冒进追击中计,将十万大军全部葬身关外。】
军报上写得很模糊,具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整整十万人,只剩几人生还。
她前世就觉得蹊跷,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性子最为稳妥,冒进二字放在他身上着实是不大恰当。
奈何她不入朝消息闭塞,只有嫁给江敛之后才从他口中探听出些消息,那一战里,恐怕是有内鬼。
那是活生生的十万将士啊,总有人要为那一仗背负罪名,不论其中有没有疑点,沈仲安都成了罪人的最佳人选。
沈妤白日里主动揽了个活在各帐间替人送东西,趁机把营地的布局摸了个透,除了粮草处派有重兵把守外,其他地方暂时没察觉出任何异常。
单从目前形势来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兵败的端倪。
目前燕凉关的形势让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撞上哪儿就顺便看看能不能留一手有备无患,中间又偷偷溜出营,去城里见了几个人。
入夜,气温骤降,又来了股北风,风里都夹着刀子,吹得人面颊发疼。
一匹骏马飞速接近营地,斥候策马狂奔,近营地大门时举起手中令牌,“急报!”
守门士兵查过令牌放人进入,斥候马都没下,直奔至主帐前。
“将军!急报!”
沈仲安睡得不踏实,听声音翻身而起,“进来。”
斥候进门后单膝跪地,“禀将军,前去接粮的队伍全军覆没,没看到辎重队的影子。”
沈仲安面色沉然,随手捞起大氅披在身上,说:“让沈昭到我帐中来一趟。”
沈昭也是刚从床爬起来,去叫他的人什么都没敢说,进帐后才听沈仲安说起此事。
沈仲安道:“接粮的队伍人不多,看样子像是被山贼劫杀。”
沈昭摇头,“接粮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带,山贼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是有人栽赃。”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沈昭用力搓了把脸提神,说:“在余粮耗尽前必须速战速决,恐怕要用第二个方案了。”
沈仲安点了点头,连夜召集将领入帐商议。
傍晚,杨邦缩回帐子里。
“这风刮身上跟刀子似的,还不如直接落雪。”
尤大嘴接话,“落雪那是不成的咯,那边在调兵,估计是要干个什么事儿。”
沈妤一直注意着军营的动向,竟一直没发现出兵的迹象,并且今天才二十五,那不是比上辈子早了两天吗?
她一把抓住尤大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尤大嘴吓了一跳,“嘘,别往外说,我有个同乡在前锋营,之前碰到他的时候说的。”
沈妤没再问,一撩帐子出了门。
尤大嘴在后面喊:“你可别说出去啊。”
沈妤在风里静了一会儿,被风吹得清醒了些,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论事情会不会按原有的路线发展,她也得提前警醒沈昭。
沈昭从主帐出来就往自己的帐子走,路上想着此战的布局,接近帐前,他目光随意一暼,抬腿走了两步之后,整个人忽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一个方向。
天色渐暗,五米之外根本看不清人。
沈昭从门口取了火把,朝着那边的人走去,越是靠近脸色越黑。
等走到那人面前时,脸上已经黑如锅底。
沈昭胸口起伏了几下,按在刀上的手抬起来,朝着人点了两下,“你给我滚进来!”
沈妤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沈昭后头进了帐。
沈昭一进帐就把佩刀往桌案上一丢,转过身看着沈妤,“你好能耐啊,军装都穿上了,上哪儿偷的?”
“逃兵身上扒下来的。”沈妤小声说。
沈昭大步跨过去,用袖口擦着她脸上的黑污,训斥道:“你瞧你把自己弄成个什么样?!”
沈妤面颊被揩得发疼,拨开他的手,面色肃然道:“哥,你先别急着骂我,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沈昭再了解她不过,虽然是个诨性子,但是在大事上从不乱来。
“什么事?”
“你今夜是不是要突袭西厥营地?”
沈昭目光骤然一沉,盯了她半晌才问:“你从哪知道的?”
“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解释,”沈妤道:“但是今晚不行。”
沈昭回身坐在案上想了想,片刻后摇头,“时不待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西厥人耗了,马上就要下雪,我们的战马不耐寒,西厥人在雪中作战比我们更甚一筹,况且……”
他没继续说下去。
沈妤走近,“是粮草撑不下去了吗?”
沈昭抬头,沈妤忽略他眼中的疑惑,继续说:“我进营有几日了,一直注意着营里的动向,后续辎重没跟上。”
沈昭沉重道:“除了第一批,后面的粮草都是问甘州府借的,城内已经没有余粮了。”
沈妤点了点头问:“粮草还能撑多久?”
“两日。”
沈妤道:“甘州内还有几座小城,再往南是长都府,我们可以从那边运粮过来。”
“你说得轻松,”沈昭在帐内的火炉上的壶里添了些水,“粮从何来?甘州府的粮还是我打欠条借的,他们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不借也不行,但是换座城人家未必会卖我们面子,况且长都府境内根本没有粮仓,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
“我们不跟衙门借,”沈妤一双眸子被火光映得晶亮,“陆氏商行遍布大周,其中不乏米粮店,我们可以问河洲的外祖母借。
沈昭眼眸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暗淡下去。
他摇了摇头说:“来不及,就算现在马不停蹄赶往河洲,也至少要十来天,再加上征调粮食,至少需要半月以上,我们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五日,只需要再撑五日,”沈妤道:“我在四日前就已经让绿药出发去河洲了,骑的我的奔宵,想来不出四五日就能到河洲。”
“红翘我也有安排,她已经带着我的信物提前赶往长都府,令那边着手开始备粮,只要长都府的粮一到就够我们多撑几日,后续河洲过来的粮草就能续上。”
从她说出已派绿药出发去河洲时,沈昭的脸上就现出了惊疑的神色。
“你如何提前得知这些?”
沈妤摇头,“我不确定,或者说我不确定内奸是不是只有梁建方一个。”
谢停舟视线微垂,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攥紧了拳头骨节绷得发白。
“梁建方已被我收押,待甘州事了押入京中候审,你还有什么要上报的?”
沈妤垂眸盯着地面,“沈将军曾向盛京发了数封急递,但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不能把话说太全,因为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谢停舟道:“此事牵连太广,急递到没到盛京是一码事,若是到了兵部是谁压下来又是另一码事。”
修长的手指上卡了一个黑玉扳指,衬得他肤色如玉,他转动了两下扳指,缓缓俯身,灯光下的影子瞬间将沈妤笼罩在内。
“你不信任我。”他看着她缓缓说,不是疑问。
是的,他说对了。
她如今确实不信任他,或者可以这样说:她不知道如今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谢停舟到得太及时了,从北临封地带兵北上,哪怕是轻装状态下的急行军,也需要提前十日出发,才能在最后那一刻赶到。
上一世谢停舟带着青云卫赶到时,已经是在西厥破城甘州被屠的数日后。
问题是,这一次他又是如何能未卜先知?
他会不会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谢停舟的眼神如鹰隼般,他具有超强的洞察力。
和这样的人对峙,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周旋。
“殿下,”沈妤淡然道:“我没有盟友,所以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谢停舟靠了回去,唇角弧度淡薄,“显然我的筹码比你更多,而你可以失去的东西比我少了太多。”
沈妤抿了抿唇,是啊,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她险些就要被他这句话给蛊惑了。
谢停舟像是一只散漫的鹰,将猎物逼至角落后却不发动猛攻。
“在甘州事了之前,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时、雨。”
出口的那声名字让沈妤心口震了震,方才她真的感觉自己成了他手底下的猎物,他并不急着收网,而是看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下去吧。”谢停舟没等她说话便开口。
沈妤起身往外走,视线不经意扫过帐内的一个翘头衣架时,她脚下步子一缓。
那衣架上搭着一件墨色的外袍,袍摆绣了暗色云纹,而这件外袍,正好缺了一截袖子。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
那块布原来是谢停舟的衣袖吗?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
谢停舟抬眼看去,唇边一笑,“你是想问为何衣裳缺了一截袖子?不过我倒想问你为何会管我叫爹。”
她叫他爹?什么时候?
沈妤震惊地朝他看去,正好撞见谢停舟脸上的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和了许多,明明那么凌厉冷淡的一个人,带笑时竟有几分浪荡和不羁。
沈妤出去了,谢停舟脸上的笑容渐收,“派人跟着他,他应该有一些内幕消息。”
兮风领命,“是,殿下。”
帐外燃着两丛篝火,几名将士围坐在四周吃着烤土豆。
见沈妤出来,常衡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沈妤走过去,常衡抛了个滚烫的土豆给她,她连忙接住,用袖子包了拿在手里。
常衡上下打量着她,“你小子这一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跟在少将军身边学的。”沈妤说。
“过来坐,”常衡啃了口土豆,烫得他直呼噜,“你小子的命算是我救的,好了之后到我那里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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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担架的士兵回话:“回将军,伤倒是不重,貌似是给冻的。”
说话间,林清漓和韩季武已经走了过来。
“殿下。”常衡抱拳行礼。
林清漓略一颔首,看着担架上的人问:“你认识的?”
担架上的人一身血污,根本看不出面容,连睫毛都被粘在了一起。
常衡道:“不算认识,这人就是之前在女墙上看见的那个杀得特别凶的家伙,功夫很不错。”
韩季武极少听到常衡夸人,也来了兴致,仔细端详了担架上的沈妤两眼,摇头道:“太瘦了,体格看上去不怎么样。”
“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常衡说起来就兴奋,“这人用的还是双刀。”
他伸手摁在沈妤颈侧,问道:“怎么冻成了这样?”
士兵回话:“这人好像是在战场上找了一晚上的人,今早我们去清点战场,看见他抱着一具尸体不撒手,差点和尸体冻在一起了,费了些劲才把人拉开。”
常衡听得直摇头,听上去就够惨的了,“估计是好兄弟吧,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是沈将军的尸体。”士兵肃然道。
常衡和季武同时看向林清漓,季武开口问:“沈将军的遗体呢?”
士兵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不消片刻,另一张担架抬过来,不同的是这次上面搭了一层白布。
常衡准备伸手去掀,被林清漓一拦,立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没有不尊重沈将军的意思,我就是确认一下。”
林清漓面色冷肃,“替沈将军收拾间营帐出来。”
这是国之栋梁,满门忠烈应有的对待,哪怕是死,也不能随意供他人观瞻。
清早的气氛都被压抑在风里,谁的脸色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常衡招呼士兵,“抬进去好好治,这小子我看上了,等他好了收进我营里。”
士兵连忙应下,抬着担架准备将人送去医治,下一刻,众人都震惊地立在了原地。
只见担架上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此刻正挂在林清漓的袖口上。
世子平素喜洁,这哪受得了啊。
常衡惜才,生怕林清漓抽刀就砍了那只手,连忙伸手去拉,一边劝说道:“殿下,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砍了可惜。”
林清漓:“……”
常衡扯着沈妤的手,也是怪了,都晕过去的人了,劲儿还那么大,抓着袖子硬是不撒手。
“愣着干什么?”常衡说:“赶紧来把他拉开呀。”
士兵赶紧上前帮忙,一人握住沈妤的手,一根根手指往外掰。
“啧,这么细的手指仔细掰断了,以后还怎么拿刀。”
士兵里外不是人,硬掰也不是,不掰也不是。
担架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却是把袖子抓得更紧,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
“爹……”
众人呆若木鸡。
常衡睁大眼,“殿下,这小子喊你爹。”
林清漓扫常衡一眼,“我听得见。”
常衡和季武憋着不敢笑。
世子还没娶妻呢,就提前当上爹了,还是这么大一个好大儿,这小子可真会挑,一挑就挑上他家世子。
林清漓垂眸看去,那只抓在他袖口的手十分用力,指尖已压出了一圈青白。
那人躺在担架上,头无力地向一侧偏着,脖颈细到一只手轻轻用力就能拧断。
“别……走……”沈妤又发出了一声呓语。
林清漓皱了皱眉,眉间显出几分不耐。
常衡一看不对,“殿——”
呲啦一声,袖口应声断成两截。
林清漓还刀入鞘,眼皮微抬,“殿什么?”
“没,没什么。”常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乐呵呵地说,心道幸亏砍的不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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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步履声平缓,当是个练家子。
榻上躺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只是此刻,少女眉心紧蹙,呼吸急促,胸口也剧烈起伏着,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
丫鬟朝着床榻上的人探出手,还没碰到人,榻上的人忽然一个翻身,出手快如闪电,须臾间,丫鬟已经被掐着脖子按在了榻上。
“小,咳咳……小姐……”丫鬟震惊地睁大眼,面色因呼吸受阻而涨红。
待看清丫鬟的面容,沈妤猛地松开手,不太确定地出声,“绿药?”
绿药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那年她去往前线替父兄收殓尸骨,途中遇到一伙歹人,她武功被废,绿药和红翘为了救她死了她的面前。
沈妤怔怔地盯着床帐,这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过真实,可若说不是梦,重生这样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唤做绿药的丫鬟揉了揉脖子,“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沈妤仍在猛烈喘息着,涔涔冷汗几乎将后背浸湿,就在方才,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湖中彻骨的寒意和窒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药将净面的帕子拧好替她擦了擦汗,“总算是退烧了,小姐都昏睡了三日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瞧过了。”
沈妤怔怔环顾一周,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她的闺房,从小到大,虽没正经住过多少时日,但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件陈设和布局,都是哥哥亲自安排。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妆奁,沈妤抚开绿药伸来的手,扑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眼间带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脸上没有从前在江家时的病气,眸中也没有偶尔间露出的颓然。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沈妤不禁笑了出来。
老天有眼,她重生了!
如今绿药还在,那么父亲和哥哥呢?
沈妤一把抓住绿药,“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绿药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愣愣答道:“啊?今日是同绪十七年,九月初六呀。”
同绪十七年,九月初六,沈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日期。
前世父亲和哥哥出征时,正是同绪十七年的九月初十。
她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她原本想跟着去,但是已经到了议亲了年龄,外祖母原定于九月上旬出发来上京来与继母一同替她相看,所以任她如何撒泼打滚,那次父亲都没同意她随行。
谁知不过月余,接到的除了外祖母,还有父兄战死在燕凉关的消息。
那如今父兄尚在。
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我爹和我哥呢?”沈妤慌忙披上外衣。
绿药面上勾出一抹打趣的笑,“将军和公子都在前厅见客呢,江家上门提亲了。”
沈妤只听得前半句便已经往外走,听到后头那句忽然停下脚步,诧然回头,“你说谁?哪个江家?”
“还能是哪个江家,”绿药笑着说:“就是小姐上次回京,在京郊红枫山碰见的那位江侍郎。”
沈妤的心口蓦地缩了一下,眼前划过江敛之在湖中拉住林清漓离开的画面,仿佛方才还置身于冬日冰湖,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绿药见状,连忙扶住她,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小姐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已经大好了。”沈妤缓过神淡定地说。
说罢便往前厅去,一边想着她与江敛之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京郊红枫山,只是当时江敛之并没有看见她。
翩翩少年郎行止间清雅绝尘,与她在边关时见到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天差地别,那是她年少时的第一次心动。
后来在沈家落魄时,少年向她伸出了手,谁知那双手却将她拽入了深渊。
“小姐是不是很开心?”绿药跟在身后问。
“没有。”
“可小姐前几日不是还在提想要见一见江侍郎吗?”
沈妤肃然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绿药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沈妤向来好说话,可方才那一声听上去竟带了几分威严。
靠近前厅,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大人家历来出文官,小女自幼随我在马背上长大,性格顽劣,成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的。”
沈仲安啜了口茶,接着道:“她自称是草原上的马儿,深宅大院怕是关不住那个野丫头,难管吶。”
听似贬低,实则言语间隐约透出藏不住的骄傲。
透过窗棱,再次见到厅中的父亲和哥哥,沈妤眼眶顿时一热。
这不是梦。
她母亲去得早,沈仲安和沈昭都很疼她,舍不得留她一个人留在盛京,还在襁褓时便带着上边关,虽说沈仲安后来娶了继室,但子女受继室苛待的不在少数,也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带在身边,战时便送她去浔阳的外祖母家。
厅上的妇人被柱子挡了大半,倒也看不见是谁,但她一开口,沈妤便听出是江敛之母亲的声音。
江夫人道:“沈将军说笑了,犬子自上次与沈小姐在大昭寺偶然一面,便与我说娶妻当娶沈小姐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于是今日我便亲自上门提亲。”
沈妤上辈子的婆母江夫人,只是自她嫁入江家起,便没见过江夫人的好脸色,更是从没听过她用此刻这般温和的语气说过话,素日里对她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可是,上辈子她和江敛之是由皇上赐婚,江夫人从未上门提过亲,况且她根本没去过什么大昭寺,简直就是胡扯。
上辈子江夫人明明对她百般不满,江敛之对林清漓也情根深种,娶她是皇命难违,这辈子又怎么会主动让他母亲上门来提亲?
难不成重活一世,一切都乱了套了不成?
厅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沈仲安道:“江夫人如此直白,那我便不绕弯子,小女如今十七,虽然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她是个停不住的,性子也倔,恐怕……”
江夫人笑道:“我明白将军的意思,只是订亲是一码事,可待沈小姐年满十八后再择个吉日成婚,我看不妨先将二人亲事订下,两不耽误。”
大黄兴奋地摇起了尾巴,撒丫子围着他转了一圈。
谢停舟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看样子真如他所说,不仅讨人喜欢,连狗都喜欢他。
不像谢停舟,大黄每次见了他都夹着尾巴动也不敢动,在某些方面,狗比人要敏感得多,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沈妤走到院门口才发现屋檐下站了个人。
她惊讶道:“你怎么也没睡?”
“怎么这么晚?”谢停舟问,回到房间点上了油灯。
“事情有点多,所以晚了一点,”沈妤把包袱放在桌上摊开。
里面除了伤药和草药,还有一套衣服。
沈妤说:“这衣服料子粗糙,只能先将就一下。”
谢停舟身上那一身雍容华贵,太扎眼了,毕竟是在村里,还有不少户人家,容易暴露。
谢停舟接过来,一不小心指尖相碰,触手都是冰凉。
“你哪来的钱?”
沈妤微微得意,“说了我有办法,反正不是偷的。”
谢停舟看了他一眼,“老丈在锅里给你留了饭。”
沈妤正饿着,赶忙往灶房跑,还不忘说一句,“你等我回来给你上药。”
谢停舟闻言,拿起的伤药又放下了。
沈妤吃完饭进来,谢停舟还坐在桌边。
她顺手掩上房门,走过去给他伤药,先是后背,然后是手臂。
屋里没有点炉子,门缝里窜进来一阵风。
沈妤看着谢停舟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忙说道:“很快,很快就好了。”
谢停舟垂眸,看见他眼睫微动,又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屋子里太静,沈妤找着话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晚回来是自己偷偷跑了?或者投敌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事实上,方才谢停舟脑中确实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那只是一种习惯。
他的位置注定了他不能轻信任何人,因为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但对时雨……
他思忖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时雨的脸,似乎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但身体的本能又在排斥这种信任。
沈妤没听见他的回答,一边上药,兀自解释道:“我到镇子上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买完东西又去探听了些消息,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什么消息?”谢停舟问。
沈妤说:“有从怀唐县回来的人说怀唐县令如今大张旗鼓地在找人,我听描述应当是在找殿下,我们明日就能先去县城,再由怀唐县令派人护送上京。”
谢停舟沉默着,思考了少顷,这才道:“不能去。”
“为什么?”沈妤正好包扎完,抬起头问。
谢停舟道:“此次来灭口的人少说三百,怀唐不是大城,这样一大批人从县里过,县令不可能不知道。”
沈妤被他点醒,“所以你怀疑怀唐县令是对方的人。”
谢停舟低头看了看手臂,不再是之前撕下来的破布条,这次换成了纱布,包扎得很好。
“怀唐县山匪横行,官府出面围剿了数次,却还没剿干净,为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每次围剿都象征性抓几个山匪,动摇不了根基,山匪和县衙分赃,县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人,有利益就能推动。”
沈妤点了点头,“那我们怎么办?”
谢停舟望着从窗口落进来的月光,沉吟片刻说:“休息两日就出发吧,绕道平潭。”
沈妤想了想,“从平潭县绕道,那要绕上百里路,如今又没有代步工具,你身体受得了吗?你的伤口……”
刚才换药的时候,那伤口看着都吓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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