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学院的竹林扶疏,月光流过枝枝竹叶,淌在陆尘的脸上,明暗斑驳,风移影动。
陆尘略显稚嫩的面庞上尽显担忧之色,月光照之下,一面幽白。
他的眼眸之中隔着竹林,闪烁着点点焰火。
那是来自夜空中的火花,绚烂的绽放,肆意的绽放。
陆尘闭上双眼,可无论怎样,耳中总会传入众人的嬉笑,酒盅相撞之时发出的鸣鸣响声。
或三人小聚或百人大聚。
酒气滋染着,脂粉弥漫着。
都是为了明天。
明天的觉灵大典。
一个足以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大典!
他们或在为自己明天的胜利庆祝,或是最后不愿面对现实的,绚烂生命的绽放。
至于陆尘嘛。
确实没有心思去庆祝。
“你小子真会选地方,这么偏,真是让我好找。”陆尘寻声望去,同舍三师兄唐竞走了过来。
“这是自然。”陆尘随意道。
唐竞坐在石台上,从右手纳戒之中出一个深棕色圆坛,将坛子向上一放,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唐竞身上的碎甲衣顿时在月华之下散发出明暗不一的暗蓝色光彩。
陆尘瞄了一眼,悠然道:“学院可不让带酒,在外面这么直接。”
唐竞脸色微变,乐道:“你小子最近没少喝我的酒,还因此被我爹抓了好几次,一个拳头带着雷电就打过来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场景,唐竞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阵阵后怕。
唐竞虽说是富家子弟,奈何自己却是宗门内唯一认可的继承人,加上自己又是现宗主之子,小时候自然多加束缚,管教相当的严格。虽然长大了渐渐放宽,但如果是喝酒这种事情被他的父亲长老们逮到,少不了一顿教训。
陆尘瞥了一眼,咧嘴道:“不要说这些丑事儿了,拿着酒来,莫非有事求我?”
唐竞一愣,马上将手伸到半空。
“别,师兄,你说你的,别动手。”陆尘乐道。
烟火光暗暗散在晚蔼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轻压抑感。
嘭。
又是一大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彩,在二人的眸子中流转。
唐竞听后放下手,把酒坛向前推了推,淡淡道:“他们开成功大典,认为自己天资无双,没准明天在觉灵大典上还要被活活笑话死呢。这些年你文科课学的多好,天姿肯定比他们好多了。”
这文科课就是学子在十四岁之前必学的一些普通的知识,一共六年,八岁开始到十四岁结束。
同年十四岁的学生进行觉灵,有品级的学子可留在学院,无品级的学子只能被开除。
在今天这个觉灵大典前夕的日子,陆尘看到唐竞走来就大概已经猜到了唐竞的意图。
陆尘八岁的时候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若不能成功觉灵,她也只能过这些苦日子。
陆尘叹口气,眉间多了几分忧愁,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怔怔道:“我父母两人都没有品级,我这里又如何有呢?”
陆尘所说确为事实。
一般人的天资都会继承于父母,父母天资越高,孩子天资大概率也会很高,反之则会降低,甚至于没有。
唐竞原本想着的说几句,开解开解,自己这小师弟就没什么事情了,可不想陆尘越来越伤心。
夜空中。
旧的烟火还未消散,新的烟花已经升空。
簇拥着一簇。
未等唐竞想好说辞,陆尘又叹道:“为了我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师兄你应该也清楚。我父亲死在了兽潮之中,那时我才八岁,但却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生生的活人如同薄纸片一般,被妖兽自中间撕成两半,如同一块儿糟布一样,声音如今依旧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
陆尘原本忧伤的语气到了后面变得极为凌厉,似要将妖兽千刀万剐。
他的眼眸同时也下沉。
那种血腥的场面,亲人逝去却又无可奈何的悲痛,陆尘今日也是难以回顾。
唐竞更加沉默。
这也让唐竞回想起了自己十四岁时的情况。
“我是少宗主,一宗的希望,大典之前我也曾像你一样。我虽然有天资,但天资并不如我的意,我的父亲也就是宗主,还有那些宗门的门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但是我最终也是有天资的,比普通人好到不知哪里去,我也只是不要让你太过担忧,有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唐竞感慨道。
陆尘坐起,拿来酒坛,向高墙看去,似乎看到了高墙之外的千家万户。
“是啊,有谁容易啊,外面的那些人不比我们难?”陆尘无奈道。
“不错,”唐竞将双手一摊,“可我们又能做什么?一个人的威力可以超越群众。那是可以超越一万人,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力量。力量上的绝对压制,无法弥补。”
陆尘、唐竞二人阵阵苦叹。
灵海、内基、锻灵、神通、天藏、空元、凌绝、柱天。
每一个境界都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难以弥补!
少时总有着一腔热血,等到向前走了几步,总会带着无可奈何的微笑向后看一看。
唐竞作为风雷宗的少宗主,对于权贵看的很清楚。
唐竞自己是少宗主,一出生,就进了圈子。
青州十五城,近三百万人口,但顶层势力是由三院五家六宗建立起来的。
三院乃是教书修行之地,三院的院长也不贪恋权势,所以办一些事情就必须找到五家和六宗。
杀人放火,什么都可以瞒的过去。
饶你是顶级的青州富商,也必须依靠这五大家六大宗才能活动。
做生意没有官势怎么行,当然你的个人能力若是凌驾于这五家六宗之上,当然可以大开上路,财运滚滚。
“像我在这个世道上,这是想不贪都不行。进了圈子你不这么做,他们就把你当做异人、败类。他们会排挤你!尤其有些不支持我的长老,强迫我和他们上同一只船,干同一件脏的事情。”唐竞两眼发直,气息微涨。
谁让唐竞的身份特殊呢,他可是下一代宗主。如果和长老们没有一定的利益关系相连,又怎么能让那些长老们安心?
“可不是,”陆尘灌下几口酒,“我若不来学院,在街上见了你,还要口喊公子低头站在一边!”
“哼!”唐竞一把拿过酒坛,猛灌两口。
“哎!酒,给我来几口。”陆尘又拿过酒,趁着怒气多喝了一些,借此散散怒气。
带着怒气的眼眸看向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你们那时修为也低,没有什么威望,现在好多了。”陆尘擦了擦嘴。
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一个一个的老东西!”唐竞想到那些长老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重中一拳砸向石坛。
光滑的石台如同朽木般被凿出了一个拳洞。
唐竞吹了吹拳面的石粉,猛然愣了一下,苦笑道:“原本不是来开解你的吗?现在好了,咱俩都这样抑郁了。”
两人相对而笑,竞相拿酒痛饮。
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
望着月亮,于云雾中时隐时现,看向这墙外灯火,土坯草房,唐竞朗声道:“论古今,怅悲处,儿曹淫箫,吏虎齧食,童骨朱门耀!”
陆尘听此兴起,抱过酒坛,一饮而尽,抽出铁剑,怒道:“醉竹林,二小豪言,月下青眼三尺剑,袂耸高歌,血染江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