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天色已然薄暮。
陈明心不敢耽误,从医馆抓了药就匆匆跑回来,路上稍用了些太一龙虎策的轻功,速度之快,让街上行人侧目。
这小娘子跑得都快飞起来了!是家里着火了吗?
路人咋舌。
陈明心一边跑着,一边胸口怦怦直跳,总觉得事情不妙。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茶楼门口,玉竹正扒着门框,苦哈哈地等她回来。
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可以说几乎要潸然下泪。
“怎么了?”陈明心大步踏进茶楼。
空无一人。
“紫苑姑娘……她一下就消失了!”
“她在你眼皮底下不见的?”
“是,是是是……凭空消失的。”
玉竹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他刚才一直在打颤,要不是倚着门框,几乎就要腿软瘫倒。
好在陈明心回来得及时,才没让他幼小的心灵承受更久的煎熬。
茶楼西北角的那张木桌,没有血迹,没有刀剑划痕,非常之干净整洁,紫苑没有挣扎。
“她不见的时候,人在这儿?”陈明心指了指木桌,“那时你在哪里?”
“我在柜台旁边。”玉竹因为掌柜的回来了,心中安定了不少,跑过来紧紧挨着陈明心站。
“只是人消失了,没有任何其他奇怪的现象么?”
玉竹的圆脸还未恢复血色,他摇着头说:“没有。”
陈明心正欲马上询问山训,见玉竹惊魂未定的样子,想想这小孩也怪可怜的,便伸出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你去阁楼上休息罢,今儿晚上和明天一天都不用接着干活了。”
换作往日他早就欢天喜地去偷懒了。
没想到现在,玉竹上下唇一碰,瘪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掌柜的,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陈明心一噎。
“……那你去那边桌子上坐着,拿本书来看。要前圣典籍,念出声来,就不会有人敢抓你的。”
玉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刚要去拿,又转回身,“掌柜的,你要不要?”
准备把山训喊出来的陈明心:“什么?”
“我也给掌柜的拿一本孔圣人的经典——”说着拔腿就跑,人影已经不见,跟阵扫堂风似的。
“忽悠小孩倒是一套一套。”
山训魂魄不稳,平日里不常出现,总是被玉竹的大嗓门喊醒,这次也不例外。
——
与此同时,凭空消失在远道茶楼的紫苑,瘫倒在崔家后院中。
她手上攥着一只玉镯,这是谢菱英让她用来典当换钱的。
她自作主张,求到茶楼热心肠的主人那里,想要保住主人的东西。
而刚刚自己在茶楼中,只是紧张地摩挲了几下玉镯,居然就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这里!
崔家家主崔成一脚踹在她心口。
这力道比一般男子大得多,紫苑直接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贱婢!还不快把灵素的法宝交出来?”
此人身处人界小小县城,居然已经有炼气二层的修为,此刻正威逼紫苑,目标直指她怀中的玉镯。
“家主,这是姨娘的嫁妆,您不能……”
紫苑话音未落,崔成又是一脚,这一下使了十足的力气,小丫鬟的头猛撞上墙角,登时血流如注!
——
茶楼内,陈明心手里不自觉地盘起刚带回来的药包。
紫苑人都不知道哪去了,这药怎么办?
“有没有可能是她进了什么……传送阵之类的?就像当初我的九转玉镯?”陈明心努力将近来恶补的仙界知识学以致用。
“你说的有点道理。”山训点点头,“但没有证据。”
“神仙做事还讲证据呢?”陈明心恨恨地拍桌,“那我早就收集罪证,把那无良的神仙告发了!”
“什么告发?掌柜的要告到官府去?”玉竹捧着他的圣贤书回来了。
陈明心接过他好心带来的一本经典,把它和药包一起放到桌上。
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告到官府能顶什么用?再说了,紫苑是偷跑出来的家奴,被按个罪名是很有可能的。
人间不是少有修士吗?怎么怪事都给她碰上了。
要不还是别管了,躲起来别触霉头就是。
陈明心叹口气,瞥了一眼读上半页书就打呵欠的小伙计,起身拎着他的后衣领子,把他赶回房间去,自己独自在厅堂,举烛枯坐。
她心烦意乱,和烛光下那一坨药包面面相觑。
这位据说病得起不来的崔家姨娘,陈明心见过她的几则故事。
紫苑用她的闺中趣事换过茶点。
这人给陈明心的印象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大家闺秀。但若是如此,为何甘作人妾?
小纸人像是知道主人的烦躁,乖乖地趴在陈明心的肩头不动。
“真是。”陈明心唰的一下跳起来,挥灭了烛火。
她还有故事没讨回来,怎么也不能白跑一趟。
“送个药也不难。”
——
太一龙虎策施展开来,陈明心脚底如生风,身姿轻盈若游龙,几下便跃入庭院之中。
想来她不开茶楼,以后做个梁上君子也可以维持生计。
陈明心在崔家后院范围一间间院落查探过去,并没有见到什么奄奄一息的病人。
难道紫苑诓她?
她正狐疑着,望见前面一处小院黑着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咳咳——咳咳——”凑近了,能听到里边的咳嗽声,光听着就叫人胸肺作痛。
陈明心翻窗而入。
自练习功法后,她的夜视能力较之旁人要厉害不少,当下环视一周,确认屋内没有第三个人。
这也太惨了,她只有紫苑一个丫鬟?
“谢姨娘?”陈明心试探性地出声。
“谁?”床上女子勉力支撑起身子,试图点亮屋里的灯。
遗憾的是,她的手实在太抖,半天没能如愿。
陈明心给她搭了把手,然后在昏黄的烛光下看到一张憔悴的脸。
谢菱英本来生得娇俏,旧日灵动的眼睛却已经无神,眼窝微微凹陷,整个人看起来病骨嶙峋。
“紫苑请我给你买药。”陈明心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
“多谢……”谢菱英说着便要行礼。
陈明心也不避让,只是将药包递给她:“不必谢我,紫苑还没给我讲故事就不见了。”
“你要付账,就你来讲。”
“那丫头去哪儿了……”
“你说什么?”陈明心没听清。
“无事,无事。姑娘是远道茶楼的主人吧,紫苑平日里总去蹭吃蹭喝的,给您添麻烦了。”
“算不得蹭,紫苑姑娘次次都有讲故事作抵押。”
“好。那我给姑娘讲讲,我的故事。”
谢菱英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这和她失去血色的唇并不相称。
“我在怀县谢家出生,在兄弟姐妹里排行第二……”
原来谢菱英是隔壁县的人。
这崔家家主崔成,少年时曾在谢家学堂求学,二人青梅竹马,但崔成却爱慕谢菱英的姐姐谢灵素。
后来,谢家门第衰败,灵素在收拾父母遗物时,机缘巧合得到信物,入了仙门成为修士。谢菱英不跟姐姐走,就算做妾也要嫁给崔成。为了妹妹在夫家不受欺负,灵素送了一副赤心阵作为她的嫁妆。
陈明心在一旁听得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这都是什么……为了付账什么都能编得出来?赤心阵说送就送?仙门说进就进?
“对上号了,原文白月光!”山训激动道。
……客人编故事就算了,你怎么也开始说胡话了?
陈明心正无力吐槽这诡异的走向,想说自己这里只有真人真事可以算数,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门外的动静。
“有人来了。”她按住还在输出的谢菱英,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随即毫不犹豫地躲进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