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海是个靠着沧澜江谋生的老渔夫。他自幼贫苦,十多岁的时候死了爹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好在他跟着死鬼老爹手里学了一手鸬鹚捕鱼的本事,又加上人小胆大,水性好,十多岁便敢独自出江捕鱼,如此一来,虽是一人,也不至饿死。再后来他甚至还靠着这门手艺谋了一门亲事。眼看着和家中婆子把日子越过越好,江大海却好死不死,跟着一些狐朋狗友学会了摇骰子、推牌九的本事。从此以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前脚家中婆子卖了鱼,后脚他必拿了铜钱去赌场里挥霍。眼看着生计是越过越没有盼头,婆子一咬牙心里发了狠偷偷跟着别的汉子跑了。为着这件事情,江大海备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并在心底暗暗发誓,定要戒掉赌博的恶习,迎回婆子。
春去秋来,一晃半载,江大海仍是没有半点婆子的消息。自此以后,他好似心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赌博、嗜酒、厮混那是样样不落。
岁月蹉跎已逝,转眼间已人到暮年。五十三岁的江大海,本应继续糊里糊涂的讨着生活,却不料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大大的改变了他的余生。
在一次捕鱼归来的脚程中,江大海远远望见江面飘来了一崭新的木盆,爱占便宜的他哪里会放过此等机会。在他用渔网将那木盆打捞过来以后,天杀的,木盆里竟躺着一个三个多月的男婴。只见男婴身上裹着薄薄的粗布衣服,别的什么也没有。
“真是出门就撞鬼,怎么让我捡到这么个煞气的东西。”江大海大淬一声,当下就要把那木盆从渔网中摘出,让它继续随波逐流。
“哇啊......哇啊......”盆中的婴儿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啼哭。
这一哭,让江大海心里莫名一震,生出了一些柔软的情愫。他意识到这个小家伙不是什么烫手山芋,而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望着婴儿一张一合的嘴巴,胡乱伸展的四肢,江大海心里一软,一咬牙下了决心收养这个小家伙。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世上的因缘当真是难以言说。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的牵绊,江大海的日子没有更糟,反而是过的井井有条了起来。赌场也不去了,狗友也不处了,干活也有了劲头。只是唯独那口老酒却是怎么也戒不了。
眨眼间春去秋来,婴儿不知不觉间竟已六岁了。江大海眼看娃娃渐渐长大了,便寻思着要给他起个大名。于是乎,给了村里代写信件的老先生几枚铜钱,求他给起个好听一点的名字。老先生问了江大海关于娃娃的几个问题后,给出了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江寻。
“寻儿,你可想去学堂读书啊。”江大海一脸慈祥的问道。
“不想,寻儿只想和爷爷一起打鱼。”小江寻稚嫩的回答着。
“小孩可不兴打鱼,小孩是要去读书认字的。”
“大人也不兴打鱼,大人是要好好休息的。”
“你年纪不大,嘴里却是能言会道。”江大海嘴上斥责,心里却乐呵呵的,小娃娃倒是会心疼人。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又是四年过去,江寻十岁了。这四年,在江大海的坚持下,江寻一直都有在学堂里读书认字。虽然爷孙俩日子过的艰苦,但江大海不想江寻以后和自己一样吃了不识字的苦,所以哪怕自己再苦再累,都咬着牙给江寻凑学费。至于学文课本,则是江大海一家一家的去求别的孩子不用的学文凑齐的。江寻在学堂里也十分的争气,虽然不被老师和同学所待见,但识文认字很是用心,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许多,心性也更加沉稳。
随着江寻不停长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也藏了很多小心思。在望见别的孩子一身的锦衣绸缎时,他心里也会羡慕。在别的孩子嘲弄他一身的腥臭时,他心里也会暗暗难受。在下雨天,别的孩子有爹爹娘亲来接时,他心里也会泛起阵阵酸楚。尤其是当看到年老体弱的爷爷还要出江,他心里更是难受极了。
“爷爷,寻儿长大了,寻儿也要出江。”江寻拽着江大海的衣角,再一次和江大海争执起来。
在江寻的再三央求下,江大海拗不过,终于同意带他一起出江。老头子不得不面对事实,自己确实是老了,力不从心了。他心里盘算着,过几年要给江寻做个打算,谋个好去处,可不能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害了孩子的前程。
一日,爷孙俩照旧选了个大好的天气出江。江大海划着船桨驱动着木船缓缓来到沧澜江深处。江寻熟练的把两头鸬鹚赶下水里,自己也脱了衣服露出黝黑的身子,扑通一声跟着跳了进去。鸬鹚一入水,便兴奋不已的在水里钻来钻去,不停的甩着大嘴,发出咋咋的声音。而江河却时刻紧盯着这两个小家伙,防止它们中饱私囊,私吞了大鱼。
江大海扯起嗓门,大声的吆喝着。江寻虽不懂,但也乐呵呵的有模有样的学着。只见那两头正在玩耍的鸬鹚一听到江大海的吆喝,便蓦地钻进水里不见了。没一会儿,一头鸬鹚浮出了水面,大大的嘴里,夹着一条肥肥的大鲤鱼。
“爷爷,爷爷,那边。”江寻用手指着鸬鹚,着急的大声喊。
江大海闻言立刻用一个长长的渔网网住鸬鹚,将鸬鹚和大鲤鱼一起捕捞上来,摘下大鱼,摸了摸鸬鹚的头,又将它放入水里,小家伙一溜烟又不见了。
“在后边,爷爷。”江寻又喊道。
就这样,爷孙俩七手八脚的忙活着,好不快活。
大半日的功夫过去了,爷孙两已捕捞了二三十条鱼,甚至还有好几条四五斤的大鱼。江寻回到船上,志得意满的欣赏着战果,那两条鸬鹚也不住的甩着头,好似在邀功一般。
“你们干的真不错啊,小红小蓝,我给你们找几条小鱼来吃。”江寻开心的说着。小红小蓝是江寻给这两只鸬鹚取的名字。
“咦,这是什么?”江寻惊讶的说道。
只见鱼群中间,一条大鱼通体发红,并且肚里还一闪一闪的亮着白色光芒。那光芒十分微弱,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江寻回头想叫江大海过来,却见他正忙着收网,于是只得一个人研究起来。
“定是肚子里有什么宝贝。”江寻兴奋的喊道。随即拿了一把杀鱼刀,熟练的剖开了大鱼的肚子。
咔的一声,杀鱼刀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放下刀,江寻将手掏进鱼肚里,竟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小东西。他把那小东西放入水里清洗干净,是一个透明的小瓶。只见小瓶里一团白色烟雾,发出阵阵光芒,四处乱撞着,迫切的想从瓶子里逃出来。江寻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早已被这奇异的景象迷了眼。随即用手一拧,啵的一下打开了瓶盖。
瓶盖一打开,那团白色烟雾立刻冲了出来,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刷的一下朝着江寻的肚脐眼里钻了进去。烟雾一入肚,江寻立马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绞痛,腿上一软,闷哼一声倒在了船上。
听到江寻喊叫,江大海立刻放开渔网冲了过来,“寻儿,你怎么了。”
江寻疼的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死死的压着肚子,在船上直打滚。
江大海按住江寻,着急忙慌的看了看肚子,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寻儿,是肚子疼吗?”
正说话的功夫,江寻已没了言语,活活的疼晕了过去。这一下子,江大海慌了神了,急忙跑到船头去拿船桨,一边滑,一边大喊,“寻儿,不要睡,爷爷带你去看郎中,不要睡啊,寻儿。”
此次捕鱼回来以后,江寻一直昏迷不醒,并高烧不停,浑身发烫。江大海求了郎中过来看,却只说是着了凉,让多注意休息,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整整三日,江寻才缓缓醒来。
“爷爷。”江寻声若蚊蝇。“爷爷......”
听闻江寻呼叫,守在床边的江大海立刻转醒,干巴巴的眼睛满是血丝,颤抖着双手,轻声细语的说道:“寻儿,你醒啦。”
“水......爷爷,渴。”
江大海着急忙慌的拿来一杯水,轻轻扶起江寻,柔声说道:“慢点喝,寻儿,别呛着了。”
江寻水还没喝上几口,肚子里又传来阵阵绞痛。“爷爷,肚子疼。”江寻双手紧紧压着肚子,一头栽进江大海怀里。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孙儿遭罪,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江大海通红的老眼一下子就爬满了眼水。古稀之年的瘦弱老头,噗的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不停的拜着,口中颤颤巍巍的说着:“老天爷啊.....有什么苦难让老头子遭罪吧,放了我那可怜的孙儿啊.......”
“爷爷......”
“寻儿不疼,爷爷给你揉揉。“江大海跳到床上抱着江寻,轻轻的给江寻揉着肚子。“爷爷揉揉就不疼了。”
江寻见江大海老泪纵横,心里更难受了,便咬牙忍着疼痛说道:“爷爷,好像,没那么痛了。”
“寻儿乖,爷爷给你揉揉。”
这一晚,爷孙俩就这样抱着,依偎着,直到入睡。
江寻睡得十分不好,在睡梦里他还是能感受到肚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疼痛。
并且他还做了一个令他十分害怕的噩梦。
梦里,他身处一片无垠的虚无之中。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虚无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想大声的喊,却发现只能张开嘴,却没有声音。突然,虚空深处发出猛烈的爆炸,那爆炸没有声响,只是爆射出强烈的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爆炸终于结束了。江寻睁开眼,虚无里出现了一团团白色的烟雾。那白色烟雾不停的变幻着,生出各种东西,日月、星辰、陆地、湖泊、动物、植物等等。
下一刻,整片大地铺天盖地的碾压上来。
“啊......”江河大喊一声。
“是梦啊。”他心砰砰的跳着,“这梦也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