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病容憔悴的男子,前一秒还笑成二五仔,后一秒握着水管对着黑衣男的头劈下去,身体瞬间爆发恐怖的力量,手臂霸道的肌肉线条如同大师雕刻的艺术品。
“啊——”
黑衣男脑袋唰地开瓢,发出野兽般的惨叫。
看来平时没少练。
林寒星把武器收回腰间的枪套,拖走那个半残的男护士,捆了个结实。
黑衣男子在地上扭成麻花,他受过严格训练,不是个没骨气的货,但是太他妈疼了,每一棒都敲在要害。
“差不多收手了啊。”林寒星提醒他:“再打就要惊动整个医院了。”
顾飞洲最后一棒子敲在他太阳穴,轻嗤说:“死不死啊你。嘶——”
他不小心牵扯到下腹伤口,带上痛苦面具。又被她瞪了一眼,笑嘻嘻收手。
摁亮灯,总算看清这两人的面目,开始例行审讯。
男护士死死盯着林寒星,阴沉中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说:“倒是小看你了,林寒星。”
这个女人比调查显示的更深藏不露,每一步算计精准。果然与目标人物关系匪浅。
林寒星连装都懒得装了。
首先,她从窗子进来,并未没把窗子关上,任由窗帘在风中鼓动,精心设下一个具有很弱迷惑性的陷阱。
第一步成功误导头脑简单的黑衣男,以为目标逃脱跑出去了。
要是跳过上面步骤,按照他们对顾飞洲的初步了解,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接着,她把顾飞洲的上衣一角夹在衣柜门,做成大意露馅的假象。这符合顾飞洲在药物作用下行动迟缓的推论,让男护士误以为他藏身衣柜。
实际上她跟顾飞洲埋伏在天花板的通风管道,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起初林寒星刻意处于劣势,用佯攻把破绽透露给他,创造出被制伏的时机。
自以为掌握了事情的全貌,殊不知有人技高一筹,将猎物每一步的行动都谋划清晰。
林寒星笑了,靠在桌边,往上抛着苹果,心情还不错,问:“你认识我。”
她用的是陈述句。
男护士的发丝凌乱,模样有些狼狈,肩膀的枪伤还在流血,眼神不屈。
顾飞洲扶着后腰,暗自庆幸刚才林寒星踹他的时候没有用尽全力,不然他当场折腰。
男护士好一会才缓过劲,黯然回答:“当然。我一直在监视你。”
黑衣男子简直要炸上天,恨不得把他毒哑。他口沫横飞地吼道:“闭嘴,你个蠢货,她套你话呢。”
被踹的又不是脑子,他妈的把任务机密都往外说。
男护士完全不理会同伴,继续说下去。
“可你从未表现出异于常人,背景干干净净,一心供着你那个亡夫。除了昨天,你与一个男孩开玩笑,举枪射击过一幅画,枪法精准。那时,我就有点怀疑你......“
林寒星接住自由落体的苹果,说出来的话令人胆寒。
“两年又十九天,也该结束了。”
就算没有顾飞洲这档子事,她也打算出手解决掉白天使。
被俘的两人同时抬起头,为什么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传说中的智商碾压?
顾飞洲十分得意,跳上桌坐着荡着两条细直的长腿,与她并排坐着,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
林寒星把手里的苹果抛给他,反正这俩是不可能再活着走出那座囚笼,死个明白也是一种解脱。
“白天使,你伪装成不同的身份在星洲旅社入住,刺探我的情报,是不是觉得自己挺高明的。”
“交代一下,要把他带去哪里?”
白天使笑得难看:“呵呵。”
连代号都扒得一清二楚,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就在林寒星觉得他不会供出幕后主使时,男子抬起半遮在碎发里的英气眉目,缓缓说:“带去小姐那里。”
顾飞洲脸色微妙,显然知道“小姐”指的是谁,他顺手拿过一把水果刀低头削皮。
“呀~”林寒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对身侧的人揶揄说:“真爱啊。”
要是有仇,直接弄死了事,在这个节骨眼特地派两个探子全须全尾地把人带走。
明显不想伤害他。
果皮断了,顾飞洲不慎削破指甲盖,沉声道:“阿星,别胡想,不是那样的。”
林寒星沉默一阵,陆续又问了两三个问题,白天使的反应出乎意料,把知道的全供出来了。
她本没指望他能供出什么有用信息,这下更能确认心中的猜测。
白天使忽然出声:“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定定地看着她。
林寒星秒懂,稀有的情报都要交换,她踢了踢顾飞洲。
顾飞洲应答,是是是,他闪一边去,刚好去卫生间洗苹果,嘴上哔哔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林寒星看着他发顶的呆毛若有所思,收回目光。
“我支开他了,你最好挑一个我感兴趣回答的问题。”
黑衣男忍无可忍,粗声粗气骂道:“狂妄的女人!”
白天使轻笑,不愧是被主人列入重点监视对象。
“你也是探员吧。蛰伏起来演这么久的戏,是为了他?他与我们小姐成双入对四年,做尽各种亲密的事。你亲眼目睹过,我不信你没有半分怀疑。何况他干过的恶事不少,双手沾满血腥。你确定,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林寒星身体微微前倾,听完后思忖了一下,说:“问的不错,还真问到点子上了,不枉费你作为我的监视者这么久。”
她抠着桌角脱落的漆皮,漫不经心。
“其实我可以告诉你。”
“我不知道。”
白天使怔然,随即笑了一下,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只要能离间这二人的关系,他对小姐的愧疚便少一分。
林寒星跳下桌子,食指与中指并拢,挑起白天使的下巴,近距离审视这张脸,对方眼神下意识闪躲,惹得她轻笑。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被迫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格那么久,岂能单演独角戏,互相伤害才能扯平。
“你家小姐,知道你喜欢上监视对象了吗?”
白天使睁大双眼,最后的秘密被击得粉碎,仿佛阴暗角落曝晒在日光之下。
是了。
监视对象偏偏是那样璀璨如星辰的女人。
他执行过许多任务,公事公办,从未有过动心的瞬间。
但这次不同。
林寒星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人挪不开目光。
他观察她每天在做些什么,心情如何,她喜欢什么,今天去见了哪些人。
分析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把自己当做她的记录者。时机恰当的时候,还能以伪装面容见她,谈论今天的天气。
那天太阳活动剧烈,星洲号外面刮过一场场绚丽的星暴。林寒星做东组局,喝得微醺,喊着他当时的假名字,眼睛清澈明亮。
“白隅先生,要不要一起打麻将?四缺一哦。”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卧底有朝一日黯然滋生一种新的情感。
破土而出的嫩芽。
咚——
顾飞洲手上的苹果骨碌碌滚到地上,他脸色白如纸,把两人谈话的大半内容都听了去。
这是什么意思。
卧底爱上......监视对象?
林寒星淡淡看过去,褪去红皮的苹果泛着诱人光泽,滚过的地方沾上黑点,有点可惜。
黑衣男努力消化这一系列可怕的信息,难怪有时觉得这小子不对劲,在主人下达不用再监视她的时候,白天使找借口自请继续监视。
从行动暴露的那刻开始,白天使的目光就没从林寒星身上移开过,明明顾飞洲才是这次任务目标对象。
“对了。”
林寒星收回手,从随手包里取出一个东西,是一个透明玻璃摆件。仔细看,里面磁力粉末托举着一个小物件,毛毡猫咪的玻璃眼珠。
嵌入新型窃听器,一般的探测仪扫不出来。
白隅是毛毡玩偶师,那只毛毡猫咪玩偶,是他那次打麻将输给她的赌注。
原来,他窃听的信息,都经过处理,甚至还能让他听见她想让他知道的内容。”
不止如此,白天使意识到恐怕连赌局都是她精心设下的,引他安装窃听器。
杀人莫过于诛心。
“还给你。”
林寒星把玻璃罩放在地上,走到窗边吹风。
“怎么还不来把人拉走。困死。那谁,你一会接应鬼卿。走了。”
顾飞洲许久才回神,后知后觉“嗯”一声,房间只剩那两个阶下囚。
其中一人还胆敢觊觎林寒星,趁他不在的时候,日日夜夜监听她。
想到这,顾飞洲脸色阴鸷得骇人,那种与林寒星见面后的不安焦躁持续放大,像长出无数尖锐末梢,几乎要把他扎穿。
“看来你们小姐真是穷途末路了,派你们这俩蠢比来逮我。”
黑衣男龇牙正要骂人,顾飞洲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烟灰缸一下砸向他,干脆利落。
重物倒地。
顾飞洲转向另一个人:“你也想骂我?”
白天使冷笑:“呵呵。她被你害惨了。占星夜,你个渣滓败类不得好死!”
顾飞洲危险地眯起眼睛,一拳揍在他脸上,他现在无比憎恶这张脸。
“你还是关心一下自个儿处境吧。”
白天使到底没有与眼前男人正面交过手,低估了。或者说,对林寒星生出不该有的妄念让他变得迟钝,丧失作为探子的理性。
顾飞洲粗暴地拽过他的头发,居高临下直视他,哪还有半点嬉皮笑脸。
“说说,这两年你都监视林寒星什么了?少说一个字,老子碾碎你一节骨头。”
当面一套,内里一套,林寒星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
白天使深知自己注定是败者,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
他郁闷地扯了扯嘴角,敢情这是给人当爱情保安?
十五分钟后,终于来人了。
一艘隐匿外形的飞船悬停在医院楼顶。来人一头红毛扎成小马尾,叼着根烟,单手撑在窗口。
“来啦,老妹儿。”
“sorry~路上遇到点麻烦,来晚了。咦,陆英老弟你舍得回来啦,白芷呢?”
顾飞洲情绪不高,解释说:“她回去休息了,我来交接也是一样。”
“欧克克。哎嘛!咋都倒地了。”
顾飞洲轻描淡写:“哦,他们骂人,骂得太脏。”
“老弟,你有点莽。”
这位叫鬼卿的探员跳进来,自来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大喇喇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指挥下属把人带上船,再把房间打斗过的痕迹清除干净。
红毛大哥特热情地把烟盒和打火机扔给顾飞洲。
“看你这愁云惨淡的,跟白芷又吵架是吧?来,抽根烟,快活赛神仙。”
顾飞洲有气无力地抽出一根烟点燃,报复式地狠狠吸一口,烟雾在空气里化为缥缈的丝线。
鬼卿与他们是旧相识,同期服役,在组织里没少磕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白芷的原搭档是一个女孩,不幸因公殉职,上级把刚招进来的陆英被指派给她。
陆英这小子一来就惹遍组织里的桃花,像只招摇过市的孔雀。白芷说起来还是他的上级,但这小子哪有什么敬爱上级领导的心,满脑子都是恋爱攻略。
两人搭档出过不少S级的任务,他们服役的时间段,是FX管理局的巅峰时期,人才辈出,堪称神仙打架。
不过自从白芷在四年前隐退之后,就很少有动态了,连同陆英也不见踪迹。
在两人销声匿迹的前夕,曾有人目睹他们吵得很凶,白芷眼尾微红,拿枪对着陆英让他滚。
最近在传陆英要回归的消息,再结合现在这个情景,好像是那么回事。
绝对是闹掰了。
鬼卿见老友心事重重,把烟头摁灭,深有同感,做这行的不能随心所欲像正常人般恋爱,谁没点故事呢。
组合成员个人资料保密,一般都是避免与同事的私生活接触,不好随意过问感情生活。
除非当事人自己想说。
忽然顾飞洲冒出一句,我是不是特别混蛋。
鬼卿好久没给人做话疗,正愁没人练嘴,顺着他的话问:“何以见得。”
“据那个叫做白天使的探子说,她为掩人耳目,学会了......叠元宝。”
鬼卿:“?”
理解了什么是叠元宝之后,他拍着大腿狂笑不止,想不到外表是冷美人的白芷还有这么逗比可爱的一面。
说起这个顾飞洲也想笑,他脑补她认真又虔诚地叠元宝,把金元宝叠成小山,烧给那个不存在的“亡夫”的情景。
心疼又好笑。
借助神秘的东方玄学伪装自己。
除此之外还装模作样,每到旧星历的初一十五,就给他上柱香。
遇到大节日,加烧两大捆天地银行。
营造一个痴情又迷信的漂亮小寡妇人设。
是为了让监视她的探子相信,或者是让他们的“小姐”相信,林寒星与顾飞洲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陌生人。
监视长达两年之久,那白天使愣是搜不到关于她与他的一点有关联性的东西。
这也间接保护了顾飞洲。
从他们分开那时起,林寒星把两人仅有的几张合照都销毁个干净,彻底把他清零。对自己狠,对他也狠。这样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定很难回头。
鬼卿抖机灵:“要不去娱乐星爽一把?大把辣妹随你挑。”
顾飞洲烦得要死:“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