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政二十五年,寂静的夜里,忽然电闪雷鸣,继而一阵瓢泼大雨。
大雨噼里啪啦敲打着窗子,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风吹开了窗子,窗子也因风的吹动而摇摇晃晃。
轰隆!
更大的雷声传了进来。
楚归荑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眼神迷离的看着周遭。
睡了太久,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她微微垂眸,看见身上盖的是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
她掀开被子,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衫。
大红的衣衫还没褪去。
她的视线往稍远处看去,看着伏案正睡的赵思年,他身上穿的和她一样,也是大红的衣衫。
她的思绪渐渐拉回来了。
她跟赵思年成亲了。
在成亲那日,当喝下与赵思年互换的合欢酒时,她不幸中毒了,毒物发作的太快,她当时就四肢酸软无力,眼前也模模糊糊,再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概全然不知。
咳……
她忽然觉得心中一闷,忍不住咳了一声。
“夫人,夫人……”
楚归荑的咳嗽声惊醒了赵思年。
他急忙走到床边,看到楚归荑竟然醒来了,开始是他是不可思议,后来激动的险些跳起来,他高兴道,“夫人,你睡了整整三个月,现在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我们的婚事很快就可以继续操办。我们就按你说的来。等你身子好了,我们立刻回到蝴蝶村去,在你老家,我们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告知天下人,我们成婚了……”
三个月。
她整整昏睡了三个月。
而他却一直穿着成亲那日的衣裳。就在赵府里陪着她三个月吗?
这三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楚归荑正想开口问,却是觉得心口异常闷热。
噗……
楚归荑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吐了赵思年满脸。
楚归荑呆掉了。吐血,她怎么会吐血呢?难道她师父李炆之没有将她治好吗?
看着楚归荑的呆愣的模样,赵思年的笑就僵在那里。
夫人醒来,若气息平稳,尚有恢复生机的可能。倘若气息紊乱,口吐鲜血,便是毒物攻心,很快便命不久矣。多则两天,少则半个时辰。
这是天下最有声望的名医李炆之与他交代的。
赵思年紧紧握着楚归荑的手,看着这个陪了他十几年的女子。
少年时他脾气不好,是她逼着他必须改掉坏脾气。
他不爱念书,是她逼着他一本本去读。
大风寨被人抢占地盘,他一怒之下要把抓来的人杀个精光,是她让他保持理智,跟人交涉智取,才没能让大风寨所有的兄弟全部丧命……
后来,他们一起破掉了那么多的案子,他在明处,她在暗处。所有人都说他们是绝配。
再后来,他从大风寨大当家变成了内阁第一首辅,他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她终于可以跟着他享清福过好日子了。
但是。
但是!
但是她却被人投了毒……
想起过往种种,赵思年的眼眶变得愈发通红。
“思年。”楚归荑最先回过神来,她敛了心中纷扰心绪,回握住赵思年的手,与他温声道,“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跟你提前交代。”
“夫人……”赵思年也回过了神,哽咽道,“夫人不必多说,若你死去,我就拉整个周家给你陪葬……”
昔日赵思年沉稳内敛,现在却悲伤至极,楚归荑不想看到这样的赵思年,她努力忍住悲伤,掩饰所有悲痛,只朝他狡黠一笑。
她抬起手,使劲儿捏了捏赵思年的脸,她期待看到他疼的龇牙咧嘴,然后到处躲藏朝她求饶的样子,但不管她怎么捏,他就一直用那种悲愤的眼神看着她。
眼见逗弄他无用,她索性杏眸一瞪,小脸一跨,俨然气急之姿,还故意沉声道:“你答应过我,外面听你的,家里听我的,我虽然还没过门,但我们是喝了喜酒的。”
是,他们是喝了喜酒的,如果不是周家人投毒,他们早就搬到蝴蝶村,过着逍遥日子了。
什么朝堂政事,什么天下风云,跟他们都没有关系了。
“赵思年,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赵思年的沉默让楚归荑有些生气,语气也不由低沉几分。
“我听你的。”反正听听就行了,至于做不做,后面还不是他说了算,眼下是别让夫人生气。
“我的死,不要再查下去了,以免人心惶惶,朝堂不稳。”楚归荑说到这,赶紧又解释,“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宋明照想,我是为了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想。”
赵思年低声道:“我知道。”
“最后,也是你一定要记住的事:永远不许再拿起你的剑。你剑上戾气太多,我怕我不在了,你会没人管教,也没人敢管教你。你做事太过张扬,以后难保树敌太多,到时没人与你为伍,你太过孤单,也太危险。”
“好。我记住了。”赵思年背过了身,似乎只有看不到她,他才不会那么难过。
她都这个时候了,心里却还在惦记着他……
哐当当。
是玉碎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