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甲说的“很近”让徐昭然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真想给这小崽子讲讲什么是真正的“近”。
小甲家的房子建在一处陡峭的石岩上,要走一段较长的石梯,据小孩儿说为了防猛兽。走近一看,徐昭然才知道什么叫现实中的一览无遗。就是一间大约二十平的木头建的屋子,只有独独的一扇门。进屋,屋子靠墙边放了一张缺了一只脚的床,床上铺了稀拉的干草,一床棉絮已经翻出来的被子。当然床也不能称之为床,叫木板更恰当。然后屋子中央是三块大石头围着一柴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口黑漆漆的锅,也不知道里面煮的什么,反正已经和锅底一个色了。另一边的墙角堆放着些许生柴,旁边就是锅碗瓢盆什么的,也都有了大大小小的缺损。
巡视完屋子环境,徐昭然一屁股坐在大石块上,看小孩在收拾床铺,喊:“你叫小甲是吧?过来!”
小孩站到她面前,乖乖的点头。
“家人呢?”徐昭然又问。
小甲:“没有家人,都死光了。”
“为什么要打劫我?”
小甲:“没吃的,饿!”
徐昭然沉默,她从和平的世界里来,又重生在官宦之家,即使再难的时候也没到这种吃不上饭的境地,一时间心房被各种酸涩填满。
徐昭然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饼子递给小甲,“生火烤一烤再吃。”
小甲看着她,似乎在确定她说的话的真伪。
“没毒的。”徐昭然再次道。
小甲一把抢过饼子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也不管冷不冷硬不硬的。
“你这孩子...”徐昭然想给他抢过来生了火烤一下再吃的,“你放手啊!这东西冷了吃了对肚子不好,得用火烤一下!”
小甲太饿了,拽着饼子就是不松手,在地上缩成一团小狼崽子似的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你松手啊...松手...啊!!!”徐昭然的手被小崽子狠狠咬在虎口上。徐昭然赶紧抽回手,眼看都渗血了。“你小子属白眼狼的吧,我是想要让你吃的好一点,你竟然咬我!”
小甲几下子将饼子咽下,然后才怯怯的抬头看徐昭然。
“看看看!你看你给我咬的!”徐昭然将伤口摆在小甲面前没好气道。
小甲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先是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然后才小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衙役做什么?”看那瘦的跟芦柴棒一样的身板,徐昭然又不忍心出手打他一顿,只能暗叹自己自找苦吃。
小甲眼中的徐昭然是瘦弱的猴子,徐昭然眼中的小甲是芦柴棒,很好,都不像人!
徐昭然坐回柴火堆前,一边从身上掏出一瓶药撒在伤口上一边吩咐小甲,“我被你咬伤了,手不能动,你要负责我今天一天的吃食。”
小甲喃喃,“我家没有吃的。”
徐昭然翻了个白眼,“我带了饼子,但我不吃冷的,你找些可以烧的柴把火生了,然后帮我把饼烤好。”
小甲在堆柴里扒拉出几根干柴,很快将火生起来,从徐昭然手上拿了张饼给她烤上。
此地树林丛丛,徐昭然又从小甲口中打听到要遇到下一户人家估计还得走一天的路程,眼看已经未时左右了若今天赶路肯定要睡在野外了,徐昭然打算在小甲家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出发,晚上就可以在人户家住下了。
虎口的伤处理好了,小甲也将饼子烤好了,递给徐昭然,“吃。”
徐昭然不客气的接过,慢慢吃起来。
小甲坐在旁边的另一块石块上,眼睛一直盯着徐昭然手中的饼子上。虽然刚吃了徐昭然给他的一张饼子,可对于饿了很久的小甲,实在顶不上什么大用。
“我要在你家借宿一晚,你去把床打扫一下。”徐昭然指了指床。转头就瞧见小甲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不是,是她手中的大饼,徐昭然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小崽子不断吞咽的喉结。
......
沉默了一会儿,徐昭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人真是个热心肠(白眼)的好人,就看不得别人可怜巴巴的样子。撕下手中一半丢给小甲,“吃吧,吃了快去给我打扫床铺。”
小甲接过饼子,第一次面对徐昭然露出怯生生又羞答答的笑容。
徐昭然被他的笑容瞬间击倒,发现这小崽子若是洗干净了应该是个还算可爱的小孩。
晚上,徐昭然躺在床上,小甲抱着从床上顺下来的干草和棉被放在床边地上,然后就地躺在上面。
徐昭然睡不着,侧身望着躺在床边的小甲。小崽子身上没一片好的布料,人也瘦的厉害。徐昭然就想,要是没遇上她这小崽子活在这山里到了冬天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啊?
感叹归感叹,她自己都还没找到家又能帮别人什么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还有喘气声。
徐昭然猛的坐起来,屋子没有窗户,她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竖起耳朵贴在墙上听外面的声音。
动静越来越大,而且有东西在刨房门。
徐昭然轻手轻脚下床推醒小甲。小甲睡眼惺忪醒来,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昭然捂住小甲嘴巴,低声道:“外面不知道来了什么东西,可能是野兽,咱们尽量别发出声音,那东西听不到声音应该就会离开的。”
小甲瞪圆眼睛点着头,睡意全被外面的动静吓跑了,整个人僵硬的只能徐昭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那东西冲进来怎么办?她们必须想办法自保。徐昭然打量周围有什么可用的武器,在柴堆中看到一把弓箭。
徐昭然朝小甲眼神示意,自己蹑手蹑脚悄悄的往柴堆靠近。一不小心脚下踩中木柴,发出“咔嚓”的声响。外面的东西听见了,更加拼命的挠门,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小甲抬手捂住想要尖叫的嘴,眼泪汪汪的盯着徐昭然。
是狼,徐昭然听清楚了,那是狼的叫声,而且还是两只狼。对小甲挥手示意他别怕,自己继续去捡弓箭。
这里不是说防野兽的吗?怎么会有狼出现呢?逼死她得了!但手中还是赶紧捡起弓箭,将小甲拢到自己身前,开弓搭箭对着门的方向。
可是...可是她不会射箭啊,只是平日里看着她小弟徐继耀练过。
小甲将头埋在徐昭然肚子上,手紧紧抓住徐昭然的衣袍不停的颤抖,眼泪线崩子似的往下掉,他不敢哭出声,怕哭声将狼引进来。
徐昭然感受到他的害怕,自己也很害怕啊。她还有大好的青春没有虚度,这算什么?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两次!两次死在动物的手上!!
“不怕...不怕不怕,”徐昭然安慰小甲,也在安慰自己,“这门板很厚,它们应该刨不开的,我们手上有弓箭,还可以杀死它们!”拿弓的手却是在颤抖。
“嗷呜...嗷呜...”门外的狼叫声突然激烈起来,徐昭然更是吓得将手中的弓箭都扔了和小甲紧紧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也不在管会不会将其他东西招来,就算要死也要哭个痛快。徐昭然哭泣中还不忘念着,“不怕不怕...我们不怕...”
不一会儿,狼叫声渐渐消失,房门被更大的力度敲打,“喂,里面的人还好吗?外面的狼已经被我杀了,现在很安全。”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
徐昭然和小甲一愣,有人救了自己。徐昭然抹抹眼泪赶紧推开小甲跑到门口将门打开。
开门,门口站着一手中提着长枪的男子,手上长枪上还残留狼的血。轮廓分明的脸型、深邃的眼睛、英气的眉型、挺直的鼻梁,还有性感的薄唇,这就是徐昭然心中的完美恋人啊。
“是你?”徐昭然认识他,上次在野外客店就是他帮她把那帮想欺负自己的坏人打得屁滚尿流。
“恩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上次你匆匆离开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姓名上哪儿可以找你呢。”徐昭然赶紧将人领进屋。
唐凤栖看她和小甲都没事,走进屋子,“路过,听到狼叫过来看看,就看到你们了。”
“哦,没想到能再次在这里想见,真没想到我们真是有缘。”徐昭然笑着跟在唐凤栖身后。一边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木柴和弓箭吩咐小甲,“快把屋子收拾收拾,这乱的恩人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小甲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收拾。
徐昭然请唐凤栖坐在‘椅子’石块上,自己坐在旁边的石块上,“我叫徐宴唐,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恩人救了我两次,实乃大恩,无以为报我想等我找到家在家中为恩人建一个长生牌位(其实只是想知道人家的名字而已)。”
徐宴唐,取自讨厌唐凤栖的意思,都怪那滚蛋没事娶什么亲!要不然也不会害她为了逃婚离家出走了。
唐凤栖想了一下,报出名字,“秋,秋凤栖,至于报恩、长生牌位,姑娘不必介意,在下只是路见不平顺手而已。”
从京都出来,唐凤栖就对外称自己为秋凤栖。这是他亲生爹的姓,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生世,就不能再厚脸皮的占着唐家长子的位置了。
“要的要的,这么大的恩德怎么可以不报!古人还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以身相许呢,我倒想对你以身...”相许呢。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秋凤赶紧打断她的话,“不必,我乃江湖草莽,实在配不上姑娘,报恩一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的试探,但被人当面拒绝,徐昭然还是尴尬不已,还好小甲忙着收拾地上的动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否则她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秋凤栖丝毫不在意氛围的尴尬,只是从身上取出一张锦帕慢慢将手中的长枪上留下的血擦拭干净。
“不提不提,你不说我就不提,还请秋大哥别在意我刚刚的胡说八道。”徐昭然换上微笑的面容,她打算循序渐进,虽然被秋凤栖拒绝,可只要人跟在她身边她就不信天长日久还不能拿下秋凤栖。
这时小甲的地也打扫完了,跑过来摇了摇徐昭然的袖子,表示已经弄好,可以休息了。经历刚刚的一劫,小甲没那么害怕她了,反而有那么点亲近的意思。
徐昭然让他先去休息,自己待会儿再去。
转头对秋凤栖道:“夜已经很深了,不如秋大哥去床上休息?明早再启程?”
秋凤栖看了眼唯一的床,小甲已经在床边的棉被上躺下了,谢绝徐昭然好意,“今夜我在这里守着就好,那些死狼的血恐怕引来其他猛兽,床还是让给姑娘吧。”说完将擦拭干净的枪立在一边,坐在石块上打算就这么坐一晚上。
徐昭然见他说的有点道理,也不再劝说,自己爬上床去,今夜闹腾了一夜,她也累了,得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