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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大反派,流放路上反被扑

今二三三 著

现代都市连载

今天安利的一篇小说叫做《远离大反派,流放路上反被扑》,是以鹿野傅霜知为主要角色的,原创作者“今二三三”,精彩无弹窗版本简述:睁眼成了恶毒女配,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为什么自家相公是大反派啊!开局就因为几个馒头差点将婆婆气到背气?反派相公每个眼神都想刀她?她:“听我狡辩!”流放路上生活苦,吃饱饭都费劲,她可没心情和反派斗智斗勇。于是,她离那一行人越来越远,独自找食物填饱肚子。可没想到的是,那个反派突然贴过来?他:“夫人……”她:“救命!别过来啊!”某人一脸黑线,他只是想问问她食物哪里找的,跑什么?...

主角:鹿野傅霜知   更新:2024-01-24 18: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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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鹿野傅霜知的现代都市小说《远离大反派,流放路上反被扑》,由网络作家“今二三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今天安利的一篇小说叫做《远离大反派,流放路上反被扑》,是以鹿野傅霜知为主要角色的,原创作者“今二三三”,精彩无弹窗版本简述:睁眼成了恶毒女配,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为什么自家相公是大反派啊!开局就因为几个馒头差点将婆婆气到背气?反派相公每个眼神都想刀她?她:“听我狡辩!”流放路上生活苦,吃饱饭都费劲,她可没心情和反派斗智斗勇。于是,她离那一行人越来越远,独自找食物填饱肚子。可没想到的是,那个反派突然贴过来?他:“夫人……”她:“救命!别过来啊!”某人一脸黑线,他只是想问问她食物哪里找的,跑什么?...

《远离大反派,流放路上反被扑》精彩片段


鹿野龇牙咧嘴吃黄精的时候,傅霜知也在看着她。

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出言嘲笑,他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鹿三娘吃“姜”只是个小插曲,归根结底,傅家人是不在意鹿三娘这个人的,她死了最好,活着除了恶心她们,也就是当当笑料罢了。

难得的休息时间,她们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嘲笑别人,排队喝了水,便抓紧时间坐下休息。

最后一碗水被喝完,傅霜知扑灭火,用凉水在温热的锅上浇了浇,而后弯腰附身,戴着沉重木枷的手伸出,想要端起锅。

第一下,居然没端动。

这锅不算大,但毕竟是铁铸的,有些分量,傅霜知身子弱,戴着枷,走了一上午路,又刚病了一场,力气都快消耗殆尽了,拿这铁锅自然有些吃力。

“我们来我们来!霜哥儿,要端去哪儿?”

七婶娘和先前帮忙那几个妇人又急忙上来,想要帮忙。

傅瑶见状,忙拉着仍羞红着脸的薛胜衣,也要上前。

“多谢婶娘们,不过不必了。锅是我跟官差大哥们借的,还是我去还的好。”傅霜知对妇人们笑笑,拒绝了她们的好意,同时也让傅瑶和薛胜衣遗憾地止住脚步。

要还啊。

众人听到这话,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免失望了一下。

而某个人听到,却是急了。

“咳咳!”

一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傅霜知听到的咳声响起。

傅霜知没听见似的,再度弯下腰,伸出手,又试了一次。

这次,总算端起了铁锅。

他稳了稳身形,就要端着铁锅往官差那边那边走。

“咳咳咳!!”

咳声更大更急了。

傅霜知仍旧往前走。

斜刺里忽然一双手伸出来,直接抓到傅霜知胳膊,瞬间便将他拉地一个趔趄。傅霜知身形瘦削,这会儿也实在是没力气,当即便站不住,“哐当”一声,铁锅砸到地上,傅霜知也整个人摔倒在地。

“霜儿!”

“弟弟!”

“哥哥!”

“表哥!”

“霜哥儿!”

……

无数道声音立时响起,女人们一拥而上,莫婉娘和傅瑶傅珮薛胜衣挤在最前头,想要扶傅霜知起来,又怕他摔到哪里不好动弹。

“霜儿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吗?这是造的什么孽?才刚醒来又遭这罪!”

莫婉娘急地眼泪都飞出来了。

傅霜知身子摔地的确有些痛,他缓了缓,平稳了气息,才对母亲安慰:“娘,我无事的,摔一跤而已,不必担心。”

说着,他也没让人搀扶,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

见他似乎的确没事,众人才放下心来。

然后才有心情找罪魁祸首算账。

罪魁祸首,正是傅霜知的那位亲婶娘陈氏。

“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婉娘气势汹汹地率先发难。

陈氏也正呆着呢,她虽然是故意上来拦人,但可没存着撞倒傅霜知的意思,谁知道他就这么弱不禁风呢!

顿时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这可怪不到我身上,是霜哥儿自个儿身子太弱了。我只是——”说到这里,陈氏眉眼间又染上恼色,因为撞倒傅霜知而生出的一点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我只是想教导教导他,别以为如今不在京城,没了父亲叔伯管教,他就能不敬长辈,不孝顺婶娘了!”

陈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越说越理直气壮。

没错,她就是要教导教导傅霜知。

先前因为鹿三娘的打岔,她话都还没说完呢,原以为傅霜知会借机给她个面子,悄悄给她递碗水示好,如此两人都好下台阶,谁知道,他竟是从头到尾都没再看她一眼,其他人喝完水,他更是直接拿起锅就要去还了。

她还渴着呢!

陈氏何曾在小辈面前这么丢脸又受委屈过?

虽然已经被流放,往日的富贵荣耀都烟消云散,但在流放犯这个小团体中,她的出身是数一数二的,辈分也是数一数二的,自然理应得到最好的待遇,如此此时让了,后面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所以陈氏果断出手拦下了傅霜知。

唯一没料到的是他身子居然那么弱,一拦……就倒了。

所以陈氏的委屈发自内心,一点都不虚假。

她拿孝道来压人,莫婉娘一时也想不出话来怼。

她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儿,最是恪守孝道,也深知越是复杂动荡的环境,越要有规有矩,不然迟早自取灭亡。

虽然如今大家都是流放犯,但照着傅家没倒时的旧例,众人依然隐隐区分出了身份高低、长幼尊卑,不然那些孩子们为何对傅霜知言听计从?

还不是往日的影响在作祟?

所以她一时也不好反驳陈氏。

莫婉娘都不好说话,其他围上来的小辈们更是不敢跟陈氏呛声。

陈氏见状,顿时得意起来了,就差叉个腰。

傅霜知却说话了。

“尊敬长辈,孝顺婶娘,是应该的。”他轻柔说着,说出的话,让陈氏立时得意起来。

然而——

“可若长辈不慈不睦,德行有亏,晚辈仍执意孝顺,那这孝便不再是孝,而是溺,是惯,是纵容长辈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直至犯下大错,抱憾终身。”

陈氏听出不对,竖眉要反驳:“你——”

然而傅霜知没理她,声音不紧不慢,却足够清晰地让在场每一个傅氏之人听到。

“我傅家遭此大难,男丁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弱冠少年,凡五十六人,皆丧命仇敌之手,唯余霜觍颜孑立,不为自己苟活,只为承叔伯祖父遗志,带领众位婶娘姐妹子侄,走出一条让最多傅氏族人活下去,以待有朝一日亲自……手、刃、仇、敌。”

八月朔风呼啸,天光黯淡,遍地衰黄的枯草打着旋儿发出呜咽的声响,好似冤魂泣诉,傅霜知的声音冰冷缥缈,好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人耳边轻语。

众人都痴痴立着,没一人讲话,没有人想到傅霜知会突然说这些,哪怕这正是前不久才刚发生的事,但那莫大的悲痛,让刚刚失去亲人的她们都下意识回避,不敢去想去说。

就怕一旦想了说了,便再也坚持不下去。

“诸位,难道你们不想吗?”

“不想为你们的父亲、夫君、儿子、兄弟……更为你们自己,报仇雪恨吗?”傅霜知地狱恶鬼般的声音继续蛊惑着。

当然想啊,做梦都想啊。

可她们有什么办法?

她们被流放,自身都难保,日日夜夜担惊受怕,衣食堪忧,报仇什么的,听起来完全就像螳臂当车之类的笑话,根本不可能,不可能的。

傅霜知忽然放柔了声音,声音里却充满了力量:“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拼命地,活下去。”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众人纷纷看向傅霜知。

“可若想活下去,就必须改变旧日的陈腐陋矩,别在做什么高高在上不劳而获的美梦,我们是在被流放,不是郊游踏青,我们的每一分力,都要用在互相扶持上,而不是互相拖后腿上。”

“我傅霜知在此立誓,定会竭尽全力保住在场每位族人,但若是发现有谁为一己私利损害他人和全族利益,那么也休怪我——”傅霜知眼神忽然冰冷,漆黑的眼眸巡视全场,最后,似是在陈氏身上停顿了片刻。

“手、下、不、留、情。”

……

鹿野啃了四块生姜大小的黄精,肚子顶多也就六七分饱的样子,可实在是……嘴巴彻底麻了,她痛苦地看看身边一大堆黄精,无奈放弃继续折磨自己。

不能吃东西了,她便悄咪咪观察傅家人。

于是就从头到尾看到了这一场闹剧。

“啧啧啧……”

“咦咦咦?”

“哦哦哦……”

她跟看电视剧似的,跟着剧中人物惊叹咋舌疑惑恍然,就差捧杯爆米花助兴了,等到傅霜知说出那句“手下不留情”,更是激动地差点拍jio。

卧槽,这句也太有《沉匣录》里十几年后的大反派傅霜知的架势了!

就是貌似……有点太弱不禁风了吧!

居然一碰就倒,碰得一手好瓷儿。

可即便如此弱不禁风,相貌又是嫩地能掐出水的少年模样,但那股气势,比《沉匣录》电视剧里那个有着影帝名号的老戏骨演员还足太多,连离得远远的鹿野都觉得毛骨悚然,可想而知直面当场的人承受了多大压力。

果然,傅霜知说完这话,那个先前跳出来挑衅的妇人身子软软到底,再没敢说一句话。

然后傅霜知便端着锅,还给了……咦咦?

沉迷看戏,此时才看到自己应该关心真正问题的鹿野急忙悄咪咪靠近,想要听清傅霜知是怎么搞来的锅。

“……多谢大人……”

“不必,一口锅而已,你拿着使就是……”

“多谢大人,大人恩情,草民没齿难忘……”

……

简简单单几句话随着风飘进鹿野耳朵,鹿野皱皱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几句话有什么特殊的,怎么就让官差把锅都给了傅霜知了呢?难道因为官差是好人?

鹿野蠢蠢欲动,想着要不要效仿傅霜知,也去搞一口锅来。

正想着,就看见又拎着锅回来的傅霜知将锅交给一个妇人,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小说《远离大反派,流放路上反被扑》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傅霜知的动作,不止鹿野看到了,所有傅家人也都看到了。

傅瑶眼睛瞪得像铜铃,攥着薛胜衣手臂的手不自觉用力,那表情,好似傅霜知是羊入虎口的可怜小羊羔。

其余人表情不如傅瑶丰富,但担忧的心情是一样的。

可大概是因为傅霜知方才那番话,这会儿,没人敢上前劝阻他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到鹿野面前。

鹿野倚树坐着,身边一堆黄黄白白的植物块茎。

傅霜知在她身前约一步的距离停下,低头看身前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女子。

“这是什么?”他指了指那堆黄精,问。

鹿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也恢复了淡定。

“生姜。”她面不改色地撒谎,直接将傅家人的猜测拿出来用。

傅霜知神色也不变:“我能尝尝吗?”

“不能。”鹿野毫不犹豫拒绝。

笑话,她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怎么会跟(未来可能)会杀她的人?

但鹿野低估了傅霜知的决心和脸皮。

“那怎么才能?或者说,我用什么才能和你交换此物?毕竟我猜……这不是生姜吧?”傅霜知淡淡说着,话里内容却足够有分量。

鹿野这才惊讶了一些,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

作为未来的高智商大反派,傅霜知猜出黄精不是生姜,鹿野并不觉得惊讶,让她惊讶的是,从始至终,他那股浑然不似少年人的气势。

眼前毫无疑问是十七岁的傅霜知,肌肤白透如玉,迎着光,甚至能看到面颊上微小的绒毛,少年身躯也如青葱一般,满满是青涩的气息,但仔细想想,从鹿野穿过来到现在,这个少年人表现的……也太好了一些吧?

由于《沉匣录》的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后,对于傅霜知的少年时期,几乎没有正面讲述,观众无法正面窥见少年傅霜知的模样,甚至几个惊鸿一瞥的少年傅霜知的镜头,都是用3D技术建模的虚拟形象。

所以,鹿野还真不知道十七岁的傅霜知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从后续主人公的推论和旁人佐证,少年时期的傅霜知,理应只是个单纯的少年公子哥。

文采智谋无双,但却心思单纯,人情世故不说一窍不通,起码算不上老道圆滑,但从昨天起,郑重感谢奉出大饼的妇人、敲打刺儿头的婶娘、与官差谈笑风生借物,以及此刻,竟然跟他十分厌恶的“鹿三娘”心平气和地交流谈判……

怎么也不像《沉匣录》里描述的那个单纯小白花少年傅霜知啊!

难道——

鹿野忽然握拳,盯紧傅霜知的眼睛道:“天王盖地虎?”

……

空气凝滞了一瞬。

鹿野没有看错,少年眼里一瞬间闪过了惊诧和不解。

就……跟看到个突然说疯话的傻子似的。

看来不是穿越同胞。

鹿野:“……”

有点尴尬,但不怕,鲁迅先生说过: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鲁迅先生:不,我没说过)。

“咳咳。”

鹿野清清嗓子,仿佛刚刚自己只是平平无奇吐了口口水。

她说着,面上是十足的商业式笑容:“哦,你觉得一无所有的你,现在能有什么可供交换?”

虽然后面追求人生意义沉迷野外探险,但在此之前,鹿野好歹也是在社会大染缸里摸爬打滚过几年的人,这种谈判小场面,还是能镇得住的。

谈判秘诀之一,不要暴露自己的所求。越是无欲无求,越是占据谈判上风。

傅霜知神色依旧不变,只吐出一个字。

“锅。”

……

鹿野强忍住差点扭曲的表情,继续“无欲无求”,“云淡风轻”。

“锅也不是你的吧?我也可以去跟官差借。”

不就是拉下脸讨好人吗?吹彩虹屁谁还不会砸滴,她都听到了,傅霜知的话术平平无奇,压根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技巧,所以,没道理傅霜知能借来锅,她却借不来。

鹿野给自己打着气。

然而,傅霜知:“你借不来。”

说罢,不等鹿野不服气反驳,少年继续清清淡淡地道:“此次负责押解的官差中,有一人曾受过傅家恩惠,家父临终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此人安插入押解行列。”

鹿野瞪大了眼。

还有这事儿?

鹿野觉得蛋疼。

这感觉,就仿佛你听了某富翁巴拉巴拉他如何努力努力辛苦如何艰苦创业……正心潮澎湃试图效法时,又听到人家说,哦,他之所以成为富翁,是因为他爸爸是富翁。

这傅家拼了老命留下的这一点资源,鹿野是真学不来啊。

“那人未必能为保傅家人肝脑涂地,但借口锅这种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不过——”少年目光无波无澜地看了鹿野一眼。

“你已与傅家、与我一拍两散,从此,自然不再算是傅家人。”

所以,那个官差的庇护,也庇护不到鹿野头上。

饶是自诩社会人,鹿野也不由微微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

“所以,你我合作。”

傅霜知不管鹿野如何反应,继续不疾不徐地道。

“你出身乡野民间,应该识得许多可食的野物吧,只要你将你所知的教给我,我,或者说傅家所拥有的的一切,人脉、人力、物品……都可与你共享,我也会尽一切可能,护你平安。”

“如何?”

少年如星的眼眸看着鹿野,显得真诚而恳切,尤其当其说到最后一句“护你平安”时……声音温柔悦耳,好似三月春风。

……鹿野几乎就要信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少年好几眼。

少年手戴木枷,脚栓铁镣,朔风吹得他单薄衣衫簌簌地响,然被鹿野这般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却丝毫没有任何局促之感,依然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

良久,鹿野忽然一笑。

“好啊。”

“不过,我有条件的。”

傅霜知声音如水:“请说。”

“交换什么,如何交换,由我说了算,当然,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可以拒绝,我没意见,反正我不着急。”鹿野摆出一副狮子大张口,我有粮食我说了算的模样。

少年眼眸微动,但随即便道:“可。”

鹿野挑挑眉。

“那就一言为定。”

她忽然跳起身,视线与少年平齐,随即伸出手,高高举起,做势要跟傅霜知击掌。

傅霜知停顿了一下。他手腕上有木枷,连抬起手臂都困难,“鹿三娘”又身形高挑,还举高了手掌,以致击掌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竟然成了难题。

但他没有迟疑。

微微踮脚,轻轻与鹿野手掌相击。

白皙瘦弱、骨节如玉的手,与温暖肥厚的手相击——鹿野很崩溃的发现,前者是傅霜知的手,后者是她如今的手。

一定是傅霜知太瘦了,绝对不是她太胖,嗯,不是!

-

击掌过后,两人分开,傅霜知又走回傅家人那堆——虽然现在鹿野挺需要锅,傅家人也挺需要粮食,但午休时间所剩无几,两人便决定,第一次“交易”从今天晚上开始。

刚走几步,傅霜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他回过头,就见“鹿三娘”正拍着自己额头,一脸懊恼加疑惑地自言自语:

“这样……算不算……跟傅家人说话?”

“那我……是狗?”

再然后——

“算了,狗就狗吧。”

“汪汪汪!”

看起来人高马大、阴险恶毒(此处纯属傅某人刻板印象)的少女苦着脸,学狗叫了几声。

傅霜知:……

这个鹿三娘果然……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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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婉娘一个出身高门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妇,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还是被名义上的儿媳妇这样侮辱,莫婉娘心里自然存着疙瘩。

但此时,因为心系儿子安危,莫婉娘便也顾不上自个儿心里那点小疙瘩了。

而且……

她总觉得,自从那事之后,这鹿三娘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鹿野没察觉莫婉娘复杂的小心思,只随意挥挥手答了句:

“放心啦,你儿子在里面你还不放心吗?没事没事的。”

说罢,她就回到傍晚时自个儿弄的草窝,一躺一卧,看上去颇为惬意。

莫婉娘愣住,直愣愣地看着鹿野兀自躺下的身影。

“娘。”傅珮走上前,扶住莫婉娘。

“十八有分寸的,他何时做过让您操心的事,况且——”傅珮也看了看一旁优哉游哉躺着的鹿野,忽然抿唇一笑,“她……不像是爱说瞎话的人。”

傅珮平日里话很少,但这不代表她傻,事实上,傅家三个女人里,可能她才是最细心的那个,这几日鹿野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虽然被这人的表现弄地迷糊万分,但心底却莫名对她有了几分信任,于是此时,竟然不假思索地就拿她来佐证自己的话。

傅瑶也闷头搭脑地凑上来。

“娘,你放心。”

因为傍晚那场变故,傅瑶一直没什么精神,也始终没睡,自然也就知道了傅霜知今晚似乎有什么大动作,而且鹿野也参与了其中。

若是以往,傅瑶说不定还要跳出来捣捣乱,但今日傍晚过后,傅瑶始终安安静静的,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只是眼神不时就瞟到鹿野身上。

而对她刚刚的话,傅瑶竟也莫名地相信。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她相信鹿三娘。

于是她吭吭哧哧憋半天,冒出一句:

“若真有危险,那人肯定早跑了,她都还能睡得着,哥哥也肯定无事。”

两个女儿轮番安慰,莫婉娘心里才总算安定一些,但终究还是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室内的声音完全没了,而后房门“吱呀”一声。

浓重的血腥味顷刻散发出来。

莫婉娘立刻白了脸。

却见月光下,一身灰扑扑囚衣的少年信步走出,手腕一伸,身后几个官差 抬着什么好似很沉重的东西,向着院子外走去了。

他们抬着东西的时候,那些“东西”还滴滴答答流着水。

所有还醒着的傅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瞅着这一幕。

脑子稍微转快一些的,已经猜到了事实。

莫婉娘看着担心了那么久的儿子,却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也没敢上前。

鹿野看着睡了,实则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虽然那些人死有余辜,但……到底是好几条人命,从现代穿来的鹿野还从未见过这样死刑处置人命的事情,不管再怎么说,心底总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尤其看到那少年月光下浑然无事般的身影时。

他才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虽然是在这草菅人命的古代,但按照《沉匣录》中所述,这时候的傅霜知,仍然是温室花朵般的存在,却竟然……已经能够如此坦然毫无心理障碍地对几个活生生的人下死手了么。

而且,还是以那样激烈的方式。

鹿野看到,那些被命令杀陈思齐等人的官兵,脸色都白的像鬼一样。

不论别人如何,起码这些人,以后绝不会告发傅霜知和雷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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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共犯。

是他们亲手杀了陈思齐等人。

这就是傅霜知的谋算。

杀了想杀的人,却不脏自己的手,更将有可能反水的摇摆方,彻底拉到自己的阵营。

……真可怕啊。

鹿野想着,实在有点不想再看那些不停滴答着“水”的东西,打量一圈后起身,把离她不远的傅仪琤等三个小孩的眼睛全部捂住。

“别看别看,少儿不宜。”

然而,她的手却被一双胖乎乎的肉手扒开了。

“鹿姐姐。”小胖子傅仪斐的声音响起。

“十八叔把那些坏官差杀了,是吗?”

小少年的声音压抑着,却又带着一丝痛快和小心翼翼。

鹿野愣住。

“鹿姐姐。”傅仪澜和傅仪琤也伸出手,扒开鹿野的手。

“鹿姐姐,不用,我不怕的。”傅仪琤扒开鹿野的手后,对着她柔柔一笑。

“我也不怕……被流放前,我亲眼看着父亲和哥哥们被砍头。”傅仪澜声音平静无波地道。

鹿野继续愣愣地看着他们。

傅仪澜又说:“所以如果十八叔把那些欺负我们的坏人杀了,我们……不仅不害怕,反而很高兴,幸好有十八叔在。”

小少年望着那个月光下瘦削的身影,眼里满是庆幸和崇拜。

傅仪琤挽着鹿野的胳膊。

“鹿姐姐刚刚也帮十八叔去制服坏人了吧?鹿姐姐,谢谢你。”小少女嘴角笑意绽开,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

“对,鹿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鹿姐姐!”

“鹿姐姐,你刚刚跟那些官差打架了么?好厉害啊,鹿姐姐能不能教我打架?”

……

孩子们七嘴八舌却又小心小声地围着鹿野说话。

鹿野脸上的凝重一丝丝退去,最后全换成笑意。

她想,她终于深刻理解后来的傅霜知为什么会疯,为什么会不顾一切报复那些害了他全家的仇敌。

虽然傅家也有些讨厌的人,但到底,还是可爱的人居多啊。

就比如这些孩子。

“好啊,你们想学什么我教你们,不过我也学艺不精,要论拳脚功夫,那个雷捕头才是真正的行家,我还想跟他学几手呢,咱们有空一起找雷捕头讨教……”

几人说这话,气氛轻松起来。

-

而傅霜知那边,抬着滴水“东西”往外扔的人也已经返回,个个脸色惨白、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室内。

只有傅霜知还留在院子里,走过来。

带着满身的血腥气。

方才离远看不明显,此时近了,众人才看到,他衣襟领口袖口上……

分明沾满了喷溅的鲜血。

连那张白玉似的面容上,都满满是血。

整个人如同月光下的修罗恶鬼。

傅家人不自觉想退。

然而傅霜知没有给他们主动避开他的机会。

他没有回到傅家人堆里,而是找了个远离所有人的角落坐下,敛了敛衣衽,就要倚墙倒下。

鹿野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他有些孤单。

正心下犹豫。

“霜儿!”

莫婉娘终于回过神来,压抑着唤了声,随即便扑上去。

傅瑶傅珮,乃至一直隐形人一般的薛胜衣,也都簇拥上去。

傅霜知的身影顷刻被女人们包围起来,看起来热闹极了。

鹿野失笑,刚刚抬起一点点的屁股便又坐了下去。

就是嘛。

人家可是有一整个家族的亲人陪着的,哪里用得着她心疼。

明明她才叫人心疼嘛。

翌日清晨。

越往北走北风越是料峭,清晨起来,枯草上的露水也结成了洁白的霜花。

鹿野去井边打水洗脸,发现井边的泥土里还有些许暗红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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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发放的糠菜团子早就馊了,鹿三娘就是因为一下吃了太多馊掉的团子肚痛,才愤怒以为傅家人害她,才跟莫婉娘吵起来,因而气死了莫婉娘。莫婉娘死后,众人兔死狐悲,但还要收拾好心情,关心活下来的人,于是,看着那些被鹿三娘抢了食物的孩子,傅家人十分自觉地匀出了自己的团子给那些孩子们。

可谁知道,这却是那些孩子的催命符。

到第二天,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开始拉肚子,大人症状轻些,可那些孩子,却一个个被折磨地苦不堪言,更要紧的是——因为拉肚子,赶不了路,官差大发雷霆。

没多久,这些病倒的孩子直接被官差丢弃。

他们的母亲、祖母、姐姐们哭泣着,哀求着,然而丝毫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只能看着他们幼小的身躯无力地躺倒在除流放队伍无人经过的野道边,等待他们的,是冻饿而死,是无人收尸,是被野狗秃鹫啃食血肉后曝骨荒野。

鹿野不是圣母,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惨剧在眼前发生,更何况对她来说,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费什么。

再者,刚刚傅霜知打掉团子的动作,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么再加上她的提醒,应该能让傅家人改变做法吧?

不过,原著里,傅霜知有做过打掉团子的事吗?

鹿野挠挠头,发现自己完全没印象。

这是很自然的,一来鹿野本就是走马观花地看剧情,二来原著中傅霜知曾经的遭遇,大多都是主人公的推理倒叙,缺乏第一视角,自然也就缺乏具体信息,那么遗漏这么一个小细节,简直再正常不过。

所以鹿野也就想想,很快便不纠结。

而那边,傅家人听了“鹿三娘”的话,俱是面面相觑。

如果只是鹿三娘的话,傅家人自然不会相信,甚至会怀疑她说这话是不怀好意,故意想饿着孩子们,好给她自己省口粮。

但是先前傅霜知有了那样的举动。

莫婉娘不由看向儿子。

“霜知……”

傅霜知看向已经慢悠悠走到不远处老树下的“鹿三娘”。

说完那句话后,她也不管众人反应,动作甚至可称得上优哉游哉,仿佛已经没什么烦心事一般地,走到大树底下就一屁股坐下,一只脚搭在另一只上,坐姿相当不雅,十分符合她一贯给人的印象,但是——

从他醒来,用石子砸破她脑袋,再到她醒来——

之后的一切一切,都透着股傅霜知说不清,但却心知肯定存在的怪异。

这个鹿三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傅霜知敛下眼眸,敛去眼底心思,随即对母亲莫婉娘道。

“这团子的确不能吃了,起码不能给孩子们吃。”

得了傅霜知这句话,众人便有了主心骨。

虽然不忍,但众人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团子分给孩子们吃,连那些团子没被鹿三娘抢去的孩子,也被众人阻止没有再吃。

好在刚开始上路,众人身上多多少少还藏着一些东西,有个妇人竟随身塞了数张大饼,虽然硬邦邦的,但起码不馊。

那妇人原本还有些不舍。

她夫君虽也算傅家人,却是旁支庶子,十分不受重视,日子也不大好过,甚至平日里还要妇人自己洗衣做饭,结果,傅家一倒,她夫君却也被砍了头。

妇人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也比绝大部分养尊处优惯了的傅家人更知民间疾苦,一听自己和孩子们要被流放,当即也没准备什么银钱(也没有),而是烙了好些大饼,藏在自己和孩子们身上,果然,等到上路时,那些私藏银钱的,银钱都被官差搜去,倒是她藏的这些大饼,虽然也被搜了出来,但官差们哪里看得上,给她扔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却也没再管,于是这些饼才得以保留。

这些饼,她原本是准备等实在饿地受不了时,再偷偷拿出来给自己孩子吃的。

但眼看那些同族的孩子们都饿着,且那位傅家麒麟儿亲口说了那些糠菜团子不能给孩子们吃,妇人狠狠心,咬咬牙,将自己私藏的大饼贡献了出来。

看着那些饼被分给孩子们,她心里好受了些,却也很心疼和忧虑。

假如有一天,她和她的孩子有难,其他傅家人能不能也帮她一把?

虽说都是傅家人,但日子好时尚且有许多龌龊,就比如她和她夫君,虽说顶着傅家人的名头,其实也跟寄人篱下差不多了,族中也有不少人平日里看不起、有事无事踩她和她夫君一脚的……

如今,傅家那些当家主事的男人们都被砍了头,只剩一群妇孺,孩子们且不说,妇人们可都是往日里攀比、争抢惯了的,之中互有龃龉的人可不少,这样一群人,能同心合力共渡难关吗?

正这般想时,耳边忽听少年清润如玉石相击的声音。

“霜知谢过七婶娘大恩。”

伴随着声音,是“噗通”跪地的声音。

妇人,也即是傅霜知口中的七婶娘目瞪口呆,看着那位往日里被整个傅家捧到天上的麒麟儿,竟然、竟然……给她下跪?

而且,他居然认得她,知道她夫君在族中的排行?

傅七婶娘惊愣地甚至忘记了反应,忘记了言语。

傅霜知的动作却还没有完。

“仪琤、仪澜、仪斐……”

他一连叫了许多人的名字,却俱是刚刚被分到大饼的孩子。

这些孩子们最小的不过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都还懵懵懂懂的,听到傅霜知叫,却也都听话地跑过来——在傅家,傅霜知是所有孩子们学习的楷模,向往的偶像,是被父母耳提面命一定要尊敬和爱戴的对象,是以,在没有父辈的此时,他们下意识地唯傅霜知马首是瞻。

“给七婶娘磕头,要记住,是谁救了你们性命。”

傅霜知面色沉凝,对这些孩子们说。

“这这、这使不得!我如何受得?”七婶娘这才从傅霜知给她下跪的冲击中略微醒转过来,急忙摆手。

这些孩子里不乏傅家正房嫡系的少爷小姐,跟她这种人可不同,她怎么受得起他们的礼?

然而,或许实在是傅霜知光环太盛,那些孩子们很听傅霜知的话,傅霜知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们便噗噗通通跪倒一片。

“谢谢七婶娘!”

“七婶娘做的饼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七婶娘,先生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傅仪澜今日吃了您半个饼,往后,我定还您一车饼!”

……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着,言语稚气且不乏令人发笑的,但七婶娘听着,却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眶,把饼给出去的心痛和忧虑,也在这一声声童言童语中渐渐烟消云散。

她看向傅霜知。

此前,她虽然知道这位傅家麒麟儿,但却只知道他念书好,脑袋聪明,此时却又知道,这少年岂止是念书好。他是有大智慧的人。

有这个少年在,傅家就不会散,不会倒。

她坚信。

而这一幕,同样落在所有其他傅家妇孺眼中,除了完全不知事的小孩子,稍有些阅历见识的,都忍不住眼眶酸涩激动。

是啊,傅家还没倒,因为傅家的麒麟儿还在!

傅家人为傅霜知的表现激动时,不远处的鹿野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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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众人就在野地里席地睡过去。

其他人大多是一家人挤做一团,互相取暖,唯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自然是鹿野,她休息的地方离众人有十来米远,一个人孤零零搁老树底下窝着,半夜被冷风吹醒好几回,然后又嘟嘟囔囔裹紧衣服睡过去。

这样的条件虽然艰苦,但鹿野却不是没经历过的,野外探险嘛,露宿再正常不过,虽然现代时她都会准备好帐篷睡袋防寒服等装备,但总有发生意外的时候,这种没帐篷的情况,鹿野也不是没遇到过,所以适应还算良好。

而另一个,则是傅霜知。

他休息的地方离众人倒是不远,整体还属于傅家人这个大集体,但是,他周身约一米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他的母亲和姐妹。

因为他有洁癖。

早在还是傅家公子时,傅霜知就有这个毛病,爱洁,讨厌别人触碰,哪怕是血缘亲人如母亲姐妹,所以在傅家时,他身边不仅没丫鬟,连小厮都只在外间伺候,不准进入他卧房。

流放路上,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可傅霜知却仍是改不了自己的臭毛病,如今北地夜晚天寒,其他人一家子都是尽量挤在一起取暖,就比如莫婉娘和两个女儿,此时是彼此拥抱着取暖的,偏偏只有傅霜知,打死都不靠近她们半米。

虽然这也跟他已经十七岁,不好跟姐妹太过亲近有关,但最主要的,却还是他自己的臭毛病。

于是,半夜里,他也被冻醒了好几次。

恰好,跟鹿野冻醒的时间差不多。

“好冷……”

“但我是……”

“不会……”

“屈服的……”

“我可是……”

“要爬上……”

“珠峰的……”

“女人!”

不远处,身子缩成虾米的女人眼睛紧闭,似醒非醒,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话中含义却让傅霜知星眸微动。

……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正待再细听,她却又不说了,自己抱着自己兀自打起了小呼噜,睡得还挺香甜。

傅霜知定定看了她许久。

而后闭上眼,许久才睡去。

-

第二日继续赶路。

上路不到一个时辰,就相继出现了状况。

昨日吃下那糠菜团子的人们,相继都出现了拉肚子的状况,或轻或重,倒没有走不了路的,但也的确拖慢了行程,惹得押解的官差们很是不满,鞭子甩地啪啪响。

“啪!”

“啪!”

“啪!”

……

一连三鞭,全都落在了鹿野身上,硬如铁练的鞭子抽破衣物,立刻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鹿野咬着牙忍着,硬是没叫出一声来。

世上哪有只占便宜不付出的好事儿?

她占了鹿三娘的身子,得以重活一回,自然便也要接受这副身体所遗留的“遗产”,比如傅家人的怨恨,比如贪吃拉肚子以及因拉肚子而受到的官差的鞭打。

同样在挨鞭子的,不止鹿野一个人。

“啪!”

“啪!”

“啪!”

“娘希匹的都给老子腿脚利索点!谁跟不上就把谁扔下喂狗!”

……

官差们将鞭子甩在几个拉肚子最严重的人身上,凶神恶煞地威胁着,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其余几个挨鞭子的人没有鹿野那么能忍,纷纷哀叫着。

众人听着都是一阵心酸,同时目光看向那些活蹦乱跳,没一点拉肚子迹象的孩子,心中不由庆幸。

幸好,幸好昨日没有让孩子们也吃那糠菜团子,不然,若是拉肚子的换成孩子们,再挨了鞭子,哪个孩子还能继续走路?

到时候,他们真的会被扔下。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感激地看向傅霜知——昨天,正是他先开口,不让吃那糠菜团子的。

然后,又心情复杂地看向“鹿三娘”。

虽然这女人贪财、市侩、翻脸不认人,但起码,昨天还算说了句人话,做了件人事。

就连昨日还恨鹿野恨得要死的傅家三小姐傅瑶,都眼神略显奇怪地看了看鹿野。

可对这些注视,鹿野全然不在乎,她甚至完全没发现这些注视,因为——

太饿了!

她终于明白昨天鹿三娘为什么那么不要脸地抢孩子们的吃食了,因为,是真的饿啊!

鹿三娘身量高挑,约莫都快有一米七了,这在普遍身高不行的古代简直是巨人,而且鹿三娘身材丰腴,非常丰腴,胸前腿上胳膊上肚子上全是肉,所以,胃口大,饿得快,昨天抢来的那几个糠菜团子,估计也就能顶八分饱,到了现在,鹿野明显感觉到,那些东西早就被消化完了!

虽然忍到晚上还能得到一个糠菜团子(还是馊掉的!),但一来吃那玩意儿拉肚子,拉肚子就会挨鞭子,鹿野可不想再挨鞭子了。二来,鹿野觉得自己忍不到晚上了。

她一路都在东张西望。

终于挨到中午休息时间。

中午太阳大,官差们不耐烦继续赶路,找个树荫就坐下休息喝酒吃肉了。

至于流放犯们,则是被随意驱赶到不远处,饭自然是没有的,甚至连水都没一口。

好在不远处就有条小河,流放犯们便纷纷去河边饮水,官差也不管,只偶尔瞟过来几眼。

鹿野跟随人群去了小河边,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虽然这古代河流天然无污染,但——

鹿野看着几坨半浸在河水里,不知什么动物的便便,深吸了一口气。

素日养尊处优的傅家人更是面面相觑。

喝吧?下不去口;不喝吧?人都快渴死了。

正当众人犹豫时,一个孩子忍不住,趴下去就要掬水喝。

“等等,这水不能直接喝。”鹿野叫出了声。

随着这一声,众人目光纷纷又聚集在鹿野身上,看见是她说话,不少人直接嫌晦气似的又转开了目光。

傅瑶更是闻见脏东西似的朝她扇了扇鼻子。

然后,便对着那趴下要喝水的孩子道:“昭儿喝吧,别管那恶女人的话。”

鹿野皱皱眉,但还是继续开口道:“这水不干净,喝了可能会跟吃那糠菜团子一样拉肚子,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

她这话刚一出口,傅瑶立刻嗤之以鼻。

“鹿三娘,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这水不干净,谁不知道水烧开了喝最好,可如今——”她指指形容狼狈的傅家人,又指指不远处那些喝酒吃肉的官差,“你叫我们上哪儿去烧水?”

“瑶儿妹妹,别说了,她应该也是一片好心。”一个与傅瑶年纪相仿的少女突然柔声说道,她一身白衣,弱质纤纤,原本应该是个弱柳扶风的较弱小美人,可惜如今白衣染尘,发髻也乱地不成样子,七分美貌生生只剩了三分,不过一把柔柔细嗓还是为她的形象加分不少的,引得鹿野都不由朝她看了看。

然后鹿野便见傅瑶小辣椒噘着嘴道:“胜衣姐姐你心好,便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好呢,我才不信那恶婆娘有那么好心,就是存心想看我们笑话呢!”

“这……好吧。”那被叫做“胜衣”的少女闻言似是被说服了一般,朝鹿三娘柔柔一笑,随后又对傅瑶道,“但也不必现下就做决定,表哥不是去找食物去了吗?等表哥回来,问问表哥的意见再说吧。”

这下傅瑶倒是没有反对。

“嗯,那就等二哥回来再说!”

她抱着白衣少女的手臂,又朝鹿野瞪了一眼,随即故意大声让鹿野听到似的说了句:“胜衣姐姐,当初要是你嫁给二哥多好,我觉得二哥已经后悔了!”

鹿野正往上游走,想找找有没有干净些的河段,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敢情,这白衣少女也不是无名之人啊。

名叫“胜衣”,差点跟傅霜知成了夫妻的“表妹”,这不就是《沉匣录》里对傅霜知一往情深的傅家表小姐薛胜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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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鹿野又带着几人顺手摘了几把野菜。

秋天的野菜不如春天多,但也还是有的,比如这片土地就生长着不少马齿苋。

“这是马齿苋,口感很嫩,微酸,最好吃的做法是凉拌或者用面粉蒸着吃,可惜现在是秋天,要是春天的话,遍地都是能吃的野菜。”鹿野逮着机会就教学。

一大三小一听能吃,眼睛立马亮了,然后都不用鹿野说,所过之处,半根马齿苋毛都没给剩下。

鹿野看得嘴角直抽抽。

看来虽然以前过得纸醉金迷,但经过抄家流放再狠饿几天的毒打后,傅家人已经充分意识到食物的重要性。

一边采着马齿苋一边往回走,五人很快回到露营地。

刚一回来,就被傅家众人发现了。

若不是傅霜知发话,在看到七婶娘等人跟着鹿野离开时,众人恐怕就会出声阻拦了,碍于是傅霜知的安排,众人虽没开口,背后却免不了猜测议论,甚至还有人猜想,是不是傅霜知吩咐七婶娘把“鹿三娘”带出去打一顿。

当然,这个猜测极度不靠谱——且不说七婶娘那身板看着就不像能打过鹿三娘的样子,谁打人还带着三个孩子啊?

就在众人猜测议论纷纷时,鹿野五人回来了。

所有人都一眼看到他们肩扛手提的东西。

“姜?”

“树叶做的漏斗?”

“采来那么多草做什么?”

众人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正这时,小胖子傅仪斐已经兴奋地朝着人群飞奔过来。

“娘!娘!我挖到吃的啦!”

轰!

小胖子一句话,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情绪。

吃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望向无人带来的东西。

傅仪斐迫不及待把黄精塞到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也就是他母亲手中,然后又摘下肩膀上扛的树叶兜兜,倒出一个兜兜里的龙葵果,小胖手一抓一把,就往他母亲嘴里塞。

“娘,你尝尝!这个果子可甜可好吃了,比爹去年寒食带回来的御赐的马奶葡萄还好吃!”

妇人看到傅仪斐平安回来,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嘴里就被儿子塞了东西。

她下意识嚼了,脸上露出惊讶。

随后立刻闭上嘴,把傅仪斐的手推到一边。

“这东西好,是甜的,斐儿,娘不喜欢吃甜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傅仪斐苦哈哈地咧开嘴,露出被龙葵果染地紫黑的牙齿,“娘,我不能吃了,鹿姐姐说这个果子不能多吃,我吃地太多了。”

“鹿姐姐?”妇人疑惑地问了句。

“嗯,鹿姐姐!”傅仪斐郑重重复道。

开始,傅仪斐也和傅仪琤一样陷入了该怎么叫鹿野的困境中,但在吃到甜甜的龙葵和香香的酸浆后,他迅速在心里给鹿野起了新称呼。

鹿姐姐!

谁给他吃的谁就是最美最善良的姐姐!

小胖子的心理过程无人知晓,他也想不起来解释,重复了一遍后,又拍拍自己肥肥的小肚子,另一只手继续高高举起龙葵果想要喂他娘。

“娘,我不饿,你吃!”

妇人也无暇多想,看着儿子这般孝顺,她心里熨帖极了,确定儿子这会儿似乎是真的不馋,才张口吃了傅仪斐送到嘴边的果子。

“嗯,真甜!”

母子二人的互动,所有傅家人都看在眼里,看完,所有人也都愣了。

慢傅仪斐一步的傅仪澜、傅仪琤和七婶娘,此时也都汇入人群里。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

“这是什么?”

“你们在哪里摘的?我们也去摘!”

“不会有毒吧?这颜色看着渗人!”

“是那姓鹿的女人带你们摘的?小心些,那女人可不是善茬,指不定存着什么坏心!”

……

七婶娘几人忙着回答众人的话,比几人更落后一步的鹿野,则在离人群还有十几米的地方便停下了。

她听到了傅家人对她的怀疑,不以为意,手一松,二十来斤黄精和一大把马齿苋便扔在了地上。

傅霜知朝她走了过来。

“呶。”

鹿野踢了踢黄精,示意傅霜知拿走。

傅霜知默了一瞬,看她一眼,随即俯身去捡。

抓住捆黄精的草绳,提、提、提……

提不起来。

鹿野本来扔下黄精就准备走了,只是多看一眼傅霜知便觉得,不愧是《沉匣录》原著作者指定的颜值第一,居然连弯腰捡东西的动作都那么好看,于是眼睛贪恋美色,多看了几眼。

结果这一多看就发现不对。

“你怎么不动?”鹿野奇怪地问。

虽然她觉得美少年干什么都好看,弯腰不动也好看,但——腰不累吗?还是什么古代行为艺术?

傅霜知维持着躬身弯腰捡东西的姿势,抬头看她一眼。

“动不了。”他说。

“为什么动不了?”鹿野继续疑惑。

“太重。”傅霜知说。

太重……

太重……

太重……

鹿野脑子里一连循环了三遍这两个字,看看那堆黄精,再看看傅霜知,忽然间有种自己完全不必顾忌傅霜知的错觉。

就他这二十斤都提不动的超级超级超级弱鸡,敢抹她脖子?她邦邦两拳就给他干趴下!

当然,也只是想想。

鹿野赶紧强迫自己回想了下《沉匣录》里十几年后大反派傅霜知阴人的手段好醒醒脑子。

除非她打算悄悄抹了傅霜知脖子,否则,这种老阴比,她还是老老实实敬而远之吧!

想着,鹿野飞快后退,留下一句,“记得把我的饭送来。”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缩回自个儿选定的风水宝地——依旧是一棵歪脖子老树下。

傅霜知看着“鹿三娘”飞快远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真的……不一样了。

-

有了七婶娘等人带回来的黄精、野果和野菜,这天晚上,傅家人总算吃了顿干净饭。

黄精水煮,野果生吃,马齿苋用水焯焯,再用傅霜知向那两个官差讨的盐巴略微一拌……除了龙葵和酸浆本身味道不错,公正来说,另外两种食物实在寡淡地令人难以下咽。

但对已经挨了几天饿的傅家人来说,这样一顿饭,已经很好了。

而且就算这样寡淡的饭食,也不是人人都能敞开吃的。

三十斤黄精看着多,但傅家却有近一百人,怎么分也不够分的,所以干净的食物依旧是优先供给老人孩子,中青年则还要吃部分糠菜团子。

那些挑拣出来的糠菜团子看着情况不算太糟糕,又加热过一次,理论上应该降低了食用后拉肚子的风险,但也只是理论上,谁都知道,吃下它,明天很可能会拉肚子,而拉肚子,就可能被鞭笞,甚至被遗弃……

所以,当傅霜知说,中青年仍要吃糠菜团子时,一直乖乖听话的众人明显又有了异议。

“有黄精了为什么还要吃那馊掉的玩意儿?”

“那个鹿三娘那里不还有好多黄精吗?她一个人又吃不完,让她拿出来。”

……

几个胆大的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树下闭目养神的鹿野。

从傅霜知口中,她们已经知道傅霜知和鹿野的“合作”,知道黄精是鹿野找到的,自然也就想起中午时鹿野拿回来的那一堆黄精。很显然,鹿野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那么,拿出来贡献给大家,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傅霜知黑沉沉的眸子一一打量这些说话的人。

半晌,他忽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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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不知道傅家人那边发生了什么。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龙葵和酸浆,心里默念我吃的不是野果子,是红烧肉跳水鱼大盘鸡啤酒鸭冰糖肘子糖醋排骨京酱肉丝北京烤鸭菠萝咕咾肉鲍参翅肚羹……念着念着,嘴里口水分泌的都快比野果汁水还要多了。

突然,小男孩亢奋的声音响起。

“鹿姐姐,十八叔让我给您送饭!”

鹿野抬起头,就见小胖子傅仪斐手里拿着两个豁口的破碗,一只碗里盛着煮熟的黄精,另一只碗里盛着焯水的马齿苋,小胖子手里还攥着双看着挺干净的筷子。

唉。

直面惨淡的现实,大鱼大肉什么的,慢慢来,起码现在相比中午,她吃上熟食了——这可是质的飞跃啊!

“谢啦。”

鹿野揉了揉小胖子手感超好的脸蛋,接过两只碗。

正要吃,傅仪斐却没立刻走,反而神秘兮兮地凑到鹿野耳朵边,“鹿姐姐我悄悄告诉你哦,藏好你的粮食,有人想动歪主意!”

鹿野把一块黄精递到嘴边的动作顿住,诧异地看了眼小胖子。

为增加话语真实性似的,小胖子重重点点头,“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她们想让姐姐把你的黄精交出来,十八叔不让,她们就背后悄悄说,要在晚上来偷!我在一旁出恭,全都听见了!”

鹿野:……

虽然少年你告密的样子很帅,但咱能不能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一脸兴奋地说出出恭这种词啊。虽然你用词委婉了点,但依然不变它就是拉屎的意思啊!

鹿野将手里的黄精一把塞到小胖子张开的嘴里。

“嗯,知道啦,多谢小胖,吃饱了没?没吃饱就再吃点。”

“哇呜……鹿姐姐……你……真素……好人……呜好吃……嗯……窝不叫……小胖……叫傅仪fei……温柴肥燃的fei……”

食到嘴边,傅小胖自动开启咀嚼模式,一边咀嚼一边抗议“小胖”的称号。

鹿野:“好的小胖,知道了小胖。”

傅小胖大眼圆睁,还要说什么,鹿野便赶他了。

“好了,走吧走吧,快休息,明儿有机会的话带你抓田鼠逮兔子。”

田鼠!

兔子!

肉!

傅小胖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地更大了,慌不迭把剩下的黄精塞嘴里,伸出圆滚滚胖乎乎的小拇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嗯嗯难追难追!”鹿野伸出小拇指跟他勾了勾。

然后尴尬的发现——

她的手指比小胖子的手指粗多了啊!

傅仪斐是小胖子,那她就是大胖子。

看来,得想法子在保持力量不减的前提下减减肥了。

嗯,这样一想,流放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嘛,起码不用自己努力克制,饮食热量都很难超标。鹿野苦中作乐地想。

-

这天晚上,官差和流放犯们依旧露营野外。

其实按照本来计划,今天应该是能赶到城镇夜宿的,但许多犯人拉肚子,赶路速度大减,这才错过宿头,以致接连两天露宿,这也是官差们白天火气那么大的原因。

官差们继续挤在马车里睡,傅家人继续互相挤着取暖,鹿野却没有老实待在歪脖子树下,吃罢晚饭,她一个人东转悠西转悠转了半天,最后选定了一个几乎脱离众人视线的地方。

有官差看她跑这么远,脸色一沉,似乎要来教训教训她。

然而却被傅霜知拦下,不知说了什么,那官差冷哼一声,竟也没再来管了。

鹿野挑挑眉,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傅霜知的手段,几句话就打消了官差上来教训她的念头,意外的是,傅霜知居然会为她出面说话?

还是他别有目的?

想不明白。

鹿野摇摇头,也不再想。揣测他人心思这种事是她最不擅长的,反正,只要目前局面对她有利就好。

选定的地方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鹿野捏着鼻子,做足心理建设,才勉强自己睡下。

因为昨夜总被冻醒的教训,这一次入睡前,鹿野扯了许多干草树叶,盖在身上好歹挡挡风,只是远远看着,几乎只能看见一个草垛子,都看不到她人。

半夜的时候,傅家人睡觉的地方站起好几个黑黢黢的人影。

她们一边朝不远处的“草垛子”走去,一边小声交谈了几句鼓气。

“她特地跑那么远睡觉,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我看蔡氏家那小子给她送饭时说了好几句话。”

“哼,察觉到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咱们这么些人,还怕了她不成?有防备更好,若她反抗的厉害,咱们索性就——”说话的妇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见其他人瞬时噤声,妇人低笑一声。

“瞧你们那出息!”

“从被流放那刻起,你们就该知道,咱们头顶上的天,变了!所以,这活法儿也该变一变!以往咱们讲仁义礼智,忠孝节悌,可流放后,讲的就是谁更狠,谁说话管用!”

“傅十八那小子今日为何如此一反常态,事事出头?还不是想当咱们这些人的家,把咱们都牢牢捏在手里?到时候,就算咱们全死了,他也能好好活着!”

“哼,他打这个如意算盘,我却偏不能让他如意!”

“咱们把黄精夺过来,做成明日的早食,届时大家吃人嘴短,这鹿三娘又惹人厌的很,谁还会替她伸冤抱不平不成?最重要的是,还能借机狠狠打击下傅十八那小子的气焰,他不让动鹿三娘,咱们却偏偏就动了,他能耐我们何?呵……真当只剩他一个成年男丁,就能骑在咱们这些长辈头上颐指气使了?”

……

妇人说着,几人的胆子终于大了些,同时,也离鹿野睡觉的地方越来越近。

今夜月如弯钩,惨淡的如同一张白纸挂在天边,是以没洒下多少月辉,四下里黑黢黢的,只隐约可见一点草木轮廓,而这黑暗里,似有什么在无声闪动。

“怎么这么臭——”

快要走到鹿野休息的地方时,一个妇人忽然捂住鼻子小声嘟囔,一边嘟囔,一边朝鹿野休息的地方看去。忽然,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像什——”另一个妇人问道,却也是刚吐出两个字,便再吐不出第三个字。

几个人影齐齐呆住,看着眼前的景象。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随着她们到来,空气扰动,枯枝败叶见倏然升起一朵朵幽蓝色火焰,如同一只只眼睛,无声地看着她们这些不速之客。

“鬼、鬼、鬼火啊!”

第三个妇人愣怔片刻,随即一声尖叫,扔下手中准备打人的棍子就要跑。

一转身,面前出现一个长发飘飘,面容青绿的“鬼差”。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汝等。”

“行,不义之事。”

“阎王”

“命吾”

“勾汝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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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傅家人眼里,鹿野捉青蛙吃青蛙的举动,让她们有些馋,但更多的却还是鄙夷,毕竟她们往日的身份可不会沦落到吃蛤蟆的地步,甚至许多人压根不觉得蛤蟆是能吃的东西,初听鹿野吃蛤蟆,都觉得恶心野蛮,不可思议。

“其实,哪怕是蛤蟆也是好的……好歹是肉。”有人轻声说着。

“就是啊……我倒觉得这个鹿三娘,真的很不一样了,能不能捉到兔子且不说,她愿意带着仪斐他们去找吃的,就很不错了,更不用说昨晚——也多亏了她吧?”又有人开口,声音大了许多。

“鹿姑娘很好的。”又一个声音如此坚定地道。

众人看去,却发现那正是小胖子傅仪斐的亲娘。

“斐儿很喜欢鹿姑娘。”见众人看向自己,傅仪斐母亲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嗯,我也觉得鹿姑娘很好,仪琤也很喜欢她,跟我说,以后长大了,要成为像鹿姑娘那样的人。”又一个细弱的声音插进来,却是傅仪琤的母亲。

这两位都发话了,剩下的傅仪澜的母亲自然也不甘落后,挤进来笑着道:

“我家仪澜,这几天跟着鹿姑娘,我都觉得他变懂事了许多。”

说完,又拉一旁的七婶娘帮腔,“老七媳妇,你说是不是?”

七婶娘心里还有些为没能跟着一起去捉兔子失落呢,被拉了这一把,不假思索地就用力点头。

“当然!鹿姑娘是很好很好的!”

……

最先挑起话头的妇人目瞪口呆,似乎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走向,正想再说些什么,其他人却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讨论。

虽说不是人人都夸鹿野,但却也占据了大半人数。

只剩一小半还和她一样坚持鄙视鹿野,还有几个始终不说话。

“对了,薛小姐,你怎么看?”这妇人找半天没找着几个盟友,突然看到一旁始终没有发声的薛胜衣,立刻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凑上去,询问薛胜衣的看法。

薛胜衣朝她笑笑,笑意却是肉眼可见的勉强。

她没有看那妇人,而是看向了傅霜知。

傅霜知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查看傅家人的整体情况,但,每隔一段时间,他的目光都会往那个女人消失的方向望一望。

众人对鹿野的认同和夸赞,薛胜衣并不太在意,因为她并不在意这些人,她们怎么看鹿野,自然也与她无关。

但傅霜知,她的霜知表哥,居然也……

对那女人的态度,跟以前比,完全不一样了。

薛胜衣觉得很恐慌。

前所未有的恐慌。

-

鹿野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见没官差阻拦,她乐得自在,带着三个孩子就沿着行进方向找兔子。

秋天是贴膘的季节,不仅人如此,动物也如此,兔子更如此,所以,秋天的兔子比平时更活跃,平时兔子更倾向于昼伏夜出,白天很少见到,但秋天,白天也经常能见到兔子,这就给鹿野逮兔子创造了条件。

而另一个诱人之处就是——秋天的兔子很肥。

这个季节,它们会吃掉大量的食物,努力让自己长肉,同时皮毛也变得更加厚实,以此来抵御漫长冬季的寒冷和食物短缺。

所以此时不逮何时逮?

而鹿野在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情况下能再次提出捉兔子,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的盲目自信。

事实上,她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然后就被她发现了好几个疑似兔子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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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先找到那几个兔子洞,让仨小孩记住,辨认,然后在附近寻找看有没有同样的洞,有的话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标记。

然后鹿野自个儿就又走远了些,转去那些草还青着的水草丰茂之地。

孩子们专心找兔子洞,鹿野专心找兔子。

虽然身体胖,但鹿野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行走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错过一点风吹草动。

很快。

在目光扫过一个小丘上的草丛时,鹿野看到了一抹跟枯草几乎完全一致的灰。

虽然同样是灰色,但却不是干草那样干巴巴的灰,而是毛茸茸、软绵绵,一看就很好摸,很诱人的灰色……兔毛。

鹿野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结果就是在这么咽口水的功夫,灰毛兔子就警觉地竖起耳朵,三角脑袋稍微一转,大眼睛瞥到鹿野——拔腿就蹬!

鹿野岂能让它就这么跑了?

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

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她的动作,定会脱口而出一句:好灵活的胖子!

没错,鹿野虽然胖,但此时的动作、步伐,却着实灵活地很,速度更是一点不慢,兔子那什么速度啊,寻常人压根追不上,普通家养的狗都很难追,得是经过训练的优良狗种才有些把握能追上,但鹿野却愣是在慢了一步的情况下,奋起直追,完全没被兔子落下。

兔子似乎听到了鹿野的脚步声,四只小短腿蹬地跟风火轮似的,玩命儿地逃。

鹿野就玩儿命地追。

一人一兔你追我赶,完全消失在及腰深的草丛里。

在被鹿野远远抛下的地方,傅仪斐三人终于找遍了方圆数百米的地方,确定已经将所有疑似兔子洞的地方都找到并标记上,就开始眼巴巴等着鹿野回来。

但却怎么都等不到鹿野。

“鹿姐姐?鹿姐姐?”

先是傅仪琤小声地朝远处呼喊。

没有回应。

“你这么小声鹿姐姐当然听不到啦,看我的!”

傅仪斐走到傅仪琤面前,自信满满地扯开嗓子大吼:“鹿——姐——姐!鹿——姐——姐!你——快——回——来!”

小胖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旷野里传出很远很远,连已经往前走了好远的大部队都听到了,队伍里又响起议论声。

但却依旧没有鹿野的回应。

傅仪斐不死心,又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

傅仪澜也放下身段,清清嗓子,学傅仪斐那样喊。

他的声音比傅仪斐更清朗,于是也更清晰,传地更远,前头的大部队听得更清楚了。

可鹿野还没回来,风里没有一点点声音传回来。

三个孩子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鹿姐姐去追兔子了!兔子跑得很快,很难追的,所以我们要等一等。”最后傅仪琤如此说。

傅仪澜傅仪斐将信将疑,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更好解释了,至于另一个看着更合理的解释,他们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前头的傅家人那里,却已经有人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了。

“那鹿三娘,不会是趁机跑了吧?!”

这话一出,有人心一沉,有人脸一变。

“她怎么敢?!”有人不敢置信地道。

“她怎么不敢?”有人立刻接话,“她又不像咱们,穷人家里长大,就算在这没人烟的野地都能找到吃的,饿不死也渴不死,等找到人烟,凭她那诡计多端的性子,想捏造个假身份,想必也不是太难,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跟着咱们辛辛苦苦千里跋涉,去那据说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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