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息真没想到她会来这招，这是他教会的，以前他养柳絮就是没怎么认真养，现在他发现，教出来的不伦不类。
柳絮不知道严息真在想什么，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很是心慌。
严息真动了，他将手撑起柳絮的胳膊，强制让她起来，看柳絮迷茫的眼睛，有些无奈，“你呆在我身边，你怕吗？”
“怕，但你在啊。”柳絮下意识道，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都没注意自己笑了。严息真看到，心里很是复杂。
整个军营都知道，冷漠的严将军养了一个女人，平日很少出来见人，大家都在猜想，这个女人定是个尤物。柳絮对这些声音毫不知情，严息真让她一直都呆在帐篷里。
晚上严息真一直在看兵书，柳絮也没上前打扰，就这么看着他，烛火闪烁，她打起了瞌睡。
抓获何重山，此次袭击大获全胜，然而严息真没多高兴，他还没和韩余对上，这个进度还是慢了，一旦成为持久战，他很吃亏，他想着想着，就听到咚的一声。
他看到柳絮已经趴在了桌上，他放下书，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就要起身，柳絮抓住了他，有些迷糊，“严息真，你后悔赶我吗？”
她也不指望有回答，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说，“你看，你过得也不好？”没了我，你过得不好。她说着又低落下来，“明明我很好的，怎么还是那么狼狈的见到你呢？”她对此耿耿于怀。
严息真将她的手放下来，盖好被子，“睡吧。”
“你不睡吗？”
“我还有事。”
“你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柳絮往后靠，腾出一半，“你可以躺会。”
严息真的确累了，他也没坚持，躺了上去。
他们不是第一次同床共眠，但这是四年后的第一次，柳絮闭上眼，过了一会，她问：“睡了吗？”
“怎么？”
“没什么，我睡不着。”柳絮还是起身，“再次遇到你的时候，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
严息真也能回想起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就是个野丫头。”
“是啊。”
柳絮自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爹娘，名字是个老乞丐取得，老乞丐没什么文化，他是在柳树下发现的女孩，当时一阵风吹来，柳絮飞的到处都是，于是就叫女孩柳絮。
老乞丐缺条腿，生活没什么盼头，在遇到柳絮之前，已经准备跳河走了。自从养了柳絮，将柳絮养大，就成了他的盼头。
柳絮很好养活，给几口吃的，她就能跑能跳，会帮老乞丐跑腿，有时候，他们都是一起挨饿。
老乞丐上街乞讨的时候不让柳絮学，他告诉柳絮，“你的路还长，做这事是不光彩的。”
柳絮年纪小，她跟着老乞丐走着，不觉得不光彩，但她很听话，不做就是了。不过老乞丐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她走了条弯路，学着那些没皮脸的小黑娃们去偷了。
老乞丐发现的早，在柳絮偷之前找到了她。见到她，老乞丐话也没说，就直接打过去，柳絮也不知道要跑，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被打，疼了就掉眼泪。
柳絮说：“他们都是这样的。”
老乞丐也难受啊，他年少四肢健全，家境虽然贫寒，但长大些也能卖力气养活自己，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只是伤到了腿，截了肢，父母也去世，而他没有学识，也没有突出的手艺，索性做了个乞丐，尝尽人情冷暖。
他嘴笨，只是连说，“不该啊，这是不对的啊，你不能学坏啊。”说着就哭了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窝囊，可能怎么办呢，这世道就是如此，没人瞧得上残缺的人。
柳絮也哭起来，她抱着老乞丐，“爷爷，是我错了，你不要哭，我的错，我再也不做了。”
她说到做到，始终都记着老乞丐的话。
有次，柳絮走到路上，不小心撞到人，那个人的衣服脏了一块，毫不留情的骂她，她安静的任由对方骂，那个人出完气走开，柳絮不痛不痒的继续走。路过的算卦道士心道，是个命硬的。
柳絮六岁的时候，老乞丐突然将她好好的收拾了下，带着她去了趟寺庙。
寺庙人来人往，老乞丐和柳絮在其中也不是很突出，柳絮抬头看着金像，问：“在这里要做什么？”
老乞丐将她头摁下，闭着眼，喃喃道：“拜佛祖，求平安。”
柳絮见周围都是如此，也有学有样，闭目磕头，心里想的是好饿。
走出寺庙，老乞丐突然满头大汗，微微颤颤的靠在一边，柳絮连忙抱住他，慌乱的直哭，“爷爷，你怎么了？”
老乞丐感到生命的流逝，他沧桑的脸上泛起对世间的留恋，摸了摸柳絮的头，遗憾道：“爷爷没什么东西留给你。”说完，就闭上了眼。
柳絮傻傻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抓着爷爷的手，靠在爷爷的一边，就这么坐着。
老乞丐是在寺庙门口死的，寺庙方丈听闻此事，有对一个生命逝去的悲悯，和小和尚说：“将他好生葬了吧。”
小和尚们要将老乞丐移走厚葬，柳絮却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以为他们要抢走爷爷，一直在哭。
小和尚见她实在哭的厉害，说：“你想看到你爷爷暴尸荒野，然后发臭吗？”
“不想。”柳絮想了下，直发抖，那爷爷肯定很难受，她哽咽道：“那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是让他入土为安。”
“真的会安宁吗？”
“当然，叶落归根，人亦如此。”
看着爷爷被一层层的土埋了下去，直到土堆起来，小和尚问柳絮，“他叫什么？”
柳絮心里空荡荡的，眼睛通红，“不知道，爷爷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
“柳絮。”
“那写柳絮祖父之墓。”小和尚见柳絮年纪小，也知道这事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刺激，就不去打扰她。
柳絮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名字是这么写的，但分享喜悦的爷爷已经长眠地下。
后来柳絮再次回想这一幕的时候，才明白老乞丐知道她还小，在大限将至的时候带她去寺庙，给她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没人告诉柳絮守孝要怎么做，小和尚也只是说要记得上香。
于是，她自己摸索了一套方法，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都陪爷爷说说话，没有上贡的水果，没有酒，有的只是柳絮从路边摘来的野花，运气好会摘到漂亮的。
没了老乞丐，对柳絮的生活影响很大，小和尚只能帮一时，柳絮只能自己想办法活着。
她是个女娃娃，身体也没毛病，很受人贩子欢迎，各方面都合适，能卖个好价格。之前还有老乞丐愿意为柳絮拼命，现在柳絮只有孤身一人。
柳絮躲过几次，时间一久，她没办法了，只得跑，她不知道跑哪，想着不要被抓，爷爷说过，被抓都没好下场的。
就这样，她狼狈的跑进都城。
柳絮靠在一处角落，只有这里没有人会赶她，她一个外来人，乞丐都要欺负她。
饥饿让她浑身无力，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像爷爷一样。
柳絮就是在这种情况遇到严息真的。
街上开始拥挤起来，险些踩到柳絮，“是严家！快，去看看。”
严府出游，搞得阵势很大，严息真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这次对围观的人感到不耐烦，他放慢脚步，走在最后，除了个别想看他的以外，没人注意到他脱离大部队。
柳絮就是注意到这个少年，因为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
这个好看的少年路过她身边，腰间的袋子掉下，下人要捡起来时，他一脚踢走，“掉了的东西，脏。”说完，看了眼脏兮兮的乞丐，继续往前走。
柳絮看到那袋子里的东西掉出来，是糖，她已经饿极了，什么也没想，将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刺激她的味蕾。
看着离去的少年，柳絮想起曾偷听过说书人的一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书人喜欢讲江湖的英雄传，我很向往能做个英雄。”柳絮声音淡淡。
严息真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了，他柔和了眉眼，道：“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这些。”
“当时就是说了，想必你也并不以为然。”
严息真还想说什么，柳絮躺回去，“说着就困了，将军，你也早些歇息。”
“好。”
到了早上，柳絮起来，严息真已经不在营帐里。一边放着食物，她草草吃了几口，被外面的声音吸引。
她走出帐篷，不远处是士兵在训练，挥汗如雨，呼声震天。
一个女奴走过来，她定期一看，是认识的人，兰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