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找了一个向导,陪我在威海玩。
是一个小姑娘,叫盛夏,人很活泼,也很细心。
第一天见面,就发现我身体不对劲。
她迟疑地问:小蕴姐,你是生病了吗?
怎么那么瘦?
脸色也那么差……我点了点头,告诉她,我得了胃癌,没几天可活了,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来威海看海。
说到最后,我又小心翼翼地问她:介意吗?
介意也没关系的,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和快要死了的陌生人在一起。
可她突然红了眼眶,轻轻抱住我,故作轻松道:小蕴姐,你放心,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威海人,肯定让你玩的开心。
可她的眼泪却打湿了我的肩膀。
生病以来,第一次有人为我流泪,还是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我忍不住对她说了句:谢谢。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我本想第二天再出发。
盛夏却不舍得浪费,她骑上自己的小电瓶车,笑意盈盈对我道。
姐姐,带你去看童话里的世界看日落。
我们来到了火炬八街,傍晚的夕阳给街道的房子上了层滤镜,暖洋洋的。
盛夏拿出自己的相机,给我拍了很多照片。
在她的镜头下,已经许久不愿意照镜子的我,盯着照片忍不住看了许久。
我忍不住想这样的时光再久一点吧。
可一通电话打碎了这场美梦。
是我妈打来的电话。
我任由手机响着没有接,她却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多遍。
我有些烦了,接起电话问她到底想怎么样,许逸舟已经回去陪她的宝贝女儿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却突然和我道歉,说这些年亏欠我了,说我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打断她,问她究竟想说什么。
她才讪讪开口:小蕴啊,你上次说要和逸舟离婚是真的吗?
我突然笑了。
原来是怕我缠着许逸舟不放手,让程安雅背负小三的骂名。
妈,你真的是我妈吗?
肯定不是的,没有母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的,如果有来世,一定不要再做你的孩子了……我喃喃自语,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也许是气急败坏的咒骂,又隐约听到一丝慌张的哭声。
脑子疼得快要炸掉,我猛地将手机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晚,我疼得吃了一瓶止疼药也没能睡着,痛得忍不住撞墙。
早上,盛夏来叫我起床,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游玩计划。
我握着她的手,费力道:我们先去看海吧,好不好?
她看着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用力地点点头,哽咽道:好!
我们先去看海。
她坚持要给我化妆,还给我穿她的五颜六色的裙子。
我看着镜子里的日子,虽然还是难掩憔悴,却好像回到了22岁那年,还没嫁给许逸舟的那年。
我们来到海边,盛夏拿了个折叠椅让我坐下。
又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给我戴上。
她声音闷闷地:海风凉。
可我却不觉得海风凉,只觉得海风吹在脸上暖暖的。
暖得我想睡觉。
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意识消散前,是眼前蔚蓝的海。
11(番外)许逸舟突然感觉一阵窒息。
这种感觉自从他丢下阿蕴回来后,就时常出现,而今天格外强烈。
就好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程安雅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突然躲避了她的触碰。
是的,那天阿蕴妈妈骗了他,程安雅根本没摔伤腿。
所谓的闹自杀也只是程安雅为了逼他回来演的戏而已。
可那天他看到程安雅手腕上的伤痕后,他还是心软了。
许逸舟想了很多,他想万一程安雅真的自杀怎么办?
他做不到拿她的病去赌。
他又想阿蕴一直很爱他,即使那次他差点伤透她的心,她还是原谅了他。
所以阿蕴会理解他的,会原谅他的,等阿蕴回来后,他就带她看遍全世界的海补偿她。
可阿蕴一直没有回来。
他有些着急了,给她打去电话也没接。
许逸舟想,阿蕴可能是生气了。
又或许是,威海太好玩了,所以阿蕴想多玩段时间。
直到阿蕴的妈妈,心事重重找上他,问阿蕴有没有回来。
许逸舟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至少阿蕴的妈妈从不会这样担心阿蕴。
他一直觉得,她更像程安雅的妈妈。
她自顾自地说到:那天我不过就是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和你离婚,她竟然说什么如果有来世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了,还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我也是为她好,你不爱她,就成全安雅不好吗?
她说得要和我断绝关系一样,这孩子真是个白眼狼,她忘了她小时候我照顾她有多么不容易……许逸舟脸色越听越白,他忍不住想起阿蕴越来越瘦的身体,偶尔看到阿蕴藏在抽屉里的药,却并没细究。
忍不住想起他把阿蕴关起来那天,她躺在地上生如死灰的模样。
过往的画面不停地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慌张到极致,匆匆忙忙定了去威海的机票。
离目的地越近,他越不安。
他开始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丢下阿蕴回来。
一下飞机,他就赶去了他们当初定的那个酒店。
可房间里早就换了人。
他有些迷茫,不明白阿蕴到底去了哪。
两个酒店工作人员路过,有些唏嘘道:还记得上次和男朋友来的那个姑娘吗?
记得啊,她看着好瘦,她男朋友第一天好像就走了。
是啊,那个姑娘后来找了个导游,今天早上的时候去世了,是癌症。
许逸舟的手机轰然落地。
他想问清楚,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努力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阿蕴不会有事的。
可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
是医院打来的。
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12许逸舟赶到医院时,就看到盛夏趴在阿蕴遗体旁哭。
他颤抖着走近,却不敢掀开白布。
直到盛夏发现了他,她防备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许逸舟艰涩开口:我是她的丈夫。
盛夏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道:你说你是小蕴姐的丈夫,那她因为病痛折磨的时候你在哪?
她去世的时候,你又在哪?
盛夏一直以为小蕴姐是没有家人的,所以她才想在死前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城市,找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陪着她。
可那天晚上,她听到有人给小蕴姐打电话,好像是她的妈妈。
可好像一点都不爱小蕴姐,甚至让小蕴姐把她的丈夫让给别人。
她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许逸舟像丢了魂一样听着盛夏的发泄。
他无法回答,他没办法说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得了癌症,身为医生的自己却丝毫不知。
他没办法说他丢下自己奄奄一息的妻子离开,是为了别的女人。
他只能一下一下扇着自己巴掌,他祈求盛夏告诉他,阿蕴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有没有提起他。
盛夏讽刺一笑,小蕴姐走的时候,面朝大海,至于不相干的人不配脏了她的轮回路。
许逸舟痛苦地流着泪,他想要看我的遗体,被盛夏一把推开。
滚开!
你没资格碰她,小蕴姐说了,她只想我处理他的身后事。
愧疚、悔恨、自责一下子击垮了许逸舟,他逃跑似的离开了医院。
浑浑噩噩地走在马路上,突然接到阿蕴妈妈的电话。
找到她了吗?
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玩失踪,想让你去找她……许逸舟打断她,嘶哑着声音:阿蕴死了,是胃癌。
电话那头一下子噤了声。
只剩下两颗心在跳,一下一下,拷问着灵魂。
许逸舟沉默地挂断了电话,漫无目的地走到海边。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他站了一整天,直到天完全暗下来。
阿蕴,你冷不冷?
你那么怕冷,肯定很冷对不对?
别怕,我来陪你了。
许逸舟张开双臂坠入海里,像是要拥抱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