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江聿手指紧握着,微微有些泛白,表情错愕。
片刻后,他蹙眉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付宛予一定是故意把东西放在那里,就是想要我们担心。”
看着他笃定的模样,我苦笑。
他果然不相信。
对面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顿了一会儿。
“唉……无论如何家属来一趟警局吧,认领失物。后续我们会继续跟进的。”
电话挂断后,我下意识摸了摸手腕。
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8.
我的家人并不认为我真的遇害了,坚持要给付瑶瑶过完生日。
毕竟在他们心里自然是付瑶瑶更重要。
更何况我是否遇害还没有定论。
我看着他们转身继续招呼客人,心脏传来闷闷的胀痛。
晚上十点。
付家一家来到了刑警队,付瑶瑶也在其中。
付江聿的同事张扬见到他,语气沉重:“付哥。这些是现场发现的付宛予的物品,你认一下。”
身份证、包、鞋子这些确实都是我的。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当回事。
付江聿只是淡淡开口:“是她的,她前几天离家出走,这些东西被人偷了也说不定。她人呢?”
“并没有找到付小姐,但我们提取了现场的血液进行DNA检测。如果结果出来确实显示是付宛予的话,根据现场血量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我看就不用占用公共资源了,祸害遗千年,她十七岁的时候就为了钱教唆瑶瑶自杀,这种人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我妈不耐烦开口。
心底的那股酸涩再也遏制不住,我瞬间红了眼眶。
好一个祸害遗千年。
我没有想到我的妈妈竟是这样想我的。
原以为妈妈再怎么不喜欢我,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多少也会有些感情。
现在看来,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张扬似乎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脸疑惑,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时,一位年长的警官走来。
是付江聿的上司。
“江聿,不管你们和付宛予之间有什么误会,但这是命案,我们作为警察,要对每一位公民负责。”
“付宛予已失踪超过一周,这一案件种种证据都指向她并不是单纯的离家出走,我希望你们能正视这件事。”说完他安慰般拍了拍付江聿的肩膀。
付江聿点头。
我站在一旁自嘲笑笑。
他们并不在意我的死活,哪里需要安慰。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付瑶瑶却在这时站了出来。
“可是,我刚还看到姐姐发了朋友圈。”
9.
付瑶瑶的话像一记闷雷,打破了原有的沉默。
也将我钉在了原地。
付江聿拿过手机,付瑶瑶所说的那条朋友圈赫然排在前列。
以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朋友圈的内容。
那是一张我的自拍,背景是距这里一百多公里的一家民宿。
“我就知道,她那么惜命。”付江聿语气里满是厌恶,转头将手机递给了那位警官:“郑局,这就是她还活着的证据,就不要浪费警力资源继续查了。”
我努力想拍掉付江聿手中的手机,想告诉警察,不要相信付瑶瑶,她在混淆视听。
却没有用。
没有人能看到我,也没有人听到我说的话。
郑局还是拿到了手机,眉头明显皱起。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他相信了付瑶瑶的话。
害怕真相永远被掩盖,害怕我被所有人放弃。
郑局短暂的沉默后开口:“……江聿,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作为法医,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不要让自己后悔。”
还好。
我并没有可悲到被所有人放弃。
付家一行人领了失物后便回到了家里,淡漠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付江聿回来后便没了踪影。
再回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整个人气压很低,脸色阴沉。
付瑶瑶小心地问道:“姐姐还没有消息吗?”
他烦躁捏了捏眉心:“我去了她朋友圈中发的民宿,她确实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是是一个月前。”
听到付江聿的话,付瑶瑶不自觉攥紧了衣摆。
我怔了一瞬。
他居然去了我照片中的民宿?
为了找我?
付江聿今天很奇怪,之前明明他那么讨厌我,恨不得我去死。
怎么会……
虽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但我还是希望他可以找到我的尸体,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不想就这么死去。
“姐姐去朋友家了也说不定,你不要担心了。”付瑶瑶装模做样开口安慰。
“我是怕她做出什么有损付家颜面的事,谁担心她了,她死在外边才好。” 付江聿不耐反驳。
果然,这才是他的真心话,此前的反常只是担心我做出有辱付家颜面的事。
他一直都没变。
得到想要的答案,付瑶瑶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有付宛予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付江聿话题转变太快,付瑶瑶一时反应不及,笑容就那样僵在了脸上:“啊?你知道的,姐姐不喜欢我。我也不认识姐姐的朋友。我……”
不等她说完,付江聿不耐烦啧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
留下付瑶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坐在原处。
付江聿向来很喜欢付瑶瑶这个姐姐,从来没有对她冷过脸,今天居然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
这场面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回房间后付江聿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他再次打开我的微信界面。
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见此,付江聿扔掉手机恶狠狠道:“付宛予,你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我站在他身旁,微垂着眼眸。
“我回不去了。”
10.
五天后,一家废弃工厂着火的新闻冲上热搜。
与它一同进入大众视野的还有一起惨无人道的凶杀案。
听说是,那家废弃工厂由于堆积太多垃圾,导致着火。
消防员在救火过程中在一残疾流浪狗指引下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
据现场工作人员爆料,自己只是看了一眼,便好几晚睡不着觉。
闭上眼就是女尸在玻璃展柜里的样子。
警察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
同行的还有付江聿。
他作为法医,最是嫉恶如仇,入行三年已辅助警察侦破多件惨绝人寰的凶杀案。
为了保护证据,警察封锁了现场。
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我的身体被剥去了皮肤,砍去了头颅,就那样直直站立在盛满福尔马林的玻璃容器中。
平静又绝望。
不少警察因不忍别开了眼。
只有付江聿拧眉看着眼前的尸体,指甲几乎要嵌到肉里。
“禽兽不如。”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咬牙切齿,满是愤恨。
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
也是。
如今他还不知道眼前这具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他最讨厌的姐姐。
警察们分别在现场拍照取证,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郑局,现场角落里发现一部损坏严重的手机。”
付江聿看到手机壳后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快步走过去,拿过手机。
表情是说不出的严肃。
那是我的手机。我不会认错。
让我吃惊的是,付江聿似乎也认出来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手机?”
“付哥,人都说了角落发现的啊。”
“不可能。付宛予的手机怎么可能会在案发现场。”
在场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一脸疑惑。
“付宛予是付法医的姐姐,已经失联很久了。”
听到这样说,那位拿着手机冲进来的警察一脸愧疚。
“付哥,对不起。但只是手机出现在哪里,不代表……况且不是还没做DNA吗……”
“是啊。”
其他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付江聿,纷纷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涌起丝丝苦涩。
知道那尸体是我,付江聿估计要高兴坏了,怎么可能伤心。
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演戏罢了。
11.
在现场收集完证据后,他们便带着我的尸体回到了局里。
我被放在了冰冷的解剖台上。
不知怎的,自从发现手机后,付江聿似乎总不在状态。
他检查记录着尸体上的各种伤痕,表情凝重而专注,双手却略微发抖。
“死者女,年龄22-24岁。死亡时间七天前。”
“三大表层动脉均有不同程度损伤。初步判断为失血过多死亡。受害者被凶手剥下全身皮肤。手法专业娴熟,判断应为医学从事者。”
“……”
听着付江聿的汇报,我心中充满了焦急与不安。
他说对了,但不全对。
我确实被凶手割开了几处动脉,但并不是死于失血过多。
我挣扎着想告诉他们。
我是死于窒息,凶器就是那条项链!
凶手把头藏起来就是为了妨碍破案。
你们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任我怎么喊也没有人能听到。
就在我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候。
付江聿的手机兀地响了起来。
“有姐姐的消息了吗?”
“……我怎么会有她的消息,我还在工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是付瑶瑶。
我并不认为付瑶瑶是那种会关心我生死的人。
最近几天,她总是时不时询问付江聿关于我的消息。
就算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关系,这似乎也做得太过了些。
挂断电话后,付江聿几人继续讨论案情。
他们依据尸检报告,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能接触大量福尔马林且拥有丰富手术经验的医学从事者身上。
就在这时,另一位法医突然开口:“有新发现!”
付江聿回到解剖台前,仔细检查着他所提及的那块骨折的腿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好一会才有所缓和。
“付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你说的没错。”
我知道付江聿一瞬间的异样是怎么回事。
那未愈合的伤口就是他造成的。
他怎么能忘。
半个月前,我与付瑶瑶争执间,她突然笑着向后倒去。
我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划伤了手。
付江聿恰巧赶来,面色大变。
“付宛予!你又在闹什么?”
我见惯了付瑶瑶的手段,也见惯了付江聿不分黑白的嘴脸。
一时之间倒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是她自己摔倒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不信,我知道的。
“你还真是没脑子,付江聿。”我轻嗤一声,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付江聿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给她道歉。”
他紧紧攥着我的胳膊,逼我向付瑶瑶道歉。
可我却偏不肯低头,倔强地抬头与他对视,仿佛这样我就能守住那仅剩的一点尊严。
两厢拉扯下,我突然失去了平衡,被付江聿推下了楼梯。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的是他震惊又慌乱的脸。
就像刚才那个表情一样。
明明都做了,却还要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样子。
真是可笑。
12.
就在付江聿准备进一步查看伤口时。
郑局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并把手中的检测报告递给了他:“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你看看吧。”
付江聿看着检测报告上的最终结果,呼吸突然凝滞,握着检测报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不可能,怎么会?她明明只是离家出走。”
他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翻来覆去将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见不得他这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嗤笑一声:“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付大法医。”
郑局见此,无奈摇头。
“目前已经确定,发现付宛予遗物的地方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在那里将受害人残忍杀害,后又将尸体转移。而那天工厂的大火,并不是意外。凶手想要毁尸灭迹。”
付江聿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痛苦与挣扎的神色。
“可她遇到危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打了,你也接了。”张扬拿着修好的手机向这边走来,“付宛予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通话时长三十六秒。”
付江聿闻言愣了一下,又踉跄向后退了一步,被郑局扶住才稳了身形。
很显然,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他说的话。
想起了他的冷漠与决绝。
看着付江聿的这副表情,我只觉得厌烦。
不是讨厌我吗,不是让我永远也不要回来吗。
我如他所愿死在了外边。
他怎么又是这样的表情。
真是恶心。
郑局拍了拍付江聿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太过自责,伤痛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知是不是郑局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付江聿日夜不歇地将自己关在解剖室内查找证据,分析案情。
经过几天的努力,案情终于有了进展。
付江聿与郑局正要出警时。
一警务人员告知有人找。
来人是之前调查时去过的一所医大的学生。
他说昨天整理教学用具时,发现多了一个头骨教具。
想起来前几天有人来学校查无头女尸案,就赶紧过来了。
付江聿神情紧张连忙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是多余的?”
“我们的教具都登记在册,每个都是有编号的。”
“况且这个头骨一看就是新的,我们学校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教具入库了。”
说着,那男生拿出头骨。
付江聿将头骨放在解剖台上细细观察。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如遭雷击般呆立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从平静瞬间转化为不敢置信。
郑局上前询问。
另一位法医烦躁地摘下眼镜,狠狠锤了一下桌面开了口。
“头骨有被蒸煮的痕迹,女性……凶手简直丧心病狂。”
话音落地,郑局看了一眼付江聿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快,将头骨送去检测,看是否与身体相配。”
事实确实如他们所想,那是我的头骨。
是为了掩人耳目被凶手砍下蒸煮过的头骨。
得到准确答案后,付江聿缓缓蹲下身子,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我不明白付江聿如今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若是他的悔悟能让我活过来的话,我倒乐得见他这样。
可是事实是,不能。
我已经死透了。
再也回不来了。
13.
头骨出现后,警察加大了调查力度。
付江聿所在的调查组将目前所有的证据进行了分析。
结合现有线索,他们很快将嫌疑人范围锁定到了一家医院的一位主刀医生胡令以及一位医学教授邹新城身上。
这两位都有使用过大量福尔马林的记录,且案发时并没有令人信服的不在场证明。
更重要的是,二人都曾出入过存放头骨教具的那间教室。
警察对二人进行了抓捕。
隔天。
本来咬死不认要见律师的那位医学教授邹新城不知怎么突然改口认了罪。
并详细说出了自己的作案经过。
作案过程以及时间地点都没错。
可我却总觉得哪里对不上。
邹新城认罪后,胡令就可以离开了。
而就在邹新城拿笔签字时,他手腕处的胎记突然让我想起一个被我忽略了很久的细节。
我死前曾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为了摆脱凶手的束缚,用尽全身力气在凶手的两只手背上都抓出了伤口。
就算愈合也会留疤的伤口。
可邹新城的手背上却只有胎记。
他并不是凶手。
反应过来后,我连忙向警局门外追去。
就要到门口时,胡令转头回望的目光不由得让我一震。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是他。
他就是那天给付瑶瑶送快递的人。
他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我叫喊着,却没有人能听到。
只能看着他扬长而去。
14.
就在我以为真凶就要这样逍遥法外时
事情出现了转机。
张扬在深入调查中发现胡令近期有一笔数额巨大的资产转移。
甚至购买了飞往国外的机票。
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更多的细节逐渐浮出水面。
邹新城的母亲身患重病,需要依靠胡令的手术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而他为了母亲的生命,甘愿替胡令顶罪。
却不知胡令根本没有打算实现诺言且明天就要飞往国外。
得知真相,邹新城推翻了证词。
再次抓捕了胡令后。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付江聿双手撑在桌面上,死死盯着对面的胡令,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为什么要杀她?”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并不认识他。
胡令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着:“为什么,这恐怕你要问问你的另一位好姐姐。”
付江聿猛地抓住他的领子,满目猩红:“你什么意思?”
听到胡令这样说,我恍了一瞬,一些有关于付瑶瑶的异常突然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我早该想到的。
从那天她收到项链看到便签时煞白的脸色那一刻,我就该想到的。
我攥紧了双手,几乎被怨恨吞没。
“我本来就是一个有点特殊爱好的小医生,是你姐姐找到我说,给我一百万,让我帮她处理个人。”
“她自己承诺的不会有人追究,但我还是被你们抓了。既然她承诺的没做到,我也没什么可顾虑的,总不能让我自己死。”胡令面容狰狞,语气嚣张。
不会有人追究。
按我家人以往对我的态度来看。
付瑶瑶确实说的没错。
这次如果不是有人在火势蔓延前及时发现了我的尸体,我的家人根本不会想起我。
我会像胡令和她安排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不留一丝痕迹。
就如同记忆里的那次出游。
那是我第一次被纳入他们一家人的出游计划,也是最后一次。
在目的地搭建好帐篷后,付瑶瑶突然挽着我,说要和我一起去捡一些树枝,用来生火。
我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被妈妈冰冷的语气堵了回去:“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吗?瑶瑶都请不动你。”
我强忍心中酸涩,向妈妈妥协。
捡到一半,天空逐渐阴沉下来,我提出返回。
付瑶瑶却一本正经说:“这里晚上会很冷,没有火源不行的。这些树枝根本不够一个晚上的用量。我倒是无所谓,姐姐应该不想让妈妈和弟弟晚上受冻感冒吧。”
说完,她提议我们兵分两路,捡完后各自回去。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沿着来时的路磕磕绊绊回到了营地。
却只见一片狼藉。
他们走了。
我又被抛下了。
没有雨衣,没有手机,更没有钱。
我就这样一个人在雨中走了许久。
雷声。
雨声。
风声。
合在一起,像是林中怪物的嘶吼。
我不敢停,但又不知该去哪里。
天色愈来愈暗,道路也变得粘腻湿滑。
我由浑身冰冷走到有些发热,始终没有等到那辆本应折返的车。
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
一辆车缓缓在我身边停下。
车主一家并没有嫌弃我的一身泥污。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互相打趣关心,甚至连带着我也得到了他们的关照。
后来,下了车后我才知道,原来从那里到酒店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
……
敲开房门,付瑶瑶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讥笑,佯装惊讶:“姐姐,你怎么……我以为你不喜欢那里,提前回家了呢。”
“你怎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呢,妈妈很担心你。”
付瑶瑶话音刚落,妈妈恼怒的声音便从浴室传了出来。
“不喜欢以后你就不用来了,搞成这样一副样子给谁看?”
我无形中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呆呆站在门外,狼狈不堪。
从那以后,他们一家人隔绝我的墙壁似乎更厚了一些。
“不可能,我凭什么相信你?”付江聿的嘶吼将我唤回。
他不信,我早有预料。
“你身为警察,要查一个人应该很简单吧。”胡令讥笑地仰头看着他。
“我要你给她偿命。”付江聿挥动拳拳头,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打在胡令身上,完全是往死里打的架势。
我看着付江聿的动作,嘲讽一笑,之前不是很讨厌我,恨不得让我去死吗。
如今又在装什么姐弟情深。
我不想再看,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外面的天空湛蓝如洗,但我以后应该很难再看到了。
15.
付江聿自从知道那尸体是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妈妈几次打电话让他回家都被他以工作忙为由搪塞过去。
这次还没等对面开口,付江聿先出了声。
“妈……姐姐她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呢,瑶瑶刚还和我打电话呢。你如果不忙了,就回家一趟吧,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一起吃个饭。”
提起付江聿的姐姐妈妈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她心爱的女儿付瑶瑶。
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说的是我的亲姐姐,你的亲生女儿——付宛予。”
“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对面一阵寂静。
良久。
“哦,知道了。没什么事就先挂了吧。”
意料之中的冷漠。
听着忙音,付江聿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自我怀疑且无所适从神情。
如今再直面妈妈的冷漠我反倒已经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可能因为已经死了的缘故。
以灵魂的形态撑到今天,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我能感觉到我最后生命的流失。
我想,我应该就要消失了。
两天后,付江聿向局里请了假,回了家。
刚进门便见客厅里,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
和我那次准备的很像,又不完全一样。
妈妈见到付江聿回来,探头向门外看去。
“你姐姐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话音刚落,付瑶瑶从外面进来,一脸娇俏,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妈妈,我在这呢。”
奇怪的是,妈妈竟然没有回应她,只是转身沉默着又进了厨房。
付瑶瑶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转头和付江聿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受胡令影响,从进门到现在付江聿总是刻意回避付瑶瑶的视线,这次也不例外。
我嘲讽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说道:“付大法医,突然发现自己向来偏袒的姐姐,竟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犯,这滋味不好受吧?”
付江聿向来正义。
此前他对我的种种也是源于他的正义。
他信任的姐姐说我错了,那我一定就是错的。
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惩罚。
如今,真正犯了错的人变成了她的姐姐。
他会怎么做,又会怎么惩罚识人不清的自己?
我突然有些好奇。
……
菜都上齐后。
三人坐在餐桌前,静默无言。
付瑶瑶拿起筷子刚没吃几口。
妈妈凉凉地开口:“你不是说不吃辣了吗?”
付瑶瑶愣住,尴尬一笑:“不用担心妈妈,瑶瑶已经好了。”
“是好了还是根本没事。”
妈妈重重放下筷子。
震得付瑶瑶一个激灵。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后又换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妈妈,你在说什么,我害怕。”
妈妈看着付瑶瑶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没说话。
再开口时已经换上了和平常无二的笑容:“没什么,快吃吧。宛……瑶瑶。多吃点,妈妈做了好久的。”
仿佛刚才的一切异常,都只是幻觉。
我本以为妈妈不喜欢我,是因为被付瑶瑶蒙蔽。
今天看来,似乎她是都知道的。
知道我是无辜的,却依旧选择偏向自己心爱的女儿。
16.
隔天晚上,餐桌上竟又是和昨天一样的饭菜。
然而这一次。
妈妈并没有让任何人坐下吃饭。
她就那样在桌前枯坐了一夜,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却始终没有等到她期盼的那个人。
后来,不知是谁将桌上的饭菜都收了起来。
妈妈知道后直接瘫坐在地。
嘴里喃喃着:“没了,都没了。我的宛予还没吃…….”
我心头一阵悸动,忽然明白了她的异常。
原来,昨天她口中问的姐姐,并不是付瑶瑶。
而是我。
她死去的女儿——付宛予。
这样似乎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
我生前那么对我,如今又是为什么?
是愧疚吗?
付江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保姆们见状没办法,只好叫来了付瑶瑶。
“妈妈,这是怎么了。是姐姐又惹您生气了吗?”
付瑶瑶像往常一样开口,试图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话音刚落,妈妈猛地抬头看着她,眼神冰冷。
付瑶瑶并没有发觉不对,继续说道:“姐姐真是不懂事,妈妈好不容易把姐姐养大,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一个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付瑶瑶脸上。
妈妈咬着牙,眼神中透露着愤怒,身体微微颤抖:“你闭嘴。她懂不懂事用不着你来评价。宛予都死了还要被你这样污蔑,你到底有没有心?”
付瑶瑶捂着脸,瞪大眼睛。
看到这一幕,我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这是妈妈第一次对付瑶瑶动手。
竟然是因为我。
“妈妈……对不起,瑶瑶不知道姐姐她……”付瑶瑶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很快被无辜与委屈替代,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不得不说,付瑶瑶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遇上不知情的恐怕早已被她这副样子骗了。
可这次妈妈却没有顺着安慰她。
“你先回房间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妈妈别过头去看也不看她起身离开。
上楼后,妈妈竟久违地出现在了我的房间外。
我的房间还和离开时一样,甚至比那时还要干净整洁了些。
除了我刚被认回的那几天,妈妈就再没有踏入过我的房间。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我的衣柜,将本就整齐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叠好。
我的衣服并不多,很快就叠完了。
我以为她就要离开时,她竟又把叠好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重新叠。
像机器一般循环往复。
一遍又一遍。
见到妈妈如今的模样,我心脏突然开始抽痛。
我在她旁边蹲下,轻声和她说着。
“没用的妈妈。这么做什么用都没有。我已经死了。”
她听不到我的声音。
只是失神地喃喃着:“宛予的衣服不够了,该给宛予买衣服了。宛予该穿多大码的衣服呢?”
说着,妈妈顿了顿突然开始不住拍打着自己的头,大声嘶吼着:
“宛予该穿多大码的衣服?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听到动静,付江聿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进。
他安抚地搂着妈妈的肩膀,眼神中满是痛苦。
“妈,你别这样,姐姐已经死了,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不过一天不见,付江聿竟一副被吸光了精气的模样,面色发青,神情倦怠。
“你说谎,宛予她只是生我的气躲起来了。宛予没有死。”妈妈眼眶微红,手指紧紧攥着付江聿的小臂,力气之大,仿佛下一秒就能掐出血。
“姐姐的尸体已经火化了。我亲手将她送进去的。”
付江聿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后,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霎那间,妈妈的脸上便爬满了泪痕。
她哭了。
妈妈一向坚强,爸爸离世后,是妈妈独自一人带领着公司和员工不懈奋斗才走到今天。
这还是妈妈第一次哭。
为了被她忽视多年的女儿。
“江聿,我好像做错了。我不忍心让瑶瑶回去受和宛予一样的苦。我以为把你姐姐接回来就好了。我们家多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姐姐肯定很讨厌我。”
“我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将我的亲生女儿推上了绝路。如果我早点把她送走就好了……”
话音落地,妈妈像是反应了过来,眼睛亮了一瞬,继续道:“对,把她送走,把付瑶瑶送走。宛予一定是气我没把她送走才不回家。我这就去把她送走,这样我的宛予就能回来了。”
付江聿听完,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焦急阻止:
“不,不能把她送走。”
说完,一道响亮的把掌声响起。
付江聿的脸瞬间便肿了起来。
妈妈双眼泛红,不顾一切地叫嚷着:“你疯了吗,付瑶瑶不是你亲姐姐,你亲姐姐已经死了,你对得起她吗?”
付江聿没有辩驳。
只是沉默着。
付瑶瑶终究还是没有被送走。
两人不欢而散后,妈妈就病倒了。
整日整夜地念叨着“宛予,宛予。”
眼泪好像流不尽一般。
没几天就消瘦得不成样子。
17.
许是为了让这个家显得热闹些,付江聿不知从哪带回来一只前肢残疾且浑身脏兮兮的小狗。
他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今天竟然亲自给小狗洗澡。
看着熟悉的样子,我的心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无法呼吸。
那是我的小鱼干。
小鱼干没有死。
它脚上的铃铛是那年我亲手系的。
我绝不会认错。
小鱼干洗干净后在家里来回打转,似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它走到我面前,就那样安静地窝在了我的脚边。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还好。
至少我的小鱼干还活着。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上走下。
她看着已经睡着的小鱼干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付江聿见此松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着:“妈,别着急,犯了错的人总是要接受惩罚的。”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付江聿都异常忙碌。
电话也多了起来。
……
我的葬礼结束后。
在付瑶瑶的授意下,保姆第一时间将我房间里的东西都清了出去。
妈妈得知后失魂落魄地站在我的房门前,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
付瑶瑶毫无所感,像平常那样朝妈妈撒娇:“妈妈,我的衣帽间都满了好久了,反正姐姐也不回来了,不如就把姐姐的房间给我改成衣帽间好不好?”
闻言,妈妈抽回手臂,看向付瑶瑶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与厌恶:“你已经得到了她的一切,现在连她的房间也要霸占吗?”
付瑶瑶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试图解释,妈妈却并没有给她机会。
妈妈转身拦住保姆焦急询问:“房间里的东西呢?”
“都扔了夫人。”
妈妈嘴唇不住张合,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冲出门外,脚步急促而慌乱。
可当她赶到时,垃圾桶已经被清空了。
妈妈眼神空洞站在垃圾桶旁,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付瑶瑶站在一边,头一次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开口:“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好不好?”
却被无视。
妈妈在那里站了许久,逢人便问:
“你有没有看到我女儿的遗物?”
一位清洁工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中转站:“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还不等说完,妈妈已经朝垃圾中转站跑去,她顾不得难闻的气味,在垃圾山中翻找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妈妈瘫坐在地,崩溃大哭。
“宛予,妈妈错了。妈妈知道错了。”
18.
最终付江聿出面,才将妈妈劝回了家。
将妈妈送回家后,付江聿拽着付瑶瑶来到了花园中。
他双手握成拳头,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大声质问眼前的人:“你到底要干什么?妈妈已经经不起打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瑶瑶一改在妈妈面前的小心翼翼,紧紧盯着付江聿,表情狰狞。
“为什么?我也想问你,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选择付宛予?”
“她是我姐姐!”
“姐姐?”
付瑶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嘴角上扬,朝付江聿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疯狂。
“你将她推下楼梯的时候,甚至挂断她的求救电话的时候,心里想过,她是你姐姐吗?”
付江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惩罚她。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确实,付江聿多无辜啊。
他不过是在伸张正义罢了。
“你不知道会这样?那你应该没有见过她临死前的样子吧?真是好惨,就像那只碍事的狗一样,蜷缩在地上颤抖着说,好疼,好疼……”
说着,付瑶瑶声音陡然拔高:“可都这样了她还不放弃,给你和妈妈打电话。”
“你还记得你当时和你的姐姐说了什么吗?你说……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付宛予当时的表情可真是太精彩了,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你闭嘴……别说了。”付江聿痛苦地捂住耳朵,声音中带着哀求。
“我还没说完呢,她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沾湿了我最喜欢的裙子。”
“我很生气,就让胡令送她下去见了我们的爸爸。爸爸一定会开心的吧,他不是最挂念自己的亲生女儿吗?”付瑶瑶脸上带着扭曲的笑,边说边比划着,仿佛在描绘一个有趣的场景。
“爸的死和你有关?”付江聿陡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异。
付瑶瑶眼神中霎时充满恨意,声音尖锐地喊道:“那是他该死!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付宛予才是他的亲生女儿,转头就要把我送回那个穷山沟,我怎么哀求他都没有用。他都不念这么多年父女情份,那我又何必心慈手软。”
听完付瑶瑶的话,我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我并没有被家人放弃。
我的爸爸从始至终是爱着我的。
他会因为我,驱车数千公里到山沟里偷偷看我。
会因为我,把养了十七年的女儿送回自己的家。
如果我们见面了,我想,他一定会对我很好很好,比妈妈对付瑶瑶还要好。
可他却死了。
被他精心养育了十七年的女儿杀死的。
付瑶瑶就是个疯子。
想到这里,我的心痛到无以复加,恨不得将她剖心挖肺。
可我做不到。
我如今四肢已经慢慢开始消失了。
“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付江聿眼睛布满血丝,咬牙切齿,显然气极。
可付瑶瑶却毫不在意:“来啊,杀了我呀,你杀了我,他们也回不来。付大法医的职业生涯也就止步于此了。到时候大家会怎么说你?知法犯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太有意思啦。”
话音未落,付江聿已经将付瑶瑶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表情狠厉:“这是你欠她的。”
付瑶瑶摔断了腿,却还在笑。
疯癫又可笑。
19.
后来,这个家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妈妈还是整日整日的睡不着。
整宿整宿地念着宛予。
医生开了许多安眠药也不见好转。
付江聿倒是一改往日的态度,发了狠地报复付瑶瑶。
自上次将付瑶瑶推下楼梯后。
他又利用付家公司继承人的身份重创了付瑶瑶引以为傲的事业。
一夕之间,付瑶瑶从坚韧的一线小白花,变成了黑料缠身的劣迹艺人。
她的粉丝也纷纷脱粉回踩。
有些偏激的粉丝甚至找到了家里。
看着对昔日偶像恶言相向的粉丝,我不由得嗤笑出声。
这些人可真是。
可笑。
此前付瑶瑶参演电视剧爆红后,她的经纪人便总是在大庭广众下“不小心”透露付瑶瑶曾因为我自杀的事。
引导付瑶瑶的千万粉丝网爆我。
任我如何在网上解释,都没有用。
他的粉丝像疯狗一样揪着我不放。
甚至有的还找去了我的公司,砸鸡蛋泼硫酸,导致我被公司辞退。
那段时间是我从没经历过的黑暗。
如今,子弹正中付瑶瑶眉心,不知她又做何感想。
不知是否还能像那天一般笑得出来。
付瑶瑶事业遭受重创向旁人求助都被付江聿半路阻止。
后来她走投无路向妈妈求助。
妈妈却只是盯着我的照片发呆。
没有其他反应。
除此之外,付江聿新换的一批保姆似乎对付瑶瑶都抱有很大的敌意。
总是时不时针对她,欺负她摔断了腿。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能看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付瑶瑶。
可我心中的恨意,并未因此消减半分。
付瑶瑶所犯下的罪责远不是这样便能抵消的。
20.
第二天,不知怎的,妈妈很早便开始准备晚饭。
餐桌上摆放的不再是那天的菜式。
她对付瑶瑶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一脸慈爱地抚摸着付瑶瑶的头。
付瑶瑶脸上欣喜的神情再也藏不住。
“妈妈,姐姐已经……她一定不希望看到我们为她伤心的。”
妈妈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你说得对,宛予一定不想看到我们为她伤心。”
“快吃饭吧,妈妈特意为你做的。”
看着妈妈再次的转变,我内心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付瑶瑶是她最疼爱的女儿,这一点并不是我死了就能改变的。
就在我以为事情会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时。
妈妈再次开口。
“宛予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不配为她的死伤心。”
“我们都该下去赎罪。”
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句话说完,桌上本还在吃饭的付瑶瑶,猛地放下筷子,扶着脖子想把饭菜吐出来。
“不用费力了,你们喝的水里,今天的饭菜里,都被我放了安眠药。”
听完,付瑶瑶一脸惊恐,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惊恐的表情。
原来疯子也怕死啊。
付江聿倒是依旧往嘴里送着饭菜,似乎早已料到一般。
药效发作,付瑶瑶缓缓倒地。
“为什么?我是你的女儿啊妈妈。”
她语气中满是不甘。
妈妈面无表情在她面前蹲下:“你爸爸和宛予在你面前死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女儿?”
原来那天的对话,妈妈都听到了。
所以她才会对遭遇付江聿报复的付瑶瑶不闻不问。
“流那么多血,她一定很疼吧?”
妈妈拿出一把水果刀。
边说边在付瑶瑶手腕上划着。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到地板上铺满了鲜血,一直到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摆。
付瑶瑶的身体蜷缩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眼神开始迷离,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似乎是……妈妈……妈妈。
可妈妈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甚至开始笨拙地解剖。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后,我一时愣在原地。
妈妈并不专业,手法生疏,付瑶瑶在第四十一刀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却依旧没有停止。
瓦斯的味道已经飘进了餐厅。
我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
我说:“妈妈,你现在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逃避,还是愧疚?
妈妈并没有回答我。
她擦干净手中的刀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书本一样的东西,默默流着眼泪。
那是我的日记。
可我的日记怎么会在妈妈的房间。
21.
日记的出现将我拉回了充满压抑暗无天日的过去。
那本日记是我在这里上唯一的“朋友”。
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就和它说。
我所有的委屈与难过它都知道,他陪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后来我捡到了小鱼干,这本日记就被我收了起来,连同我对爱的渴望。
我没想到它会出现在这里。
妈妈的眼神中充满了哀伤与痛苦,手指轻轻摩挲着日记的手绘封面。
那封面是我无聊时画的。
爸爸、妈妈、弟弟和我。
因为付瑶瑶,爸爸在我回来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并没有什么印象。
只在妈妈他们一家的合照中见过爸爸几面。
我将合照上的他们画到了封面上,并私心地在角落加了一个我。
妈妈仔细翻看着每一篇日记。
看一篇,眼睛便红一分。
日记书页已经微微卷边,像是被人翻了很多遍一般。
“妈妈,我爱你,可有时候你真的让我好难过……”看到这一段,妈妈再也控制不住,她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瓦斯的气味越来越浓。
妈妈抱着我的日记躺下,平静地打开了手中的火机。
大火不能伤我分毫,却将她们拆吃入腹。
我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家”,喃喃道:“你可真残忍啊,妈妈。”
“我不需要你的爱了,你却转过头来爱我。”
消防员来时,只剩下付江聿还有微弱的呼吸。
可他却被浓烟熏坏了眼睛。
再也看不见了。
在律师的帮助下,付江聿将此前查到的付瑶瑶买凶杀人的证据以及当时爸爸车祸的相关视频传到了网上。
付瑶瑶再次被声讨。
我的委屈与不甘终于窥见天光。
这场闹剧终结。
22.
微风穿过我的身体,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囡囡她啊,最喜欢吃我做的拉面了……”
是奶奶。
她身旁还站着一位西装革履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
那是我的爸爸。
我在合照上见过的——爸爸。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们脱口而出:
“你怎么来了,你还那么……”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
我含泪跑上前去,挽住他们的胳膊,笑着回答:
“因为。”
“我的家人在这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