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
脑海中不断闪回，周霆琛最后咄咄逼人的嘴脸。
“韩语，你走可以，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花钱买的，脱下来，滚出去。”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这件也要脱吗？”
我指着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周霆琛的脸色已经黑如墨色。
“韩语，你有种！”
……我揉了揉自己疼到发胀的胃。
听说胃是人的情绪器官，我以为自己修炼一副刀剑不入之躯，没想到还是如此脆弱不堪。
到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还是虽说四季如春，但是到了晚上依旧有些冷。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像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幽灵，孤独的飘荡。
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死丫头，要不是我发现你朋友圈定位变了还不知道跑这里来了。”
红姐利落的接过我手里的背包，拉着我上车。
肩头上的水雾暴露了她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我亦步亦趋跟着。
红姐是我早期做陪酒女时认识的大姐，为人仗义，干事爽利，曾经不少照顾我。
虽然有微信但是除了逢年过节的客套很少联系。
我实在没想到她回来了接我。
货车被她收拾的干净温馨，驾驶室摆了不少Kitty玩具，偌大的车厢里挂着星星灯。
角落里的小猫听见动静，咕咕噜噜的爬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它盯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跌跌撞撞冲向我。
红姐眯着眼吸了口烟，“难为它还认识你。”
我盯着眼前的小猫看了好一会儿，恍然记起来，他是我当初和周霆琛捡的那只。
后来我们搬家实在带不走，就留给了红姐。
我一下下摸着猫头。
突然觉得，自己和这只猫一样。
它把我当成救赎，我抛下了它。
亦如我把周霆琛当成唯一的光，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陷入无尽的黑暗。
我抱着咪咪坐在副驾驶，看着街边忽明忽暗的灯光。
红姐顺势扔给我一包薯片。
“黄瓜味的，你的最爱。”
一下子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依旧是跟在她屁股后面需要她保护的小妹妹。
我和周霆琛一路摸爬滚打的十二年，只是一场噩梦。
我在红姐旁边的民宿，支了个早餐摊。
曾经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家饭馆。
小时候饿肚子的滋味，让我固执的认为可口的饭菜是最能温暖人心。
周霆琛却觉得太过市侩。
后来为了辅助他的事业，这些事情已经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托了红姐的福。
她帮我引流了不少客人，只过了半个月我小小的摊位也排起了长队。
日子有条不紊的一天天过。
周霆琛的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模糊了不少。
直到半年后，周霆琛的电话突然打来。
我挂断，他再打。
往复循环不知几次。
最终我还是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像是忍到极点，“韩语，闹够了就赶紧回来。”
6“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晚上十点到沸点。”
我站在摊位前，周边聚集了不少客人，吵闹的声音让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周霆琛冷呵一声，“我已经找你，你这种幼稚的游戏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我突然意识到，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霆琛只有在需要利用我价值的时候才会低头。
二十岁那年，周霆琛第一次为了所谓的商业做戏和一个女人喝交杯酒。
我第一次气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我们冷战了七天，是他低头求和，当天晚上我就陪他去了饭局。
我被不怀好意的客户灌酒喝到胃出血。
大腿也不知道被“不小心”摸了多少遍。
他如愿以偿拿下大单。
抱着我亲了一遍又一遍“姐姐，你就是我的福星。”
福星？
呵……我咬着牙，收回思绪“周霆琛，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霆琛似乎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语调陡然升高“韩语，你至于吗？
一点小事而已，你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啊！”
有小姑娘来买饭团。
我微笑点头示意，沉声道“周霆琛，我们两个已经断了，请你不要在打扰我。”
周霆琛喋喋不休的指责声被我利落切断。
“这个狗东西！”
红姐将手里的抹布往桌子一摔，喘着粗气骂道。
“你们真的分了？”
当时红姐来接我的时候，频频往后看，眼里越来越浓的愤慨，根本掩不住。
只不过，她没问，我也没说。
“分了好！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抓起桌上的馒头像是当成周霆琛恶狠狠咬了一口。
我往后倒在椅子背上，伸了个懒腰。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三个月前周霆琛还是我心里最不能承受的痛，可如今提起到没了太大感觉。
“你说，周霆琛会不会还来找你麻烦？”
我转身走进厨房，利落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
甚至将胡萝卜都雕成兔子图案。
小镇偏远，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周边没什么好吃的。
这个小小的早餐摊成了镇里小孩的乐园。
我成了孩子王，每次变出不同造型的食物，小孩都会惊呼“小语阿姨是魔法少女！”
我一向喜欢小孩，甚至计划过和周霆琛多生几个。
可他一再推脱，如今看来倒是好事。
“周霆琛不会这么没品。”
事实证明，他就是这么没品。
“就是她！”
“这种脏东西还给我孙女吃！”
我听着铺天盖地的咒骂声，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扯着嗓子喊“叔叔阿姨！
一定有误会！
我这里的食物保证干净卫生！”
烫着一头羊毛卷的大姨，听到我的话朝我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再干净的东西，到你这种脏人手里都恶心人！”
7她手指飞速翻着手机，接着往我脸上一怼。
“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脏女人，谁知道我孙女吃了你的东西会不会得病！”
脑子里轰隆一声。
我呆愣在原地。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变得灰暗。
打砸声咒骂声，乱成一团。
红姐护着我逃回屋里。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我机械似的接听。
“韩语，吃到苦头了吧？”
周霆琛笑的得意。
“为什么？”
“为什么？
不肯放过我！”
我拿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整个人已经到崩溃的边缘。
嫌我脏的是他！
出轨的是他！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明明我如他所愿消失干净！
周霆琛讥笑一声，语气冷硬“因为离开我，你活不下去。”
“韩语，你除了依附我，没有别的路，别逞强了，晚上我要看到你乖乖在家。”
我听着嘟嘟的忙音，眼神空洞。
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命运。
周霆琛说到做到。
当晚互联网，掀起了一番对我的声讨。
在水军和营销号颠倒黑白的讲述下，我成了所有正义人士的公敌。
激进派直接选择开盒。
我的小摊被砸的稀烂，红姐的民宿大门也被人泼了油漆，快递里是死亡威胁。
她不得已关门停业。
我目不转睛，一遍遍看着周霆琛深情款款的告白视频。
“韩语，我不要你还钱，也不在乎你喜欢你爸爸，求你回来好吗。”
红姐气的一把夺过手机，捂住我的眼睛。
“别看了！”
“虚伪至极的贱人！
他一定会遭报应的！”
“小语，要是委屈害怕就哭出来。”
她蹲下身，很是心疼的抱住我。
我眼球动了动，两天滴水未进，我的声音嘶哑虚弱，可依旧坚定。
“姐，我要开直播。”
红姐瞪着眼，拿手试探额头温度“真是吓傻了，现在直播不就是羊入狼口吗？”
我摇了摇头。
周霆琛敢这么做，就是知道这是我心底愈合不了的伤。
他要看我崩溃，看我跪地求饶。
看我乖乖回到他的身边，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凭什么？
我韩语的人生只能掌控在别人手里。
烂肉不挖掉，伤永远好不了。
我大步上前，用力打开窗帘。
阳光倾泻而下，刺眼但是温暖。
8我的脸出现在镜头那一刻，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超十万。
弹幕里是不停的辱骂声。
对上红姐目光，我示意不用担心。
接着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冷静。
“大家好，我就是这次陪酒门的女主，韩语。”
“我不想做任何澄清，只是想讲一个故事。”
……随着我最后一句话讲完。
弹幕里已经哭成一片。
“姐姐，你太可怜了！”
“我查到了！
周霆琛就是在说谎！
他这个渣男！”
我看着一句句为我鸣不平的声音。
明白这次我终于做到了。
关掉直播的那一刻，红姐才松了口气。
“小语，你为什么不直接起诉他？”
我往嘴里塞了口肉“和周霆琛打官司，我耗不起。”
他是资本，手握强劲的法务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和他硬拼，以卵击石。
我要的是网友的同情，怜悯。
他用不实言论操控舆论，但是现在人不是傻子。
从我自揭伤口，周霆琛这场仗，必输。
早上六点，急促的敲门声将我和红姐从睡梦中惊醒。
红姐揉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这么大早扰人清梦！”
“不会又是些找茬的吧！”
听到她的话，我的脑子瞬间清醒，进入戒备状态。
门打开，熙熙攘攘的挤在门前。
为首的正是那天的大姨。
她搓了搓手“妹子，那天是我对不住你。”
“我连夜给你打了个摊子，你看看咋样。”
“今天能买包子不？”
我望着后面，看不到头的人，笑的灿烂。
我赢了，而且赢得漂亮。
周霆琛看着暴跌的股价烦躁的挠了挠头。
韩语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只是有点腻了，又没有真的想和她分手。
那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身边只有一个女人。
他只是做了一个成功男人该做的事情。
何况，他最后还会娶她！
“周总，盛大地产取消和咱们公司的合作。”
员工战战兢兢汇报。
周霆琛气红了眼，“江雪瑶呢！
今天我让她去谈了！
她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市场标经理冲了进来。
“周总，罗氏抢先一步上了新品和咱们研发产品一模一样。”
周霆琛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重重跌了下去。
周霆琛带着氧气罩，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眼角是未干的泪。
9我没想到周霆琛会来找我。
乘着互联网这波东风，我小小的早餐摊摇身一变成了网络热门打卡地。
我趁热打铁，和红姐一起创立属于我们自己的餐饮ip。
这段时间忙的脚打后脑勺。
以至于周霆琛骤然出现在家门口放时候，还以为是见了鬼。
“姐姐！”
周霆琛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我的身前。
他急切开口。
“姐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太爱你！
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被吓得后退两步，厉声道“周霆琛，你干什么赶紧起来！”
“我不！”
他执拗开口，眼眶湿润跪走到我身前，拽着我的衣角。
“姐姐，我是出轨了江雪瑶，我改！”
“只要你原谅我，我做你的狗好不好！”
示弱，是我们吵架的时候他惯用的手段。
如今我才明白，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眼泪。
他们示弱道歉，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多利益的手段。
我不做第二次冤种。
我鄙视的看着周霆琛这幅卑贱不堪的样子，拨打了报警电话。
我的时间很宝贵，这种人渣不值得我浪费。
我看到跪在我家门口的江雪瑶的时候。
突然明白周霆琛为什么会和他搞在一起。
这俩脑子都有病。
“韩语，求求你，告诉我周霆琛在哪里吧？”
她哭丧着脸，想要拉我的手。
我快速闪开。
被这种人碰到，谁知道会不会惹上脑残病毒。
江雪瑶随即开始疯狂拍我家门。
“周霆琛，求求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见见我！”
我这才将视线落在江雪瑶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一时间有些窘迫，可依旧不死心的说“韩姐，你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
我挑眉，接到“你是想让我帮你找他？”
江雪瑶的眼神闪着光“可以的话……他愿意来见我，最好……”我嘴角微微上扬，拨通了电话。
“你……你这是干什么？”
江雪瑶哆嗦着手指，扫了一圈围观人群，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无辜“帮你叫人啊。”
我只是答应帮江雪瑶找人，又没说找谁。
那通电话，实际上打给了红姐。
她也实在给力，带着十来个大姨大妈来了。
这些人都是镇里的主要输出队员，更是知道我和江雪瑶的纠葛。
骂起人来根本不带重样的。
江雪瑶脸上的血色瞬间下去，眼神变得狠辣。
“韩语，你这样毁了我孩子的一辈子，不怕遭报应吗！”
10我好笑的看着她，一步步逼近“你这种人都没有遭报应，我好心帮你忙，又怎么会呢。”
“江雪瑶，多行不义必自毙。”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路人认出来了我和江雪瑶。
愤慨的人群，拿着手机怼在江雪瑶脸上拍。
她受不了这种屈辱，撒腿就跑。
有一句话叫，男人只有在和你分开以后才最爱你。
姐姐，那个疯女人没有伤到你吧。
姐姐你信我，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一条条短信疯了一样发过来。
我拉黑号码，周霆琛又换一个。
最终我烦的紧了，直接关机。
第二天开机的时候，99+的信息。
他似乎是一夜没睡。
最新的一条停在早上七点。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伤你这么深。
你会恨我吗？
多又意思，就连小孩子都懂得道理，到他嘴里就变成不知道。
我回了过去我希望你明天就死。
接着利落拔掉了电话卡。
我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我爱的真挚，恨得坦荡。
人倒霉到极点，是真的会转运。
我和红姐的直播引流，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两个店的客流量翻了两倍不止。
我看着累到极致的员工，大手一挥放了一个星期的带薪假。
我和红姐，漫步在山道上，感受来自大自然的滋养。
我们畅谈事业规划，幻想着日后的生活。
下山的时候，接近黄昏。
山涧腾起雾气。
争执的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我和红姐并排走去，看清人都滞住了脚步。
穿着保安服对人低头道歉的正是周霆琛。
他似乎注意到我们视线，看到我们的时候，整个人腾一下子就红了。
像是不想在我面前丢脸，他的腰杆直了不少，说话也硬气了。
我拉着红姐转身就走。
虽然我愿意看周霆琛的热闹，可第六感告诉我，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果然周霆琛挣脱女人的纠缠，快步冲破人群，追到我面前。
“好巧啊，在这儿也能碰见。”
我这才仔细看清他的样子。
周霆琛的脸颊深深凹陷，前两年养出的啤酒肚也没了，这个人干瘪成一道竹竿。
红姐咧嘴一笑，嘲讽“是啊周总，您真有空啊，不管理公司，出来体验生活啊。”
周霆琛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大喊。
“周霆琛！
你在背着我做什么！”
江雪瑶铁青着脸，扶着肚子走下楼梯。
身上穿着保洁制服。
看清是我，江雪瑶的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挂着她认为最得体的笑，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语姐，好久不见啊。”
周霆琛阴沉着脸，想要拉开距离。
“韩语，你听我解释，她怀孕了，我不得不才……”我忍住想要骂脏话的冲动，快速打断他的话。
“挺好捡个便宜儿子。”
周霆琛头垂下去，语气可怜“韩语，我现在有担当了。”
“我们就不能重新开始吗？”
“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
我翻了个大大白眼，“那你应该庆幸梦里不能杀人。”
我拉着红姐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是江雪瑶的哭闹声，和周霆琛不耐烦的低吼。
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店里开会。
“他，就这么死了？”
我从警局出来，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和周霆琛认识了十二年。
从蓬勃的爱意到无尽的怨恨。
我无数次在梦里想过他惨死的样子，可如今他变成小小的一盒在我的手里，我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只剩无尽的唏嘘。
我从周霆琛的信里知道了他发生的一切。
他和江雪瑶并没有结婚，江雪瑶出月子后，发现跟着周霆琛也捞不到钱，连夜带着存折和孩子跑路了。
周霆琛人财两空，工作佩佩失误，被游客投诉。
最终丢了工作。
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落魄对比太过鲜明，他尝试找我换一条新路。
却无数次被保安当成乞丐赶了出去。
最终接受不了现实，饮药自尽。
我将周霆琛的骨灰随手撒到草地上。
过往的伤痛也如随风飘洒的烟灰越来越远。
来年又是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