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多人最盛大的节日是“回春节”,在每年的诺多历一月十五。图勒拜克不知道怎么换算历法确定哪一天是春节,或许这个世界的历法跟地球完全不一样。他还是每天忙碌着,用这种忙碌打发内心暂时找不到目标的迷茫。
学校已经分成了两个年级,一年级三十七个学生,二年级十九个学生。他最近开始忙着编写适合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教材,顺便把老杰勒拜克留给他的笔记本和自己的笔记本整理一下,结合自己的印象,编写一部关于自己游历生涯的地理教材。
波希塞利达带队下山了两次,几无收获。越来越多的商队都知道了消息,纷纷增加了护卫数量,或者几支小商队联合起来上路,这让盗贼们的抢劫大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可用的手下太少,于是波希塞利达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对手下进行训练,图勒拜克对此表示无能为力,他不确定假如自己用曾经参加军训或者从电视剧看来的手段训练这些盗贼,能否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波希塞利达虽然对他变现出了信任,但这信任是有限的,比如他从来没有参与到整个山寨的决策中去。
波希塞利达安插在安马亚领地的间谍们鼓动了越来越多的农奴逃亡,冬天的寒冷和饥饿迫使着农奴们寻找一点点微小而渺茫的存活机会。图勒拜克觉得邦金洛子爵还不至于蠢笨到这种地步,任由手下的农奴逃跑,山寨每多接收一名投奔而来的农奴,他的担心就越大一些。
一场大雪过后,图勒拜克决定学校放假,他向波希塞利达说明了来意,波希塞利达沉吟了片刻,同意了。图勒拜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塞利达,我觉得山寨对邦金洛子爵应该多多提防,即使邦金洛维托是个蠢货,迦施利.巴赫玛尼可不是。他们一定在预谋着什么。”波希塞利达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说得对,迦施利的确包藏祸心,也只有维托这样的笨蛋才会如此信任他。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他们的。”图勒拜克还想说些什么,波希塞利达挥了挥手,于是他不得不退了出来。
波希塞利达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图勒拜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或许很快就要逃亡了,他叹了口气,离开了。
又是一场大雪,山寨的抢劫行动彻底停止,图勒拜克每天参与纸牌赌博,把各种扑克牌的玩法传播了出去,凭着这个获得了更多盗贼们的欢迎和喜爱。很多人早已经开始仿制扑克牌,也有很多人拿着沙纸来找图勒拜克,请他帮忙制作纸牌。
“回春节”越来越临近了,整个山寨弥漫着节日的欢乐气氛。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拜访的学生和家长,收了小半屋子的礼物。图勒拜克现在已经混到了一室一厅的住宅,要是有个围起来的小院子,那就更完美了。
盛大的节日终于伴随着一场大雪同时到来,扩建了的议事大厅挤满了人,诺多人天性喜爱热闹,于是一场盛大的节日聚餐开始了。波希塞利达大方地命令厨房做了全白面粉的面包,同时开放酒窖,不限量供应,森林里的野味也烤炙好端了上来。图勒拜克拿着一块热腾腾的白面包,夹了一大块鹿肉,他吃了一口,突然想哭,我他妈穿越以来尽吃掺了木屑的黑面包了!和他一样想哭的还有很多人,这些盗贼在转换职业之前,不过是一群辛苦的农夫,整日里劳作,哪里有机会吃白面包呢?图勒拜克狠狠地吸了口气,然后端起木杯,狠狠地喝了一口酒,甘甜的果酒流入喉咙,图勒拜克不争气地暗暗骂了一句:TMD!
图勒拜克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吃饱喝足之后,他拿起了琉特琴,开始履行一个吟游诗人在宴会上的职责。说实话,吟游诗人并不是一个高贵的职业,对那些贵族来说,吟游诗人低贱得甚至不如一个农奴,当然,为了显示对传统文化的尊重,那些有身份的人从来不会直接表露出自己的鄙视态度。图勒拜克觉得这种人很虚伪,或许有人的地方,就有这种虚伪存在。当他高展歌喉时,他在盗贼同伴们的眼里看到了尊重。或许是因为他是山寨的老师,也或许他是一名吟游诗人,这一切已经不重要,既然是节日,那么就放纵地欢乐一场吧!
狂欢持续到后半夜,图勒拜克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住处。他带回来了一坛酒,不是宴会时喝的那种低酒精度的饮料果酒,而是葡萄酒兑了高档麦酒的“品丽朱”酒,酒倒木杯再入喉,图勒拜克很快就喝醉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然而这多年来久违的欢闹让他突然无比想念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想念亲人,想念家人,想念女儿,想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妈的!妈的!FUCK!FUCK!”图勒拜克使劲怒吼起来,然后他拉过毛毯,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回春节过后的一月二十八日,下了一场持续一下午的小雪,天气开始转暖,森林里的积雪慢慢融化。波希塞利达收缩了兵力,把山下的军营里的盗贼撤了回来,开始紧张地加固整个营地。
图勒拜克默默地关注着山寨的形势,学校已经开学了,他继续着教学生涯,眼看着树木抽出了第一缕嫩芽,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也萌发了一些东西。
二月七日,波希塞利达召开了一次全体盗贼大会。议事大厅挤满了人,图勒拜克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波希塞利达站在台前激昂地演说:“乌萨洛村的村民们,乡邻们,诺多人同胞们,我们期盼已久的机会终于要来临了!邦金洛子爵四天之后要到北边的森林春猎,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要出征,干掉这个摧毁了我们一切的杂种!”大厅轰然爆发,有人大声而急切地问:“这个消息属实吗?”波希塞利达骄傲地招了招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上台来,他亲昵地拍着小伙子的肩膀说:“看看这是谁?阿伏罗夏丁,我可爱的外甥!”小伙子点头致意。
有人表示不满:“夏丁不是在子爵府当差吗?我可不相信他!”波希塞利达摆摆手:“一直以来,都是夏丁为我们传递消息,他是个可靠的,值得信赖的好孩子!”阿伏罗夏丁扬起头:“没错,我舅舅说得对!前天下午我赶车去子爵府送货的时候,听到管家说了几句。”波希塞利达举起了拳头:“这是上天赐予的好机会!我们要干掉那个杂种,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众人都欢呼起来。夏丁激动地跟着大喊:“拿回我们的一切!杀死狗杂种!诺多人。。永不为奴!”盗贼们跟着大喊:“拿回我们的一切!杀死狗杂种!诺多人永不为奴!”图勒拜克突然打了个寒颤。
激动的人群好半天才平息下心情,纷纷朝外走去,准备收拾武器,好好大杀一场。图勒拜克走了两步,又留了下来。他走到台前,对正要和几个心腹手下商量对策的波希塞利达说:“塞利达,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波希塞利达说:“可以,你问吧。”
“请问夏丁在子爵府是做什么的?”
“哦,我就是一名车夫,专门替府上拉货的。”阿伏罗夏丁回答到,他有些不爽。
“除了管家还有其他人说起邦金洛子爵春猎的事情吗?”
“当然了,管家让我那天拉车跟着队伍一起去春猎呢。还有几个我认识的卫兵也这么说。”夏丁皱了皱眉头。
“那么你是以什么理由离开前来报信的呢?”图勒拜克继续发问。
“这两天我休息,我可不会用请假那种蹩脚理由!”阿伏罗夏丁有些生气了。
“那。。。”图勒拜克正要发问,波希塞利达打断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图勒拜克,请你放心吧,我们还有其他消息来源,夏丁不会说谎的。安心教好你那帮学生吧!”图勒拜克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他礼貌地告辞。
“舅舅,这家伙是谁?”阿伏罗夏丁不满地问到,他觉得刚才图勒拜克的问话是在质疑自己对舅舅的忠诚。
“嗯,是你表弟的老师,也是我们山寨的老师!好了,走吧,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动手!”波希塞利达搂着外甥的肩膀走开了。
回到办公室,图勒拜克捏着下巴想着问题。以他多年的经历,他知道贵族们确实有春猎的习惯,邦金洛家族每年在回春节之后进行春猎,的确是有这么个传统。因为他记得三年前老邦金洛子爵春猎结束后,在森林外最近的村子和村民们举行了一次宴会,那时候他和师父老杰勒拜克还曾经跟随参加过。
但是在对波希塞利达进行围剿前来这么一场合乎传统的春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要知道去年年底就有各种消息传来,邦金洛子爵打算一开春就要进入森林,对波希塞利达盗贼团伙进行剿灭。要不然也不会有前一段时间的山寨营地加固事件了。
然而波希塞利达对此深信不疑,身为一名诺多人,他知道诺多人对传统是多么的坚持。这种思维习惯让图勒拜克很不适应,但是他没有任何情报来源,如果现在就断定这是一个圈套,似乎并没有直接的理由支持这种逻辑。不过想到波希塞利达平时的一贯作风,似乎也不是那种傻乎乎的人。图勒拜克左想右想,还是决定不再去管这件事,只是心里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一天之后,波希塞利达集合了人手,目前山寨有将近一千人,除了老弱妇孺和伤员,能用的青壮年只有不足五百人,他破釜沉舟地只留下了两个小队共20人看守山寨,其他人全部跟随出发。
看着一个个满脸报仇心切的盗贼们,图勒拜克只希望这些同伴们能够完完整整地胜利归来。他把看热闹的学生们驱赶回教室,看着最后一名出征的盗贼走出山寨大门,然后大门缓缓落下。
山寨的热闹减少了许多,当然,除了学校。图勒拜克头疼地坐在办公室,二年级一帮十二三岁的小孩,正是最调皮的时候,大约是从小就野惯了,从来就不记打。图勒拜克又下不了狠手,每次不过打三五下手板,他觉得自己真应该下一次狠手了。
有个老师说起波希塞利达出征的事儿来,他两眼放光,说:“最好活捉了那个狗杂种子爵和他的狗腿子迦施利!我要亲手砍下他们的脑袋!”图勒拜克问:“你就这么恨他们吗?”“是的!我的弟弟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原本有个磨坊,也被他们夺走了!”老师咬牙切齿地说。图勒拜克不说话了。
三天后,留守的盗贼们乐观地议论着,觉得今天就可以了结带给他们灾难的那个杂种,几个老师也心神不宁,没有上课的心思,于是图勒拜克放了一天假,让学生们好一阵子欢呼。
几个老师时不时就爬上围墙张望,留守的盗贼小队长安慰他们,说已经安排了两名盗贼在山下军营的望楼上放哨,仍然不能阻止其他盗贼们的热情,围墙上站满了人,伸直了脖子热切地期盼着,一直站到天快黑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看着失落的人们冲围墙上下来,图勒拜克忍不住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大家不要紧张!”“是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人喃喃地说着。
吃过饭后,人群聚集在了议事大厅,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议论着。图勒拜克和几个老师坐在一起,瘸腿的体育老师阿荷鲁抱着个酒坛坐了过来,看大家都很沉闷,说:“喝杯酒慢慢等消息吧!”图勒拜克端起酒杯,沾了沾嘴唇,又放在木桌上。有一些没心没肺的盗贼拿出了赌具,开始赌博。
大约九点多十点的时候,留守盗贼小队长推开大门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小队长咳嗽了一声:“大家都散了吧。明天或许就有好消息传来了!”人群慢慢散去,图勒拜克朝小队长说:“今天晚上我帮忙巡逻守夜吧!”阿荷鲁和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老师也表示要留下,小队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空旷的大厅里烛光晦暗,三个人围坐在桌前。图勒拜克回头看了一眼,大声说:“谁躲在柱子后面?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柱子的阴影里站了出来。图勒拜克楞了一下,说:“努塞拉,怎么不回去睡觉?”
努塞拉身子抖了抖:“先生,我害怕!”图勒拜克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旁,把努塞拉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说:“不要担心,努塞拉!”他感觉这小家伙一直在发抖。
“走吧,我带你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图勒拜克拉着努塞拉朝门口走去,回头看了一眼,朝两位老师点点头。安慰了小家伙好半天,直到确认努塞拉已经睡着,图勒拜克才返回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图勒拜克盯着桌子上燃烧了一半的蜡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过了好一阵子,阿荷鲁提着盏灯笼从门外走了进来,说:“真够冷的。我刚刚巡视了一圈,没什么动静。”图勒拜克点点头,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另一个老师也提着灯笼打着哆嗦回来了,图勒拜克起身抱了一捆柴火丢在旁边的壁炉里,三个人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过了小半个时辰,图勒拜克站起身来,顺手拿起一面灯笼,说:“我出去看看。”绕着山寨走了一圈,围墙上隐隐约约有一两个身影,走近来听到有人低声的说话,图勒拜克放下了心。
已近半夜,满天繁星点点,闪烁着清冷的光。图勒拜克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看着寂静而漆黑的山寨,呼出一口浊气,缩着肩膀朝议事大厅快步走去。
凌晨两三点钟,又出去巡逻了一次的图勒拜克对着壁炉背靠着桌子打瞌睡,然后他猛地惊醒,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把一旁的阿荷鲁也惊醒了。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奔跑而来,大厅的门打开了,带进来一股刺骨的寒风。
小队长神色慌张,带着恐惧结结巴巴地说:“不好了,出事了!”
阿荷鲁大声地说:“出什么事了?”图勒拜克握紧了拳头,暗暗骂道:MD!
“有消息了,咱们的队伍。。全军覆没了!”小队长的声音带着哭腔。
图勒拜克深吸一口气,走前一步问:“报信的人在哪里?有几个?”
“在后面!”小队长哆哆嗦嗦地说。有两个盗贼惊慌失措地出现在大门口,后面跟了七八个值班的守卫,还有那个出去巡逻的老师。
“进来,把门关上!”图勒拜克命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