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三十二年,冬。
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白皑皑的雪落满了枝头,甬道旁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这会儿含秋宫的小太监正在扫雪,天色渐明,他们得赶在主子们起身前清扫出一条道来,不然耽误了主子的事儿,少不得吃些瓜落。
长廊上远远行来几个宫女,为首的女子一身紫衣,长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根银簪固定,未施粉黛,却已艳丽逼人。
打眼儿瞧着,竟连灰蒙蒙的天都被衬得鲜亮了几分。
门前的小宫女帮着她收了伞,边递过去一张帕子,边压低声音道:“姜韫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主子正问起你呢。”
正说着,就听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女子凄婉的哭声穿过大堂,传进众人的耳朵:“凭什么!贱人!我且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闻言,姜韫眼尾往后一扫,就见那些小宫女一个个同鹌鹑似的,恨不得自己没生耳朵。
见此,姜韫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微垂了眸子,再抬头已经敛下了眼底那抹厌烦。
正欲往里走,里头有人已转过屏风,往外走来。
正是是丽嫔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文柳。
往日主子跟前体面的大宫女,今儿脸色惨白,衣襟处一片濡湿。在这寒冷的天,光是看着就令人想打个冷颤。
文柳也瞧见了姜韫,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容易才压下了不忿,刚想开口讥讽几句。
却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姜韫,进来”。
文柳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句转身走远了。
纵使服侍的是同一个主子,关系也不一定就是很好的。
这是姜韫在含秋宫这三年悟出的道理。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服侍在丽嫔身边的。
三年前,丽嫔刚刚进宫时,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选侍。
是姜韫打点了宫正司的姑姑,这才被调到丽嫔身边。
姜韫少时入宫,本该孤苦无依,但别看她生得柔弱,但实则性子十分坚韧。
多年下来,早已深谙宫中的生存之道。
有她在一旁帮忙,丽嫔很快便得了恩宠。
如今不过将将三年,就已经高居嫔位。
前几个月又得幸怀了皇嗣,只等那瓜熟蒂落,便是妃位也是囊中之物。
当今子嗣不丰,眼看就到了知天命之年,膝下育有五位公主,皇子却只有三名,乃元后所出的太子,淑妃所出的楚王并良修仪所出的赵王。
老来得子,总是令人快活的。
是以,丽嫔这一胎可以说是被老皇帝寄予厚望。
阖宫上下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丽嫔这一胎的看重。
这一胎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含秋宫上上下下皆小心翼翼的护着,眼看过了七个月,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可凡事总有意外。
半月前,丽嫔白天去了一趟御花园,当天晚上回来就开始肚子疼。
含秋宫的灯亮了一夜。
宫人进进出出不知道端了多少盆血水出去,太医跪了一地。
都说七活八不活,丽嫔这一胎果然是没能保住。
老皇帝的脸色一寸寸沉了,姜韫便知道,这回丽嫔失去的可能不只是龙嗣,更是圣心。
事实也证明了姜韫的猜测是对的。
从丽嫔小产到现在已是半月有余。这期间,圣驾几次路过含秋宫,却未曾有过片刻的停留。
不说各宫妃嫔,就连底下的宫人都嗅到了几分丽嫔失宠的味道。
好在丽嫔受宠三年,积威已久,又有姜韫在一旁看着,虽然底下的人有些小心思,暂时也没弄出什么大乱子。
但总这么下去,却是不行的。
毕竟,三年一过,又有大选。
这不,丽嫔还没出月子呢。她自宫外带来的奶嬷嬷就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好巧不巧,姜韫这日落了东西在正殿,正要回去寻呢,便听到了屏风那头传来的声音。
“姜韫这丫头年轻貌美,有对主子忠心耿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吴嬷嬷的声音听着有几分急切,她关切地望着榻上的女子,那些子腌臜的坏主意,一个一个地往外蹦。
屋内分明置了许多碳火,可姜韫却觉得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