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罗维穿戴整齐,又跟着罗仲来到了家族议事堂。不同的是,这次议事堂中已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三百多名内府族人悉数到场,此外还有罗氏外家的几十位代表,彼此交头接耳,嗡嗡议论着。一见罗仲父子进来,几百号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这次家族大会,除了要将家主的新儿子罗维正式介绍给所有族人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的,就是测试罗维的修星资质。
罗家的孩子年满八岁,便会在所有族人的监督下进行资质测试,准备开始修星。资质分为三等,每等级分三个品级,三等下品最劣,一等上品最佳。
资质越高,修习星力的速度越快,虽说勤也能补拙,但所有的修星者,都会期望自己的资质能高一点,再高一点。
大陆平常的修星者中,资质水平以三等最为常见,即使是血统纯正、体质传承的世家,一般也至多是二等。若是测出一等资质,那便是运气极佳,只要修炼得当,将来必定小有成就。
至于一等上品,更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水准,一般人不敢奢望的传说级资质。
罗维虽已十二岁,但罗仲和两位家族长老觉察到罗维体内毫无星力,应是从未修炼,而问起资质时,罗维也是摇头不知,因此有了这次家族大会。
在罗维进入议事堂前,几百号族人早已围绕这次测试展开了激烈的议论。有人说罗维既是家主之子,资质怎么说也应该是二等,保不准还是一等,也有人带着鄙夷的语气说十二岁还未开始修星,定是三等云云。甚至还有已经开始下注的,悄悄围成一团,纷纷掏出碎银子,要赌测试结果。
一见罗维进入议事堂,大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议论,静悄悄地等待着测试。
议事堂中央的圆桌上摆着一个小石台,上面镶着一颗晶莹剔透,微微泛着碧绿的玉球。
家族执事长老之一罗义鸣站在玉球边,他是罗维的族叔祖,此时对着罗维点了点头,说道:“把手放在玉球上。”
另一名执事长老是罗维的嫡亲四叔罗季,此时也坐在一旁,脸色阴鹜,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希望罗维最好是资质不佳。不然,哪怕只是家主的私生子,也终究是心腹大患。
罗季和罗义鸣斗了很多年。罗季嫉恨罗义鸣这老头子境界高深,素有罗家第一高手之称,虽是旁系,却有问鼎家主之位的实力。而罗义鸣忌惮罗季心机深沉,这些年利用家族嫡系的身份,暗中培植了不少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过,两人都不希望罗仲坐大,因此罗义鸣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罗季却知道他一定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罗季把眼光重新投向了玉球,等待着。
罗维有一点紧张,不是因为这众目睽睽的场合,而是不希望测出下等资质,让罗仲没了面子。说到底,罗仲对自己挺不错的。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玉球上。
玉球微微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来,再也没有亮起。
一旁罗义鸣老脸上出现诧异神色,让罗维移开手,片刻后再试一次。罗维依言而行,玉球仍是没有动静。
本来一片寂静的议事堂,逐渐又响起了疑惑的议论声。照理来说,玉球光芒越亮,代表资质越好,反之亦然。但即使是最下等的廉贞资质,光芒也不过是微弱一些而已,这完全不亮是代表什么?
罗仲脸色剧变,当即就要起身,罗义鸣沉声说:“家主稍安勿躁。”
罗仲只得重新坐好,一脸担忧。
罗义鸣用手掌抵住罗维小腹,罗维身躯一震,感受到一股醇厚的星力,自罗义鸣掌心源源不断地流进自己丹田,缓缓游走,分散到四肢百骸,不断探测着。
罗维心中十分焦急,紧紧盯着罗义鸣不动声色的苍老面容,和下颚那几缕花白胡子。
半晌,罗义鸣将掌一收,罗维丹田一凉,那股醇厚星力立刻消失。
罗义鸣缓缓说道:“经脉被废,无法修炼星力。”
罗仲一脸错愕。
罗维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心神剧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穿越过后,诸事皆算顺利,却偏偏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罗维呆立原地,一动不动,像石化一般。
时间仿佛过了一百年,直到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罗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罗仲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看向罗维,哑着嗓子,艰难地问道:“怎么回事?”
罗维眼睛直直的,仿佛没听到般。
“像是药力所致,不是被下毒,就是治病用药过猛,烧坏了经脉。”罗义鸣插话道。
罗仲低声问:“有得治吗?”
罗义鸣看了一眼罗仲,捋着花白胡子,犹豫道:“天罡回灵丸,也许能有效果。不过那东西,是用数十种绝顶珍稀的灵药炼制而成,可能……非常贵。”
“有多贵?”罗仲立刻追问,眼里现出一丝希冀的亮光。
“黑市卖到三十万两。”罗义鸣说道,立刻引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十万两,相当于罗家名下所有产业三年的收入。也就是说,罗家几百号人,不吃不喝三年,才能换回小小一颗天罡回灵丸。
除了罗仲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买卖不合算。
说到底,罗维也不是需要这东西来救命,只是不能修炼而已,需要搭上家族三年的收入吗?
所有人脑海中都萦绕着这个问题。
“买。”罗仲斩钉截铁地说。
“二哥,你是家主,但也不能这么挥霍家族财产。”罗季冷冷看着罗仲,“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事关罗家所有人的利益,难道不该由大家说了算?”
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顿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不知谁带头嚷了一句:“表决!”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表决,表决”的喊声不绝于耳。
罗仲将眼光投向罗义鸣,罗义鸣背着手咳嗽一声,不言不语。
“二哥,你说呢?”罗季一双锐利眼睛如鹰聿般紧紧锁定了罗仲。
罗仲腾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面前桌子,清脆的碎裂声中,茶水泼了一地!
罗仲怒色满面,身后“砰”地爆出橙色星气,犹如宝剑出鞘般,瞬间爆发出强大气势,那股巨大威压感立刻镇住了全场。族人们眼中闪过畏惧之色,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罗季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心中大感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哥十年不管事,今日却为了新认的私生子,公然要与自己起冲突。但他罗季也不是省油的灯,诧异过后,立刻调动全身星力,身后也忽地亮起了橙色星气,竟比罗仲还要浓厚明亮几分。
罗季心中冷笑,罗仲此番是小看自己了。他荒废十年,丝毫没有进益,而自己却是十年间勤修不辍,因此虽然十年前自己实力弱于罗仲,但时至今日,罗仲仍然停留在宙星二阶境界,而自己却已是突破宙星五阶,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下罗仲身后一名星师境界的族人也站了起来,身后赤色星气亮起。而罗季身后却是呼啦啦站起六七个,赤色星气亮了一排!
双方相对而立,整个议事堂顿时呈剑拔弩张之势,若是星力稀薄的普通人在此,定会被那压迫感吓得噤若寒蝉。
罗义鸣仍背着手站在一边,老神在在,一副坐山观虎斗之势。而其他罗家族人,深怕双方火并起来会波及自己,当下都是慌慌张张从椅子上站起来,彼此推搡着退到墙边,离罗仲和罗季远远的。
此时罗维已渐渐清醒过来,唤道:“爹。”
罗仲看向罗维,罗维摇头,示意不可意气用事。
罗仲又瞪了一眼罗季,身后橙色星气慢慢收敛。
罗季也收敛起星气,不到必要时刻,他也不希望与罗仲起冲突,平白便宜了罗义鸣那老狐狸。
双方人员各自坐下,脸上表情都是忿忿不平。
“凭什么在这私生子身上花那么多钱?我要求表决!”一个少年的声音倏然在墙边响起。
罗维真怒了,一转头,眼神狠狠盯住说话的少年。
那少年仗着罗维没修炼星力,说话有些肆无忌惮,此时与罗维目光相接,却蓦地感到一阵慑人寒意,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心中剧震。
议事堂里又是一阵寂静。
片刻后,罗维像想到了什么,神色平静下来,低声说道:“表决吧,我没意见。”
罗仲还想说什么,被罗维一个眼神制止了。
表决开始了。
同意用罗家三年收入换取天罡回灵丸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几乎全是和罗维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眼神还很善良纯净,被身边父母喝骂了好几次,才犹豫着把举起的手臂放下。
罗维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
而不同意的,自不用说,几乎所有人都举手了。
表决毫无悬念地结束,罗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罗维的后背,父子俩一起离开了议事堂。
而其他族人也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开,最后堂中只留下了罗义鸣和罗季。
“很高兴?”
罗义鸣背着手,看了一眼罗季。
“您老不也一样?”罗季反唇相讥。
罗义鸣冷笑道:“你懂个屁,别高兴太早!”
罗季错愕,这老狐狸今日怎么了?
罗义鸣一甩手,快速走出了议事堂。
在对罗维进行探测之后,罗义鸣心中便萦绕着一丝不安:这小子的体质,自己居然看不透!
经脉不能修复也就罢了,若是真给他修复了,会是什么样的资质,实在难说。
罗义鸣脸色阴晴不定,早已不见了众人面前的淡定模样。
与此同时,罗仲和罗维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老子要揍他,你干嘛拦着。”罗仲心中仍然深恨罗季。
罗维笑了笑:“没用,他们不会同意的。”
“唉。”罗仲看看儿子,心中难过。不能修炼星力,就跟残疾人没什么两样,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更遑论独立生存。
但他很快打起精神,使劲拍着罗维的肩膀和后背。
“怕个鸟!老子养你,供你吃喝玩乐一辈子!”
“没事,我读书,也有出路。”罗维说。
罗仲愣了愣,别说庆国,整个风黎大陆也没几个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有什么用?
但罗仲不忍心打击儿子,点着头:“嗯,读书,读书好。”
两人进了小院,各自回屋。
罗维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他当然不是真想当读书人,前世读了将近二十年的书,还没读够?
他心中有了计划,但在这个世界听起来非常荒唐,况且罗家的环境也十分险恶,所以他并没打算说出去。
罗维的计划很简单:第一,在这个世界找到能制作道符的符纸。第二,捡起自己前世学到的医学知识,买一些温养经脉的药材。
然后,用自己掌握的疗伤符术,和超大剂量的药力双管齐下,以破而后立、以毒攻毒的极端方式,冲开自己体内经脉!
这个方法成功的要诀,就在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符术了。否则,很可能被药力直接烧得走火入魔而死。
罗维没怎么想过失败,自己若是真要在这修星世界当个不能修炼的人,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要启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