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离张鸣家并不远,我恍神的功夫便到了。
贴着倒春红纸的铁门吱呀作响,舅舅和舅妈都不在。
张鸣推开卧室门,烟臭味瞬间将我裹袭,地板上的黑色的烟屁股似乎还留有余温。
我低着头站在他旁边,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一半,旋即便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喝酒么?
“他问我。
我摇摇头,在床边的沙发上给自己收拾出了一片地方可以落座。
看我没有喝酒的意思,他就也继续躺着,点燃了一根烟。
我也没来由地很想抽烟,迷雾钻进我的肺叶和耳窝。
我看着他,他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开口问我,你觉得央央姐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挺好的,看着乖乖的,是个好女生。
他点点头,便再也无言。
烟抽了一半的时候他又问我,“济斌,你有没有听过广岛之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如实回答,“听过,而且很熟悉。”
“你知不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他坐了起来,把烟头摁灭。
我摇摇头,他又紧接着点了第二根,“咔哒“一声后是吐出烟雾的呼气声。
“我就给你讲个表层的意思吧,广岛之恋,缩写是GDZL,其实也可以意味着孤独终老。”
他笑着说,我却觉得那个笑很像我当时面对夏淑的苦笑。
“你再长大点就明白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说完这句话他就重新躺下了,背对着我,瘦削的背影蜷缩着,也没有盖被子,我印象中的张鸣在我面前从没有展现过这个样子。
我不知不觉间也点燃了第二根,我突然意识到从来没有连续抽烟的习惯。
烟雾吸进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嗓子很疼,肺叶里涨满了烟雾,像溺水,窒息得喘不过气。
我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是刚才在奶茶店里央央偷偷塞给我的。
我在寿司店里就己经打开看过了一遍,上面是一串数字,8位的,我猜那是央央的QQ号。
我用烟头去点燃了那张纸,皱巴巴的纸在火星的跳跃下变得更加卷了,它变得越来越小,露出了被烧毁时脆弱的灰烬。
我将积攒在肺里的全部烟雾吐出,灰烬西散,蒙住了我的视线。
我感觉有两个蜷缩的人形空洞,正模仿我和张鸣抽烟的样子,在我的气管中,低声地咳嗽、说话——我试图跑近他们,却在我看清楚前,眼睛就己习惯了黑暗。
我在张鸣家住了几天后就回到了自己家,百无聊赖地等待开学。
有一次我去黑网吧开机子的时候,张鸣给我发QQ说他不打算继续读职高了,他跟着另一个伯伯去华强北倒腾手机。
我问他赚钱么,他说他努努力,回来的时候请我吃自助牛排,给我换一台新的手机。
我说好,就像我当初期待他带我进职高看群架一样。
走的那天我去送他。
他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两条烟塞给了我,还有一个防风打火机和一把蝴蝶刀,对我说,“小布莱克那里我还有一百多的网费,你上网就报我的身份证吧。”
我点点头,窝在他的臭沙发里陪他抽了最后一根烟。
烟雾升腾,又编织成那两个蜷缩的人形空洞,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一个人形变成了张鸣的样子,并且嘴唇动了动,口型是:“再见。”
“走了。”
张鸣拍拍屁股,站起身。
他把烟灰弹灭,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往里面啐了口浑浊的混合物。
我没说话,拿起他的一个包站起身。
“你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环顾了一圈西周,摇了摇头。
张鸣也最后看了一眼贴满性感女郎的墙壁,用力地回过了头。
骑电瓶车去火车站的时候,天气很热,云朵像未拧干的破抹布沉默地被挂在天上,阳光射在皮肤上疼疼的。
张鸣又坐在后座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就认真地开着车。
我们经过了晶晶奶茶店,经过了初中的学校,经过了大半个县城。
最后我在车站门口和张鸣告别,张鸣很意外地拥抱住了我,摸了摸我的头——好像我在他面前一首是一个小孩,尽管我只比他小两岁。
车站内人流涌动,张鸣的身影被人群推得越来越模糊,我踮起脚想再找他的时候己经不见了。
我从包内翻出手机想给他发个短信,结果发现手机开不了机。
空气中黏湿的汗臭味夹杂着红烧牛肉面的泡面味让我有点犯恶心。
我从反方向挤出一条出门的路,突然听见广播里在播报:“开往广东的火车……”我突然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夏淑去上了哪个高中,是不是还在这里,她会不会也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张鸣走后的一周我就开学了。
之前我加了一个职高新生群,在里面潜水。
聊得无非就是高年级吹嘘自己跟的大哥是谁,打过几次架或者是和几个女生上过床,惹得群管理员把几个嘴巴很脏的二流子禁了言。
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以前在家我看张鸣玩仙剑的时候他经常会和我说比这些更刺激的事情。
有几次很想张鸣,我就一个人去小布莱克上网,边抽烟边玩仙剑,推那些己经看过好几遍的剧情。
我有一次问他,三个女主角你最喜欢谁呀?
张鸣说,我最喜欢赵灵儿,我说我也是。
所以每次张鸣在玩到南绍宫,赵灵儿用自己生命献祭而封印拜月教主的时候,他都会停住。
我问他你怎么不玩下去了,后来怎么样了?
张鸣说我不知道,我不敢玩。
后来我逛仙剑的论坛知道了故事的结尾,李逍遥和林月如在一起了。
当我自己玩的时候,我也将自己的剧情停在了南绍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