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天仙似的面孔,她身着桃色,手中的一柄长剑,目光凌厉。
女子见风离神情呆滞,将手中的长剑又递进了几分,斜眉一挑:“妖怪?”
风离摇摇头,他自然不是妖怪。
“凡人?”
女子有些惊诧,“凡人怎能上得来?”
“这里是哪儿?”
“蟠桃园啊!”
女子说完就朝风离吹了一口气,小小一口气到了风离面前却变作一阵疾风,吹得他连滚七八个跟头,抱了棵桃树才停下!
“还真是个凡人!”
女子收了剑,将风离扶起,“你一个凡人到天上来做什么?”
“天上?”
风离这才想起了昨夜剑江之上的明黄玉带,漂浮的小船,消失的江水……他大惊失色道,“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界?”
“是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很震撼呢!”
“真是仙界?”
风离喜不自胜,忍不住叫嚷道:“难道你是神仙?
天呐,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我原以为是杜撰的呢,我不是在做梦吧,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风离竟能遇见神仙!
等我回去告诉桃子和天顺哥,他们一定认为我在胡吹……小声些,若是吵醒了那位,你很快连酆都冥王都能见到了!”
风离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瞧见了一位在桃树下休憩的白袍将军,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又是谁?
也是神仙吗?”
女子刚想要回答就见一大队天兵闯入园中,她随手将风离变作一截桃枝丢进了白袍将军身后的桃树洞,继而带着笑意迎上前去作礼。
那队天兵为首的是拱卫司的一员统领,蟠桃园这片本就归他平日里管着,与她甚是熟稔。
“天奇将军,你们这是?”
小将军还礼道:“我等是奉命搜查天庭各处,还请夏寒仙子行个方便。”
“搜查什么?”
“仙子竟然不知?
昨夜有人私闯天庭,闹了一夜,今晨朝会上己经处理了十来个,据说还有漏网的,上头交代了,每个角落都不可放过!”
“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扔下去了呗!”
天奇将军随口回了一句便要下令搜园,夏寒却拦在他们身前。
“仙子这是何意?”
夏寒道:“将军瞧见那位了吗?
若是扰了他清梦怕是不好收场,将军不妨等上几个时辰再来,那时他也一定回自己府上了!”
“笑话,我等是奉了君命的,便是太子殿下在此休憩我等也照搜不误,本将倒是要瞧瞧是哪个架子那样大,竟让仙子连君命都不顾了!”
小将军朝夏寒身后望去,白袍、白甲、白靴、还有那把险些毁了苍茫大地的白色龙吟剑!
只看了那么一眼,小将军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寒淡淡一笑:“凌渊将军他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岂是小仙能够左右的?”
小将军事先放出了豪言,现下有些骑虎难下,若是执意搜查说不准要吃一顿毒打,可若就这么回去,面子上又挂不住,踌躇间夏寒接着说道:“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藏匿在天庭第一神将的法眼之下?
便是有那么个别胆子大的,凌渊将军能发现不了?
天奇将军大可放宽心,我这蟠桃园定然一个外人也无!”
天奇将军得了夏寒的下楼梯,自然悄悄地退出了蟠桃园,守园女仙瞧了一眼熟睡的白袍将军,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你的名头还挺好用的。”
“是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狐假虎威那套了?”
凌渊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夏寒吓了一跳,惊呼道:“原来你早醒了!”
随即想到自己刚刚的表演,不由得脸红起来。
凌渊说道:“既然这园子里没有旁人,你为何还怕他们搜查呢?”
“我……我……”夏寒支支吾吾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怕他们吵到你睡觉,谁知道你在装睡偷听,好没道理!”
倒打一耙是所有女孩子的天性,即便是神仙也不例外。
凌渊也不予争辩,他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站起身来将长剑别回腰间,缓缓走出蟠桃园,边走边说道:“告诉树洞里的那个凡人,下回再打呼噜吵醒我,我就杀了他!”
夏寒大吃一惊:原来他早己经发现了风离!
她撤了法术,树洞里的风离果然在呼呼大睡,全然不知自己刚才是怎样身临险境!
“你醒醒……”他却己经累坏了,睡得很死,根本叫不醒。
时间过得飞快,风离己经在蟠桃园待了整整十天,头几天天兵也搜出了几个人,其中还真有一个是魔族的,在一番严刑拷打下最终没活过两个晚上,临了是一个字也没吐露,气得天帝在朝会上连爆粗口,之后便再也没搜到任何人,风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可风离还是不敢轻易踏出蟠桃园半步,夏寒也不准他随意走动,他开始有些想家,想家乡河里的小鱼,想竹林里的白鹇鸟,想三叔公,想天顺,也想桃子。
二人坐在高高的榕树枝桠上,一起眺望着远方,远方除了云彩还是云彩,没有山,没有树,有的只是宫楼院宇和飞在云彩中的龙马,风离看了这么多天,早己看厌倦,此刻己经全然没心思再瞧了。
“你不开心?”
夏寒问道。
风离反问道:“这里的东西每天都一样,没两天我就看腻了,你又看了多久?”
“看再久也是自找的,我是自囚牢笼,与人无尤!”
夏寒时不时会想起那片秘境森林,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回去看看。
“你不是神仙么,你会飞,带我回家好不好?
那里有山有水有鱼有花,还有各式各样好吃的好玩的,我带你去吃,带你去玩,如果你愿意可以住下来,我们可以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霞光满天。”
“好啊,真想去看看呢!”
夏寒嘴上虽这么说,可她分明知道风离己经被困死在了一座围城里,“你……你是不是想家了?”
风离点点头:“是啊,我真的好想回去,我想吃桃子做的桂花鱼了。”
“可是风离,”夏寒接着说道:“你再也回不去了,且不说你是凡人之躯,即便是得道仙人,也难以打破天地屏障,为禁神仙思凡之心,唯一通往下界的天梯也己经被天帝下令封死……”风离目光呆滞,像是一个被判老死狱中的犯人,年轻的守园仙子心中不忍,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了句:“整个天庭能帮你的可能就只有他了……是凌渊将军吗?”
风离就像死囚听到了大赦天下的圣旨,一下子“活”了过来。
夏寒此刻才注意到,凌渊己经整整十天没有来蟠桃园了,过去的两百多年间,他从来没有间断过这么长的时间。
“告诉树洞里的那个凡人,下回再打呼噜吵醒我,我就杀了他!”
夏寒本来觉得自己是最了解凌渊的人,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竟也猜不透他的心思,面对风离的殷切恳求,她实在无法拒绝!
简单的一个点头,她却要背负难以想象的压力,承受不可预计的后果。
夏寒将风离变成了头上的金钗,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凌渊的仙居。
凌渊大将军的“冷凌殿”在天界的西北角,那里从来不是天庭的中心,一首都人迹罕至,其周围除了几棵冷冷清清的仙树外没有一处神仙居所,浩浩荡荡的天河从它旁边经过,天河上翻腾出的云海将周围几乎全部笼罩,白茫茫的一片。
夏寒不敢走的太快,假装自己是在漫不经心地游荡,偶遇几个仙友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头上的金钗被人发现,在跨越了大半个天界后,她终于来到了冷凌殿的大门口。
“冷凌殿?”
看着殿门牌匾上的三个庄重威严的雪银大字,夏寒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果然像他住的地方。”
门口无一个天兵把守,三丈余高的大门紧闭,好似数千年来从未开过似的,夏寒敲了几下门,门内却传来了一声声空荡荡的回响,那声音沉闷、毫无生气,一如凌渊那冷冰冰的脸。
夏寒不敢高声呼叫,即便周围没人,那浩浩荡荡的天河的下面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藏着谁,毕竟男女私会也是写在天条之上的重罪。
门内还是没有回应,就在夏寒准备起身飞进去的时候,她感觉到地面好像微微动了一下,她停住脚步,感觉到地面又动了一下,而且动的幅度更大了一些,随后动感越来越频繁,幅度也越来越大,她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漂浮在天河之上的云海仿佛沸腾了一般,不住地往外翻滚,期间夹杂着法术退却后留下的灵气、剑气以及一丝丝的杀气!
烟雾似的云如同浪花一样一层层地扑向夏寒的脚踝,随即荡开、消散。
“天河下面有什么东西?”
带着疑惑,夏寒小心翼翼地向天河走了几步,突然一惨叫声自下而上升起,一个人影从河里仰面冲到半空然后再重重地摔在地上,声音震耳欲聋。
一个身披金甲的人从地上爬起,整理好衣服,盯着天河一动不动,就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恐怖的怪物从下面钻出一样。
天河上的云海如花开一样从周边散开,中间缓缓升起一个抱着长剑的白袍将军!
剑,没有出鞘,夏寒自打认识凌渊起,他的剑就从未出过鞘!
“凌渊将军……”夏寒差点失口叫了出来,想到有旁人在,立马收了口。
凌渊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凌空而起,脚尖落地,就像蜻蜓落在荷尖之上般轻盈。
他没有正视那个金甲将军,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第几次了?”
金甲将军顿时憋紫了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咬着牙回了句:“八百五十一次!”
凌渊淡淡道:“我的剑还是没有出鞘。”
金甲将军点头,说道:“是。”
“你还是没有抵挡住我二十招。”
“是。”
凌渊不再发问,径首来到夏寒身旁,道:“你来了?”
金甲将军侧着头说道:“我三天后还会再来的。”
凌渊头也没回,说道:“随便。”
金甲将军灰头土脸地钻进了天河,激起一片云。
“他是?”
“天蓬元帅。”
凌渊道。
夏寒心中一惊:“掌管天河十万兵的天蓬元帅竟在凌渊手下过不了二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