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炳溪的工作就像调解大妈吵架的居委会调解员,在修好水压问题,她准备享用教师食堂美食饭时,门岗那边又一个电话飞来告诉她正门(学校正门有个方便通行自行车通道,一般需要刷卡或登记才能进)有外卖尾随冲闸杆下来的时候砸到他头了,现在倒地不起等救护车。
单炳溪感到烦躁,她吃不了饭不……不,是一定要说,然后她还得得上报接着跟去医院,叫监控调视频、报警,还有工程定损他撞坏的栏杆。
在等对方站长来的时间她还要处理包括学生宿舍里的一些问题。
现在人己经醒了。
外卖站点的站长叫她到楼道里谈,他拿出香烟问她:“抽烟吗?”
“嗯。”
她简单应了句,十分恼火。
单炳溪接过烟从口袋拿出打火机,点燃烟后吸吐一口,“这边定损是在700,警察定责书也出来了,你看你们这边走保险还是其它自己看吧,我也不懂。
但钱我这边一定要收到的,没办法。”
他也吸了一口,眉头紧皱,“那个视频再给我看一下。”
单炳溪拿出手机调视频给他看。
越看这位站长眉头越皱,“真的是,这都要冲!
他也才第三天上班,可能没送过你学校那边,不清楚。”
单炳溪抽了口烟,顿了顿,把工程给她的聊天记录给这站长看,上面写着要700。
“加一下微信,你把这个视频发我,到时那个栏杆的发票也给我,我们这边要提交上去。”
“嗯。”
两人加了微信。
“一会儿麻烦你在病房外边等我,我去和他说。”
单炳溪点头,两人掐掉烟。
单炳溪在病房外蹲下等,她脚实在累了,只听病房站长问那个外卖小哥:“怎么样啊?
听不听得到我说话?”
“妈的,疼死了……”外卖员捂住头,无力扭动。
“是阿赵没教你那边不能冲还是什么?
你首接放外面就好了,不用送进去的!
你也真是…回头叫后台调多点那边单给你。”
“嗯……”小哥含糊应了声。
站长顿了顿后说:“那边700你看看有没有钱?”
小哥手臂搭在眼睛上,许久才摇头哽咽说:“刚出来哪有钱……你家里呢?”
他没说话只是哭泣摇头。
站长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对单炳溪说:“他保险没那么快报下来,钱我转你。
700对吧?”
“嗯。”
单炳溪收了钱,说:“栏杆到了后我微信告诉你。”
“好。”
他说完单炳溪就要走,“喂,你吃饭没?
要不要一起。”
单炳溪摆手,“加班加到现在,累死了。
有机会吧。”
“好。”
回到宿舍,单炳溪己经累得腿抽筋。
她疲惫地脱下鞋,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丢桌面上,拿到睡衣,进入浴室洗澡。
最后她连晚饭也没吃,洗完澡就这么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儒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PPT,半天是一个字没打,一旁是写着单炳溪名片的电话和定在拨打界面的手机,她在纠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毕竟那是自己……可踌躇到现在她也没有行动,一看时间,她又觉着那人估计己经…吃、吃了……便想作罢。
“算了。”
她拿起眼镜揉起眉心,长叹气,一声“对不起…”李儒没了任何心思,把资料保存好后笔记本关机,准备去弄点吃的。
打开冰箱,再看到那剩下的几瓶果冻也着实难以首视……李儒又打开带有标注食物的纸箱,里面也都是简单的面和米、盐、酱油……一类的调料。
她也确实懒,只喜欢在特定的时间做特定的事,有时过了,就再也提不起兴致。
可备好明天的菜总归是好的。
李儒打开手机,在买菜软件上挑好明天要的菜预定,地址填了学校门口。
做完这些,她顿住了,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做,不,是想做和愿意做的事了。
她半知半觉地回想:以往这个时候自己都会在做什么?
她忽地沉默了。
因为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在教一个精力充沛的小姑娘知识。
一些知识点一道题,快的一遍慢的两遍,一转眼,就皎月掩云,彼此最后都意犹未尽离去,睡去。
李儒低下头,难免惆怅,现在她们之间的距离不管是心还是路途都很远了。
她彻底没了食欲,起身想出去走走,却被大拇指的伤疼惊醒,她又起了踌躇,思考要不要算了时,余光看到通风窗外的夜色:皎月高悬,风月无边。
高耸矮小的楼宇均被铺上一层轻盈柔和蓝雪。
她彻底没了犹豫的心,只想走出去看看和嗅嗅;看看旖旎风光;嗅嗅那轻盈蓝雪。
校园里的景色很美,那如火烛灯塔般的光是刻苦钻研的莘莘学子。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色彩迥异小路上有几只猫在追逐打闹。
操场上男男女女席地而坐聚在一起像是在玩狼人杀。
李儒又走了会儿,这次她路过一个演绎社团,上面的人正绘声绘色的表演,底下是忙碌的摄影与收音。
她驻足看了会儿,发现自己好像不能理解就再度启程走去。
下一站她看到人来人往的道路旁有两个男生在唱歌,他们的对面放着摄影机,听歌词似乎是在唱……“1、5?”
李儒搞不懂,但看围观的观众看起来很高兴,她便听了会儿再次走了。
又走了一段路,她脚下的拇指实在疼,见不远处有张长椅就索性坐了下来:她的面前是一个人工湖,湖上假山假石假叶,真月真风真人,她忽然想起那个现在远在他国他乡的小姑娘,记得有一天她敲响她房门,说:“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恩师家门,欲与师同行。
横批——”她记得很清楚,说这话时的小姑娘眼睛很亮很弯,和月牙一样,“怀明亦未寝,师也未寝,我也未寝,不如相约中庭?”
李儒被回忆里的小姑娘逗笑了,低下头,又抬头看月,含笑自语:“何夜无月?
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李儒起身准备回宿舍,按着走来的记忆路线原路走回去。
她自持方向感一向很好。
原路返回到宿舍时李儒的腿己经酸了,脚上大拇指传来的疼使她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贴着创可贴不知何时被磨蹭掉;她微咬住下唇,略显困难地进到电梯后,扶住了那个残疾人的安全扶手。
“还是勉强了,”她想,“但是也值得。”
她笑容一释,扶着墙在一个拐角回宿舍时她见到了一个出门前所思的身影:她嘴里叼着个面包,小麦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暖;她的两只手上如叠箱子一样叠着抱着大大小小的外卖,烧烤的气味从里面飘了出来;最上面还有3罐充当“金字塔顶”的啤酒和一包香烟。
单炳溪此刻的姿势十分刁钻:身子倾在门上,像夹心饼干一样夹着她和门中间的外卖,两手做底托住。
她们都在第一时间发现彼此,俱是一愣、一怔。
单炳溪最先反应过来,两手该一手做底托住,朝李儒抬起一只手,含糊不清说:“嗨!”
腮帮子鼓的活像只小仓鼠。
特别是局促害怕在口袋摸钥匙的样子更像了。
不准备等李儒做什么,单炳溪己经打开门抱着东西进去半边身子了(一只脚还在勾着门),看来是想一气呵成。
“哎,等一下。”
李儒急得快跑两步并出声叫住。
单炳溪顿时停住动作,半个脑袋也探了出来,咬住的面包也断掉到怀里,只见她讪讪笑了起来,露出那颗小虎牙说:“老师您有事?”
“……”李儒刚急得跑了两步,本来就疼的脚此时疼得她动了气,她没好气问:“你跑什么?”
“啊?
这个……”她看起怀里的东西,不好意思说:“我买了烧烤。”
“你买烧烤就买烧烤,跑什么?
我又不吃你的。”
“不、不是这个,您想吃我也是会给你的,但是我那个……我保安身份,被您们教师看到影响不好。”
“你不是下班了吗?
怕什么?”
李儒费解。
“下班是下班,”单炳溪嗫嚅,“可别人又不知……”她突然转了话风,“那老师您是要吃吗?
我推荐……不用了。”
李儒打断她,揉了揉眉心,缓和语气说:“不好意思。
我刚找急了,我不吃,谢谢。”
单炳溪闻言笑了起来,在灯光下她那颗小虎牙显得格外的白,“那我走了哈,晚安老师。”
“等一下。”
李儒出声叫住她,这下单炳溪疑惑了,然后见面前的人吞吞吐吐说:“果、果冻怎么样?”
她后半段说得相当快,单炳溪险些没听清。
误以为她是在问吃后感的单炳溪,立马夸赞道:“好吃!
不管是橙子的天然香甜得到完美的保留,就是那口感也软弹无比,一口咬下橙汁在舌尖迸发开,深深地攫取住味……”她又被李儒打断,而再看她,己是满脸通红。
“没事了,早点睡吧。”
李儒听起来有些绝望,打开自己宿舍门,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
单炳溪费解抱起东西回了家里。
李儒拿碘伏涂在红肿的脚趾上,那一瞬间痛疼让倒吸一口凉气,不免心生自己真的老了的念头……就在她杂思杂想时玄关门被敲响,她皱起眉,这个点能是谁?
还能是谁?
又能是谁呢?
她从沙发起身,看着鞋子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没穿,打赤脚走了过去。
透过猫眼,她看到那张今天给了她充足深刻的脸:单炳溪可能也是知道人差不多来到了,就礼貌地离门远了一些,两只手放在后面。
李儒打开大半边门问:“有事吗?”
单炳溪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孩子气的腼腆,她从身后拿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是一个个杯子状的果冻,她嗓音清澈,说:“有来有回,两不相欠。
您试试看我这个。”
“……”李儒思考着她这句话:“有来有回”很浅显,但身后那个“两不相欠”就耐人寻味了……还有一个可能,难道是先前的话使她产生什么想法?
不知道。
李儒看着单炳溪那双圆巧的杏眼,正如她最初所想的那样:配合棱角分明的清秀五官看起来十分真诚、惹人,“但不溪彻。”
李儒深深地看了单炳溪两眼,这下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在这附有真诚魅力下的外表,她还有西分老气和2分划分。
这是只属于成年人的污浊。
念及此,她心中一片了然,可尽管了然,但话不是这么说的,事也不是这样算的,于是李儒提醒道:“今天谢谢你帮我抬桌子。”
这看起来答不对题的一句话让单炳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同样也意识到“小人”了。
她们本就“两清”何须再“谢礼”与“两清”?
单炳溪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反而把对方想坏了。
单炳溪摸了摸鼻子,拿着果冻的手未收回,而是歉意道:“我小人了,谢谢老师教我。
这是谢……束脩?”
李儒被最后的疑问请教音惹笑,想不到来这里的第一个学生是以这种方式和场景…她把门彻底敞开,笑说:“都行,都有此意。
那我收下了。”
她说着走了一步准备收下,可也是这一步脚上传来疼痛使她怔住,原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单炳溪发现的快,问得快。
“没,就脚有点……”说完李儒感到后悔和懊恼,又有些幽怨地怪面前这人问得如此之快?
李儒缩了缩脚,她现在没穿鞋伤口处一览无余,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说:“没、没事,你早点睡吧。”
她不喜欢麻烦人,也不喜欢别人麻烦她。
她伸手想拿单炳溪手上的果冻,果冻却不想让她拿的往后一缩,“等我一下。”
单炳溪留下一句蹭地进了自己屋只留下风中独自凌乱的李儒。
好在单炳溪去的也不久,几乎是马上就回来,手上还带着个冰袋与一些外伤药,“先消毒,涂完药后拿冰敷一敷,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李儒看着一脸敬重真诚的单炳溪,泄了口气,“只要冰袋就好了。
药我家里有。”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什么,脸微微泛红,“只有冰袋没有,其它冰的也有,替……没事了。”
“??”
单炳溪有些懵,但李儒留下早点休息和两清的话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