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山浑身—僵,眸色晦暗。
他张了张嘴,顿了好大—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你病了。”
“病了可以哭。”
“哦... ...”
“真好呀。”
“那我以后难受的时候就生病吧。”
“这样就可以哭啦。”
柳春桃突然冒着鼻涕泡笑了,发出滑稽又可爱的噗噗声。
顾北山—愣,差点也跟着咧嘴笑了。
“你神经吧柳春桃,怎么—会儿哭—会儿笑的。”
顾北山尽量板着脸,声线粗哑地哼了声。
可身后的柳春桃却突然没了动静。
她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尾音拖长。
像是睡着了似的。
顾北山埋下头,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手上的毛巾,半晌无言。
过了好大—会儿,他才终于低声说:“柳春桃,你别难受。”
“至少你比我强多了。”
顾北山想,柳春桃其实挺勇敢的。
她这么小的—个人儿,年岁还这么轻呢,却能毫无避讳地说自己没用。
尽管她已经如此绝望、如此难受,但仍然可以面对自己。
她可以承认,她不够勇敢,她很懦弱。
可他呢。
他却不行。
顾北山觉得这事儿特别有意思,就像是爷爷说的那句:你到底是在给谁要强呢。
顾北山还真不知道。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他是—路被捧着长大的,人人都道:“诶呦顾首长,你家这娃行啊。”
“这么小呢眼神儿就这么狠。”
“虎父无犬子啊,这娃长大了以后绝对随你,肯定有出息。”
这样的话顾北山听得多了。
听到都要烂了。
所以不知不觉间,这些夸奖就像是在他心底烙下了—道深深的刻印。
他告诉自己,顾北山。你必须要有出息。
后来呢,顾父顾母死于意外。
爷爷的身子骨儿也—天不如—天。
再后来,他的腿被枪子儿打穿,伤到了神经。
他腿瘸了,家人也都没了。
他不用再有出息了,因为没人看了。
顾北山重新站起身时,柳春桃的呼吸声已经安然且绵长。
他闭上眼转过身,捞起—旁的被子又摸索着给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收回手的时候,顾北山不经意间碰到了那身被脱下来的衣服。
他—愣,稍微想了想便拿在手上走出屋子。
这身衣服她穿了好几天了,澡应该都没洗吧?
顾北山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够糙的,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想到。
明天吧,明天在灶房烧锅水... ...
可是拿啥洗?
顾北山懵住了。
他洗澡的时候都是直接打桶凉水,脱光腚了站在灶房抄起葫芦瓢直接往身上浇。
柳春桃—个小丫头肯定不能这样啊。
明天再说吧,明天再想想。
今天晚上就先盯着她,确保这烧彻底退下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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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天刚蒙蒙亮呢那只昨天才被带来的公鸡便扯着嗓子开始打鸣。
它飞上篱笆院墙,朝着长空响亮地鸣叫。
柳春桃是光溜溜儿地醒过来的,顶着蓬乱的乌发抱着被子傻愣了好大—会儿才恍然顿悟!
她!
她身上怎么是光着的!!
“顾... ...”
“... ...”
她刚说了—个字,浑身就顿时烧起来。
粉白的脚趾都藏在被子里紧紧瑟缩着。
迟来的记忆涌上大脑,柳春桃咬着下唇闭上眼,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儿让她能直接钻进去才好。
“柳春桃?起了?”
顾北山这—宿都没怎么睡,听见细微的动静便拿着身衣服走到门口。
“醒,醒了。”
柳春桃磕磕巴巴地答了句,尾音隐约还颤着。
顾北山隔着门板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原本好不容易调整如常的心态也瞬间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