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第二次迎来知青,还是二十多位。
社员们没有太过排斥,反而有些期待和好奇。
为什么呢。
只因头一次才下乡三位知青,社员们的利益未受太大的分割。
更别说那两位的跳河未成,第二天就调走的。
根本没给社员们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反而是留下来的这一位,给一队老小带来巨大的改变。
是位男知青,叫吴安德,分到村里才16岁,如今二十多了。
深受社员们喜爱。
这种喜爱是感激,是崇拜。
他没有城里人的骄纵与高傲,不怕不累的社员们学干农活。
不久后就成为队里的干活好手。
又得社员们推荐当队里的会计。
五谷村绝大多数村民没上过学。
他不当谁当。
别管外面怎么说知识分子怎么怎么滴。
偏远山区里是真不在意,而且在老百姓心里,有文化的人在他们心底,总是举足轻重的份量。
社员们不会说普通话。
蓝岛除了汉族,还有二三十个少数民族。
每个民族有自己的方言啊。
可想而知,蓝岛的语言系统有多繁华。
岛上的孩子人人会说两种语言。
一种是运用广泛的官话,一种是本族方言。
普通话村里孩子会一丢丢,但不多。
这还得多亏吴安德。
他下了工,再累也要在夜里抽时间教社员老小认字。
黑麻麻的天,陈二强奢侈的点了一盏煤油灯,架起火堆,给大家伙在简陋谷场学。
刚开始彼此语言不通,很难搞。
双方大眼瞪小眼,懵逼。
还是陈高高这个热爱学习积极分子。
她读到三年级的小姑娘,当那根沟通的桥梁。
是的,陈高高和家里哥哥们加上村里两个孩子都上过小学。
但也只上到三年级。
一来,是山路远。
周边村子没有小学的,只有公社有。
刚建起来的农场小学上不了,只能给内部职工子女上。
那就只能去公社了。
蓝岛还是很落后的,她们公社又更落后了些。
小学老师教孩子,是用官话,普通话很少说。
陈高高一开始和吴安德说话,普通话也不太好。
磕磕绊绊交流,慢慢的就越来越熟练了。
没能小学毕业,是心里的遗憾,但她对家里人从来不会表达出来。
从生产队到公社的山路是艰险的。
凌晨三点起床,孩子们结伴,举着火把,走三个小时才到。
夜里又黑,山林野兽嗷嗷叫,孩子哪能不怕。
坚持了三年,不行了,一个个回家哭着吵着不去上学。
家长心里无奈,但又大舒一口气。
读书有啥用,不如回家扛锄头。
没看到有学问的城里知青都下乡了吗。
二来,家家户户不富裕,口粮不多,没钱没票。
学费、课本费、笔和作业本、去学校带的口粮。
唉!
可能浓缩就是精华,陈高高打小脑瓜子聪明,语言天赋也厉害。
越是接受课本上的知识,听老师讲课,她就越珍惜,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她不敢过多奢求,能出去看一次就好。
可是家里孩子多。
父母为了供他们兄妹7人上学。
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去跟亲戚们、好友们借钱、借粮票。
儿女读书、生病受伤了、长大结婚,有了孙辈处处要开销。
陈二强和腾金花借借还还,去年才将将还完。
陈高高她阿妈,滕金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以前的姑娘嫁人都早,今年她才45岁。
生了三对双胞胎,全是儿子,最后一胎是陈高高。
在这艰难的年代,6个儿子,1个闺女。
一个没死,全养活,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
关键是她身体倍棒,腰圆膀粗。
因此,滕金花成了十里八村的名人。
一些妇女同志没有女儿的,多年生不出孩子的都拿些山珍野味过来沾好孕。
虽说不能提及封建迷信,但她们总会悄悄地问。
滕金凤哭笑不得之余,嘴也严。
说自己就像母鸡,下蛋不费力,还下了双黄蛋。
妇女同志们最后只能悻悻作罢,沾点好孕就走了。
怀没怀上也不知道,反正再也没来过。
女人生子本就是走鬼门关。
滕金凤隔壁县城的人,她们村就8户人,居所也不固定,时常搬迁,是某个少数民族。
古时就传,她们这一族擅长某些神秘的东方之术……村里人内心也这么认为,私底下传得神乎其神的。
额……这与现实,大相径庭。
第一个原因,是陈二强疼媳妇,力排众议,怀不怀都暗地里给媳妇找好吃的。
第二个嘛。
就是滕金凤有个好娘家。
她家族的人擅长采药、狩猎。
每次怀上,娘家人悄悄送自己配好的山药,狩猎的野物送来。
他们也不懂采的山药学名叫什么。
反正祖祖辈辈都尝试过了,吃不死,记下来,一辈辈传下去。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哪里不舒服,村里就会找什么草药吃。
可就在怀陈高高的时候,滕金凤下地干活,一个不注意滑了一跤,早产了。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比小猫崽还小,没哭一声。
滕金花夫妻俩没放弃,小心翼翼的养。
未满月时,眼看养不活。
陈高高阿婆(外婆)来了。
老人家把兽皮帽子拉下,露出满脸青色的刺青。
神秘而阴深。
不发一语,拿出自己做的秘药,黑乎乎的。
一边念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边给陈高高灌下去。
陈高高虚弱的活到三岁。
三岁后,又灌,活到了六岁。
六岁后,再灌,活到了现在。
她阿婆说,妥了,事不过三。
灌了三次,孩子彻底站住了。
还别说,陈高高六岁前身子不太好,天天搁家待,没法像正常孩子一样跑出去玩,六岁后,白嫩胖呼,跟着村里孩子上山下河套鸟蛋,还能帮大人干活,挣工分呢。
更神奇的是,她还晒不黑,比谁都白。
所有人都不懂是个什么原理。
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村里人不懂遗传学。
要是懂的话,就知道陈高高属于隔代遗传了,像她阿婆。
哪怕她阿婆满脸刺青,依然挡不住肤色偏白。
这姑娘,全村人看了,第一反应就嫌矮,但绝对说不她长得难看。
蓝岛属热带岛屿季风性气候。
沿海的县城是长夏无冬,但五谷村属于丘陵地带,还是半年雨季,半年旱季。
饶是如此,生活在这里的岛民,黑啊。
一个塞一个黑。
偏偏陈高高白得很,五官长得也出色。
有句话叫,麻雀虽小五脏六腑俱全。
用来形容陈高高的身材也没什么错。
小小的个子,曲线却不一般。
父母好吃的紧着闺女,兄长们也经常偷摸打野味投喂小幺妹。
这就是遗传老娘和后天进补的效果了。
……“走了,猪妹。”
陈二强安排完,转个身,就见他闺女正跟家里孩子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他走过去,拍了一下她头上的绿军帽。
今天去接知青,滕金花找出压箱底,找出家里唯一的的确良衬衫给闺女换上。
她当时的嫁衣呢,如今早己半旧,难得没有补丁。
绿军帽是陈二强以前当兵的军帽。
哪怕退伍了,那身绿军装也不舍得穿,压箱底。
也就是疼闺女,才拿绿军帽给她骄傲一下下。
陈高高巴掌大的小脸,被帽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笑嘻嘻的扶正,挥散身边一群小萝卜头。
倒腾小短腿跟上陈二强。
“阿爸,阿爸,我们得去公社接知青吗。”
陈二强点头又摇头:“是得去一趟公社,说有事交代。
还有个要紧事,昨天那边领导就说了,这次咱们生产队有那么多知青过来,就是带他们开荒种新水稻的,要完成指标咧。”
陈二强说到这也发愁,他们生产队地势不好,好的田都种一季稻了,哪里有种这种新水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