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凝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夜风冷得像是让她连骨头都快结成了病,脑子昏沉得什么都看不清,却也睡不着。
她也不敢睡。
天色逐渐亮起,四周的景物越发清晰,她身处高空,心里的紧张和恐惧越发浓郁,浑身抖如筛糠。
直到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天台的门才终于被打开,保姆表情怜悯的将浑身瘫软的她扶起来,心下莫名狐疑夫人怎么会瘦了那么多,嘴角似乎……还有血?
先生做得有点过了,可他们只是打工的,不敢管,也没法管。
温雨凝靠在保姆身上,低声道了句谢,回到家又勉力支撑着自己进了浴室,洗去身上的灰尘和唇角那一丝黑色血迹。
刚起身,腹部又是一阵绞痛,伴随着恶心和眩晕。
黑色的血吐到浴室白色的瓷砖上格外刺目,下肢的水肿似乎又严重了好多,手轻轻按一按都会留下印子。
肝腹水,逐渐往下肢渗透就会变成这样,她会越来越痛苦。
镜子里那个未施粉黛的她脸色蜡黄,眼下有重重的青黛,身上的伤痕落在瘦的只剩一层皮的肢体上,看上去实在渗人。
哪里还像淮城的温大小姐?
温雨凝凄然一笑,她的身体从前的确更好,所以就算她现在去告诉贺明尧她得了肝癌,他也不会信吧?
贺明尧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他永远悉心帮他做好养胃的羹粥,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去交际应酬,只怕他喝太多酒伤胃,无论是高度的白酒还是烈性的伏特加,她来者不拒的帮他挡下来。
她自以为那是爱,是体贴,能暖化男人的铁石心肠,却让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贺明尧只觉得她讨嫌,恶心,嘴脸谄媚,心思恶毒。
所以还要抓住什么呢?
她俯下身一点点擦净地上的血,不想让他看出异样,却又忍不住想去想他如果真的知道她得了绝症,会怎么样?
急不可耐的娶苏云茶……吗?
温雨凝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颤抖着手拿起遮瑕和粉底盖住蜡黄的脸,细细描好精致的眉眼,又涂了上正红色的唇釉。
温雨凝,这才是温雨凝,淮城曾经最为人称道的名媛,优雅聪慧,容颜美好的温大小姐。
而不是被贺明尧嫌恶的,名存实亡的贺夫人。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怯,收拾好了自己才拿起包打算出门,房门却突然被狠狠推开,她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男人身上裹挟着森冷的寒意,一双锐利的眸子神色不善的盯着她。
温雨凝慢慢握了握拳,毫无破绽的像往常一样冲着贺明尧笑得温婉:“你回来了?”
贺明尧回来时还在想温雨凝的身体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看见温雨凝这副模样,眉头皱着嘲弄开口:“昨天不是还要死要活吗……现在就有心情精心打扮了?我看你精神得很。”
温雨凝错愕一阵,却没说话,只是苦笑。
她的手腕被男人捏住,贺明尧一语不发的将她拽进专用电梯带下了楼。
外面的风仍旧很凉,温雨凝没穿外套,上身只有一件真丝衬衫,刚出门就冷得打了个寒噤。
“你要带我去哪?”
“茶茶的病情恶化了。”
贺明尧完全没注意到被她抓住的手腕上方就有一大片黄疸,只是粗暴的将温雨凝塞进自己的车后座,语气冷凝:“医院血库没有血,需要你马上去。”
果然又是苏云茶出了事。
温雨凝张了张嘴,虽然吃了止痛药,腹部却还是有隐隐的痛意。
贺明尧在车上抽着烟,驾驶座的窗户全开,冷风灌进来几乎让温雨凝觉得浑身麻木。
只有胸腔似乎有撕扯般的痛。
犹豫很久,温雨凝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她竭力将语气放得镇定,不想在他面前卖惨:“明尧,我前两天去医院体检,医生说我……”
“怎么?说你得了绝症要死了?”
贺明尧看一眼她脸上精致的妆,脚下的油门越发踩紧:“温雨凝,这套对我没用,你就是现在就要死,也要给茶茶抽完血才能下地狱!这是你威胁我娶你的时候,自己签下的协议!”
是啊,那是她自己签的协议,该她自作自受。
六年前,骄傲的温家大小姐终于在酒会上再次遇到贺明尧。
她拒绝所有人的邀请走到彼时已经是贺氏总裁的贺明尧面前,才发现那个说要娶她回家的小哥哥已经搂着另一个女人耳鬓厮磨。
她该祝福他,顺便笑话自己把儿戏当真,却发现那个贺明尧打算娶回家的女人竟然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
可是贺明尧不信。
直到那个苏云茶被查出白血病,却因为是稀有的RHO血型血源告急,贺明尧找上门请她帮忙,她却鬼使神差的要他娶她时,她才圆了儿时要嫁他的梦。
但是贺明尧多恨她啊……淮城最势大的两个家族联姻却连婚礼都没有。
她只是苏云茶的血库,贺明尧就算知道她得了肝癌,也只会问医生她的血会不会影响苏云茶,温雨凝的死活,跟他从来没关系。
死了,倒是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