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木境的东土边缘,凤鸣国的边陲之地,隐藏着凤山老矿,一处被遗忘的深渊之口。
夜幕如古老神祇的斗篷,笼罩着一间摇摇欲坠的棚屋,其中一盏劣质油灯挣扎着吐出昏黄的火焰,照亮了简陋的桌面。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灯油与绝望的气息,两枚破碗静置其上,仿佛是献祭给无形之物的容器,一碗清水,一碗则是混合了未知草药的墨色液汁,散发着不属于尘世的臭味。
棚屋中央,一张光秃的木板床裸露着,没有丝毫温暖的痕迹,唯有几件补丁累累的衣物,诉说着主人的贫寒。
夜的寂静中,远处乞丐的鼾声与更远凤山街上传来的矿工醉歌,交织成一首诡异的安魂曲。
在这片混沌之中,一束摇曳的光影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孤独的身影,那是坐在床边、紧握着一本禁书的青年。
他的影子拉长,仿佛是深渊伸出的触须,试图填满这贫瘠空间的空虚。
青年衣衫褴褛,瘦削的面庞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憔悴,长衫上的补丁如同古老符文,记录着他的苦难。
尽管他努力维持着学者的仪态,但佝偻的身躯透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病态。
正当他尝试在书页间寻找慰藉,一个粗鲁的呵斥划破了夜的宁静,来自邻近的棚屋,那是一位乞丐的愤怒,显然他的夜晚同样不顺遂。
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惊得一颤,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内心却暗自诅咒。
他知道,与这些不懂礼仪的野蛮人为邻,任何智慧的追求都显得徒劳。
于是,他转而在心中默诵。
然而,就在他心中刚刚响起那句“圣贤之言”,一个更为冷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回荡,震得他面色苍白,仿佛被不可见的恐惧所触碰。
他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扔下书本,踉跄几步,抓起那碗黑色药液,一饮而尽,随后以奇异的手势在空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企图驱逐那侵入心灵的幽影。
“无用功。”
那声音在心底嘲讽道,带着一丝不属于人类的冷漠,“你所学的驱邪之术,不过是凡人愚昧的妄想。
区区十吊钱换来的符水与咒语,如何能触及真正的深渊之秘?
温辞,你所在的这个世界,虽有鬼神与修士,但真正的知识岂是金钱所能衡量?”
“你占据我的灵魂,意图夺取我的躯壳,日夜侵扰我的心智,若非邪灵,何物能此?”
温辞在心中愤然反驳,同时继续他的仪式,试图抵抗那无形的侵袭。
“你的失败,源于你自身的软弱与偏执。”
那声音冷笑道,“学业荒废,是因为你早己偏离正道;双亲之逝,乃瘟疫肆虐,非我所为;家财散尽,是你盲目信奉那寺庙中的欺诈者;至于人命官司,若非我事先警告,你早己成为他人玩物,哪还有机会躲藏于此?”
“你,就是我的地狱。”
那声音短暂沉默后,带着几分悲哀与无奈,“我与你绑定,非我所愿,或许这是某位存在对我无尽的惩罚。
你若非如此无能,借助我的力量,何至于沦落至此?”
“那你为何不离去?”
温辞的思绪中充满了怨恨,“既然我如此无用,你又何必纠缠?
滚吧,带着你的邪树,远离我!
我的不幸,皆因你而起!”
“你以为我不想逃离吗?”
那声音低沉,透着无尽的疲惫,“将我囚禁于此的力量,其恶意深不可测。
我与你,或许都是牺牲品。
你若能振作,或许我们都有解脱之日。
但你,唉,你就是我的枷锁。”
随着温辞的怒吼,棚屋外的乞丐们蠢蠢欲动,但目睹他的疯狂行径,又纷纷退缩,只留下窃窃私语,关于这位“书生”的疯狂与不幸。
夜渐深,棚屋内,温辞终于疲惫不堪,熄灭了油灯,蜷缩在硬板床上,沉入不安的梦乡。
而他的意识深处,那异样的灵魂却无眠,凝视着那棵生长于意识之海的苍白小树,它无叶无花,枝桠如枯骨,却在黑暗中散发出不祥的微光。
“三年了,我仍困于此。”
那灵魂轻抚着树干,低语,“你己成长,而我依旧囚禁。
我是否只是他幻想的产物?
这诅咒般的存在,让我无法逃脱,也无法终结他的生命,日复一日,忍受他的喋喋不休。”
“你,我的‘金手指’,究竟有何意义?”
他对着那棵无生命的树提问,却只有沉默回应。
“书生,你睡了吗?”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聊,“让我们聊聊吧。”
温辞被惊醒,咒骂着,试图再次入睡,但那声音再次传来,警告他危险的逼近。
棚屋外,一群不速之客携带恶意而来。
温辞虽对那声音充满复杂情感,却不得不承认,正是它的警告,让他在过去无数次化险为夷。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准备应对,却终究不敌那些粗暴的家伙,被轻易制服,拖出棚屋,消失在夜色中。
棚屋周围的乞丐们,对此视而不见,深知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深渊之事。
“你总是给自己招惹麻烦,可怜虫。”
那声音在温书生被押解的马车中响起,带着戏谑与冷漠,“需要我帮忙吗?”
“不。”
温辞在麻袋下低语,坚持着自己的信念,“我会用道理说服他们,不需要你的帮助。”
“道理?
在这个世界,道理不过是强者口中的谎言。”
那声音带着讽刺,逐渐隐去,“你总是拒绝我的建议,那么,就按照你的道路前行吧。
我倒是很期待,你如何用‘道理’对抗那不可名状的力量。”
夜幕之下,马车驶向未知的深渊,而在这片被古老神祇遗忘的土地上,渺小的人类挣扎求生,不知命运的轮盘己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