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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这点破事儿

无牙君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百载上青天,十去十不还。往朝门下客,已是天外仙。天诏峰上天诏宫,是沟通天地之所在。不知是先有的江湖,还是先有的天诏。天诏峰下有一巨柱,非金非玉非石,不知是何制成,通柱华光四射,三里之内皆为不夜之地。柱上起起伏伏,始终闪耀着一百个人名,这便是论天下豪杰的“天诏令”。此柱非人力可为,世人称为仙迹。上了青天成了仙,便是仙凡永隔,自有留恋世间繁华,弃了成仙路的,但更多的是一代代想要破开天地枷锁,得之永生的少年们。关小西他来了

主角:   更新:2022-11-15 21: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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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江湖这点破事儿》,由网络作家“无牙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百载上青天,十去十不还。往朝门下客,已是天外仙。天诏峰上天诏宫,是沟通天地之所在。不知是先有的江湖,还是先有的天诏。天诏峰下有一巨柱,非金非玉非石,不知是何制成,通柱华光四射,三里之内皆为不夜之地。柱上起起伏伏,始终闪耀着一百个人名,这便是论天下豪杰的“天诏令”。此柱非人力可为,世人称为仙迹。上了青天成了仙,便是仙凡永隔,自有留恋世间繁华,弃了成仙路的,但更多的是一代代想要破开天地枷锁,得之永生的少年们。关小西他来了

《江湖这点破事儿》精彩片段

江南的春天是明媚的,秦淮的妞是带劲儿的,黄二爷的刀是最快的。

黄天赐黄二爷,江南落槐庄庄主,江湖人称“擎天刀”,二十年前入天诏令,最高排位五十一,虽近年来养尊处优,不再饮马于江湖,但黄二爷凭借三十六手擎天刀从未掉出 “天诏令”前百,江南一带称得上是一方豪雄。

这一日黄昏,黄二爷领着手下十八金刚去巡视名下的产业,这是二爷十年未变的规矩,每日落铺后先将那些典当、米行统统巡视一遍,再去秦淮河上二爷的七条花船之一打发时间。

“今日,该去找晴娘子了吧?晴娘子虽在七船之中年龄最长,但一身的风韵却是其余六船比不上的。”

二爷的心思已经飘向了秦淮。

夕阳下。

一骑东来。

老马悠悠打着响鼻,眼中还闪着当年日行千里的精光,不过略有蹒跚的步伐已不复当日的荣耀。

马上少年似乎还未长开,约莫着十五、六岁,一头散发,尚未入夜似乎已有些睡眼惺忪,不过上翘的嘴角却像是刚在路上捡到了五百两银子,背后背着一个约三尺的细长包袱,任由老马缓慢而行。

黄二爷远远见到了少年,心想:老子在这个年纪,还跟在师傅屁股后面扛刀吧,年轻可真好。

十八金刚不用二爷吩咐,为首一人已远远迎了上去。

老大黑金刚高声喊道:“落槐庄黄二爷过路,前面少年回避。”

少年微微睁开双眼,嘴角翘得更高了。

“黄二爷,黄天赐,擎天刀?”

“三十六手擎天刀,天诏令上六十三?”

黑金刚道:“既知家师威名,少年还不回避。”

少年下马,解下背后包袱。

黑金刚拔出腰间长刀,厉声喝道:“包中何物,尔要作甚?”

少年略一拱手,随即打开包袱,内里是一三尺长的普通黑匣,就和秦淮城里书画铺三钱银子一个的画匣一模一样,画匣一开,只见一片夺目光华。

少年取出匣中物,随手一抖,原来是一把约五尺长的软枪。

少年轻抚枪身:“此枪用海外神木所制,名唤‘千仞’,至今尚未饮血,今日来落槐庄,特请黄二爷之血为此枪开封。”

黑金刚脸色大变,与此同时,身后的十七金刚齐刷刷一起拔出长刀。

黄二爷的笑声从十八人身后传来:“少年,你师出何门?来落槐庄家中长辈可知晓?”

少年朗声大笑反问道:“当年一刀灭了苍云七寨的黄天赐,如今只敢躲在人群后面了吗?”

黑金刚勃然大怒:“小子,不用家师出马,老子一个人就能解决你。”

话音未落,刀也未举起,黑金刚已像断线的风筝从马上斜飞出去。

少年枪插后背,已经笑弯了腰,左手指着黑金刚:“连我一指也接不了,这枪不是你能受的,咯咯咯,我又不是来催命的,你何必来送死。”

黑金刚远远落在数丈开外,体内真气急速运行一转,并无迟滞之处,立刻挺身而起,远远望向黄二爷。

黄二爷纵马缓缓前行,手下金刚们忙闪开一条通道。

“少侠尚未请教?”

“请教什么?我又不是你师傅。”少年笑的更欢了,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请教的意思就是尊姓大名?从何方来?师从何人?找老夫是寻仇?是比武?”

“看,直截了当问不就得了。”少年摸了摸枪,“不过我现在不告诉你,打完再说。你要再不拔刀,可就拔不出来了。”

黄二爷纵身下马,自有金刚上前替他牵住缰绳。

再一伸手:“刀来。”

身后扛刀的弟子弯腰递上一柄长刀,龙头为柄,刀身巨阔。黄二爷轻轻抚摸刀鞘,好似从晴娘子细滑的纤腰上滑过:“你的枪未见过血,我的‘擎天’又何尝不是多年未出鞘了呢——”

拔刀,无声,一道闪电。

黄二爷在天诏令上虽只排名六十三,但江湖好汉何止万千,能上榜者自是各有其过人之处。

一柄巨刀,疾如闪电,按理说刀与空气的摩擦早已应是发出破空的尖啸声,刀风都可以刮掉人的毛发,但,这些都没发生。

只有一道光,灿烂如流星。

黄二爷的内力包裹了整个刀身,与气隔绝,方使这一刀无声。

少年似乎惊呆了,他竟然没有反手拔枪。

硬生生用一双肉掌挡了上去。

刀掌相交,金铁轰鸣。

吸附在刀身的内劲瞬间被捏爆,想象中双掌齐断的画面并未出现。

江湖中比黄二爷功夫高的不是没有,但是能靠肉掌和擎天刀硬碰硬的却没几个,绝不包括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掌未停,沿着刀身直取黄二爷执刀之腕。

黄二爷瞳孔急缩,身形急退,刚才刀有多快,现在退的就有多快。

“定十殿、断玄天,你是山上下来的?”

少年也未进击,定下身形,笑道:

“没办法,我不想下山,但老头子有令,百年天诏,还有三年,再不下山不管饭,这不,只能下来了。”

“百年天诏、百年天诏,江湖又要乱了……”黄二爷喃喃道,“您既是山上下来的,来找在下也是为了山上的规矩?”

“你既然知道山上的规矩,就该放心了,最多我死,你又死不了,还在磨蹭什么?”


要说江湖中势力最大的帮派莫过于“五岳会”,但势力最大不代表武力最强,“五岳会”过万帮众,称霸江湖,可会长单北望论功夫才堪堪挤进“天诏令”前十。

真要抡起功夫,江湖人云:

天地间、一座山,

分阴阳,在海边;

山海容不下,

一片云彩一道川。

一山一海,一云一川,便是千百年来江湖中的圣地,门人一般不入江湖,但只要入了江湖,皆为惊才绝艳之辈,在漫长岁月中不知为江湖流下了多少脍炙人口的传说。

当下江湖人又云:五岳不见山,见山不是山。指的是五岳会不能遇见那座山,一旦遇见,五岳就不能称之为山了。当然,这句歌谣当着五岳会的好汉们是万万说不得的,单会长虽然雄才大略,气度惊人,不过谁要敢说这一句,十八年后估计又是一条好汉。

这座山,便是黄二爷口中的山。

是的,山名“这座”。

这座山从开山祖师开始,就一直有个传承:一代只收三个弟子,弟子艺成后下山历练三年,三年后天诏令上排名最前的那个成为下一代的山主,而落后的两位不但无缘山主之位,同时也失去了收弟子的资格。不过,山门慈悲,挑战天诏令上之人,只分输赢,不能杀生,如果自己不济被反杀了,也是自己无能。

即使如此,千百年来,一代仅三人,这座山也从未断了传承。

这一代山主“无剑先生”四十年前下山,一战入天诏,三年后天诏令上名列第十七,二十四年前接了上任山主的衣钵,从此绝迹于江湖,但天诏令上已高居第四至今未变。

海是不定海,川是摩诃川,云是三丈虹云。

不定海,并非居于海中,相传是千年前两朝更替之时,前朝忠臣良将护着遗孤流离至海边隐居某处,后人代代相传至今,其间王朝更替,三万里海岸,究竟隐于何处,千年来亦无定论。不定海中功法繁多,当年龙气虽绝,但收藏的各式绝技以及下属臣僚家传的技艺尽归不定海中。

摩诃川,不知源头,未了去处。三十六里摩诃川,渡人渡己渡世间。传闻摩诃川两岸皆为寺庵,僧千二,尼八百。出家人皆为自幼由接引使者带回摩诃川,或是信徒之后裔,或为无依之孤儿。川中僧尼并非人人习武,一寺之主持可能半招不会,种菜的僧侍也可能功力精深。一切修行,皆通大道——

三丈虹云,四地中最神秘之所在。因为,云无定处。三丈虹云有无山门,门内高手是何模样,江湖中人一概不知。但凡见过云中之人,不是没了性命,便是没了记忆,留下的只有三丈长的虹云纱。不是没有聪明人冒充三丈虹云做下些江湖大案,但事后都被正主灭了山门,从此再也无人敢冒此不讳,宁愿得罪半个江湖,切莫招惹三丈虹云。

山海云川,此为四大圣地。不过四地之人各有各因自己关起门来修行,也不逐鹿于江湖,因此“五岳会”才能执江湖之牛耳。

山海云川之上,更有一处世外之地。

那便是天诏。

天诏峰上天诏宫,是沟通天地之所在。

不知是先有的江湖,还是先有的天诏。

天诏峰下有一巨柱,非金非玉非石,不知是何制成,通柱华光四射,三里之内皆为不夜之地。柱上起起伏伏,始终闪耀着一百个人名,这便是论天下豪杰的“天诏令”。

此柱非人力可为,世人称为仙迹。

若说山海云川还有门人子弟偶现于江湖,天诏宫中人却从未下过天诏峰。只知历来有天诏宫主守护天诏峰,一来守护天诏令,再者就是主持百年一次“开天门,上青天”。

百载上青天,

十去十不还。

往朝门下客,

已是天外仙。

天诏峰山门不开,尘世中人便上不得天诏峰,唯有每过百年一次上青天的机会,凡天诏令上许可之人方能在这一次机会中上得天诏峰,一探仙缘。

尘世中人,任你惊世绝俗,掌控莫大的权力,时限一到,也是尘归尘,土归土,白骨一砵,土堆一座,但如你探得了仙缘,那从此便真是逍遥于天地之间,岁月也收不得你,多少英雄豪杰,谁又能不想要这个机缘。虽说也有高人前辈不用上青天,机缘巧合之下便白日飞升,破碎虚空的传说,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谁能被天诏令认可?虽说天诏峰从未明文所示,但江湖中早已总结了两条定律,首先年龄必不过三十,其次人名必在天诏令百人中,不满足这两条者,皆无缘上青天。古有天诏令排名榜首者,待得天诏峰开欲强行闯山求取仙缘,还未入了山门便化作了飞灰,如此几次,那些排名前列的大高手们才息了此心。

上了青天,有了仙缘,那便是成了仙。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你有了资格,门派也可得到天授的功法一部,不管是心法、身法、还是刀枪剑戟,也不管是不是和你门派的武功路子对得上,天授的功法谁不想要,门内没这一脉可以硬生生再开一脉。

因此,每当天诏峰将开的这几年,江湖中便是动荡不已,各门各派谁不想天诏令上有自家的名字?谁不想死对头里那些天才的弟子们死绝了才好?

距上青天还有三年,还未出师门的各派精英弟子们便要陆续行走江湖了,功夫是在实战中晋升的,关门造车养不出大高手,要想一出山门就被天诏令认可,这事儿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要想上得天诏令,最简单就是击败令上的高手,直接取代他的名次,可这一百人哪有浪得虚名之辈,除了些大派的嫡传新人出师门找一些天诏令上排名末端的尚能取胜之外,从未听说过初出茅庐,一战即能位列天诏令前端的。即使天资再妖孽,出身再高端也不行,毕竟人力有时尽,这座山的无剑先生下山第一战也堪堪入了天诏,三年后才排名第十七而已。

不过三十这道年龄坎也不净是新人,不少人早已入了天诏令,毕竟有些人早已七八年前就入了江湖,出师早的,已在江湖喋血了十多年了。当下天诏令上,卡在年龄关下的就有二十七人之多,只要这三年内不陨落,这二十七人都有希望上一上青天。

虽说江湖中人现在已经开始准备上青天了,但是天诏令的正式启动却要在开山门的一年前,届时,天诏令上的某些人名由普通的白色转化为金色,这些金色的名字便是天诏认可的上天之人。在最后这一年之间,天诏令也会有变化,譬如原先榜上之人陨落了,或是有人被人击败了,都可能发生榜单的变化,也有一小部分之人什么也没发生,但一夜之间金色又变回原先的白色,这部分人被世人称之为天弃者,究竟什么原因,从未有人知晓。

上了青天成了仙,便是仙凡永隔,每次上青天者再也没有下了天诏峰的,期间自然有留恋世间繁华,弃了成仙路的,但更多的是一代代想要破开天地枷锁,得之永生的少年们。


少年摸了摸依稀有了些绒毛的下巴,仿佛很满意:“也该长胡子了,省得老头子整天说还是小孩子。”

笑嘻嘻望向黄二爷:“我说老黄啊,别墨迹,赶紧的,打完了,你爱干嘛干嘛。”

黄二爷心情很轻松,既然输了也无性命之忧,赢了更可涨一涨自家的威风,他自然没有了后顾之忧。这座山也从来不报复,弟子挑战失败哪怕丢了性命,也是自家人学艺不精,已然丢了圣地的颜面,如果再大举报复,那就连里子都没有了。

“既如此,便请指教。”

擎天刀再出,此刀饮血无数,当年二爷一人灭了苍云七寨,斩下的人头便已过百,因此血气已渗入刀身,虽刀发而不破风,但挡不住淡淡的血腥之气。

少年一皱眉:“且慢且慢。”

黄二爷差点没气死,快也是你,慢也是你:“圣山弟子,是来消遣某的?”

少年笑道:“非也非也,只不过我发觉用不上‘千仞’,插在身上又对我的发挥有点影响,老黄啊,你稍等一下啊。”

少年又拔出枪,随手一抹,枪身便软了下来,双手一合,枪杆又回到起初折叠的模样。

少年将枪置入盒中,随意的挂于马背之上,施施然回来:“忙完咯,老黄,咱们继续。”

黄二爷不再答话,出刀。

问天!

三十六手擎天刀,最刚烈的一招。

刀发无回,孤勇决绝。

少年也不逞强,不似刚才双掌硬接,身形闪动间,不断游走。

定十殿、断玄天。

五岳会尚不存于世的时候,主宰江湖的是十英殿,掌生死,入轮回。行事不问黑白,顺昌逆亡,导致江湖数十年的腥风血雨。十殿之主自称阎罗天子,手中玄天笔,专断阴阳路。

原本四大圣地从不过问江湖中事,直至有一天十英殿竟然掳了逃家出走的不定海小公主,才引得山海齐出世,一怒定十殿。

阎罗天子究竟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数十年称雄江湖膨胀了心态,为何要冒犯圣地,一般的江湖人并不知晓。但是这座山的前代山主空拳轰断玄天笔,擒下阎罗天子,却是人人皆知。

玄天笔曾是天下“十神兵”之一,毁于此战之中,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定十殿、断玄天”。传闻这对手套是天上赐下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最奇妙它竟然是透明的,戴在手上,如若无物,只在光芒照耀下,方有微微的反光。

若不是黄二爷的刀光灿烂,他也认不出来。

黄二爷自认比不过阎罗天子,擎天刀也不如玄天笔。被手缠上,凶多吉少,因此第一招就是“问天”。

问天不公,我自平之。

缠柔小巧,一力破之。

刀光似璀璨的星河,铺陈在黄二爷身前,欲要搅碎一切抵挡的人与物。而少年的身影如穿梭在峭壁之间的雨燕,闪现于刀光中。

黄二爷一招问天使尽,少年毫发未伤。

变招!缠天!

问天本是主动进击大开大合的路子,缠天却是细雨连绵的路子。

擎天刀果然入得了天诏,并非虚名,刀势由阳转阴,毫无停顿,信手捻来。满天的刀光化为跗骨之蛆,从未离少年半寸。

刀尖一直在气海、关元、中极、天枢四大穴寻找着机会。

少年掌势翻飞,伺机要锁住擎天刀的破绽。

不过缠天这一式攻守兼备,二人不断在攻守之间互相转换着角色。

缠天亦尽。

再变!逐天!

眨眼间,刀如疾风,缠绵的刀法又转成了快刀,一招逐天,几乎同时斩出九道光,上中下三路迸发。

压不垮你,缠不住你,那我就进攻所有的空间,你除了退,避无可避。

果然少年的身法一滞,九刀齐至。

既然避不了,那就进。

刀虽快,但刀势却比不上问天的猛,因此,少年决意硬碰硬。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掌刀接连相交九次,发出一连串的闷雷声。

逐天,破!

交战以来,少年一直采取守势,三招过后,趁着黄二爷换气,刀势一缓的功夫,少年转守为攻。

摧城之掌。

黑云压城城欲摧。传说这座山开山祖师原为一朝元帅,在某次攻城战中围城半月,久攻未下。有一日暴雷不绝,白日霎时化作黑夜,祖师顿悟,在城下创出一套掌法,三掌破城门,七掌使得城墙也塌陷了少许,自此破城而入,后名为摧城之掌。

虽说当日的史实究竟如何不为人知,但这掌法之威可见一斑。

摧城掌出,少年竟然双手皆墨。

黄二爷见三招无功,只得刀招再变。

封天!

刀刀皆守,织成刀阵,但摧城之掌势已起,虽刀阵护体,但黄二爷不得不退,少年可以硬碰硬,但黄二爷碰不起,只能借力而退,连退五步,才堪堪消了一掌。

少年一掌得手,纵身而起,黑色的双掌如夜鸦归林,直扑天灵。黄二爷见势不妙,单手挥刀换做双手齐握。

开天!

天要亡我,不如玉石俱焚,纵使我身心俱灭,也要将天劈开。

不是刀断,便是掌破。

眼见刀与掌即将鱼死网破,在半空中的少年竟然还能变招,左掌成拳,右掌化指。

右手的指弹于刀背之上,指力使得刀身下沉了两分,同时右手也被刀气震开。但少年的左臂似乎同时凭空长了两寸并突然弯折,越过下沉的刀身继续轰向黄二爷的天灵。

同一时间,左右手各出一招,黄二爷猝不及防,传说中有前辈同时可使得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但仅是传说而已,黄二爷纵横了江湖半辈子,从来未见过真能使得之人,没料到今日在这少年身上见到了。

眼见得败局已定。


擎天刀三十六式。

“刚、绵、快、守、焚”五段各七式,一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五式。

路人说是黄二爷为了取天罡之数凑了个整,其实没有所谓的第三十六招,黄二爷的朋友说三十六招神鬼莫测,凡是见过这招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黄二爷的仇人说当年黄二的师傅见黄二心术不正,便把第三十六招压了箱底,最后带进了棺材里——

不管是哪个说法,反正活着的人绝大部分都没见过第三十六招。

黄二爷将败。

刀被一指压在颈下,上有一掌直取天灵。

眼见得已无力回天。

刹那间,天崩!

问天、缠天、逐天、封天、开天。

天都在。

天崩,天已亡。

准确的说,是擎天刀崩了。

普通的江湖人一般用的刀都是刀长三尺,刀厚三四分,擎天刀却刀长五尺三寸,刀厚整一寸,如此尺寸的刀只有战场上两军冲阵时方可得见,普通江湖上除了黄二爷这一门外,再无旁人。

擎天刀刀身寸寸崩坏,已化作无数的精钢碎片。

并不是少年的“定十殿断玄天”使得刀身受不得强压而破碎,而是擎天刀逆转乾坤的一招。

第三十六招!

天崩!

所有的碎片化作铺天的暗器漫卷射向少年。

无数光点中更闪现出一弯明月,刀身的碎片是捧月的众星,那一弯明月方是真正的杀招。

真正的擎天刀!

刀身藏刀。

内刀长两尺,厚两分,轻巧灵动,黄二爷用巨刀时也可疾如迅雷,更何况这柄轻刀。

形势顿时逆转,本是少年扑在空中取黄二爷的天灵,如今却变成了双肩以下迎着满天的碎刀,即便少年能击中,自己必定先一步变成插满刀片的刺猬,更何况还有那一弯明月。

黄二爷自忖天崩一出,除非功力高绝如少年的师傅“无剑先生”之类的宗师高手凭自身的内力可硬崩碎刀之外,其余人等在半空之中妥妥的必中无疑。

少年人啊,脚踏实地不好吗?飞那么高做什么?

黄二爷一瞬间,感觉很愉快。

他想得意的笑。

这座山的弟子今日都折戟于落槐庄,想必落槐庄的江湖地位又可以被捧上去几分,今后来往的英雄好汉们提起“擎天刀”黄天赐,谁不翘起大拇指:“那位就是击败圣山弟子的黄二爷!”

人生,还是风光好啊。

黄二爷的颧骨肌下意识的刚开始牵动嘴角,就猛然间停住了。

只见少年空中身形未停,从袖中激射出一根乌黑的短棒。

和少年的双掌一样黑。

无数的碎刀如飞蛾扑火一般向短棒奔涌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曼妙的曲线,一部分碎片撞中了轻刀略微改变了一些角度,也没有阻挡住扑火的步伐,还带得轻刀有短暂的停顿。

短棒带着密密麻麻的碎刀坠落,轻刀由于停顿被少年的右指再次弹中,不得寸进,而少年的左掌已击中了黄二爷的天灵。

“年轻的手,有点滑、有点肉。”这是黄二爷第一反应。

万幸不是生死相搏,否则天灵都已碎了。

“我输了。”黄二爷保持了风度。

“你只是输给了‘姻缘牵’。”少年弯腰捡起了短棒,双手已恢复了正常的肉色。

“‘姻缘牵’是这支短棒的名字?”黄二爷问道。

“当然。我们师兄弟三人下山,老头子让我们各挑三件‘山藏’中的宝物,‘姻缘牵’号称破天下万般暗器,我就选了它”。

“‘定十殿、断玄天’、‘姻缘签’和那杆枪?”

“你猜。”少年笑答,随手抖净吸附在“姻缘牵”上的碎刀片,眨眼间这短棒又没入袖中,少年一拱手,“黄二爷,告辞了”。

不待黄二爷答话,少年便转身上马。

老马也不用催动缰绳,叹着气滋溜溜开始一步三晃的马氏小碎步法。

一骑西去。

黄二爷望着少年的背影,喊道:“还未请教少侠大名。”

顺风传来少年的回答:“关小西,大小的小,西天的西——”

黄二爷笑意盎然的一直目送着少年离开,直至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此时,黑金刚才领着十八金刚围拢过来。

黑金刚上前两步,走到黄二爷身后。

“师傅”。

“没事吧?”黄二爷也不回头。

“没事,师傅。那把枪——”

“那把枪前两天应该还在杨大牛的铁匠铺子里挂着,也就是个样子货。那个枪匣就是城里钱记老号的画匣子,三钱银子一个,加一块儿还不到五两银子。”

“那他?”

“圣山弟子,谁知道有啥癖好,不用管,不必问。”

马上的关小西打了个喷嚏,心说以前在山上看的那些话本不对啊。话本里少年英侠白马银枪,纵横江湖,又威风又潇洒。现在我也白马银枪,可打起架来这枪太碍事了,一动起来,插在背后的枪杆子会抽屁股……

“师傅,刚才最后一刀,就是第三十六式?”

“老大,你到我门下多少年了?”黄二爷反问道。

“徒儿七岁入门,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

“门中刀法精通几式了?”

“徒儿惭愧,方才一式都未挡下。”

“贪多不精啊,”黄二爷眼神一扫十八金刚,“尔等也是,别以为现在在江湖里有些名号,平日里在秦淮城里自以为是个人物了,殊不知,天下之大,为师也要谨慎,何况你们。”

十八金刚齐弯腰:“是。”

“师傅,既然刚才不是性命相搏,为何还要使出绝招,万一那少年传扬出去,我落槐庄的秘密岂不天下皆知了?”

“蠢材,天下各门各派的功夫可瞒普通江湖人,却瞒不得各圣地中人,我们这些人的招式,恐怕早在各圣地的藏书里面记载了,但你又见到多少门派绝招流传于江湖的?”

“四大圣地底蕴真有如此深厚?”

“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别看五岳会如今执江湖之牛耳,但其就内蕴来说,四大圣地早已是成名的高手,而五岳会还是刚入门的学徒罢了。”黄二爷忍不住的感叹,“走了,秦淮河。”

十八金刚齐喏一声,转身牵马准备出发。

刹那间,银光再起。

十八颗大好头颅迎空飞起,血练绽放如同满天的烟花。

黄二爷欣赏了一下,喃喃道:“绝招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

江湖寻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即将入夜。


“白马银枪”关小西下山已经半个月了,“天诏令”排名六十三的落槐山庄擎天刀黄天赐,排名六十一的坤元门掌门杨大先生已是手下败将,顺便还摆平了玉冀城内毒虎帮和三杀会的地盘纷争。

关小西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第一个外号——“白马银枪”,虽然他从未使过一招枪法。

关少侠坐在老白马上一如既往的慢悠悠的行进在官道上,眼睛似乎已经合上了,乍一眼看去,关少侠貌似正借着行进做一会儿小憩。

其实,只有关小西自己才知道,他一边在心算,一边在犯愁,这两天已经愁得睡觉都睡不香。

“下山的时候老头子给了二十两,枪花了四两,匣子三钱,这几天吃饭花了六两,房钱加马的草料花了七两二,其它乱七八糟的小钱也记不清了,现在还剩一两六,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话本里的大侠们银子都哪里来的?他们没银子用的时候会不会像我一样愁?老头子话说的真漂亮,美其名曰入世修行,其实他就是个小气鬼。要不,把枪卖了?叫白马少侠也不错啊。不过大师兄和二师兄也一样拿了二十两,就大师兄这个木讷劲,二师兄那个饭量,估计他俩早花完了吧,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关小西胡思乱想着,忽然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又饿了……下次注意控制,肚子咕噜咕噜叫有损我白马银枪关少侠的威名。”

关小西睁开眼,眼见不远处道旁有家小铺,高挂一个食字,想必是专为来往于官道的行人歇息与用饭所设。

少侠摸了摸怀里的一两六,决意先饱餐一顿,再去考虑接下来的生计。

酒铺就是最常见的路边铺,小铺不大,总共五张桌子,柜台后的老掌柜在昏昏欲睡,一个伙计堂前堂后的照应。

许是尚未到饭点,拢共才一桌客人。

爷孙俩坐在靠近窗户的桌子,老头大约有五六十岁,小丫头估摸着才十岁左右,看上去家境应该不错,所用的匙箸皆是自带而来,丫头进食时不笑不语,应是从小就有着很好的家教。

关小西笑嘻嘻走进铺子,背上还是那个包袱。小二看见有客人,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客官,一位啊?您看这张桌如何?虽然小了一点,不过就为单身客人准备的,离其它桌也远,等会如有大宗的客人进来,这儿也显得清净。您坐好了,别看咱们店小,酒菜是这条道上最好的,许多常往来的客商宁愿多行个十里地,也要到小店来品一品招牌的蒿子秆炒面筋,火肉鲜笋汤。您赶得时候好啊,如今正是春笋最嫩的时节,您要是来一道,保证是给您来个大肥鸡都不换啊。”

关小西从进门到坐下,愣是一句话都没插上。他笑眯眯看着小二,不住的点头。

“客官,咱们这酒啊,是本地最好的,雨花溪的水远近闻名的甜醇,酿出来的酒啊香飘十里,您要不要来个三两先尝尝?您看,选中了哪样?”

关小西笑得更满意了:“你说的都很好,我听着都心动。”

“那您要??”

“一碗阳春面,打上一个蛋。”

等了一小会儿,小二确定自己没听到下文,满面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他早远远看见了,这可是个骑马来的主,苦哈哈们哪骑得起大马,这样的客人谁不花个三五两的都不好意思说吃了一顿饭。

“客官,没了?”小二不死心。

“没了。”关小西确定了一遍。

小二一下子笑容全没了,淡淡的说道:“等着吧。”

就在此时,小铺的门帘被拉开,连着走进三名大汉,为首一人,身高近八尺,一道硕长的刀疤从嘴角延到了耳根,背后倒八字相交背着两柄开山大斧,后两人略矮了两分,同样相貌凶恶,各自提了一根几乎超过身高的铜质大棍。

三人也不待小二招呼,自行到铺中央的八人大桌,各占一边坐下。

“小二、最好的酒、大碗的肉,快着上。”

小二许是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好汉,看到那么大的斧子倒也不慌,哈腰笑着道:“三位大侠,要说咱们家的雨花酿,那可是……”

老大啪的一拍桌子:“莫废话,否则拆了你的店。”

店小二一下子没发挥,憋得脸有点红,边退边笑道:“是是是,马上来,马上来。”

背斧子的老大瞅了一眼关小西,又瞄下爷孙俩,方对其余二人道:“等会儿酒菜上来,速速吃完,莫耽误了正事。”

二人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酒肉纷纷上了桌,三人狼吞虎咽。

关小西觉得有点不爽:“我的面呢?”

三名大汉风卷残云,一半的酒肉被消灭后,关小西等来了他的阳春面。

蛋,煎的好圆。

此时,那爷孙俩差不多已经吃完了,老头取出一块棉帕,将用过的匙箸细细擦拭。

背斧大汉斜眼瞄了一眼,和其余二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心领神会,站起身来,走到爷孙俩这边。

“老汉,哪里人氏?”

老头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擦了一半的汤匙,赔笑道:“小老儿就是此地雨花村人士,今日带孙女出来踏青,不知好汉有何指教?”

大汉冷笑一声:“本地人士?这小小雨花村,即便是族老,也配出门带着自用的檀木筷?这种做派,怕是普通的地方官也有不如吧?”

“好汉有所不知,犬子在省城,做的便是这檀木的生意,老汉的孙女自幼便使惯了家中的物什。”说罢,老头宠溺的望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似乎被大汉吓到了,身子倚住了墙边。

老头哄道:“莫怕莫怕,好汉们不会为难咱们的。”

大汉狐疑的望向背斧的老大,老大挺身站起,刚想说些什么,门帘又被掀开了。

进来的竟然是个老叫花子,虽然一身破衣千疮百孔,但却没有寻常叫花子身上有的异味,可见是个爱干净的。

老叫花子一身破衣用一条麻绳系住腰间,中间插了一支“不求人”,和普通人家用的“不求人”不同,老叫花子这一支竟是铜的。

背斧大汉见到老叫花子这身打扮,忙使眼色,正询问老者的那人不再言语,走回自己桌坐下。

老叫花环顾一下店铺,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小二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上前道:“饭点还没过,咱们铺子还没剩下的酒饭,你这来的早了。”

老叫花也不答话,伸手在破衣里一掏,竟掏出了一个约莫二两的小银锭,放于桌上。

小二的脸瞬间化为了春风:“您看,小的这是有眼无珠了不是,竟没认出大爷是游戏人间的高人。咱们家的特色啊——”

老叫花子手一摆:“酒、只要好酒。”

小二又一次被憋了回去,没得发挥,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银子。

老叫花微微一笑,拿起银锭抛给小二,小二身手倒也不错,一把接住,眉开眼笑:“大爷稍等片刻——”

果然只等了片刻,一坛“雨花酿”出现在了老叫花子的桌上。

此时,关小西一边皱眉一边嗦着面,老叫花子自斟自饮,三条大汉眼色乱飞,而爷孙俩已是会完了账。


小丫头低着头往外走,老头提着个小挎篮跟在后面。

经过大汉那一桌时,小丫头略略加快了脚步。

其中一条大汉似乎一不留神,碰到了驻在身旁的那条熟铜大棍,就听到铛啷啷一阵巨响,一人高的大棍砸在地上,滚向小丫头。

小丫头大吃一惊,竟然一跤跌坐于地。

裙角带开,微微露出一丝内穿的裤脚,竟是奇异的金银黑三色。

小丫头一阵慌乱,连忙抹平裙角,但这如何能逃过作为有心人的三条大汉的眼。

背斧大汉眼中精光乍现,挺身而起。

貌似失手的大汉也立即捡起了熟铜棍。

“果然是你们。”背斧大汉哈哈笑道。

“当朝天宝大将私通外邦,图谋不轨,日前已被举家擒拿,唯有一女由老仆带走逃亡,逃走时携带了天宝大将的多件宝物,刚才露出的恐怕就是‘琥蚕丝胄’吧。如此说来,‘雷极典’与‘一刻神针’也在你们身上咯?”

“我们‘八百英雄’兄弟三人果然不虚此行,小姑娘,乖乖交出东西,保证你可以安然离开。”

“八百英雄”指的自然不是八百个英雄好汉。

“八百英雄”指的是份量。

老大“三百好汉”胡双斧,重三百斤,老二老三一对双胞胎“五百壮士”胡大棍、胡大棒,共重五百斤,因此自称为“八百英雄”。

老二老三不愿意分开,一分开就不好听了。

三人本是莽山脚下村中一普通采药户子弟,幼时在莽山中采摘药草时偶尔闯进一处先人坐化之处,得到传承,不过三人天赋有限,多年修炼,也只是练了个二流顶尖,一流不到。

但在莽山附近一带,也算得上是地头一霸,日前听闻“天宝大将”府宝物传言,立即动身北上,想要来碰一碰运气。

三人本也毫无方向,只得顺着官道一路向京城寻来,行进间也遭遇了不少闻讯而来的江湖中人,各种流言听了满满一车,大将府小姐的踪迹竟然遍布四面八方,最夸张的说法是小姐早已出了边境,如今已到了异邦的朝廷,不日就要与那王子成婚,成为第七个王子妃。

三人也分不清流言真假,到处误打误撞,没想到今日里竟在小小的雨花村撞到了踪迹。

胡双斧是三兄弟中最有城府之人,因有其他人在场,他一开始也未莽莽撞撞的直接发动,而是不断的观察。

冲上去就开打的江湖人估计没几个活得长。

吃面的小子胡子都还没长,只吃一碗没什么油水的阳春面,应该没什么来头,不用怕;后来的老叫花子估计哪里捡到的银子来开开荤,不用怕;掌柜和小二是本地人,这雨花村没有听说过一个高手,不用怕;剩下就老头和小丫头了,如果真是天宝将军府的逃人,十岁的丫头不足为虑,唯一有功夫的可能只有这老头了。

虽说天宝将军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但这老仆却名声不显,纵有功夫,我兄弟三人也应拿得下,再说富贵险中求,小丫头身上可都是宝啊。

琥蚕丝胄,百毒不侵,水火难溶,当今世上唯有一件,行走江湖时刻可以保命。况且琥蚕早已绝种,今后也不能有。

雷极典,天宝将军家传神功,功成自带风雷,天宝将军率风雷骑纵横千里,使得边境常安,外族不敢异动,一半靠的就是雷极典的神功,每当冲阵,天宝将军必然一马当先,周身雷电光华,未战便已沮敌志,丧敌胆。

一刻神针,传闻无色无形,往往在不知不觉中便已中招,一旦入了血脉,便随血流直攻人心,一刻钟内,必死无救。

除此之外,不知还有多少宝物被将军府的小姐带了出来。

胡双斧自认为足够的和颜悦色,如果小丫头能被唬住自然最好。

江湖原则:先靠嘴,再动手。

有时候靠名号能把对手吓退,又何必多花力气。

小丫头倒在地上,似乎已失了方寸。

身后的老头连忙一步跨上,挡在了身前。

老头双唇微颤,似已气极,但仍是拱手作揖道:“三位好汉,既然三位已经认出了我家小姐,但请看在天宝将军份上,求好汉们放小姐一条生路。天宝将军一心为公,为朝廷,为百姓,戎马半生,年过四十方有了这一丝骨血,如今朝中虽有奸人所害,但当今陛下英明,定会平反我家将军冤屈,今日三位好汉如能网开一面,来日必有所报。”

胡双斧哈哈大笑:“你这老头,如今朝廷已然下旨,下月就将要天宝府所有人丁明正典刑,各城府侦缉四出,只为了擒拿这丫头,以你们一老一小,还能逃亡几日?你说日后报答,恐怕我是享用不到了,还不如将宝物献于我兄弟,日后我帮天宝将军收个尸,免得落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老头气的浑身发抖:“将军功绩,天下有识之士谁人不知?”

此时,小丫头竟然站了起来,不再有畏缩之色,朗声道:“方伯,父亲大人自幼习武,兼演兵法,十六岁从军,二十一岁统一卫,三十四岁建风雷骑,三十九岁官至天宝大将军,率五卫二十三万人马,而今年过半百,平生戍边万里,大小七十余战,使得西北各邦不得异动,天下百姓谁不感佩,我虽年幼,不曾习武,也知好男儿有所不为,大丈夫必有所为,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今日虽至于此,也不可堕了天宝将军的威名,方伯,不要求他,要想觊觎我家的宝物,也要能承受得起方行,只怕他们呀,受!不!起!”

童言童语,竟有金石之声。

胡双斧黑黝黝的大脸盘被说的飞起双霞,倒是胡大棍、胡大棒二人没心没肺,一脸的莫名其妙。

胡双斧心中暗骂一声:一对憨货。

恼羞成怒道:“爷给你敬酒,你偏要罚酒,既如此,爷们就来自取了。”

说罢,一振双斧,纵身而上。

胡大棍,胡大棒二人身形不动,一边给大哥掠阵,一边也是监视着食铺中其余众人。

胡双斧的斧子能名震莽山一带,自有独到之处。

他得到的传承本就是大开大阖的路子,因此选择了斧子作为自己的武器,此次他们兄弟最看重的也就是天宝将军的“雷极典”,大家都是走力这一系,如能相辅相成,或许能达到宗师境界也未可知。

巨斧之下,万物可化齑粉。

小丫头挺直了身躯,紧盯着大斧,毫不畏惧。

天宝将军府,没有跪着死的传人。

哪怕只是个不习武艺,年不过十岁的女童。

如果胡双斧看得懂小丫头的眼神,就会明白她在说:“你只是个懦夫,欺软怕硬的懦夫。”

“所谓八百英雄,不过是八百斤的狗熊。”

被称为方伯的老仆老泪纵横,身无利器,只能举起挎篮,准备用这竹编的挎篮和自己的身躯为小姐挡上一挡,哪怕无济于事。

胡双斧面对似乎无还手之力的老少两人,这一招也使得攻守相济。

毕竟对方身上应该有“一刻神针”,利器之名,使得他倒是把七成的功力留在了防守上。

果然,三声破空之声。


一刻神针之神便是无影无形,无声无息。

听见三声破空之声,胡双斧知道必不是一刻神针,并且声音来自他的背后。

胡双斧回头已来不及,听闻风声,将双斧护住后脑,只听得铛铛铛三声,三枚暗器已被挡了出去。

胡双斧扭头一看,地上斜插着三支竹筷。

老叫花子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雨花酿。

胡大棒叫道:“就是这老花子使的筷子。三支筷子分别打的我们三个。”

胡双斧双手一压,示意胡大棒噤声。

“净衣帮中人?我与净衣帮瑶光长老素有交情,敢问阁下是?”

老叫花子冷笑一声:“净衣帮虽统领着天下万千要饭的,但不是每一个要饭的都是净衣帮中人,老要饭的吃的百家饭,穿的百衲衣,更受不得管束,与净衣帮从无瓜葛。”

胡双斧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此地离玉冀城二十里。素闻玉冀城内有市井奇侠九人,为首的便是一老丐,莫非……?”

“什么市井奇侠?我等本就是下九流之人,功夫不高,修为不深,全凭各自手艺吃饭,倒也吃得心安理得,玉冀城里本就称呼我等‘市井九流’,和奇侠搭不上边啊,搭不上。”

胡双斧问道:“阁下是要插手此事?”

“江湖中每日发生那么多的事,老要饭的自问管不过来,也没那个本事,但是如今天下的百姓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饱饭,能养活妻儿老小,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靠的都是天宝将军带领戍边的将士们打下来的太平,老要饭的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今天偏要来管上一管。”

说罢,老叫花子拔出腰间的不求人,扑向胡双斧,同时大声喝道:“看机会,自己走!”

显然,这一声是喊给小丫头和老头听的。

老叫花子“不求人”霍大光本是湘西万剑派门下,年轻时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终生不得使剑,故打造了一柄铜质的不求人,将剑法化于其中。后流落到玉冀城中,结识了人称“下九流”的同道中人共计九人,被称为“市井九流”,平素里九人各有营生,行事只凭个人喜好,但也无大恶作为,功夫虽说一般,却也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快事,故受其恩惠之人也称之为市井九侠。

霍大光一招“星罗棋布”,竟想将胡双斧等三人全都圈拢来。

胡大棒早已不耐烦,上前一步,摆开大棍,舞出一道劲风。

胡大棒这条熟铜棍,约莫有六七十斤重,但在胡大棒手里,就像甩一条皮鞭那么轻巧。

霍大光见无法得手,也不敢冒然用不求人去硬挡大棍,只得展开身法,与胡大棒缠斗起来。

万剑派之所以得名“万剑”,并非派中弟子或是藏剑过万,而是指剑法奇诡,传闻门中剑法练到极致,出一剑如同万剑齐出,对手分辨不出下一刻剑从何而来,又向哪个角度而去。霍大光虽使得不是剑,但掌中不求人一端上的五指森然,更添诡异。

胡大棒平时有些呆憨,故棍法不求花哨,只求简洁有效。

你纵十指来,我自一棍去。

仗着自身肉多皮厚,纵使挨上一下,也要换你的骨断筋折。

眨眼间,两人已缠斗了十余招,霍大光渐渐落了下风。

老头护着丫头慢慢往后退。

胡双斧眼见胡大棒一人已可控住局面,便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二人身上。

二人现已退到原先用饭的桌旁,而这张桌靠着窗。

胡双斧巨眼暴睁,口中哇哇大喝:“想跳窗?也不问问爷答不答应。”

一抡双斧,要再斩小丫头。

一柄大斧咆哮着奔向丫头细长的脖颈。

老头带着丫头,窗户是肯定来不及跳出去了。

但不代表窗外跳不进来。

只见一支长袖从窗外激射而来,瞬时缠住了斧面。

胡双斧两次欲斩而不得,气得直跺脚。

随着长袖,窗外飘进来一个美人儿。

美人轻轻落地,抿嘴笑道:“这位大爷,切莫动怒,不然啊,伤肾。”

胡双斧左斧横扫,欲斩断缠住右斧的长袖。

美人也不过多纠缠,收回长袖,依然娇笑道:“原来大爷喜欢硬上弓的调调,不如随奴回‘漪红院’,奴这朵娇花,还要爷好好珍惜才是。”

胡双斧还没问话,只听霍大光高喊道:“幺妹,只有你一个?”

话音未落,窗外又跳进一个人来,布衣黑帽,身材彪悍,竟与胡双斧体型相若,背后背着一面锅大的铜锣,腰间别着一支小铁锤。

“老大,还有我。”

胡双斧一盘算,看来“市井九流”今日里在此处相聚,若不速战速决,后面可能还有人会到。于是胡双斧大喝:“二弟三弟,速战速决。”

喝罢,双斧一招“左右逢源”,横向直斩美人儿的腰腹。

后到的布衣男左手举锣迎着胡双斧便来,其竟将锣做大盾使用。

“幺妹,这傻大个交给我,你去帮老大。”

话音未落,斧锣相交,发出一串哐哐巨响,火星四溅。

两人各自被震的后退,只是胡双斧退了一步,布衣男却连退数步撞到了桌子,桌上尚未收拾的杯盘震了一地,看来还是胡双斧略胜了一筹。

美人儿见布衣男吃了亏,倒也不担心:“四哥,先挡着这位大爷,我去去就好。”

说罢,挥舞长袖,向胡大棒奔去。

可胡大棍不干了,我这么大一个爷们,你当我不存在么?既然你帮老叫花子,我自然要帮我三弟。于是他也一挺熟铜棍加入了战团。

小小的食铺立时分成了四拨人。

胡双斧和布衣男叮叮当当的你来我往,虽说胡双斧更胜一筹,但他要分心盯着老头和丫头逃跑,因此一时间正是旗鼓相当。

老头和丫头已退到了一边的墙角。

美人儿与霍大光对上了胡大棍与胡大棒。

而关小西关少侠还在和面条作斗争,一边嗦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念有词:“短了一寸、高了高了、哎呀可惜了呀……”。

还好没有第五拨,昏昏欲睡的掌柜和碎嘴的小二不知早就逃去了哪里。


背锣的布衣男,人称“小锤大锣”段老四,本是玉冀城打更的更头,大名早已无人记得了,只因在“市井九流”中排第四,故被称为段老四。背后的大锣本是他吃饭的家伙,配上腰间的小铁锤,平日里用来打更,打架时锣为盾,小铁锤一十七式博浪击,专打周身大穴。

美人儿自是“市井九流”的幺妹“流云袖”翠玉儿,乃是玉冀城漪红院领舞的舞姬。漪红院是玉冀城最大的烟花之地,但舞姬们却是可以卖艺不卖身,靠的便是舞姬的大姐头翠玉儿为她们撑腰,双袖共长三丈,使得却是江南路十八里铺的“长相思”鞭法。

段老四对胡双斧。

两人的兵器都是大号的,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山崩一般。

锣本就是打更用的,段老四自从落脚到玉冀城,都没出过几次远门,天天晚上要甩上千次的小锤,捶打上千次的大锣。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小锤大锣都已成了段老四身体的一部分。

别人的锣多是用一绳串了提着,段老四的锣内有暗扣,可扣于臂上。

无论胡双斧的斧有多猛多急,每一斧都好似砍在了千年巨龟的龟壳上。只要斧招略有放缓,段老四的小铁锤便如同找准机会的龟口,冷不防从大锣后面伸出,想要咬上一口,一击不中,便急速又缩回龟壳之中。

二三十招过后,胡双斧被这种战法折磨的越发焦躁,且段老四的锣声属实有乱人心绪的附加功能。胡双斧知道虽然自己功力高,但要这样打下去,想拿下段老四,一时半会还做不到。

“罢了,不能留手了!”

胡双斧下了决心,趁一间隙反倒是将左手斧插回背后,双手持了单斧。

轮回十斩。

胡双斧虽常使双斧,但他的绝技却是单斧。

十斩不胜在招式精妙,而胜在内力的激发。

这套斧招一经发动,可暂时冲筋破脉,在三瞬之内将内力生生提高一倍。

但后遗症是七日之内无法发动第二次,否则必然筋脉俱毁。

七日一轮回,是为轮回斩。

胡双斧大喝一声,原本就爆炸性的肌肉更是鼓胀了三分,一条条血管犹如爬满了全身的青蛇。

“斩!”

一斧当头斩下!

段老四也只能双腿扎马,双手持锣,罩住头顶。

当——

段老四立时矮了三分。

“斩!”

二斧斩下!

段老四上衣寸寸碎裂。

“斩!”

三斧斩下!

段老四双足已陷入地下三分。

“斩!”

四斧斩下!

段老四的大锣竟已出现了一丝裂缝。

……

轮回十斩之下,段老四还能撑得几斩?

另一边。

胡大棍和胡大棒二人本就是孪生兄弟,平日里形影不离,练就了一套合击之术,因此,两人一会合,威力大增。

霍大光本就处于弱势,虽翠玉儿同时加入战团,但联手的威力却及不上棍棒兄弟。好在翠玉儿的双袖如同双鞭,且袖口处嵌有密密麻麻的细小倒钩,油汪汪泛着蓝光,也不知平日里她是如何穿着流云袖在漪红院中起舞的。

仗着袖长,霍翠二人倒也勉强支撑得住。但要分心来救助段老四,那是万万不能。

“斩!”

五斧斩下!

段老四双足已完全没入土中。

胡双斧心中有数,对方万万再顶不住三斧,心中冷笑一声。

“斩!”

第六斩!

就在此时,酒铺的门帘如被狂风吹开。

门外匹马当先的滚进来一只球。

这球急速滚到胡双斧身后。

就见,千树万树梨花开!

风满柳絮针!

九九八十一支长针齐齐射向胡双斧的后背。

霍大光见这只球滚进来时就长长吁了一口气,老四有得救。

杨得福是“市井九流”的老三,是玉冀城里最好的“缝人”,城中高官贵人见客用的华服,有一大半出自杨德福的手。

缝衣针自是杨老三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也使得其成为玉冀城中最强的暗器名家。

胡双斧的斧尚未斩中大锣,风满柳絮针已到了他的后背。

他选择了硬扛。

风满柳絮针虽然在玉冀城中略有威名,但依然是江湖中普通的暗器,与一刻神针相比,自是远远不如。如果杨得福用的是一刻神针,胡双斧保证自己马上扔了斧子,千斤坠再连懒驴打滚,外加燕子三抄水,是有多远滚多远。

况且自己的后心要害,有一把大斧垫着,还是可以抗一抗的。

噗噗噗一阵长针入肉的声音。

除了长斧所在之处外,有四五十针已将胡双斧扎成了刺猬。

虽立时血流不止,但只是皮外之伤,不过身中数十针,还是破了这一斧的威势。只听得铛的一声,段老四接下了这一斧。

杨得福问道:“老四,没事吧?”

段老四这才有空吐出一口血沫:“没事,尚可一战。”

话音刚落,手中大锣铛啷啷碎成数片,落于一地。

胡双斧满身鲜血,看上去愈加的狰狞,但是心念电转:“市井九流已经来了乞丐、缝人、更头、舞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是战?是退?”

他与杨老三、段老四对持着,而棍棒兄弟那一波仍在激斗正酣。

胡双斧正在犹豫不决。

不出所料,可怜的门帘又开了。

没见到人影,先见到了一口大箱子。

年轻的货郎挑着货郎担走了进来,随后将两口箱子放到地上,抽出了扁担。

跟着进来的却是一中年人,手中一把折扇一开一合,像是城中私塾的学究先生,满脸的正气,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过如此。


货郎扛着扁担坐在了一口箱子上,笑嘻嘻坐到了一口箱子上:“幺妹的水袖功夫愈发精进了,老大却是不行了。”

霍大光没好气的说道:“臭小子是来看戏的不成?还不快来帮忙?”

货郎道:“今日我走了四个村,加一块儿快三四十里地了,还不能歇会儿了?”

后来的学究先生打开扇子,使劲扇了两下,取笑道:“你再不去帮忙,老大今日估计得归位。”

货郎道:“我的五大爷,说得倒是轻巧,也未曾见你出手啊。”

学究先生顿时成了苦瓜脸:“你五哥我平日里疏于练功夫,学的三脚猫把式,就不用我了吧?”

胡双斧心中大震:“又来了两个,今日事不可为了,不如暂时罢手,待得丫头和这市井九人分开,再徐徐谋之。”

他还在不停的盘算,只听得翠玉儿一声娇叱:“你们两个还不快来。”

看样子平日里兄长们很是娇宠这位小妹子,闻得她喝这一声,比刚才霍大光的呼喊有威力多了,货郎与学究尴尬一笑,抄起家伙冲了上去。

货郎自然使得是那条扁担,学究却将扇子拢入袖中,摸出了一团物什,双手一捋,成了一条细长的铁丝,一头弯弯,竟是一个小钩。

此人在“市井九流”中排行第五,却不是一个学究先生,读书人怎会在“下九流”中?

“夜走百户”李妙手实打实的是个贼,平生两大绝艺,其一自是妙手空空,其二就是一人千面。作为一个贼,没有一手绝妙的易容术,是很容易被人拿住的。因此李妙手今天是个中年学究,明日里可能就是个明媚少年。那团细丝正是他的工具之一,可硬可软,小钩可吊万物,乃是成功盗贼必备之器。

李妙手并非谦虚,只论功夫,他确是九人之中最弱的一个,但若是群战,凭一条细丝忽软忽硬,专司偷袭骚扰,倒也有其不小的作用。

……

要论实打实的对战,货郎绝对可以在九人中排入前三。

“日行八方”张虎头自小得一游方僧人的传授,手中的铁扁担重五十二斤,还有两口大箱的货物,每日里走街串巷,收买售卖,年纪虽只比翠玉儿大上那么两岁,但铜皮铁骨的功夫已有小成,每当与人群战,虎头小子总是顶在前方的第一人。

铁担摆开,使得竟然是佛门金刚降魔杵法。

韦陀怒目,群魔避让。

张虎头一入战团,霍大光压力大减,一柄“不求人”更是指东打西,神出鬼没,再加上李妙手和翠玉儿软兵器的不断偷袭,棍棒兄弟二人立时处于了下风。

……

不过这兄弟二人倒也是憨直的性子,往日一直是胡双斧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此刻老大没发话,二人倒是半步不退。

胡大棍大喝一声:“老三,疯魔击!”

胡大棒一棍逼退“不求人”,忙横跨一步,与胡大棍背肩而立。

二人皆同时举起双臂,变成了左手各与对方右手交持一棍。

这套“疯魔击法”,施展开来,如若棍长涨了一倍,两丈之内,皆是铜棍覆盖之处。要练成此法,不是心意互通的孪生兄弟可不成。

霎时间,棍棒兄弟如同一个陀螺开始旋转,小小的酒铺之内到处是棍风呼啸,碰到的一切物件尽毁,碎片四飞。

杨得福和段老四一边护住了丫头二人,一边紧紧盯住胡双斧。

关小西本在墙角边小桌旁,兴奋得眉飞色舞,不料这疯魔击一出,竟有不少的碎片呼啸而至。

原本关小西也不想管这闲事,天宝大将军是谁、朝廷有没有奸人,还不如面前的煎鸡蛋令他有兴趣。

十多年山上的生活,平日里他能接触到的只有师傅无剑先生、两位师兄及山下专门供应日常应用之物的两三名“山役”而已。且“山役”数月方入山一次,碍于山规,也不与弟子们叙述世间人物。那些关小西珍藏的话本还是无剑先生睁一眼闭一眼下求“山役”带上山的。

关小西唯一知道的世间人物,唯有江湖中各门各派高手是谁,天诏令上排名如何,但要问关少侠如今丞相高姓大名,朝廷用何法治理天下,他会用白眼瞪到你怀疑人生。

因此,酒铺中的冲突,关小西毫不关心,所谓的将军府宝物,又怎能及得上山上的“山藏”?

他就想舒舒服服看场拼斗,然后安慰好自己的肠胃,其余的,他真没想那么多。

但是,你们打架就好好打,这满天飞的盘子算怎么回事?

关小西举着筷子,随意地拨开射过来的“暗器”。

够了啊!真当我圣地弟子好脾气么?天诏挑战不得杀生,但没说平日里惹到我,我不能教训一下你啊!

还来?这是啥?你们仨没啃完的大猪蹄子?

关小西怒了。

疯魔击转得正欢;流云袖舞影翩翩;不求人五指森然;细丝钩惊鸿一现;铁扁担一柱擎天。

墙角飞出一条身影。

双掌连按。

刹那间,棍落、袖残、指隐、钩断,唯有铁扁担,大梁之上不停颤。

少年身形立于堂间,皱眉道:“各位,我想吃完面。”

原本嘈杂的酒铺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动手的双方皆愣愣的望着关小西。

翠玉儿不愧是漪红院的头牌舞姬,短暂的错愕之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咯咯娇笑道:“这是哪家的英俊少年?不如帮帮姐姐,这几个臭男人欺负奴家哟。”

关小西不由得脸一红,心中默念数声:“女人是怪物,女人是怪物”。随后装作老气横秋道:“小丫头,谁大谁小还未可知,你是谁家的姐姐?我就想吃碗面,你们这样,很不好。”

胡双斧貌似横蛮,但心思可是活络得很。

眼见得双方半斤八两,又横空杀出了这么一位少年,知道今日再战下去,必然讨不了好,连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少侠,我兄弟三人扰了少侠的兴致,实是罪过,如少侠不介意,我等立时告退,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关小西不置可否,背手道:“你们有何恩怨,我管不着,我面都凉了。”

说罢,施施然迈步走回自己的小桌,一脸的惋惜:“不知道厨子还在不在,能不能回锅给我热热。”

胡双斧向棍棒兄弟使了个眼色,从怀里摸出好大两个银锭,快步哈腰上前置于关小西桌上,恭声道:“确是小人的不是,此银是赔少侠的面钱,还望笑纳。”

一碗阳春面十文钱,此时桌上的银子足够关小西吃上几个月的阳春面了。

关小西脸色一沉:“我贪你的银子不成?这两锭银子应是你赔给店家的损毁之物,还不放到柜上?”

胡双斧急忙讪笑道:“是是是,又是小人的错。”拿了银子老老实实的放到了柜面。

关小西一脸淡然的看着胡双斧,暗暗吞了一口口水:“起码五十两啊,大鱼大肉啊……”

……

放完银子,胡双斧一躬身:“少侠,我兄弟想先行告退,不知?”

关小西摆摆手:“快走,别碍眼。”

胡双斧连忙招呼棍棒兄弟,三人哈腰倒退着出了门。

市井六人并无阻拦,也不敢阻拦。

关小西刚才刹那间便击飞了正在缠斗的六人的兵器,双方之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眼瞅着“八百英雄”出了门,为首的霍大光才敢上前,心中忐忑。

这少年我等不可匹敌,若是他也看上了宝物,我究竟战是不战?


小二和掌柜哆哆嗦嗦从后厨探出了脑袋:“没…没事了?”

关小西努了努嘴:“柜上,有银子,盆盆碗碗,桌桌椅椅,够再打三回的了。”

从未出声的掌柜也不困了,双眼瞪得滴溜圆:“够,足够,少侠果然侠义无双,真正的扶危济贫、行侠仗义,日后必定名传江湖,名震八方。小老儿这眼光可毒得很,一看少侠的面相,端地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福泽深厚、子孙延绵。稍许时日,必然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娇妻美妾,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眼见得关小西的脸越来越黑,伙计忙扯了扯掌柜的袖子:“爹、别说了……”

关小西望着半碗凉了的面,沉声道:“莫说别的,再来一碗热汤面。”

掌柜立马对伙计道:“小崽子,没点眼力见么?赶紧让你娘再煮一碗面,多撒点葱花……这碗面算咱的谢意……”

伙计答应一声,转身要回后厨。只听得关小西一声“且慢”,连忙满脸堆笑转过身来。

关小西挠了挠头,尴尬一笑道:“那个…我还想要个鸡腿,成不?”

……

霍大光小心翼翼的来到关小西面前,尚未开口,便听得一声“坐”字。

拖过一条已经跛了的方凳,霍大光坐了小半个屁股,身体绷得笔直,如同大臣觐见皇上一般,等待关小西问话。

关少侠虽不关心庙堂之事,但他喜欢听故事:“说说看,什么情况,故事好听,便让你走。”

霍大光恭敬问道:“若小的无有猜错,少侠莫非是近日声名鹊起的‘白马银枪’关小西关少侠?”

关小西听得他问,展颜笑道:“关小西这名字,如今很有名么?”

“关少侠乃圣山弟子,十多日前现身于江南路,连败天诏令上两大高手,在玉冀城中,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毒虎帮和三杀会的火并,在这江南路一带,是如今最出名的两位少年侠士之一。”

“两位?还有一人是谁?”

“另一位乃是圣地‘无尽海’的弟子,‘一轮明月’水清兮。”

“听这名字像是个丫头。”

“正是一位女侠,听闻年方十六。因其使的是一把弯刀,故被江湖中人称作‘一轮明月’。出道一月,已击败天诏九十一位‘琴魔’任广陵、八十六位‘血人屠’魏杀生、七十一位‘鬼影’林森森、六十位‘一手三杀’独孤平,最后一位独孤平,还是关少侠击败第六十一位杨大先生之后,水女侠连夜赶了一百二十里路,将其击杀。”说到此处,霍大光不安的瞄了一眼关小西。

关小西下意识摸了一记下巴:“这丫头是要硬压我一头?倒也有点意思。”

此话一出,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

关小西手一指老头和丫头道:“不说那个什么月亮丫头了,这个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只见翠玉儿已和丫头热络非常,正在说着一些悄悄话。

霍大光暗自苦笑:“这少年果然是那圣山弟子,没来由却将老叫花当做了说书的先生。”但面上绝不敢流出半点不耐,组织了一下语言,方缓缓道来。

“关少侠看来不知朝中情景。如今是大汉朝隆元二十七年,当今圣上自二十四岁登基,轻徭薄赋,四海清平,又拜‘忠武侯’陆方平为中军都督府大都督,统率天下兵马,北抗胡勒诸国铁骑,南拒古黔绝岭奇兵。这小姑娘是当朝征北都督、天宝大将军、西北路兵马统制洪惊雷之女,吾等百姓,不敢呼将军之姓名,皆以天宝将军称之。我大汉朝北接诨轮、突定、邦弗利、高黎等诸邦国,因诸邦国物资匮乏,往朝皆不时侵袭我北方各路,其中以突定铁骑最为彪悍,历任突定王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觊觎我大汉大好山河。自天宝将军从军以来,一力担起了抵御北方诸国的重任,建八千‘风雷骑’,率康宁、定北、鹰扬、平番、虎跃五卫,扬威于北路万里边境。细细算来,诸邦国已有二十年不曾犯境了。为此,天宝将军常年奔走于北方,直至两年前,方被圣上召回京城。”

关小西打断道:“等等,你刚才说天宝将军叫洪惊雷?吃惊的惊,打雷的雷?”

“正是。”

“天诏令上第十九,‘雷神’也是叫做洪惊雷……”

霍大光苦笑道:“您说的是同一人……天宝将军一身雷极神功,出手必伴风雷之威,早年江湖中人称之为‘雷神’。只是天诏令上不问武者世俗之地位,因此不显天宝将军的官职,其实,天诏令上有不少人为朝廷所用。”

关小西不解道:“如此说来,那外邦诸国也有‘天诏令’上高手?不然谁能敌住‘雷神’?师傅这老头子莫非平日里与我说的都是假的?”

霍大光轻咳数声,装作没听到“老头子”这几个字,也不敢接这后半句:“关少侠有所不知,一来两军对阵,个人勇武非必胜之道,人力有时尽,虽有百人敌、千人敌,但数十万大军冲阵,靠一己之力那是万万不成的,莫说天宝将军,就是古往今来,所有天诏榜首都不成。”

霍大光突然正色:“二来外邦亦有高手,但天诏峰是我大汉仙迹,佑我汉人血脉,天诏令上从无异邦之人,纵其惊才绝艳,也难窥我大汉仙途。”

关小西尴尬道:“有理、有理啊。来来来,接着说,回京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霍大光道:“正是两年前。圣上以董南山为相,接连召回南北诸路都督。又以內侍卞方为太监令,把持内廷。二人被坊间之人称作内外二相。再设‘行路司’衙门,监察百官,缉拿叛逆。上月初六,传天宝将军于京城‘玉满楼’饮酒狎妓,酒后不知何故,竟夜入皇城,掳走宫中女子二人,并盗取‘十神兵’之一的‘大欢喜乐钩’,圣上震怒,初七就由‘行路司’缉拿天宝将军满门。但天下人皆知,天宝将军持身正直,从未有流连青楼之举,一心只为大汉边事,年至四十,方娶一妻,后纳一妾,亦是正妻陪嫁之婢女。将军正妻不曾生育,唯有一女乃是妾室所出。别的朝中要员家中妻妾成群,仆从如云,但将军府中只得男仆两人,婢女两人,满门缉拿也只拿了六人,只剩一老仆和幼女走脱。堂堂天宝大将军府,竟如此寒酸。将军之名,天下人皆知,因此说将军狎妓、掳走宫女,天下人是万万不信的。可惜如今将军陷于‘行路司’大牢之内,真相如何,无人得知。”

关小西眼前一亮,这是活生生皇帝老迈,奸相当道,忠臣蒙冤的戏码啊,话本果不欺我。

于是,他兴致勃勃的问道:“这个小丫头就是那独生女?”

霍大光道:“她内中穿的正是天宝将军府宝物之一‘琥蚕丝胄’,不会有假。”

关小西问道:“你等与天宝将军有何渊源?要舍身相救?”

霍大光起身道:“吾等与天宝将军素不相识。”

“那所为何来?”

“只为了世间的大义!”

“大义?这世间,真有大义的存在?”

“少侠在山上,不知世间之事。巍巍大汉,虽王朝更替,但汉人的血脉长存。吾兄弟九人读书不多,但也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虽世上也有不忠不孝,不知廉耻之徒,但如此宵小,终逃不过身后之骂名。吾兄弟九人武艺稀松,万万比不上各方英雄,但也有一颗赤胆,一腔热血。今日若不挺身而出,我只怕夜夜难眠,餐餐不香。吾等虽见识浅薄,但这就是心中以为的大义,只求心安,只求盛世长存。”

关小西舒了舒眉:“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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