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望着陆子衿离开的背影，秦雪兰吃了口茶，慢慢开口：“既然两家人都要成一家人了，老爷何不把人留下，让女儿相看相看。”
沈钟尧随口道：“等瑶儿来了，定下婚事再说。
免得她当着客人面前说出什么。”
秦雪兰垂下眼，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沈知瑜抬步进了花厅，上来和父母行了礼。
“不知父亲和母亲叫女儿来何事？”
沈钟尧没想到是她来了，皱了一下眉头。
一开始，父亲倒是也没想让亲事换过来，是母亲擅自做了主。
他也还不知道官家要为侯府公子选亲一事。
要不是外祖母一封信，母亲也不会提前知晓。
所以，这会儿是她还是妹妹，他其实都无所谓。
哪怕猜着了夫人的心思，也忍住了没说什么。
秦雪兰将目光落在沈知瑜身上，先声开口：“叫你来，是为你的婚事……女儿的婚事？”
沈知瑜看向父亲。
沈钟尧沉默地吃了一口茶。
这些年大女儿没怎么养在身边，谈不上什么父女情分。
想着她要是懂事答应了最好。
瑶儿那个性子，怕是更不好哄。
沈钟尧便把话说开了，道：“瑜儿，当年子衿的父亲搭救过为父一命，对我们沈家有恩。”
“更何况，子衿才弱冠就考取了举人功名，他日必能金榜题名。”
“且他模样气度，刚才为父也看过了，实乃是仪表堂堂，温文儒俊。”
沈知瑜心想，陆子衿是长得赏心悦目，凭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温润君子。
可父亲不知，他以为的良人是个怎样的人。
秦雪兰开口道：“阿瑜，我和你父亲己经替你定下了这门亲事。
子衿实在是个不错的，可惜你妹妹没这个福分，毕竟你是长姐，亲事自然是你先。”
沈钟尧继续沉默的吃茶。
按照当年，沈知瑜一口反对，非是她瞧不上陆家门第，而是这良人，该是她自己看中才行。
“婚姻之事，女儿听从父亲和母亲的安排。”
就在沈钟尧和秦雪兰以为她会反对时，沈知瑜一口答应了下来。
秦雪兰满眼诧异地看向她。
沈知瑜带着丹音回到了房间，丹音把门一关，便把着急都写在了脸上。
“大姑娘怎么能答应主君主母，嫁给一个寒门的举子？”
沈知瑜平静的走向内屋，先在妆台前将累赘的首饰拆了。
“显赫富贵的人家未必就万事如意，有道是寒门也能出贵子，陆家公子前程远大，陆家又没有西面八方复杂亲戚，怎么不好？”
沈知瑜转过身看向丹音。
“相貌你我刚才在园子里，远远的也看了，风光霁月，无可挑剔，就算是京中男子，也没几个比得过他。”
丹音心急更甚。
“不是奴婢眼光高，真是这样人家，姑娘自己个儿挑中了的，奴婢自然没话可说！”
“可陆家这等人家，如今和我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若真是那饱读诗书的体面人，如主君主母说的那般好，又怎会好意思，因着若干年前一纸不成文的婚书，便拉下读书人的颜面来高攀我们？”
“这等摆明了是低头求人的事，除了看中姑娘的家世，奴婢可想不出来其他！”
“这样惟利是图的人家嫁过去，姑娘今后岂会有好日子过！”
丹音说着说着红了眼。
“看你，急赤白脸的……”沈知瑜心疼了一下，拉着丹音坐下来。
她叹息一声：“连你也都知晓的道理，我那父亲，母亲，又怎会一点都想不明白？”
不过是父亲更在乎他的颜面；而母亲根本不在乎罢了。
“你放心，陆家我自然是不会嫁的。”
丹音疑惑：“可姑娘……我那是缓兵之计。”
上辈子沈知瑜不肯答应亲事，为了妹妹达成心愿，母亲甚至荒唐到给她下药，迫使她不得不嫁给了陆子衿。
沈知瑜往茶碗里倒了些茶：“早几日前，我让银鞍以年节回家探亲为由，去替我办趟差事儿。”
她抿了口茶，道：“应当也快回了。”
不过在银鞍回来之前，只怕有个人会按捺不住要来看她。
果不其然，隔天一早，沈知瑜才梳洗完，沈知瑶便来到了她的屋里。
“听说姐姐答应了陆家的提亲，阿瑶难过得一宿没睡好觉……”沈知瑜心下叹气，她这个妹妹实在会装模作样。
“妹妹多心了，父亲选定的人家，总不会错。”
沈知瑶诧异的看着面前的沈知瑜：“姐姐？”
她这个姐姐何曾听过父亲的话？
一向主意大，只听外祖的。
何况外祖父当年是不同意爹爹结交陆家这门亲的。
这次陆家上门提亲，姐姐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沈知瑜心里不信。
想着里头可能有什么蹊跷。
“姐姐心里若是不想嫁，阿瑶去同母亲说，母亲也许会听我说的，去向陆家退了这门亲。”
沈知瑶柔声道：“姐姐放心，就算母亲动怒，也不过禁足我一阵子，为了姐姐终身大事，这点委屈又算什么，阿瑶心甘情愿。”
当年沈知瑜也是后知后觉，才觉出妹妹这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性子。
而沈知瑜作为姐姐，却到了最后也还顾念着骨血至亲，手足之情。
如今沈知瑜看着妹妹虚伪的脸色，内心己然无动于衷。
她平静从容道：“外祖在世时，是不同意父亲结交这门寒酸亲。
可外祖不一定就对——那类靠荫封的公孙公子，里头也多是不思进取的纨绔败家子，弄得家里被摘爵夺位的逆子孽障比比皆是。”
沈知瑜看了沈知瑶一眼。
“就比如镇国侯府的世子谢琰，妹妹不知，这谢世子外表光鲜，瞧着还未成婚，外头己有小妾等着入门。
不止如此，他还和当今的长月公主有私情。”
“姐姐从哪儿听来的？”
沈知瑶面色一惊，险些打翻了面前的茶碗。
她强作笑脸，“这样议论王公侯门的人怕是不好……”沈知瑜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沉默了片会，抿了口茶才道：“妹妹忘了，咱们外祖母出身侯府，自然知道侯门王室之间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
沈知瑶心底一沉。
当今这位长月公主备受宠爱，行事胆大妄为，无所畏忌。
闹着要跟驸马和离也闹了快有一年。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难道是为了谢世子才要和离？
沈知瑜垂眸吹了一口热茶：“也不知哪个倒霉的姑娘嫁给他，等公主哪一日真和离了，她便得让出位置…下场可想而知。”
沈知瑶听得一阵胆寒。
有一年到辅国公家赴春日宴，把公主得罪了的杨家嫡女这会坟头草都半人高了。
都说是长月公主所为。
至今沈知瑶都不知杨清清做了什么？
如今回想，那日杨清清貌似只多看了侯府公子一眼，说了几句爱慕之话。
原来，杨清清的死因在这……而这件事沈知瑜是知晓的，她这位妹妹不但怕死，还很是会权衡利弊。
让她知道要和长月公主抢男人，再想嫁侯府，也会望而却步。
“我倒觉得，那些靠自己本事科考出身的举子，也多有前程远大的人，比如咱们的父亲。”
沈知瑜将茶碗放在一边：“父亲能看中的人，想来是可靠的。
我又还有什么可思虑的。”
沈知瑶再也坐不住，艰难笑了笑，说是怕沈知瑜累了，便告退出来。
“你说什么？”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知瑶便屏退了下人，关起门来和母亲说话。
“你说你不想参加镇国侯府的选亲了？”
秦雪兰神色一冷，“阿瑶，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沈知瑶便把事情说了。
她捏紧了手掌。
“外祖母最疼姐姐了。”
“她这是故意写信将消息透露给母亲呢。”
“想让我替姐姐去选亲。”
“为了姐姐，外祖母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秦雪兰听了后，也起了怀疑：“你外祖母是一贯偏心你姐姐，怪不得这么重要的信，会让我拿到……”秦雪兰也捏紧了手掌。
当年她还未出阁，便因她处处比不上大姐姐，母亲和父亲都没那么喜欢她。
现在她生的小女儿，他们也都不喜欢是吗？
阿瑶哪点儿比她的姐姐差了？
“好了，你先不要着急。
你姐姐说的未必是真，这事情等我找人去打听清楚。”
秦雪兰忍住了心里的寒意道。
沈知瑶也只好暂时忍耐下来。
时间到了第三日，秦雪兰得回的消息让她脸色难看至极。
她不知，长月公主的私事哪能那么容易打听出来。
不过是沈知瑜使了点手段。
“母亲，那长月公主可不是个好人，杨清清就是——”秦雪兰连忙将沈知瑶的话打断：“阿瑶，不许再说，当心让人听到！”
沈知瑶发白着脸，闭住了嘴。
秦雪兰惆怅了起来，不嫁，白白错失了这等好机会。
以他们家西品官身，阿瑶想高攀个侯门，她就只能去求母亲想办法。
这些年她所想的，也不过是瑶儿能风光大嫁，让所有人高看一眼。
母亲却总说她眼高于顶。
可到头不还是为了瑜儿筹谋？
没父亲的能耐，她可不信官家会选上瑜儿。
现在母亲见这门亲不好，这才想到让瑶儿去顶替吧。
秦雪兰看向沈知瑶，语气软和道：“阿瑶，就算谢世子不能嫁，侯府也还有……母亲！”
沈知瑶有些站不住了，她立即打断，“您该不会想女儿嫁给侯府那个丢人现眼的养子吧，他可是个残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