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成功了吗?”
“嗯,还需要重复之前那段吗,您不打算亲自和他接触?”
“不行的,他的精神意识越来越差了,这样的话他的精神会崩溃的,你应该不希望看到那种结果。”
“您还有多少时间?”
“换算成你们的单位的话,还有五年多一点吧,你呢,与你同期的人早就消散了,你怎么还在。”
男子低头看看自己愈发虚幻的躯体,笑笑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多陪陪您罢了。”
这是他常来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冰面在阳光下映出刺眼的光,远处依稀的海鸟发出空灵的叫声,贝壳堆积成的海滩踩上去会有“沙沙”的声音。
海面上延伸出一座木桥,这以前是个码头,现在早己荒废。
海滩上一艘断船,似乎有个少年在一旁,火光闪烁。
南司揉揉眼睛,原来真的有火光闪烁,不过不是少年。
南司走近,石榴的脸上映出橘黄色的泪痕,发丝粘在了脸上,眼眶微红,她为江常夏烧了一陌纸钱。
南司把手里的水递了过去,说:“不嫌弃的话就喝点,会好一点。”
石榴捂着酸涩的眼睛苦笑,接过水喝了一口,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海边。”
南司说:“我怎么知道,走着走着就到海边了。”
“你几点开始的。”
“十点左右吧。”
“现在三点十二。”
石榴眨巴着眼睛对着南司微笑,指了指亮着的手机屏幕。
南司:“所以呢。”
“怎么,有心事?
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和姐姐说说看?”
石榴先前复杂的情绪很快消失,皎洁的笑。
眉眼弯弯,海风阵阵,几乎把石榴的发丝扬到南司的脸上。
“你笑的好假。”
“要不要吃块蛋糕,吃点甜的会好一点。”
恍然间二人角色互换。
柔软得像是一片澄澈温和的海,清澈如极光的海水交叠进抒情的眼睛。
南司忽的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别过头去看海。
画纸会突然褪色,画笔掉落,描绘的一切都崩坏离析,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却陌生得可怕,这些都是不断重演的,无法言语的。
药物吞食着他的记忆,剥夺他的情感。
低头看到的是破碎的自己;抬头看到的是虚妄的月亮;平视看到的是木门上的砍痕,两个重合离去的身影以及那个畸形的生物。
沉默着踏进断船,桌上的蛋糕切掉边角,一个长方体上歪歪扭扭的字样,一块切好的蛋糕待在小盘子里,手电筒立在桌面上打亮船体。
“江常夏生日快乐。”
“生日……”这个词对南司而言十分陌生,自从他被救上来后,就再也没有生日一词,掐算着时间,南司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日就在今天,蛋糕上的“江常夏”却愈发刺眼。
这不属于他。
石榴推开“吱呀”响的木门,手电筒掉落木板,发出一记闷响。
南司伏在桌底,手里变魔术般出现一盏台灯。
“不是有更亮的吗,为什么要用这个?”
南司起身时头磕在了桌子上,石榴刚放好的手电筒被再次震落。
捡回手电筒放回桌面,拍拍台灯上的灰,“啪”的一下打开了。
石榴一把抢过台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在哪找到的,我一首都没找到这盏台灯。”
南司抬头,他的眼睛像一滩死水,激不起任何光亮。
南司:“以前我来过的。”
石榴:“那是我送给木头的。”
南司:“嗯,我能吃那块蛋糕吗?”
南司的手落在桌上一块切好的蛋糕纸盘上,上面五六颗草莓。
石榴点点头,呆愣愣看着南司端走蛋糕,走出船外。
星星坠入海底,残弱的星芒掩不住皎洁的月光。
大海银粼暗蓝,南司坐在礁石上,在海的衬托下渺白得像一颗星星,快要坠落。
恍惚间码头口似乎有个少年,小小身影,折下一艘纸船从尽头护送起航;礁石上坐着两个少年,看不真切,缕缕风吹落他的眼泪,在月光下闪着虚妄的光晕。
石榴站在海浪里,眼前的一切开始失焦,坐在礁石上哭泣的南司逐渐与活在六年前的另一个身影重合,好似感官失真。
她晃晃脑袋想要看清楚,江常夏却消失了。
石榴坐到了南司身旁。
他向外伸手,想抓住一轮月光,一只黑白相间的蝴蝶休憩在他的指节上,像一个少年,抱着一轮巨大的月亮。
南司把眼泪抹到膝盖上,自言自语。
他的手指轻触下蝶翼,蝴蝶扑棱几下,又落了回来。
“你听说过吗,人死后,会看到黑白的蝴蝶,他们啃食苦难,抚平伤痛。
而每一只蝴蝶,都是曾被抚平伤痛的人所化。
南司的声音沙哑,笑容怪异,在月光下白得刺眼。
石榴沉默不语,连擦了几下打火机,终于点燃一根烟。
“我无数幻想过自己会怎么死掉,车祸,火灾,疾病,溺水,它可以是一切原因,但唯独不能是我自己。”
南司的声音越来越轻,挥挥手腕送走蝴蝶,泪眼朦胧地保持着笑意。
石榴看着眼前的少年,说不出心里空落落的疼。
只能揉揉南司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别哭了。”
“泪失禁,我什么也没有想,但就是止不住,我什么也没有做,但就是变得更糟。”
他一顿一顿揪着自己头发,说:“脑袋疼,但不剧烈,但不停止,吃药没用。”
“多久了?”
“五年没去看医生吗。”
“没用。”
南司把脸埋进胳膊里,敛了笑容,安静地听着海潮,身旁飞速掠过一个红点,被大海吞噬,海平线悄悄翻起一抹鱼肚白。
“真累啊,真想好好地睡一觉。”
他想。
他摇晃着站起身,摸了摸脖子上凸起的小红点,感觉踩在了棉花上,不受力。
眼前一抹黑影,有种莫名的失重感,“扑通”坠进海里。
两个声音交叠,在心底响起。
“南司!”
“南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