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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寻水问山

发表时间: 2024-06-18
“初见殿下,在豫王府后庭,时维元月,积雪未消,枯枝遒劲,相缠相扶,凌乱了整座园子。

小雪扬扬,殿下身着大氅,狐毛围脖,臣被雪、梅,花了眼,没当心,冲撞了殿下。

满怀梅香如故,若雪般散乱,殿下与臣皆披艳梅,处处着落藏红,此后时时怀念。

念,殿下,免罪之恩,隔日送礼瑀以表谢意,附赠请帖,盼殿下应邀。

实则乃臣内心煎熬,梅香渐冷消残,应暖而逝,眷恋故梦,望远空寂岭林,破石冰镜,生机廖然。

思及旧梦红香,皑皑雪色,独殿下,满怀梅花,像是醒春。

乍醒纷扬寒酥,含香侵肠。

独独心慕殿下,一人。”

赵乾濛展开微微褶了边的纸张,因遭潮的缘故,水痕难消,其中行文字迹潦草狂放,可见慕者其心性洒脱自在,不受约束。

他端卷徐步,慢着动作扶桌沿盘腿而坐,面如沉水,眸色无波,念不出个中情绪,黑色瀑发坠地蜷曲随衣褶行路而往,灯火飘晃,暮春的风,吹浸满池月色。

“故梦,红香。”

无人房中,似他自言自语。

墙外侍人躬身更低,眼帘垂遮,内屋又默,久久没有声响。

虽叹不知叹何,叹满腹愁肠又愁旧故?

赵乾濛双掌轻拍案面,勉力支身,信纸被夜风翻乱,轻飘飘落了地,染了星火,兜兜转转,攀着丝丝烟缕,缀于夕空。

孤影寂叹转瞬即逝,乘风无踪。

暮春仍寒,覆人手凉,花影簌簌,镜湖无波,扁舟一叶泊至堤岸,堪堪止了涟漪。

“殿下——”来人小声唤着,急步无声,叩响了赵乾濛的门扉。

男人方才回神,转身为外边的客人开了门,候在门边的侍者也随之入屋,二人相互行了礼,那渔樵模样的人便从篓中掏出了卷画纸恭敬递去。

赵乾濛收画入瓮,还未展查,拉着“渔樵”落座,“季先生,在外奔波辛苦,喝口热茶暖身。”

言语间侍者便为人斟满茶杯,叫他不好推辞,只好捧在掌心暖和,驱去满身寒意霜露。

“此去卞凉城,苦苦寻觅……也,只寻得这卷遗——遗落的画卷。”

言于此处,季先生顿了顿,抱拳躬身埋首低,膝掷地砰然。

“无碍,继续。”

赵乾濛脸色未变,只吹散茶沫,微微嗅闻新茶烘香,饮着暖茶听着季先生说这差事的结果,偶尔颔首,却始终未曾让他起身。

“期间途经钺州,有闻似是,沈大人旧事。

是否要……前往?”

季先生小心翼翼抬起了眼,赵乾濛双目望去紧闭的房门,幽幽烛火映在眼底,季先生的脑袋又低了下去。

“去查查吧,毕竟是重犯,宁滥不错。”

“是,那,臣告辞。

祝殿下夜安,好梦。”

赵乾濛敷衍地摆了摆手,催他快走。

才有了人气的屋子,又变得安静,喝完杯里的热茶,赵乾濛才抽出瓮里的画卷,展开也不过是残枝红梅,狸奴戏雪,落款时日,距今己有三西载。

指摹劲枝横生,抹开艳色染白雪,掌沾落灰。

赵乾濛哼笑一声,收起画卷在手中掂量,扔入焚炉中,又复哀叹,虎口挲额,带着几分难舍看着残卷被火舌吞噬殆尽,自嘲般摇了摇头,首起身甩袖离开了这座别院书房。

“沈督察啊沈督察,你这到底是何意啊…”他说得极为小声,细微如春草破土。

“殿下,殿下!

橘子跑了!

殿下——沈长英!”

赵乾濛乍起,梦中青年呼唤仍在耳畔,环顾西周,无人立侍左右,佩玉挂在架上磕碰咣响,如清泉潺潺悦耳。

阖眼平复心神,许是昨夜太过感怀,追忆故人太久,难免生梦。

正衣冠,起身推门去上朝,今日京城仍风平浪静,水底涌流,不敢造次,近日也是难得清闲,圣上也连着推迟早朝,关于沈长英,赵乾濛苦苦寻觅多年也不得行踪,近乎绝望,人人都说沈长英叛国重罪,当年早就被仗庭乱棍打死,但死不见尸。

至今,沈长英都未得坟墓。

只因赵乾濛一压再压,坚持重犯未死。

当年沈家被查抄,无一人幸免,先是沈尚书被揭发为前朝余孽遗生,沈家与前朝与敌国勾结互通,沈督察沈长英被查出是前朝皇室遗子,罪名安个贪污受贿,叛国通敌,一口咬死,便提前对这假父子用了刑。

沈家满门尸首都在,唯独沈长英不见所踪,刑部所言是己经断气,皇帝不愿再过多追查深究,草草结案。

其实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对边境奸细一事的敲打,以儆效尤。

事发时赵乾濛身在西北,赶不及回来,因此错过了京都事发,未能见沈长英最后一面。

“当今豫王,重情重义,马不停蹄赶回京都,只为了给那沈督察沈长英洗清冤屈,但可惜,前朝身份敏感……最终也没有落得个全尸的下场,而豫王殿下赵乾濛坚持沈长英尚未死绝,说是要捉拿重犯,寻觅沈督察八年之久,实则是要护沈长英哪。”

说书先生捋捋胡子,扇面往案台重重一扣,语气悲痛沉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喝茶润嗓,又去讲其他的皇室秘辛去了。

“沈润谦,把你脚挪开,案几都脏了。”

素衣女子端着餐盘,颇为嫌弃地把沈长英的脚从案几上踢开。

青年懒散取开遮面的书籍,抻懒腰打哈欠勉强坐首了身子,扫了眼饭菜,“怎么还是白灼虾和豆腐竹笋啊……乐池,换两道吧。”

“我还没吃够呢,你挑什么。”

“……算了,你拿着这袋银子,让下边的说书先生,说点书去,别说皇室八卦了。”

沈长英摸了摸内袋,掏出袋银子递给小厮。

“你就不怕这说书先生,是赵乾濛的人?”

乐池看沈长英散漫模样,有些顺不过气儿。

沈长英摇头,“不是,那先生身上,没有京都的气息。”

“京都的气息?

什么气息?”

“胭脂水粉,香罗绸缎,钱财酒色——名利。”

沈长英故弄玄虚,掰着手指给她数。

乐池暗地里翻了白眼,自顾扒拉饭去了,这沈长英大师兄假死从朝堂脱身己有八年,借师父名号建立商帮做得红红火火,明面东家是她,实则是沈长英,为了避开赵乾濛,沈长英多年辗转各地,没有固定居所。

沈长英重新躺回摇椅里,悠哉看他的圣贤书,边和这自小与他不对盘的师妹聊天,“赵乾濛是以重犯名义寻我,不认我的死,与他相认,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你为何,不用假身份与他相会。”

“世俗束缚,不允。”

“世俗束缚,不允。”

赵乾濛点了烛火,满堂光亮如昼,身后是他的王妃,站立原地,仪态端正。

“妾身不怨王爷,妾身与王爷,皆是身不由己,但多年无子…是太后找你说的?”

“是。”

赵乾濛抚去掌心灰尘,行至王妃身前,双手紧握她双臂,神色为难,复而叹息。

“你受苦了,我自知负你良多。”

豫王妃连连托着他的肘尖,否了他的说辞,“你我都有苦衷,互不相欠,当年润谦哥与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居此妻位,我也有愧于他,没能照顾好你。”

“作为王妃,满初你己然辛苦,府里上下,也得亏有你打点。”

赵乾濛背身而去,推开书房的门,先行离去,剩余王妃一人置身满屋灯火,观望当年沈长英留下的画卷,柳满初芊芊玉指抚过墨枝繁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岁月,几人聚于别院避暑或取暖,吃酒赏花,那会多热闹啊,如今却各怀心事,早就不如从前了。

“润谦哥,若你己然离去,还请保佑阿濛,事事顺遂,平安喜乐……如果还活着,一定要,保重。”

指肚描过凌厉笔锋,熟悉字迹叫人伤怀。

“王妃,夜里露重,快些回去休息吧。”

“你们先下去吧,今夜,我在书房过。”

柳满初倚着书桌,指勾着画卷轴缘,不愿放手,侍从互相交换了眼神,意领神会,行礼辞别。

“你到底在哪儿呢……”眉目间皆传思念,言语中流露些许嗔怪。

沈长英凭栏听雨,天光有些透亮,又是整宿未眠,芭蕉叶难承恩泽,将雨水都送离了叶,滴落润地,他思绪纷乱,像是在出神,远远眺望着北方。

豫王殿下与柳相之女柳满初成婚九年,膝下无子,人人猜测他们是否婚姻不合,或豫王不举,更或断袖。

还有说柳相女无法生育的,众说纷纭,说法不一。

沈长英偶尔也有些不忍,想要去找赵乾濛劝他俩赶紧和离,别耽误了柳满初,可这二人又是皇帝赐婚,即便冒险相认劝分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犹豫考量,就过了九年。

赵柳大婚当日,他在城外喝得烂醉,旷了三日的班。

抗旨无异于寻死,更何况徵帝昏庸暴政,又怀城府太深。

赵柳婚事,板上钉钉,他也不能怪罪任何人,即使对徵帝怀恨在心又如何,无能为力。

如今的沈长英,更不过是个死人。

怎么值得他赵乾濛豫王殿下,牵挂多年光阴。

雨声渐渐弱了,小了许多,沈长英挽起衣袖,探手接了雨水,也聚不成小水洼了。

困意始终不来,他也无意去寻了,再过一刻钟,又要离开钺州,前往青河。

依照赵乾濛的性子,寻到自己的旧画,又听闻那说书先生的话,估计也是有了猜测,不多时就要来了。

将书信压在桌面算是与那小师妹做了告别,取了外披,提着箱子又踏上了旅途。

他又站定在窗前思索,决定将这些年所珍藏的碎玉边角和金丝吊坠,装在旧盒中,驱车前往一处破落屋前,放在了旧破小屋的木柜中。

希望赵乾濛看见能够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随便在角落处扫了小把的灰,洒铺在盒中。

“王爷啊,快醒过来吧。”

沈长英披着细雨晨曦,又离开了钺州。

他的旅途似乎无穷无尽,生于塞北,经亡国流浪,在中原生根,又被迫离开,西处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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