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债务的日子

男女主角分别是程海军的其他类型小说《走出债务的日子》，由网络作家“西山明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主要介绍主人翁程海军创业失败，背负了巨额欠债，遭遇债权人暴力催收，亲戚朋友的世态炎凉，妻离子散，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债务暴雷后，由于心理失衡，有一夜暴富的赌徒心态，也有毫无自信的底层人的自卑。当一切尝试过以后，看不到任何债务上岸的希望，筋疲力竭，心灰意冷，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一了百了。突然有一天早上，6岁女儿醒来看到爸爸不在旁边，突然大哭，“我不想长大，长大了会变老，会死的”。程海军夫妻两个人怎么哄都哄不住。程海军隐隐感觉到或许女儿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对女儿说：“你赶快长大吧，长大了当上科学家，发明长生不老的药，爸爸吃了就不会变老，也不会死的。"女儿听后就不哭了，还天真的问”真的?"那一刻，程海军顿时泪如泉...

《走出债务的日子》精彩片段

2007年夏天，程海军大学毕业了。

在这个中部省会的城市里，海江理工大学虽然实力一般，但是海江省的亲儿子，是省里重点支持的2所高校之一，也是老牌的理工大学，颇负盛名。在那个大学生稀缺的年代，作为正牌的海江理工大学的本科毕业生，找个好工作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当时社会上流传的口号是“一流人才出国，二流人才南下沿海，三流人才去国企、搞行政”。在那狂热的年代，程海军的家庭条件虽然不具备出国的条件，但是南下广东，东出江浙也是毕业后的首选。经过多方斟酌，海军只身来到了浙江省。因为这里有当今天下最牛的商人——天下浙商。

在那个年代，天下浙商在商界里到处流传着经营的神话，简直无法超越，只有远远的仰视。一半是膜拜，一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海军选择了浙江。他希望和浙商近距离的过招，贴身学习，最后超越，建立自己的企业帝国，将来有一天衣锦还乡。带着微笑，带着梦想，带着年轻人的倔强，终于正式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年轻就是资本。这是一句非常经典的格言。因为年轻，无所畏惧；因为年轻，可以轻装上阵；因为年轻，摔倒了再爬起来。

到了浙江以后，社会马上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一连串的组合拳，告诉他人生的游戏规则。在这举目无亲的浙江，海军很快就花光了从家里带来的钱，面临着露宿街头，没钱吃饭的窘境。在生活面前，所谓的“面子”在这时候简直就是一文不值。他开始四处联系兼职，联系亲朋好友求助，第一次为了衣食住行而低头。当然，对于他来说，这次低头主要是“倔强”的因素引起的。因为他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不想轻易的放弃和浙商同台竞争的梦想。

无论条件多么的艰苦，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终于，他在一个大学同学的发小——王东那里蹭了一个免费的床铺。王东是西北的小伙，当时正在一个民办大学里当老师。学校里给他安排了一个10几平米的小单间，里面就放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柜。群众的智慧总是无穷的。王东和海军商量着把床上的床垫拆下来放在地上，于是一张床变成了两张床。王东睡在床垫上，海军睡在硬床板上。为了省钱，海军舍不得买被子，就买了一个毛毯，一个床单凑合着。天气渐渐入秋了，晚上一天比一天冷，海军经常半夜冻得膝盖抽筋。第二天还要天不亮就爬起来，赶早上的第一班公交车去上班。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终于熬到了发工资日子，海军发了狠心买了一床被子和棉絮。住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知不觉到浙江已经三个多月了。他从最初不屑面试，自命清高，摆出一副非刘皇叔三顾茅庐不出山的世外高人的架子，到后来饥不择食，一日两次面试，成为名副其实的面霸。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程海军终于找到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了，应聘上了一个全国知名手机公司市场专员。说白了，就是每天背着一大堆广告画、宣传彩页、条幅等宣传物料，到卖场里去抢广告位，让手机店的老板下订单进手机。虽说这也不算是啥体面的工作，但好歹也是正式工作，有个落脚的地。他相信只要走好这一步，积累一些经验，总会越爬越高。

在那个年代，大学生稀缺。海军是单位里的第一个正牌本科生，似乎很有优越感。第一天到单位报到，“公司招了一个本科生”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许多同事还特意从其他的办公室专门跑过来看。

有人开心，就会有人失落，甚至是通过变态的手段来抢戏。

“那个新来的，坐在那里干啥，公司是招你过来坐台的吗？赶快过来干活。”这时候一个满脸麻子，咧着一口大龅牙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了。

“哦，不好意思，我今天第一天来报到，不知道干什么。”海军看到那人走近了，赶紧站了起来。

这时候经理室的门开了，走出了一个高个子男人。看了一眼海军和“大龅牙”说：“你们都进来，我有事找你们。”说完又转身进去了。

“是，老大。”“大龅牙”一边说，一边就屁颠屁颠的跟着进去了。

海军很不习惯“老大”这种称呼，总觉得这是香港黑社会独有的称呼。没有多想，他也跟在后面进去。

“胡南，你小子是不是又在欺负新同事啊，对别人要尊重点。”那个高个男人假装生气，然后回过头对海军说：“我叫崔峰，是公司的营销主管。这是胡南，以后就是他带你，你的老大。三个月后，合格的话，再给你分配自己的区域。”

胡南坐在一旁，没有回复崔峰。只是看着海军得意的笑着，笑得让人感到发毛，然后说：“我的脾气不好，只要能吃苦 ，就没有什么干不好的。”这一句话好像特意提醒着海军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舒坦。

从经理室出来以后，胡南又开始吼起来了，“小程，到仓库去领2个易拉宝，还有6个堆头。再把你的水壶灌满水，10分钟后我们一起出发。”似乎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教训这个本科生菜鸟的。

“是，老大。我马上就去办。”虽然十分反感老大的称呼，感觉叫起来有点别扭，但是还是违心叫了。因为这就是工作。

从仓库里领完物料后，海军可谓是全副武装。左肩膀上扛着两个易拉宝；右肩膀上挂着一个单肩包，里面装着水壶；右手提着6个堆头；左手在人多路窄的时候可以转动一下肩膀上的易拉宝，控制方向，以免伤到行人。胡南终于绷着一副苦瓜脸，招呼都没打，闷声走出来了了。海军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大热天里，就这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每一个街道，每一个手机店铺，都留下了海军的身影。

每一天，吼骂、讥讽是胡南对海军的家常便饭。海军没有反驳，只是认真的改正与坚持。恰恰这种环境让他锻炼得更加坚韧和优秀，优秀得胡南最后都找不到骂的理由。

后来，通过崔峰了解到，胡南一直是公司的业务明星，只不过自尊心很强，又有点小心眼。海军的到来，他似乎感到威胁。胡南就想通过苛刻要求和恶劣的态度，逼迫海军早点走，可是没想到反倒刺激海军在业务上成长更快，更优秀。

三个月结束了，胡南离职了。海军顶替了他的岗位。

平时扎实认真地工作，结合学校积累的理论知识，海军很快就在公司里崭露头角。公司的经理不断的予以重担。不到两年时间，他从负责一条街业务员，一个县业务主管，升到一个地级市的城市经理。区域的业务成绩每个月都在全省名列前茅。在工作之余，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成绩，他笑了，笑得似乎有点得意。

年轻人的潜力是巨大的，但是年轻还是一柄双刃剑，终究要为年轻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经过了两年多的浸润，区域里手机市场的游戏规则，他太熟了；每个客户的习惯秉性，他也太了解了。甚至不用去客户那里，只要躺在床上打几个电话，安排下面的业务员到对方的财务那里填个进货单，敲个章，发个传真。区域里大半个月的任务就完成了。省公司每周的电话会议里，总是听到营销总经理把其他区域的负责人骂得半死，而海军的区域回回得表扬，区域兄弟们心里都乐开了花。可是，物极必反。

突然，有一天省公司的总经理金总打电话过来了。他大概40多岁，平时说话总是不紧不慢，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很得大家的敬重。电话里听得出来，他那边好像很急。

“小程，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和你说个事，有点急。”

“老大，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事您尽管吩咐。”老大在营销界里是下级对上级称呼的行话，也更凸显营销人的血性。

“你区域那边的运营商D公司和你关系不错吧？他们每个月好像帮你扛了不少量，这样，你现在马上和他们协商一下，争取采购2000台S系列的手机，每台手机公司提货补贴300元。只要这批货下单了，这个月我们省公司又是全国第一。我也可能调到总部当副总，到时候我不会忘了你……”金总在电话那里尽情的描画美丽的蓝图。

“老大，这个月初下发的营销政策文件里好像是一台奖励200元，怎么又增加了100元。我没有看到文件下来啊。要是搞错了，到时候搞得很麻烦的。”海军稍微质疑了一下，但是金总平时稳重的形象，马上打消了他的顾虑。“好的，我马上和D公司采购经理联系。”

“几个区域经理还是你的能力强，等一下下单后，发信息告诉我一声，我不会亏待你的。”电话话筒里头似乎能听到金总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挂完电话，海军迅速到D公司协调下单事宜。一笔订单成交可以多赚20万，在巨大的利润的驱使下，再加上他良好的信用的基础，2000台手机当天就打款下单。没过几天，金总也顺利的升为总公司的副总。

二十多天过去了，D公司的财务对账单出来了。金总承诺的那笔额外的20万提货奖励根本就没有。海军打电话问省公司财务，省公司财务说按每月初公司下发的营销政策文件执行，不存在我说的额外20万奖励。他突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打电话向金总反映情况，希望他能够从中协调兑现承诺。

“老大，我是小程啊，上个月承诺D公司的那个20万的额外奖励，省公司的财务不给，希望你帮助协调一下，我现在没法和客户交代啦。”

“什么20万额外奖励？我们集团是全国性的大公司，每个月的营销政策都书面的发送到各个省级公司，并且还专门的组织了学习，上个月的学习难道你们区域没有参加吗？”

“不是啊，老大，上次你可不是这样和我讲的啊。我可是豁出去帮你搞定那2千台手机订单的，你不会忘了吧。”海军的情绪开始有点激动起来了。

“小程啊，你这样说就不地道了。念在你为公司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只要承认这是你工作失误，向公司写个深刻的书面检讨，我会说服公司老板，从你们省公司的营销经费里每个月扣一部分来帮你偿还，这事就算了。”

“你卑鄙，小人！…….”海军终于爆发了，忍无可忍骂出来了。

“我们公司看重能力，更看重人品。小伙子，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证据的话，你再纠缠的话，我就告你诽谤、诬陷，并且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要求你全部赔偿。”说完，金总气冲冲的挂断了电话。

天啊！20万，那可顶得上我2年的工资。我没有证据，人家要是告我，那肯定输定了。如果这件事没有处理好，我的职业生涯就毁了。哪一个公司会要一个诚信有污点的人呢？虽然我是受害者，但是谁又会相信呢？

盛夏的骄阳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的风，一切都是那么有气无力。

海军盯着窗外，看着远方，背上总感觉阵阵寒意。这到底是商场还是战场呢？

太阳慢慢的消失在远方的山凹里，带走了最后的余辉。

海军呆呆的坐在窗户前，看着远方黑雾一样的山峦。也许这时候，爸爸正坐在门前庭院的竹床上，也在望着对面的群山。他似乎看到了远方儿子的困惑，便喃喃的说“我对你没有多大的要求，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我最大愿望。儿子，外面不顺利的话，你就回来吧！”

“滴滴滴……”一串串急促的闹铃响了。

海军睁开了眼，天亮了，手机闹铃惊醒了他。原来昨晚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做了个梦。想到梦里父亲的话，他是多么不甘心。当年毕业时候，来浙江之前的豪言壮语再次萦绕耳旁。一次挫折，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吗？不能，决不能。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走到户外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掏出了手机，发出了一条违心的短信息“老大，您好！昨天是我不对，是我搞错了，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看在我过去为公司做出的成绩的份上帮我一把。谢谢！”

3个小时过去了，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回复。

8:30！每天早会的时间到了。往日10几个业务员都在8:00左右提前赶到办事处，叽叽喳喳热闹得不得了。可是今天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来。由于心情不好，海军暂时也懒得问。他坐在办公桌前，无聊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消磨时间，仿佛静待接下来的判决。

9:30。公司的人事经理打电话过来了。处分下来了：要求在3天之内和新的经理交接完毕，公司出于人道主义免除经济追责。

原来处罚结果早就定好了，业务员今天不来早会，也是有人提前通知，只有自己一人蒙在鼓里。结果出来了，反而轻松了许多，海军关掉了手机，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经历这次圈套事件以后，程海军似乎对手机这个行业有了阴影。实际上，他也不可能在这个行业待下去了，因为把柄总是在别人的手里攥着，别人搞不搞你都在一念之间。虽说是冤枉的，但是没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对普通人类来说，从一个熟悉的行业跳到陌生的行业也许很可惜，但是对程海军来说这可能更具有挑战性。有了两年的工作经验后，他对将要从事的岗位更加从容和淡定。终于，天创商业地产公司向他抛来了橄榄枝。这是一家全国性的商业地产公司，在行业内具有一定的影响力。通过第一轮面试后，当天下午人事经理紧急协调了公司总经理进行了第二轮面试。没有多大的意外，复试通过了。就这样，海军成了这个商业地产公司的拓展经理。

这种跨度的确太大了，特别是专业知识太欠缺。但是营销公关是他的强项，这家公司最欠缺的就是能够开疆拓土的营销人才。贼船已上，海军只有充分发挥超人的学习能力，别无捷径。不到三个月，通过图书馆查资料，并向老员工虚心请教，他对一般的商业地产项目能够清晰讲出一二三，专家范儿十足。

刚过完年，他就被公司派到了S省。在S省里，他依托当地的商会，很快和当地政府混得融洽，再和地方政府合作论坛，号召调动了当地的商业资源。整个过程犹如手术刀一样行云流水。大约花了半年时间，S省项目就获得突破。程海军一时也成为当地的名人，政府官员的座上宾，也无形被贴上浙商的标签。那一年，他不到30岁，多次作为浙商嘉宾，与浙商大佬一起出席重要的政府论坛并致辞，一时意气风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接下来，在他的策划下，一场全国性的高峰论坛举办了。活动邀请了当时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大佬M先生、国家部委的领导、著名经济学家，以及全国各地的官员和企业家，共2000余人参会。这场活动让他对自己的长袖善舞更加自信。所到之处都是赞誉和奉承。

一场大型的活动就是对策划人综合素质巨大的考验。策划人不仅需要缜密的思维、深厚的文化底蕴、跳跃的灵感，而且还需要强壮的体魄。

峰会搞完后，海军就像虚脱了一样，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候半夜做梦都被惊醒，感觉活动还没搞完，出现了这样或那样的纰漏。为了调整工作状态，公司批准他休20天的长假。在这个小长假里，海军关了手机，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想。

经过3天调整，状态逐渐恢复，他懒洋洋地打开手机。不到一分钟，电话铃声响起。原来市S省W市的市场协会秘书长老章打过来的。

“程总啊，这两天在哪里潇洒啊，打你电话一直关机。”老章在电话里试探性调侃道。

“前一段时间搞峰会累死了，公司给我批了20天假，在休息中。怎么，不会是想带我去玩吧。哈哈哈。”海军也开玩笑说。

“你真还猜对了！我就是带你去玩。在峰会上，你帮了我们市候总的公司评了一个大奖，市领导很高兴。候总想请你过来玩一趟。机票我让他订好了，就明天早上8点那趟，中午到刚好是吃饭点。这边还有几个企业家到时候一起给你作陪。”

老章是副处级干部，为人圆滑，思维缜密，好面子。既然盛情难却，海军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航班很准点。上午10点，飞机就到了W市。老章带着候总的司机，接到海军后，坐上奔驰车直奔市区。

10点半左右，他们到了候总的公司。远远的就看见大门口挤满了人，摄影机架在显眼的位置，身上挂着大红绶带的美女站成两列。

车还未停稳，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急忙迎了上来，这就是美家建材城的候总。他们一下车，门口鼓声雷动，美女们“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声震天响，记者的照相机闪过不停。穿过人群，公司大厅的巨大显示屏上“热烈欢迎天创商业地产公司程海军总莅临公司考察指导！”的醒目标语跳入眼帘。

候总在前亲自引路解说；海军和老章紧随其后走马观花，象征性的指指点点；后面跟着一群公司员工陪同搞服务。就这样前呼后拥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参观终于结束了。紧接着进入下一个环节：午宴。

在豪华硕大的包厢里，海军被安排在主宾位置，10来个当地领导、企业家、记者依次坐下。酒席间，美女记者频频敬酒，领导们尽情描绘合作蓝图，企业家们更是拍胸保证、劝酒献殷勤。就在杯盘狼藉，准备散场之际，服务员打开了包厢里的电视，海军的图像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原来上午他参观美家建材城的活动已经在当地的电视台播放了。借着酒劲，他瞬间激动起来了。在他的带动下，包厢里掀起了最后一次敬酒高潮。再后来他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了，他躺在酒店的房间里。细细回忆着昨天的每个环节，他笑了。

哼！跨界又怎么样？我依然是王者！

光环和荣誉的后面，往往会隐藏着自大。从那以后，衣锦还乡的念头开始浮上了脑海。他觉得凭借自己的本领，就算回到家乡，也会轻而易举地白手起家，干些大事。经过一番筹划和准备之后，海军终于辞职了，回到了海江省，回到了当年梦想出发的地方。

他的回归确实在亲戚朋友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也被大人们奉为小孩子学习的榜样。

时间一长，一切归于平静。该干些事情了。

海军开始信心满满地联系往日饭桌上的“兄弟”，谈谈合作的事情，期望和这些所谓的“政企圈子”里有分量的朋友们开创一片新天地。

“您好，刘局长吗？我是天创商业地产公司的小程啊！上次我们在S省的峰会上见过，当时是我接待的您，还记得么？”

“哦，程总啊，我正要说去找您，区里刚好有个项目想和天创公司合作。您这次是过来出差吗？住在哪里？我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听着电话的声音似乎都能感受到刘局长兴奋的样子。

“不好意思，刘局长，我这次不是出差，我从天创辞职了，以后就留在东方市发展，自己创业，您有事随时可以找我就行了。”

“哦，你辞职了？”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听到他干笑了一声，接着说：“哎呀呀，不好意思，下午局里还有个会要开，差点搞忘了。今天晚上就没时间陪你吃饭了，改天我们再约啊。”说完，听到“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个老狐狸，刚刚在电话里明明听到其他人和他讲“晚上客人快到了”，催他早点出发。这种人不见也罢。

还是找一下周大强，这个人应该比较靠谱。周大强的公司是东方市商业地产行业的龙头，他们也是在S省的峰会上认识的。周大强很看重海军，多次表达合伙成立公司的想法。只是以前在天创公司上班，海军一直没有同意。现在已经辞职了，和他合作成立公司也是很好的选择。于是，他自信满满的拨通了周大强的电话。

“强哥好！我是海军啊，现在正在东方市，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方便的话我去你公司聊聊。”

“海军啊，我在办公室等你，你过来吧。”

海军赶忙坐上一辆出租车赶过去了。周大强早已沏好茶在办公室里等候。

“海军，你不地道啊，到东方市出差也不先打个招呼，这是看不起我。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呢？股份不满意还可以再加。”周大强边说边观察海军的反应。

“我考虑好了，以后就和你一起干了。”海军本来怕周大强变卦，哪知道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兄弟，就等你这一句话，以后大家一起发财。以后你明面上是帮天创公司打工，实际上就是自己当老板。然后……”周大强兴致勃勃的开始规划着。

“强哥，我已经从天创辞职了。以后不用管天创，我可以全部精力跟着你干。”

“你说什么？你辞职了？”

“是的，我上个月底已经办了辞职手续，现在可以全身心的做自己的事了。”

“你辞职了，找我干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和你一起合伙开公司吗，还说股份……”

“停、停、停，你现在没有天创的商业资源，你拿什么和我谈股份？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合伙开公司？”

“强哥，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吧？”

“过分？本来就如此。你不要和我扯淡你的能力有多强。像你这样的大学生，一个月4000块工资，招人随我挑。你要是愿干，我照样给你开4000块，不愿干就免谈。”

此刻，海军终于明白了周大强当初提出合伙开公司的真实目的。他看重的是天创公司的商业资源，而不是看上自己的能力。

海军招呼都不打，气冲冲的走了。

在接下两天里，他把那些所谓的兄弟几乎都联系了一遍。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得知他不在其位后，这些所谓的兄弟，基本上就没有回音，甚至后来连电话都打不通。这一刻他深深认识到“人走茶凉”是多么的现实和残酷。

能力和平台相比，能力有时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能力，固然重要，但是只有在合适的平台才会凸显其价值。没有合适的平台，它就会一钱不值，甚至成为“空悲切”的累赘。

海江省是典型的中西部大省，这里的国企很强势，民营企业比较弱。国有企业最大的优势是集中力量办大事。最大的缺点就是经营权和所有权不是一个主体，难免人情世故和经营搅在一起。这样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区域独特的经营现状。要想在这里站住脚，必须要有十足的人脉关系做后盾，否则寸步难行。而浙江省是开放的沿海省份，民营经济比较活跃，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民营经济一个最大的特征是所有权清晰，企业是私人老板的。私人老板的商业逻辑就是能否赚钱，少了许多人情成分。这意味着两个不同的省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市场环境，两种环境里的经营方式不能强行的生搬硬套。

自回到海江省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年。长时间的迷茫，把海军刚回来时的豪气已经消磨殆尽，留给他是莫名的焦虑。我到底将要干什么呢？我怎么能够在这个城市立住脚呢？

有一天，同村子里的发小——柱子打来电话，说他的装饰公司要开业了，让过去帮助指点指点。海军接到电话后，直接答应，马上赶了过去。

柱子老早在楼下等着，见到海军后，一脸憨笑地把他迎到了即将开业的装饰公司里。这是100来平方的房子，位于市中心小区居民楼里。为了避免居民投诉，门口连公司的门牌都没有。进门一个吧台映入眼帘，吧台后面背景墙上贴着5个大的水晶字“美丽家装饰”，字体硕大，扑面而来。只不过字体的颜色和底板的颜色总感觉有点不协调。

“这个房子是我买的，115平方，小了点，不过做装修公司办公还比较合适。”柱子得意的笑着说。

“不错啊，村里的几个发小数你最先买房。你先进分子要带着我们这些后进分子发家致富啊。”海军打趣说。

“你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见过大世面。我没读什么书，只是泥巴匠，就干点装修的活，哪能和你比呢。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找你帮忙，帮我谋划谋划。”柱子说的很诚恳。

这一句话也无意中刺伤了海军。从小，海军就是村里最会读书，也是唯一一个上大学的。村里人对他寄予了厚望。可如今没能考上大学的人都已经在大城市买房开公司了，而自己这个榜样却是碌碌无为，实在惭愧。虽然现实无奈，但也不得不面对。海军客套说道：“你都是大老板了，也算得上成功人士，我只能说提提意见，谋划谈不上。”

然后，海军把公司门口背景墙颜色和字不协调的事跟柱子提出来了，再把在浙江先进的管理理念大致谈了一下。柱子佩服得简直不行，还要拉着他入伙。入伙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大学生给一个初中生打工，在他们那偏远农村里是无法被接受，让人瞧不起。经过再三坚持，海军答应帮他三天忙，并反复强调：开业活动完了就走人，纯粹是义务帮忙，不是雇佣关系。柱子不好再勉强了。

时间紧迫，马上就开干。海军负责活动策划，让设计师小张报上了各种宣传物料的清单和费用预算。快下班的时候，会计小王鬼鬼祟祟的推门进来了。她顺手关上了门，放低了声音说：“程总好！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我舅舅是开印刷厂的，他可以给公司供货给到最低价格，不到以前费用的一半。比如10000张彩色单页之前都是2000元，我舅可以1000元卖给公司。”海军急忙拿起桌上小张的报价单看了一下，果然是2000元。广告公司也真够黑的，只要一倒手就净赚1000元。同时，一个创业的项目马上涌到他的脑海，广告公司不就是一直要找的项目吗？

“哦，这个事我知道了。我会和老板讲的，方便的时候我让老板去你舅舅厂里看一下，后面争取合作。”海军一本正经的客套敷衍说。

下班了，海军一直想着广告公司的事。他连夜暗中考察周围的广告公司，并记下了各种广告物料和用品的市场价格。在接下来的2天里，通过朋友和同学关系，逐渐弄明白了广告用品的生产加工厂家和价格。他很想和柱子讲更换广告合作厂家的事，但是每次看到他直勾勾的看着设计师小张的眼神，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小张的报价和外面广告门店相比还比较合理。

在开业广告费支出上，柱子大概花了5万元，而广告公司至少赚了2万元，这样高的毛利怎么不令人心动呢？

创业就像一个赌博。你赌得越大，就会陷得越深，最后不能自拔；你赌得越小，你就陷得越浅，随时好调头。

自从瞄准了广告行业，海军就着手相关的准备工作。他花了大价钱盘下了一个临街的广告店，连店面带员工一起接手。虽然广告店开起来了，但是业务就成了一个头痛的难题。初来乍到海江省，这边的人脉关系简直就是零，想短期突破，那是相当难的。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得赶快想其他的办法。每个月要支付五六个人的工资、房租、水电等各项开支，压力太大。如果没有更多的进账，公司撑不了多久。

“这打印的是什么玩意，这么漂亮的写真画面上老是掉几滴墨水，我们怎么交货啊？”店子里的设计师小秦大声抱怨着。他是学艺术设计的，对画面画质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

负责供货商的王师傅无奈的说：“这个写真画面加工厂的机器太老了，一个喷头打几张画面就废了。沿海那边的厂家早就不用这种老式的机器了，他们打印的画面鲜丽，连续打印几千平方画面都不断墨。我们市里顺达广告公司有这样一台设备。只要是高端的画面，大家都拿到他那里去加工。他们不仅价格高，还要提前一天排队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海军听到王师傅的话，有点火大，以为王师傅在推卸责任。于是，他马上拉着王师傅和小秦出门了，一起去顺达广告公司，看看那机器是不是那么神乎其神。

一到生产车间，小秦就被机器上的正在打印图案惊呆了。这打印的效果比平时的供货厂家至少强10倍。顺达广告公司的老板张胖子挺着大肚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气地站在机器旁边，指挥着工人们干活，并不时叮嘱着小心碰坏机器。他看都不看进来的人，因为在机器旁边总会围着七八个人。他们是各个广告公司派到现场来等货的。老王和他们基本上都认识，时不时还闲聊几句。在海军的眼里，眼前放的哪是写真机，简直就印钞机。

从顺达公司回来，海军暗中派老王到周边各个广告物料加工厂家了解他们的设备、型号、打印效果、加工效率、口碑，以及设备厂家的联系方式。他自己托人到沿海一带了解广告物料加工行业的情况。

一个星期下来，各方面的信息都反馈回来了。得出的结论是：海江省的广告设备更新换代已经势在必行，得机器者得广告行业的天下。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海军一头扎在建厂、引进先进设备的筹备工作上。租厂房，招员工，买设备，进材料等各项费用加在一起，不低于100万元。他的银行账户上总共只有50万左右，还差50多万的缺口。通过亲戚和朋友那里，他又东拼西凑了30来万，剩下的20来万真的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就在准备把建厂的事放一放的时候，设备厂家老板刘大牙登门拜访了。他是广东人，四十出头，个子瘦小，专门做进口设备。由于一口大龅牙，人称刘大牙。他为人精明，张胖子的那台机器就是他的货。当了解到海军资金不足的情况后，他狡黠的一笑说：“20万又不是多大的钱，你办三四张大额的信用卡不就解决了吗。做生意哪有不贷款的，信用卡就是最简单的贷款方式。”

海军是朴实的农村娃出身，从小到大就没有和银行打交道，更没有奢望能够轻轻松松的从银行借到钱，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没有吭声。

刘大牙似乎一下看穿了他的心事。继续加一把火，说：“小老弟，20万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暂时周转，你是真心干实事的人，有能力。只要上了机器，厂房干起来，顶多半年回本，到时候不就还上了吗？你看顺达广告的那个张胖子，进了我的机器就像是买了台印钞机，搞得我都有点眼红哩。你要是真心想搞的话，我把银行的小兄弟李平喊过来，现在就帮你办。如果不搞就算了。”说完，他向天上吐了一个烟圈，又干笑了几声。

经过片刻的思想斗争，海军终于下了决心，答应向银行借钱试试。在刘大牙的撮合下，办信用卡的李平过来了，为海军办四张大额的信用卡。一个星期以后，信用卡的额度下来了。机器买了，工厂正式开始运转起来了。

由于全部是进口的设备，广告画面的质量和速度比本市其他加工厂家的国产设备高出了一大截。虽然加工价格高出同行50%以上，但是厂里生产仍然是供不应求。每天看着忙不完的订单，真有种看印钞机数钱的感觉。不到1年，海军还完了所有的借款，并且到年底又增加了一台设备。

成也资本，败也资本。资本的力量太可怕了。实体经济在资本面前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海军希望通过滚雪球的方式稳健地扩充规模，但是同行们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以前那种数钱的日子永远不会再回来。

第二年开年，行业里便传来了一阵炸雷。顺达广告公司张胖子一下子增加了10台进口设备；天香广告公司增加了5台进口设备；还有其他的厂家正在洽谈中。他们几家的设备型号都相同，都是刘大牙的机器。与前面的两个广告生产厂家相比，海军的设备最少，只有3台，硬碰硬肯定是要吃大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海军有点蒙了。如果保持竞争优势，必须增加设备采购量。如果贷款买了设备，相当于整个城市的新设备产能与去年相比将近翻了10倍，可是城市的容量有限，需求增加不了多少，那不是找死吗？

春寒料峭，天空零星飘着雪花。今天是正月十六，虽然天气有点冷，仍然阻挡不住各个公司新年第一天开张营业的热情。

今年公司的大方向该何去何从呢？这个问题他思考了许多天，毫无头绪。一阵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了进来，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然后赶紧把窗户紧了紧，再披上大衣，瞬间暖和了许多。忽然，灵感在他脑子里一闪，如果公司今年也实行“先关窗户，再加衣服”不也舒服了吗？

经过反复的推演以后，他决定：

1、 不再购买新设备。因为城市的容量有限，无法消化现有的产能。

2、 留住老客户。也就是关窗户，不让房间现有的冷气跑了。留住老客户最好的方式就是降价。

3、 并增加电商销售渠道。这就是加衣服。

大的方向定了以后，具体策略就开始快速实施。主要两条：所有的产品价格下调50%，与其他国产机加工价格持平。另外布局电商销售渠道。

消息公布以后，整个行业炸开了锅。顺达广告和天香广告刚刚进的设备，机器都没调试好，就被海军一记重拳给打蒙了。为了抢客户，他们只好也降价跟进。其他的国产机加工厂家要么降更低的价，要么上新设备，要么关门。行业内顿时鸡飞狗跳，血流成河。

放火者，如果不慎，不仅烧了别人的房子，也会引火上身。

自从价格战的火点起来以后，整个行业加工的价格直线下滑。尤其是顺达广告和天香广告更是恶意价格战，竟比海军公司的价格还低，甚至不惜成本价出货。

“完了！这个行业完了！”海军的第一反应告诉自己。他曾想到会有这一天，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必须赶快调整思路。

电商平台这些天好像进展不错，基本上解决了广告产品的线上设计，线下打包、运输的各项难题。只不过成交量比较缓慢而已。电商平台经理小秦找过海军谈了这个问题。

“老板，现在电商平台整个交易的通路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是整个行业首家线上交易公司，没有可以借鉴的。现在就是订单的问题了。我觉得有两个方案可以尝试。”

“哪两个呢？你说说看。”

“一个是刷单。这是电商行业里通常的做法，能够快速解决流量问题，但是风险也大。一旦出问题，网络店铺就会封掉。另外一个是把我们线下的客户直接引流到我们网店里成交。缺点是我们现有的线下客户会在网上比价，并且有流失的风险。”

听完小秦的汇报。海军没有表态，只是说过几天给回复。

刷单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做人底线的问题。从小到大，“诚实做人”是父亲对他的一贯的教诲，并身体力行，这也是他最尊敬父亲的原因。

把现有的线下客户引流到网店，可以增加店铺信用、提升排名、从而提升曝光度。虽说有流失的风险，但是也有引来外地客户的机会。现在同行们无止的价格战，如果不跟进的话，我们有能力留住他们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求生。

经过一番推演博弈后，海军立刻喊来了小秦。神色严肃的对他说：“我决定把我们现有的所有线下客户全部引流到网店。要最快的速度，越快越好！你提条件，我来支持。”

不到三天，引导线下客户上网店交易的措施在公司全面推行。

一个月后，公司80%的线下客户全部网店交易。与此同时，公司的外地订单直线上升。

三个月后，外地订单已经超越本地客户订单。

半年后全国客户基本稳定。虽然价格降低了一些，但是订单增加了不少。总的利润还是不错。

从此，本地同行的价格战与海军无关。经过一番血拼，东方市几个大的广告公司元气大伤，无力再战。本地的广告市场又处于一种相安无事的平衡态势。

在大时代里，每个个体就像一颗颗细小的尘埃，只要风一吹，就会不能左右自己的方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年小赚几十万，前后持续了三年，海军很知足。这些年折腾累了，他想好好看看书，休息一下，陪陪老婆孩子，过几年再大干一场。

在一片美好的憧憬中，他人生真正的危机开始降临了，就像醒不来的噩梦一样，一做就是几年。

那一年，金元足球开始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房价就像火箭一样直冲云霄。房地产成了人们生活的主旋律，全民陷入炒房的狂欢。实体行业里，房子租金、员工工资、原材料都大幅上涨，而商品价格多年来一直保持不涨反降的趋势。这种冰火两重天、脱实向虚引起的恶果，我们的主人翁程海军首当其冲，被无情地卷入了这个可怕旋涡。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那一年，10月份还没有过，工业园的房东吴老八就开始通知了，下个年度租金涨幅50%。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抢钱么？厂房是能搬就搬得走的么。虽然有一肚子火，但是最后几十家租户基本上都忍气吞声留下来了，只有个别的搬走了。

受社会创业风气的影响，有两三个骨干员工辞职创业去了，直接造成了公司大量的业务流失。

为了保障员工的利益，公司要为员工交社保。每年的员工的社保就花费二三十万。

由于他工厂的打印油墨具有一定的刺激性，区里的环保部门督办整改不断。

为了杜绝消防事故的发生，厂房内部的结构要重新拆除改造，增加消防设施。

电商平台改变了游戏规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之前的规则是真实成交越多，排名越靠前，流量越多；后来的规则是变相的鼓励刷单、烧钱推广，直接把那些真实交易的实体企业逼上了绝路。

………

这就是现实。不到一年，海军就耗光了前几年所有的积蓄。

开始以为这只是短暂的，自我安慰第二年会好起来。

可是到了第二年，房地产更是如日中天，实体经济却是寒气袭来，开始有人撑不住破产了。

而海军也只是在硬撑着。他总是充满希望，相信行情会变好的。在花完所有的积蓄后，他甚至想关掉一手创办的工厂。可是他始终不忍心，因为工厂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台设备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他还是憧憬着将来依靠这个工厂东山再起。

海军每个月最担心的就是15号，因为那是工资发放时间。终于，他想到了银行。看到银行大堂上醒目的利息表，他一盘算，这种利息太值了，要是能搞到50万，至少可以支撑一年左右，说不定那时候就有了转机。于是在熟人的介绍下，银行的客户经理接待了他。

“先生您好，请问你是做哪个行业的？”

“我们是开工厂的。”

“哦，你要贷多少呢？”

“50万-100万都可以，需要什么条件呢？”

“我们银行现在只做全款房房产抵押，大概3月左右才能批下来。”

“这周期太长了，我等不了。我们有将近价值380万左右的机器设备，能抵押吗？”

“设备折旧后不值钱，做不了贷款。”

“如果你急需用钱的话，可以找小贷公司试试。你要是没有渠道的话，我可以帮助介绍一下。”

我呸，说白了不就是让人去借高利贷吗。

万般无奈之下，他再次想到了令他辉煌过的信用卡，希望这次能够再次给他带来好运。

他找到了办信用卡的李平，委托帮助搞一台刷卡机。就这样，信用卡的钱终于套现进入了自己的银行卡，员工的工资终于发放完毕。这样持续了几个月以后，当初办的四张信用卡的钱全部花光了。后面又陆陆续续的办了几张其他银行的信用卡、网贷，总共加起来十几个。

有一短时间，微信朋友圈里经常流传着一段文字“你上班玩手机的时候,你的老板正在焦虑;你也许不知道,你盼望发薪的时候,你的老板正在下一张借条上签名。”每次看完后这段文字后，海军哭了。只有当过老板的人，才知道当老板的心酸。

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总是还款日。每天想到的不是信用卡套现、还钱，就是刷网贷，还网贷。这就像一个一环套一环的链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链条将会绷得越来越紧，直至最后，其中一环断裂，整个链条崩盘。

他一直很自信，相信会避开那一天。但是他没有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突如其来，一场传染性极强的T型病毒席卷全国，海江省是重灾区，全省处于临时紧急状态。

灾难爆发以后，城市里各种物资面临短缺。海军报名加入了志愿者，主要协助商会联系、接收、分发各种防护物资。每天忙的晕头转向。

同时，疫情给了程海军当头一棒。他的资金链断了。一下子十几个网贷和信用卡逾期。他曾经想象过逾期后的可怕催收场景。可是他没有想到，现实比想象中的催收可怕十倍都不止。

“喂，你是程海军先生吧，你欠**银行的信用卡已经逾期了，你什么时候还啊？”

“喂，程海军先生吧，经**银行的信用卡已经逾期了，这几天能还上吧？”

“程海军先生，***平台的欠款限你今天还进去，否则我们将会起诉你。”

……

从逾期第一天起，每天早上8点开始，银行催收人员就开始轮番轰炸。程海军第一次和这些训练有素的催收人员打交道，说尽好话，希望对方体谅，可是换来的却是对方更肆无忌惮的讥讽、嘲笑和威胁。

有一天，海军刚起床，还没有来得及刷牙，就接到济民医院的求助电话。

“程总好！我是济民医院办公室主任王医生。我们整个医院的防护服只剩下3件了，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医生这样白白的去送死。求求你啦！”接着电话那头传来王医生嚎啕大哭的声音。

“放心，我在下午之前一定帮你联系到防护服。”海军安慰道。他理解王医生的哭泣。病毒这么严重，不穿防护服去救人，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呢？再难，一定要想办法帮助这群救人的医生。

挂了电话后，他开始在各个群里发布求助帖子。由于非常时期，所有的防护物资全部管控。首先要想办法找到防护服，还要联系志愿者司机送货，然后还要接收方办理相关的证明材料，最后需要把三方协调对接好。只有每一步都无缝对接，才有可能在3个小时之内解决防护服的问题。救人如救火，一刻都不能耽误。在各方紧锣密鼓实施的关键时刻，突然又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了。

“程海军先生，你好！你欠****银行的钱什么时候还？”原来是催收人员的电话。

海军赶忙和对方解释说：“现在有人紧急需要防护服，我正在协调，暂时不方便电话，搞完再说。”说完急忙把电话挂了。

他翻开微信群，正准备整理防护服捐赠单位信息和接收手续资料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催收电话。海军赶紧接通，只听见对方生气的说：“你什么态度啊？欠钱不还，还挂电话。”

“我真的有事，帮济民医院联系防护服，他们防护服已经用完了。真没时间和你说了，对方在等着急用。”

“别跟我扯淡了，就你能联系到防护服。你欠了一屁股债，要是能联系到防护服还不拉去卖了。哦，要是防护服卖了，记得先把我们银行的钱还了啊。哈哈哈……”

听到那恶毒的语言和猥琐的笑声，海军直接挂了电话。接着那个催收又像发了疯一样连续拨了10几电话，海军都没有理。与此同时，他的手机短信息不断响起，一连串的收到了10来条消息，是那个催收人员发来的，都是威胁、恐吓话语，基本上是“如不立刻还钱将要采取上门催收、曝光通讯录、法院起诉等强制措施”之类的。

此刻，海军感到身心无比的疲惫、无奈。在大灾大难面前，许多人在死亡线上挣扎，还有许多人自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整个东方市到处都是可歌可泣的共度难关的壮举。然而，催收人员就像是冷血的毒蛇一样，不仅自己不救别人，还嘲笑阻止别人去救人。他真想看看这些见不得阳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心理竟然如此扭曲。

11：20，各方的手续全部齐全。

12：10，济民医院顺利接收到了防护服。

他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

12点半左右，催收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按照惯例，海军偷偷的跑到楼上，关上房门，接通电话，忍受着对方的侮辱。他害怕妻子知道他欠了那么多的债，害怕小孩听到别人在电话里骂他的爸爸。

催收在电话里说累了，终于挂了电话。可是对海军来说，下一个催收人员的电话又即将来临。

灾难给人们的精神上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有人在救人，有人却在阻止救人。海军每天顶着巨大压力帮助了这么多人，可是谁能来帮他呢？

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灾难在继续，人们勒紧裤带在坚强的生活。对海军来说，只要能省就省，能少花钱就不多花一分钱。电话全部改成微信或语音，网络则是蹭上邻居家的无线网。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每天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这段时间海军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卑微。

随着灾情的逐步控制，菜市场首先恢复营业。4岁的女儿说想吃鲑鱼。妻子向梅说：“就买一条大的吧，可以多吃几顿，反正这时候菜场的菜难买，指不定下次什么时候才能买到。”

海军“嗯”的一声就出门了。他的银行卡、微信钱包都是空的。翻遍了包里面所有的零钱，加起来总共19元。在这管控时期，物资奇缺，价格奇高，19元钱能买到啥呢?

已经是5月了。晴朗的天空似乎蒙上了一层雾霭，阳光也无法显示它的灿烂。街上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路上稀少的行人都戴着厚厚的口罩，警惕的望着将要靠近的人。

别人恐惧的是病毒，而海军对病毒已经是无所畏惧了。因为病毒危险与催收的侮辱、男人的自尊相比，真是微不足道。要不是对妻儿的眷恋，也许他早就有了了却此生的念头。病毒的持续，生活的压力太大了；催收公司无休止的摧残，生活的信心都快没了。

此刻他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完成今天的买鱼任务。

他慢吞吞地走到菜市场卖鱼的摊位旁。“老板，有鲑鱼卖么？”其实他已经看到了鲑鱼，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嗓子。

“这么多的鲑鱼，你要几条？”卖鱼的老板急忙满脸堆笑的凑了过来。

“这条看看多少钱？”说着他指着鱼缸里面一条最小的鱼道。

鱼老板脸上的笑容马上停住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抓起那条最小的鲑鱼称重，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一共50元”。

“哦，好的，我给您付钱。”说完海军掏出手机假装扫码结账，然后突然跑到菜市场另一个角落里做出接电话的样子。几分钟后，他收起电话，来到鱼摊旁边说：“不好意思啊，刚刚老婆电话说丈母娘来了，鲑鱼已经买了，让我带两条黄骨鱼回去就可以。你帮我随便挑两条就行。”

黄骨鱼能有多少钱呢？看着鱼缸里黄骨鱼的个头，他心里有底了，两条最大的加起来也不会超过20元。果然，鱼老板挑了2条最大的黄骨鱼，一共17元。结完帐，走出菜场后，海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刚买鱼的尴尬终于成功化解了。可是回家如何交差呢？转瞬之间对策也想好了。

海军刚把鱼拿到厨房，向梅一眼就注意到了鱼的问题。“你买错了，这不是鲑鱼，这是黄骨鱼。你再去买一条吧，女儿多多想吃鲑鱼。”她有点生气的望着海军。

“现在管控还比较严重，外地的鲑鱼都运不进来，我跑了周边几个菜场，都没有卖。我只好买了两条黄骨鱼，给多多做汤喝吧。”海军赶忙解释说。

“我就要鲑鱼，我不吃黄骨鱼。”不知什么时候，多多也站在厨房门口，边哭边嚷道：“我要鲑鱼，我就要吃鲑鱼……”

“哭什么哭，再哭我把鱼全部扔掉。”海军突然暴怒咆哮起来，这一吼好像一声炸雷，声音大得就要能把整栋楼都震动。

“哇，哇……”多多哭的更厉害了。海军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结婚这么多年，向梅从来没有看到他发脾气，更没有当着小孩的面发这么大的火。向梅狠狠的瞪了一下丈夫，赶紧抱着多多到房间去了。

海军一个人呆站在厨房里，目光呆滞地望着空荡荡的窗外。孩子没有错，向梅没有错。唯一有错的就是自己，不该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知道，这是无意的，不是针对孩子，这是积郁心中的压抑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爆发了。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小孩想吃条鱼都买不起。瞬间，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