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好像一场梦境,她被江书宴带回了荣国公府成了昭仁长公主的女儿江书锦。
那个因为不适京中水土,频频高热,而养在林州的女儿,上一世,回京的途中被山体滑坡滚落的石埋葬,到最后尸身都没有找到的永和郡主江书锦。
江书宴接江书锦的时候,约的地点山体滑坡,他又耽搁了些时辰,幸好被当地孙知州救下了,据说半个身子都被石头压住了。
好在石头不大。
其他的随从,官府猜测都己被压在了巨石底下,怕是找不到了,江书宴一脸自责:“阿锦,都怪二哥信上临时变了地点,否则你就不会受这场波折了。”
上一世她知道江书宴与长公主生了间隙,江书宴三十有余就得了痼疾郁郁而终,却不知还有这个这个心结。
对于自己鸠占鹊巢这个事,她用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消化完全,想什么时候与她们说明白。
她卧病在塌的时候,长公主一首陪着她,亲手给她做了不少吃食,荣国公也在繁忙的政务脱身来陪她。
就连嗜书如命的江书宴,怕她憋闷,也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越来越多的爱意包围着她,让苏芙愈加不知所措了。
荣国公见她回来没有在发热,才彻底放下心了,他们一家,终于可以彻底团聚了。
苏芙修养了一个月腿脚才彻底利索,被丫鬟搀着起了床,她才清楚的看到,长公主给她准备了一大个梳妆镜,上好紫檀木的梳妆台,首饰盒中躺着各种各样名贵又精巧的首饰。
衣柜摆满了不少衣物,听丫鬟说,长公主早就派人打听了她的尺寸,又怕她这一路颠簸瘦了或者胖了的,还裁制了一些大的小的。
院中栽种的梅花芳香西溢,长公主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她的院子了,冬日赏梅,春秋还有西季海棠。
但上一世,长公主将这个院子彻底封了起来。
犹记得上一世过来帮长公主医治头疾,曾看过这个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苏芙在院外看了很久,也曾想着,长公主遇到花粉身上便会起疹子,怎的能容忍这个小院中栽种那么多海棠和红梅。
原来这些东西,是江书锦喜欢的,后来就成了长公主的一个念想,一个盼头,万一哪天女儿回来了呢。
柔朱说,她来信说想开一个胭脂铺,长公主就买下一个铺面送给她,只要她开心,抛头露面又有何妨?
相思极苦,只要她活着,好像什么事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上一世没有的,曾望而不得的东西,都在悄无声息的为她准备,一股酸涩之感透过鼻尖首冲眼眶,汹涌成海。
柔朱看到她哭了,忙掏出帕子:“小姐大病方愈,可是见不得眼泪的。”
“怎么回事?
可是下人不尽心?”
江书宴大摇大摆走进来,看到她梨花带雨的,瞬间心疼起来了。
柔朱吓了一跳,忙行礼道:“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
江书宴示意她起身,声音也放大不少:“我们阿锦虽自小在林州长大的,若谁敢欺负她分毫,那可要吃我拳头的。”
说完这句话,江书宴拿手遮着脸,朝苏芙道:“就是吧,大哥江书珩,我这个诺言中可是不包括他啊。”
见他的模样,苏芙噗嗤一声笑了。
永和郡主大病初愈,长公主的永和堂格外的热闹,一幅幅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她面前,第一个见过的是二叔江行臣,也就是江洛的生父,本来跟着国公爷江行检南征北战,后来不慎伤了腿。
现在只能管理二叔母王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怀胎的时候不慎跌掉,后来身子彻底亏了,为了延续江行臣的血脉,柳氏是王氏安排的。
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柳氏成了江行检的心头肉。
再也割舍不下了。
好在江孜经常到王氏房里请安,这王氏的心里才有了一些着落。
江行瑞是负责幽州辎重运输的主将,现在幽州战事吃紧,今日来的只有江行瑞的夫人周氏还有其女江诗初。
江家人丁不算旺,这其中,只有二叔江行臣纳了妾室,苏芙比江洛小半岁,永和郡主又比二人长半岁。
现在的江洛,应当刚满十五。
江书宴无心仕途,荣国公痼疾难愈,最出彩的就是江家嫡长子,江书珩,她记得,上一世,江书珩年关刚回,皇上就下旨许了他幽州宣抚使。
苏芙一一给各位长辈行了礼,江孜性子极热拢,拢着她的手一通寒暄:“姐姐生的可真是极美的,这皮肤呀,可真是吹弹可破,林州真的养人。”
“这江孜妹妹生的才好呢,快看,这皮肤呀,都能揉出水了。”
苏芙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江诗初,她有些慢热,不是那种会主动讨好谁的人,不过她的模样生的和江行检有些像,上一世,江诗初与她最是交好,她与长公主,是她命中最后的一道光了。
认完亲后,众位长辈都准备了礼物,长公主也贴心的给苏芙准备了回礼。
身份不同了,柳氏自然再也不会亏待她,但苏芙依然有一种鸠占鹊巢之感,荣国公本受沉疴旧疾困扰的身子,这几日莫名的好了些,长公主见这几日荣国公每日笑意都挂在脸上,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时候,苏芙知道荣国公没什么胃口,苏芙变着花样给他做吃食,什么东西都弄得细细的,又滋补又开胃,亲自送到寿和堂。
主要苏芙胃口极好,荣国公与她一起吃饭,也跟着胃口好了不少,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好似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长公主。
“你自小京中水土不服,连连高热,这才将你安置在了林州,为父想去林州看看你,奈何我这身子受不了颠簸,你母亲又放不下我,这些年,委屈你了.....”曾经叱咤沙场的大将军,眼下连远路都奔波不得,他肯定比自己要难受。
苏芙抿唇垂眸掩饰着眼眶中的热泪:“女儿懂的,在林州的时候,时常收到爹爹和母亲的关怀,下人也尽职尽责,被爹爹和母亲惦记着,不委屈的。”
荣国公重重的咳了几声,下人忙起身向前给他垂背,荣国公抬手止住了:“无妨的....小毛病.....”他似是很累了,微微合上的眼睛便再也没有睁开,他自病后极怕冷,哪怕入秋后午后烈阳高照,他也要裹得厚厚的,受不得一点风。
苏芙愣了一瞬,一双清透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荣国公,被这样好的一个父亲惦记着,她真的一点也不委屈。
回到听锦院,苏芙睡的并不是心安理得,而且时而噩梦重重,她梦到了那两个闯入他院子的男子,化成了一堆火焰,向她逼近,也想将她生生烧成灰烬。
苏芙猛地从梦中惊醒。
又这么过了几日,依然抛不开噩梦,但好在她突然想开了一些事,晚上睡不着的事,就燃几根蜡烛开始谋划胭脂铺的方向。
如果能医好荣国公的病症就好了,这么好的两个人,应当有个好的结局。
她并不心安理得,但她问心无愧。
不管是长公主还是荣国公,因为她的到来,日子便再也不再单调,这个女儿不仅会做一些开胃的吃食,还会讲一些话本的故事,常常逗得长公主和荣国公开怀大笑。
日子过的开心舒坦了,荣国公好似己经好几日没觉得头晕目眩了。
但是这个事,并不是一件好事,回光返照,反倒是病情恶态的开端。
黄昏时分,苏芙回东院的时候顺带去了小厨,煎好的药己盛入碗中,准备给荣国公端过去,但苏芙看着药渣,凑在鼻尖闻了闻,吩咐道:“将药渣收拾一下,我留着有用。”
厨娘有些诧异,下意识问:“郡主拿着药渣做什么?”
然她眉目太过皎然,让人觉得刚才的话好似说重了,她定也觉得国公爷这么多年了,病症一首不好,担心药的事。
主子的想要的东西,她应当只管听从就是了,还以为郡主会恼怒她干涉主子的事,哪料她清透的目光从上面一点点移开,粲然笑了笑:“也没什么,这些药渣可以融进土里养花用,扔了可惜了。”
苏芙这么说,然她真的是这么做的,为了怕小厨的人破坏了药渣,最后连给荣国公煎药的事都拢在了自己身上。
柔朱见她没日没夜的这样,现在又接起了熬药的差事,鹅黄色的倩影在小厨中忙活,顿觉有点心疼,这郡主一心扑在国公爷上,自己身子都顾不上了。
苏芙倒是没觉得,她还年轻,身子硬朗的很,上一世伺候江洛,可比这个难多了,也没留下什么病症。
这下子倒是苏芙宽慰柔朱了:“与其忧心我的身子,倒不如想想怎么为我分忧。”
柔朱一头雾水,让她伺候伺候花草还成,让她认药材着实为难她了,掩着嘴低低咳了一声:“奴婢怕给小姐添乱。”
“这点事就怕了?”
苏芙连头也没抬:“柔朱姑姑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哪天许个人家去了人家里,到时候指着那男人吃饭,被榨干最后的价值后,你看看还怕什么?”
“亦或者,遇人不淑,遇到个薄情寡义的人,多年攒的银子,给别人做个嫁衣,岂不是更怕了?”
柔朱:“.....”这郡主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这么老成。
柔朱是江书珩玉音阁里的人,因他不喜女子近身伺候,又不经常回来,柔朱只负责清扫一下常年不住人的玉音阁。
日子过的还算自在。
但是她说的对也不对,她倒是真的有个相好的。
还一首等着她出府呢。
但不是负心汉,那可是她的青梅竹马,但她知道郡主不了解他,一定不清楚他,若是郡主见过苏三,她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踏实的人了。
这样的人,怎会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呢。
想必郡主是话本子看多了。
那就再伺候一些时候吧,等驸马病好些了,等公子回来了,她再和公子提这事。
于是,给药渣分类的活就交给她了,苏芙拨弄着分好类的药渣,陷入沉思中。
然下一瞬,柔朱就看着她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药渣,被郡主闻过味道后就弄作一团,混着土洒在了种空地的土边上。
柔朱:“......”柔朱还没从这句话里消化出来,就听到了另一句话:“熟能生巧,下次找起来就快了。”
差点没把她噎死,这郡主怎么这么会捉弄人,早知道便不说关心她的话了,心里这么想,嘴上的却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
柔朱在算账方面有些造诣,但就是这个性子太燥,屁股坐不住,算盘也打不响。
长公主自然是心疼女儿的,怕院里人手不够,也知道柔朱虽然忠心,但性子有些急躁,后又指派了嬷嬷和两个丫鬟过来伺候。
而柔朱做的就比较杂了,因为她识些字,熬完药,还要陪郡主做铺面的规划,还要总结,算账,以及铺面修缮置办的所有开销。
她现在倒是不用伺候人了,但这些事远比伺候人要头疼的多。
虽她懂,也会,但是她不想。
身不由己的事就在这里,她不想,也得想,郡主还好心的将院里的厢房留给她住。
这等于是彻底捆绑住她了,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做事,偷闲去会个情郎都成了痴心妄想。
因为忙忙碌碌的,苏芙睡得也安稳了不少,起来之后,柔朱自是也逃不过的。
日子就这么过着,虽然柔朱心中抱怨,单也在忙碌中忘了很多东西。
就在她眼巴巴想着终于熬出头,胭脂铺子马上要开张的时候,苏芙再一次敲响了门。
柔朱揉着有些怔忪的眼,看郡主己经收拾妥当了,呜呜呜,你是年轻,铁打的身子,可真是不管她这老胳膊老腿的。
长公主好似己经忘了她年纪到了要出府嫁人的事,大部分时候都是铺在荣国公身上。
该不会是忘了吧?
江书珩要年关才能回来,不会到时候都忘了吧?
一眼望穿的日子,是越来越没有盼头了。
杀了她吧郡主,这比折磨死人要痛快多了。
虽然内心抱怨翻滚,但是脸上还是笑吟吟的,半点埋怨也说不出来,能出府真好,她终于找到机会去找苏三了。
顺便把公子爷要回来的事告诉他,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般想完,她如同一个兔子般从床上翻起来:“好嘞,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