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套房,江伊人便瘫坐在了床上,姿势不那么雅观但却惬意,
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手指轻动,屏幕上的语音徐徐播放,“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办入职手续”,
设好的一整串闹铃入眼,她放下了手机目空一切,
修长的身姿和纤细的手臂逐渐蜷缩,她浑浑噩噩间陷入梦境,故人旧事总在深夜盘环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又梦到了母亲替她绾发点妆的场景,周围陌生的面孔投来赞赏和好奇的目光,而她心心念念的母亲的面容已然不再清晰。
江伊人从小就跟着母亲在国外生活,
父亲在她不记事的年纪便因公殉职,因此她对父爱的感受寥寥无几,她的记忆几乎全部关于母亲。
母亲在唐人街经营着一家古装店,从裁剪、缝纫、手工,整烫和验货都是她一人亲力亲为,生意不忙的时候她便端坐在窗前一整天都用来设计纹样。
母亲在她脑海里的映像是温婉的,总是笑容款款,温柔待人,
住在隔壁的老太太讲究风水,隔三岔五便来她家“传道”,母亲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她倒是挎着脸不笑喜闹,是街道上有名的孩子王和小恶霸,虽然她常常身着暗花纱裙头戴流苏发髻,任谁看都是一副淑女样,
她曾经只将温情和笑意只留在母亲一人身上,她以为可以任她恣意潇洒地留一辈子。
一个人从欧洲落地南江的那晚,天气阴沉,不安和孤独随着滴落的雨点肆意地涌上心头,
素未谋面的舅舅见到她便抱头痛哭,在她肩头低诉着亲人离世的痛苦和悲恸,
母亲曾亲口承诺在她及笄之年和出嫁时要为她亲手绾发制服,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在意,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食言。
她清楚地记得雨水滑过脸颊的凉意和咸味,雨夜也将所有的恣意和自在留在了过去。
“这事我不同意,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况且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你不说那我和她说,咱们白养她这么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小栀母亲留下的一大笔遗产现在都在你手里,你还要怎么样”,
“在我手里怎么了,这一大家子生活不需要钱啊,再说现在只是高中,以你的打算还要供她大学,她吃我的住我的,能让她在我们家这么长时间已经仁至义尽了”……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姜栀站定在出租房门外,伸出的手犹豫地收回,
不知过了多久,听屋里没了话音,她攥紧包带推开门,
“小栀回来了啊,快洗手吃饭”,门口,男人招呼着将她肩头一侧的包包拿下,一瘸一拐地将她带到饭桌前,
“舅舅,我不太饿,就先回房了”,“不饿也得多少吃些嘛”,
姜栀抬步转身时,从厨房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声音,“等等”,
“姜栀,你先坐下,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女人眼底里有一丝不耐烦,语气不容置喙,
她眉眼顿了顿,移开座椅坐下来,
女人脸上立马堆笑,语气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也知道家里情况不好,你舅舅这条腿看病搭进去不少钱,你妹妹呢马上就上高中了,也需要生活费,这家里开销也大”,
“舅妈”,姜栀抬眸,不等她说完接过话来,“学校补助还要过几天才能下来,至于服装店的工资,我一会儿回趟店里”,
“别去了,大晚上还去什么”,男人扫眼眼尾皱起褶子的女人,将碗筷拿到姜栀手边,“小栀,你先吃饭,其它的事你别操心”,
“这怎么能是其它事呢,既然姜栀是你亲外甥女,那就是家事”,
男人被她恶狠狠剜一眼后偏过了头,
“小栀啊,你一向聪明懂事,舅妈没别的意思,就跟你说一件事”,
女人拉着她在自己身边落座,姜栀低着眉眼,乌发跟着自然垂下,
“我呢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爱心人士,就是搞慈善之类的,人家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一听你品学兼优,还在勤工俭学,也愿意资助你”,
“小栀,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舅妈也是为了你好”,女人见她不动声色,凑到她面前,“你也要为你自己和咱们家今后做考虑,明天你跟我去见见人家,总得给个说法不是”,
“见什么见,我退休的工资加上我姐留下的财产,这两个孩子说不上富养但日子也过得下去”,
“现在装财大气粗了,没见你吭吭哧哧地精打细算过日子”,
男人面上发怒,正打算驳斥,姜栀出声打断,“舅妈,明天我从奶茶店回来就跟你去”。
“好好好,就知道你乖巧懂事”,
女人脸色一瞬转变,咧着嘴边笑边将碗筷移到她面前,“多吃些,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