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老夫人听说沈威去了安春禾房中了,大为光火,桌子一拍,怒道:“荒唐!新婚夜哪有不在正房娘子屋中过夜的道理?!”
旁边的胡嬷嬷垂着头,不敢言语。
这时,江氏由一名婢女扶着进来了沈老夫人的房中。
她已经把喜服换下,穿上了一套橘色的镶珠袄裙,裙摆则是深绿色,头发也由婢女挽成了元宝髻,插了几根式样简单但材质上乘的发簪。
沈老夫人看她一脸的憔悴,眼底还有乌青,就知道她等了一夜。
江氏幽幽开口:“母亲在上,儿媳给您奉茶。”说着就跪了下去。
“哎,你都这样了还奉什么茶啊。”沈老夫人说着就把江氏扶起来,心疼地说,“燕儿,你先回房休息吧,等那个混小子来了,我替你教训他。”
江南燕却护上了:“母亲,这不怪将军,只是儿媳与将军初识,感情之事急不得。”
“你倒是不急……”沈老夫人没说出口的是,待那个安姨娘先生个儿子出来,江南燕再无生育,这正妻之位怕不是板上钉钉了。
江南燕在沈老夫人的下方入座,等着沈威和安春禾。
沈老夫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妾室比正妻起得还晚,这像话吗?”
听到抱怨的沈威扶着安春禾进屋说道:“娘,您就别怪小禾了,小禾早就醒了,只是看我还没醒就没打扰我。”
“哎,还真是儿大不由娘喽。”沈老夫人明白沈威是明目张胆的护短,只好叹气。
安春禾这才是第一次见到江南燕,尽管精力不济,却也明艳动人。一双桃花眼似羞含情,鼻梁挺直,双唇厚薄适中,水润透粉。瓜子小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得肌肤吹弹可破。
相比起来,安春禾就太普通了。
似乎是感受到安春禾的情绪,沈威一手搂在安春禾的肩头,仿佛在告诉她“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成亲两个月后,安春禾查出有孕了。
沈老夫人坐不住了,撺掇着江南燕趁安春禾怀孕期间赶紧去跟沈威圆房,好早日生下孩子。
可是沈威还是每晚都在偏院里,说是要照顾安春禾,以防胎儿发生意外。江南燕没找到机会,也无奈啊。
沈老夫人转念想着,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她也是十分期待的,她就希望家里人丁兴旺,是嫡出是庶出她都一样疼爱。
沈威本来还有两个哥哥,可是一个战死沙场,一个病故了。在沈威成亲之前,沈老夫人都在老家守着亡子的陵墓。
武将之家,人就是立家之本。再给江南燕三年时间吧,如果她还怀不上沈威的种,沈老夫人就把她赶到老家去守墓。
“哇——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宣示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胡嬷嬷抱着新生儿来到堂屋:“恭喜沈将军,恭喜老夫人,是个小千金呢,母女平安。”
“快抱给我看看。”沈老夫人接过小粉团子,笑呵呵地说,“你看这丫头,长得可真像威儿小时候。”
沈威不以为然:“娘,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就看得出来像谁了?”
“像你还不好吗?模样多俊。”
“我倒希望像小禾,秀秀气气的。”
“你快去看看小禾吧,人家怪累的。”
“好,好。”沈威说完就进里屋了。
江南燕在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幸福是他们的,自己除了正妻之位,什么都没有。
她想找借口离开:“母亲,儿媳去看看给小孩准备的衣服都收好了没有。”
“好,你去吧,难得你有这份心。”
江南燕出门后,待周围没人时,她的贴身婢女梅儿悄悄说:“夫人,安姨娘才生产,将军暂时是不会碰她的,所以您要抓紧这个机会,早日怀上男胎。”
江南燕神色黯然:“哎,你以为我不想呀,将军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我真怕哪一天,我的地位还不如那个安春禾。”
里屋,沈威握着安春禾的手,满眼疼惜。这一刻,安春禾觉得再多辛苦也值得了。
“夫君,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嗯。叫沈……秀芝如何?”
“秀,芝……”安春禾想起那个跟她不对付的婢女秀儿,连带着讨厌她的名字了,“不要这个‘秀’字好吗?”
“那你说用什么字好?”
“那……叫沈梦芝好不好?”安春禾觉得,从及笄以来到现在,就像做了一场梦。
沈威宠溺一笑:“好,小禾比我更会起名呢。”
小芝一点一点地长大,在她能开口喊“娘”时,安春禾发现自己又怀上了。
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说,如果这胎是男孩,安姨娘很有可能会被扶正。江氏进门这么久,将军一次都没去过她房里,怪她自己没本事挽留住男人的心。
“这江家小姐呀,别看她出身世家大族,嫁了人还比不上一个农家出身的妾,依我看,准是安姨娘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是这些世家小姐几辈子都学不来的哟。”秀儿又跟着几名婢女在一起嚼舌根了。
江南燕听在耳里,急在心里。
“夫人,要不婢子去教训教训那几个乱讲话的。”梅儿一心维护自己主子。
“算了,由她们说吧。我书信一封,你去亲手交到我娘手上。”
江南燕的母亲收到信后立即赶了来。彼时沈威去军营练兵了,安春禾在房里午憩,沈老夫人在院子里逗弄小芝。胡嬷嬷给她通报江老夫人来了,她就让奶娘把小芝带走,自己去了正堂。
沈老夫人见到江老夫人已落座,旁边小几上放着一杯茶,可江老夫人一口未动。
“老姐妹,可真是稀客呀。”沈老夫人笑着招呼。
江老夫人神色不悦:“别叫得那么亲乎,你要是真拿我当姐妹看,为何燕儿进门这么久了肚子都没动静?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宠妾灭妻这顶帽子扣下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看你说的。我对燕儿可是比亲闺女还亲,有什么好物可都先紧着她呢。年轻人的事,咱老的也不好掺和,不过你放心,我会多劝劝威儿的。要不了几年,他对那个安姨娘新鲜劲儿一过,可就能看到燕儿的好了。”
“哼,但愿如你所说。好了,我乏了,先去看看燕儿了。”江老夫人说着便起身,出门。
沈老夫人继续维持着表面的笑容:“您请慢走。”待人一走,她立马换上一脸的狠厉,“什么玩意儿!”
沈老夫人盘算着:要争你们尽管去争,只要多给我生孙子,那我还是最大的赢家。
江老夫人来到了正院堂屋,门没关,她看到江南燕拿着一本书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眼神紧盯书本,却是许久未翻。
江老夫人看着心疼,轻轻地叩了叩门,把江南燕的思绪拉回。
“娘,您来了。”江南燕抬起眼皮,招呼江老夫人落座。
江老夫人看着原本乖巧的女儿一脸的愁容,心里十分不忍。来的路上她已经思虑好了,就跟江南燕说:“燕儿,本来我想着先有咱家世撑着,后有陛下的赐婚圣旨,沈家不会不重视你。可是现在这情况,连下人都奚落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娘,那您有什么办法?”
“本来这后院的腌臜事,我不想你懂的,只希望你能和你的夫君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可是,被逼到这种境地,不得不用些手段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江老夫人可是当年的宅斗赢家。起初她也只是个妾,经过一番争夺,江锦川的原配得了失心疯,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她就被扶正了;其他姬妾,但凡不死心的要么被发卖到勾栏,要么充军去了。
江南燕下边还有一个弟弟,江老夫人扫清一切障碍只为自己的儿子继承江锦川的荣耀,甚至更进一步。
年轻时的江夫人做这些事的时候,江南燕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她不懂为何娘总是叮嘱她不能靠近水井旁的杂物间,也不懂为何有的姨娘突然不见了,更不懂为何会从偏院搬到主院去。
后来当她问起时,江夫人便找了各种理由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