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李伯晟。
他旁边还跟着沉默寡言的李风泽。
李伯晟见没人出来迎接他,一脚踢开院子里的藤筐,骂道:“不知道我手头有多紧吗?还在家背着我吃肉,整天就知道花钱。”
厨房里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邓淑云脸色苍白,两个小丫头吓得抓紧了邓淑云的衣角。
戚蓉面色微沉,李伯晟已经几天都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今天发哪门子神经,突然跑回了家。
李伯晟闻着肉味,带着一肚子怒气冲进灶屋。
李风泽一如既往地沉默,捡起了被踢倒的藤筐,跟在李伯晟身后进了灶屋。
李伯晟进屋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几盆肉。
他指着桌上香气扑鼻的肉冷笑连连,“我几天没回家,你们没一个人去找我,我说呢,原来是背着我在家过好日子。”
李伯晟不善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戚蓉身上。
他连娘都不叫,没有丝毫尊重地开口道:“你不是说家里没钱了吗,没钱去哪儿买的肉?”
戚蓉都快气笑了。
什么狗东西,他自己在外边跟那个叫何清清的女人厮混,不肯回家,关戚蓉什么事。
自己抛弃妻儿老小在外面胡来,难道还能怪在家里老娘头上?
戚蓉也冷笑了笑,她目光锐利,充满鄙夷,“李大少爷有钱,日常吃食全是在县城酒楼里买的,我们这些穷苦人比不得李大少爷,想吃肉只能去外面抓兔子。”
李伯晟被戚蓉的话刺到,心中的怒气更盛了。
他指着桌上的好几盆肉菜,上前一步,一把掀开了锅盖。
李伯晟气恼道:“你煮那么多肉吃得完吗?你煮一点吃不就好了,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拿出去卖掉换成钱?
你明知道家里没钱,我在外面过得捉襟见肘,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你整日在家中却不知道想办法多挣一些……”
戚蓉被气得一巴掌拍向桌子。
嘭得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看向戚蓉。
他们都知道戚蓉真动怒了,李伯晟已经混账到了让人无法忍耐的地步。
李家有十几亩田,绝大部分都是戚蓉一个人在耕种。
家里有牛,有各种犁耙工具,但种那么多田到底是一项重体力活儿。
戚蓉如今已经当了奶奶,家里三个儿子,仍独自一人支撑门楣。
说给外乡人听,外乡人都难以相信。
老大年纪轻轻考中了童生,此后便再无科举之心,整日出去鬼混。
老三拜了山上的猎户为师,猎户只有一个女儿。
如今猎户年纪大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三就和猎户的亲儿子差不多,挣的钱大多数都给了他师父,没帮李家多少。
老四年纪小,老早中了童生,如今考进了县里最有名的书院,本是一件让李家长脸的事,可他的束脩与衣食住行全是家里拿钱。
普通人家倾尽全力能供出一个读书人就不错了,更何况依老四的情况,他的求学之路还要走很远。
只要老四想读书,戚蓉砸锅卖铁也会供下去。
她没脸让老四再走老大的老路。
没钱就找个有钱的岳父家,然后啃老婆生活。
戚蓉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无论如何,家里已经出了老大这个混账东西,她就必须管好剩下两个孩子。
戚蓉指着李伯晟的鼻子骂道:“李伯晟,你自己掐着指头算一算,你到底多大年纪!
你大闺女都四岁了,你不是三岁小毛孩,你想要钱就自己去挣,你丢脸也是自找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李伯晟被彻底激怒了,他一双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瞪着戚蓉。
他情绪难以自制地上前一步,“我丢脸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个土匪,大字不识一个,你凭什么嫁给我爹,是你毁了我!
我在外被人耻笑也都是因为你!”
李伯晟整个人都有些疯狂。
他经常在家里发火儿,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邓淑云心里着急万分,倘若李伯晟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这个家就彻底没救了。
但她不敢上前阻拦。
邓淑云抓着两个孩子的手腕,不断往后躲去。
她浑身发抖,一个字都不敢开口,唯恐李伯晟失去理智把她和两个孩子卖掉。
李风泽整张脸冷得吓人。
他不喜欢这个家。
他整日能躲就躲,经常待在师父家不肯回来,但有家不愿回和彻底没有家是两码事。
李风泽上前一步,死死抓住李伯晟的胳膊,冰冷地质问:“你想干什么?”
他连哥都不叫了。
他也被李伯晟彻底激怒,此时只想将李伯晟教训一顿。
“松开!”李伯晟扯着嗓子喊。
李风泽不但没有松手,反倒抓得更紧了。
李伯晟挣了几次没挣脱,抬起另一只胳膊,握拳朝李风泽脸上砸去。
李风泽常年习武,与文弱的李伯晟不同。
李风泽准确地抓住了李伯晟另一只手腕,他一双星目寒光闪闪,嗓音低沉道:“你想打我?”
李伯晟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李秀才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教导家里孩子要听从兄长的话,要敬爱长兄。
家里几个孩子从小习惯于听李伯晟的,无论李伯晟怎么作妖,他们都没有和身为长兄的李伯晟翻过脸。
即便李风泽和李钰衡心有怨言,他们也只是委婉地规劝李伯晟,从未真正翻过脸。
但此时,李风泽生气了。
李伯晟可以指责戚蓉很多,但唯独挣钱这一点,李伯晟没有资格。
李风泽十岁就漫山遍野地打猎挣钱,李钰衡也时常给人抄书挣银子。
可李伯晟如今已经成亲好几年,也有了两个孩子,他根本没有任何正经营生不说,还把家业给一点点败光了。
李伯晟明明困窘,生活难以为继,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
身为弟弟的李风泽,为有李伯晟这样的兄长感到丢脸。
戚蓉站起了身,高声呵斥李伯晟道:“你闹够了没有?”
李伯晟此时终于回归了一些理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惨笑出声。
他在这个家中生活了二十多年,今日是第一次感到眼前的人全都如此陌生。
他爹是个才子,他也继承了那一份才华,他幼年早慧,是村里有名的神童,他出门在外,旁人都给一份面子。
可唯独在家里,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小时候有些孩子不愿意跟他玩,某些大人也故意针对他。
他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金桃姑姑告诉他,那些人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土匪。
即便他的母亲戚蓉已经离开了山寨,但当过土匪就是当过土匪,杀过的人不会活过来,抢过的钱也不会送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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