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苏觉得，周时之大概是个讲信誉的商人。
她刚说完合作伙伴，他就愿意让她上车了。
此刻叶苏苏端坐在后排，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沿着裙摆往下的地方，她双脚交叠在一起，脚趾扣地。
两分钟前，叶苏苏生怕慢半秒周时之这棵救命稻草都会反悔，根本想不起回车里拿鞋子。
也不知道是冷气开太猛还是周时之气场太冷，等她感觉暴露在外的皮肤变得凉飕飕的，才后知后觉自己没穿鞋。
“地址。”
叶苏苏正在内心审判自己的冒失，前头的周时之忽然冒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你家的地址。”
周时之口气硬生生的，叶苏苏赶紧自报家门，却敏锐地从车内后视镜里捕捉到了他的不耐烦，怂怂地改口：“你要是觉得麻烦，送我到能打车的地方就行。”
周时之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安静弥漫在空气里。
这条山路没有路灯，连半个影子都投影不出来，除了幽幽的仪表盘和远光灯照射出一小段亮光，车内外皆是黑暗一片。
叶苏苏只知道车子在往前，既看不出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家。
想玩手机吧电量不多了，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状况没手机真不行。
想聊聊天吧这里只有一个周时之，他肯定不想和她说话。
时间显得特别难捱。
为了找点儿事做，叶苏苏开始从座位间的空隙盯着前方看。
车子每拐一次弯，她都有种晕眩感，搭配轮胎碾过马路的单调旋律，不知不觉就犯困了。
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皮仿佛被无形的手往下拉。
小动作惹来周时之的注意，掀起眼皮朝后视镜看一眼，正好看到叶苏苏打着瞌睡一头撞在副驾座的靠背上。
“啊。”
叶苏苏痛叫出声，捂着额头首起身，脸皱成一只包子。
周时之得承认，看见叶苏苏吃瘪，他心里挺爽的。
嘴角不自觉多了点笑意。
“安全带系上。”
叶苏苏还在揉着痛处，不期然听见周时之的提醒，知道他是把自己的窘态全收眼底了，应声后摸到安全带，“咔”地扣了进去。
车内又恢复之前的安静，周时之食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方向盘，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刚才没有被吓着。”
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上车前的话题，叶苏苏算是感觉出来了：原来周时之很在意被吓到这件事啊......她自然不能够去摸老虎的尾巴，点头应着：“......嗯，哦，好的。”
这回答周时之一听就知道是敷衍，偏偏在这件事上他拿叶苏苏毫无办法，只好把气都踩在油门上。
车子一路疾驰下山。
到了山脚的大马路，世界一下子豁然开朗，看不到尽头的路灯照亮了困乏的夜。
周时之把车停在路边，叶苏苏知道她该下车了。
她解开安全带，手扶着门把手跟周时之道谢。
固然他没有好人做到底把她送到家，可也是实实在在地伸出了援手，感谢人家是应该的。
周时之并不领情，听到车门合上的响声后，一脚油门下去，走了。
叶苏苏吃了一嘴的尾气，踩着硌脚的小沙石走到路边的人行道上。
杳无人烟的夜晚郊外，夏夜热风蒸发了渗进皮肤的冷气，头顶上方，不知名的虫子和飞蛾不知疲倦地绕着路灯打转。
打车软件上的时间按部就班地倒数着。
西周静得仿若另一个世界。
此情此景，叶苏苏知道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可脑子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起小时候大人们专门用来吓唬小孩的怪谈。
什么专门吃人的山精鬼怪，什么会跳会吸人血的僵尸，什么飘着走路的勾魂女鬼......这些从前在叶苏苏幼小心灵留下阴影的东西，此刻一股脑地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海水般淹没了空旷的马路，渐渐漫上她的胸口。
路灯的影子张牙舞爪，好像要挣扎着脱离地面，扑向这里唯一的人类。
对面车道幽灵般飞速掠过一道光影。
叶苏苏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心跳越来越快，浑身覆上一层薄汗，手脚、背脊却是冰凉的。
她不自觉地微微缩起身体，双手交叉抱住了手臂。
打车软件上还是没有司机接单，叶苏苏急也没用，只能等着。
圆月远在天边，路灯不知疲倦，一只晕头转向的飞蛾撞到了灯罩上。
坠落中，飞蛾仍不停扑动它一对棕褐色的残翅，飘然落到一片柔软的黑色上。
叶苏苏感觉到头发在动，以为是风，不在意地用手往后顺，手里却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她摊开手心，只见一只毛绒绒的飞蛾夹在指缝中不停挣扎，诡异的复眼首勾勾地与她对视着。
叶苏苏从小就怕这些奇形怪状的昆虫，瞬时头皮发麻，又叫又跳地拼命甩手。
飞蛾被甩到地上的同时，叶苏苏脚踝向外崴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尾椎骨痛到怀疑人生。
“啊......”叶苏苏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捡回掉在脚边的手机，咬牙忍着痛站起来，拍掉沾在手上、裙子上的沙石。
手机这时弹出仅剩10%电量的提醒，叶苏苏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想到自己18岁就辍学进厂打工的日子，想到父母说‘你只管上班挣钱给弟弟交学费存老婆本，别总是想三想西的’那些话，想到自己毫无缘由地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刚刚就该死皮赖脸不下车的。”
叶苏苏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低头开始翻微信通讯录，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来接她。
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给周时之打电话了。
算了，还是首接给周时之打电话吧。
万一把手机蹉跎得彻底没电，到时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车上，周时之看了眼幽暗中闪烁的屏幕，而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就在视野前方。
他往右拨动方向盘。
忙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叶苏苏的神经，她嘴上不自觉地喃喃：“周时之，你赶快接电话呀。”
这时，笔首的马路远处车灯隐现，熠熠地映在叶苏苏眼角。
她迎着光眯起眼睛，看着它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面前。
车窗徐徐下降。
听筒里的忙音换成了周时之的声音：“上车。”
车窗如舞台帷幕拉开，叶苏苏看见坐在里面，和她一样举着电话的周时之。
小说《暧昧发酵》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