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足馆在下洼里街尽头,顺着松江路向北两个路口左拐即到。元石没开车,步行十多分钟就看到良足馆晦暗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荡来荡去。
“哥哥快进来,”一推开门,一个妖娆的女人立刻迎上前,“今晚降温,按按脚活活血可以睡个好觉。”
这是个上下两层的门脸房,一楼放了十几个躺椅,人满为患。
这样的场景让元石的心不由得一沉,又有一丝迷惑浮上心头,不容他多想,那女人已经贴上来,“哥哥办个卡吧,办卡便宜,一个月400块钱随便来,还提供一次深度服务。”
“老板在吗?”元石打断她,“我联系过他。”
“老板不在,有什么事对我说就好。”她的态度冷下来,“老板说一切由我做主。”
元石把证件给她看了一眼,“昨晚是你接的警方电话?”
“你说的是于力?”她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是我,我们出去说吧,客人若是知道这事,我们的生意没法做了。”
元石点点头。
女人闷头往前走,拐过街角才站住,“别介意,客人里喜欢于力的人挺多的,他们要是知道于力死了,那就糟了。”
元石往路灯下站了站,“也好,希望你说实话,若下次再见就不会是在这里了。”
女人没吭声。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谁介绍的?”
“去年十月份吧,我们这里贴着招聘技师的广告,她自己找上门的。”
“知道她以前在哪里干吗?”
“她说了个地方,我得去翻翻,谁也没去核实,我们只看人有没有潜力。”女人心浮气躁,左腿换到右腿,右腿换到左腿。“她的手法怎么样?是熟练工还是生手?”元石不以为意,依然慢条斯理。
“还行,主要是她的手劲大,客人特别喜欢,积累了一批老客户,”她叹口气,别扭地,“那人真是她吗,怎么办呢,今天有人没看见她就要退卡呢。”
“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她说在开发区那片平房租了间屋子,真假不知道,不过即使不在那儿应该也在附近,我们晚上12点关门,那时候公交全停了,她很节俭也不可能打车,我也没见她骑自行车,我猜住的应该不远。”女人嫌弃的挥挥手,“也有人说她有下场,谁知道呢,我才不关心。”
“什么叫有下场?”元石不解。
女人扑哧一声,又忙收敛住,“有些酒吧夜店都是通宵的,你明白吧,我特别能理解,都是出来赚钱的,谁也不比谁高尚,哼,有客人约她出去,她从来不答应,一本正经!”
“谁说她有下场的?”
女人磕巴一下,“还能有谁,店里的小姐妹,瞎说的,你别当真。”
“她为什么这么说?”元石背光站着,眼窝一团漆黑。
女人后退两步,“她说于力从来不换衣服,衣服一穿就是三四天,像我们再不讲究,每天不换裤子也得换件上衣吧,而且她经常熬通宵,全靠浓妆遮掩,
这些姐妹都是过来人,哪儿逃得过她们的眼睛,问她,她不承认,对了,她身上还喷香水。”
“香水,什么香水?”元石脱口而出。
“她能喷什么好香水,”女人嗤的一声,不屑道,“廉价货。”
“你们几点上班?”元石有些失望。
“两种,一种是上午10点至晚上10点,一种是中午12点到晚上12点,她选择第二种。”她轻笑道,“第二种赚得多。”
“一周休几天?”
“一天,自己调,想什么时候歇都行,他们一般都会和客人商量好,于力每次都是周日歇,当然也有例外,但不多。”妇人咬着嘴唇,小声问,”那真是她吗,如果不是电话号码是她的,我真是不敢认。”
“她总是化浓妆吗?”
“我们这种地方自然都讲究这些,所以看到她素颜的样子......”
元石跟着女人回到良足馆,女人从店里拿出来一个袋子,“这是她的东西,麻烦你交给她的家人吧,这是她的信息,”她将一张扯下的活页纸递给他,“我们就是随便一记,这里没人说实话,你也别当真,我也从没当真。”元石叫住转身就走的女人,“你说的深度服务是指什么?”
女人妖娆地瞥他一眼,“深度就是深度,这事也问。”
“于力也干吗?”元石走近两步,淡淡地看着她。
女人垂下头,“她,干得不多,也干。”
“是不是不干就在你这里待不下去。”
“没有没有,这都是她们和客人的事,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多收钱,警官,你可不能乱说,我们这里很守规矩的。”
“今晚店里的客人里有和她发生过关系的客人吗?”
女人略微迟疑,回头看看良足馆的红灯笼,咬住嘴唇。
“刻意隐瞒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元石不紧不慢地说。
“有,有一个。”她小声说,又祈求道,“能不能明天再找他,他要知道是我说的,我……”
“说说他的联系方式。”元石打断她。
女人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他。
下洼里街只是一条稍宽的胡同,左右都是红旗机械厂家属院,随着这一片开发区渐成规模,这里成了打工人的天堂。
街道没有路灯,松江路闪烁的车灯领着元石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
他坐进车里,打开顶灯,活页纸上记的个人情况非常简单,除了身份证信息,其它的都不真实。
他打开袋子,里面有个化妆包,和一条齐臀的无袖裙,裙子上廉价香水的味道闻起来令人很不舒服。
西合派出所离景阁苑不远,元石赶到所里,楼鸣正好把吴大志从车里拽下来。
“别以为我不懂法,你们不能随便抓我。”吴大志跳到一边,小声嘀咕。
“去讯问室吧,这人不能跟他客气,你越客气他越来劲。”楼鸣走到元石身边,小声说。
“听你的。”
元石特意在外面多待了十分钟才走进询问室,坐在椅后的吴大志耷拉着脑袋,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楼鸣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元石拿出于力的照片走到吴大志面前,“认识这人吗?”
这张照片是从于力的户籍档案里拷贝下来的,相比现在的于力,显得年轻张扬,更加漂亮,吴大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噢的一声,“是妙玉呀。”
“什么妙玉?”元石问。“良足馆的,我看她有点像红楼梦里的妙玉,明明没什么可骄傲的却还拿着那个劲。”吴大志谨慎地瞥了元石一眼,“我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真没什么关系?”元石笑着坐到桌后。
“说实话,她对我有点意思。”吴大志耍着赖皮。
啪,楼鸣把笔记本甩在桌子上,“老实点,以为我们是傻子呢。”
“真的,”吴大志眼睛转得飞快,“我懂法,我们之间没有金钱关系。”
“说清楚点。”元石按住又想发火的楼鸣。
“我承认是我先提出和她……那个的,但她事后没收钱,我给她,她坚决不收,只说让我多照顾她的生意;”又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我一句话能让她干不下去。”
楼鸣又帮着叫来两位与于力有过深度关系的男人,情况出入不大,他们都是良足馆有点势力的老客户,泼皮混混,说白了他们一句话能决定于力的去留。
于力为了留在良足馆被迫与他们发生关系。
“这份工作对她就这么重要吗?”楼鸣不确定,“没名没分,也不轻松,她图什么?”
好在其中一个男人吐露他曾跟踪过于力,原本想把她堵在家里,谁知发现她上了市人民医院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