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亭走出物业楼,直接奔向西门,穿过桥洞,一阵清脆的马达轰鸣声一路向北。
元石站在窗口问站在台阶一角阴影里的肖无,“那也是他的车?”
“是,他家两辆车,一辆思域一辆森林人,景阁苑车位紧张,一家只能保证一个;景阁春会馆有自己的地下车库,如果是会员,可以免费停车,小区部分业主办了会员,但那是他们自己的操作,与我们无关,其他业主要么停在桥下的停车场,要么晚上直接停在辅路上,实在没办法,警察也睁只眼闭只眼,但天一亮就得挪开,现在家家都有两到三辆车,车位是个大问题,很难办。”
“哪辆车是他的?”
“思域,森林人是他老婆的,他老婆在民政局办公室,单位有班车,路边有一站,非常方便,所以她不太常开。”
“也就是说平时森林人停在车库,而他的思域停在路边?”
“差不多吧。”
“今天森林人怎么停在外面了?”
肖无嘶了一声,“这得问门卫老焦,我没注意这个,老焦。”肖无张口就喊,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局面,有些尴尬,“不如让老焦过来问问。”
老焦像兔子一样蹿过来,忐忑不安,“主任!”
“吕教练家的森林人今天怎么停路边了?你实话实说,不能打马虎眼。”肖元后退两步。
老焦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眼珠乱晃,“吕教练……噢,想起来了,早上森林人被他老婆开走,下午五点吧,他特意过来打招呼把一辆货车停进去,说是临时的,这符合物业要求,我就自己做主了。”他担心地望了眼站在大厅一角的肖无,“他老婆大约晚上八点下班回家,没开车,我猜应该停在马路对过吧。”“他是怎么从会馆回来的?”元石问老乔。
老乔看看笔录,“叫的嘀嘀,打车平台上记录得很清楚。”
“昨晚有什么异常吗?”元石接过笔录随意翻了翻,抬起头。
老焦很惊慌,连连摆手,“没有,真没有,我这里真没有。”
“你这里没有,别处有?”元石笑着问。
“不是,不是,”老焦喘口气,小声说,“我的工作就是看门,我只能说我那里没异常。”他眼神躲闪,挂着祈求。
“你在怕什么?”元石探过头,盯着老焦。
老焦一愣,讷讷地,“老蔡一身血......我都不敢想。”
“晚上你离开过门卫室吗?”
老焦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肖无,一狠心,“只有一次,我去值班室拿了一箱水,不过,我一直站在门外,这边有什么动静我都能看见,不算擅离职守。”
“你和蔡国文关系怎么样?”
“挺好,他人很好,对我很照顾,那啥,”老焦又回头去看肖无,“就是他给的,就那一次,老蔡摔倒我都没跑过去,一直在门口站着。”
“你晚上不睡觉吗?”
“不睡不睡,值班我怎么能睡觉。”老焦急切地说。
“好吧,你怎么发现蔡国文摔倒了?”
“我,我就是看见了,他哎哟喊了一声。”老焦睁大眼睛。
“你当时就站在门卫室外?”
“对。”
“他们去巡视,你一般都站在外面?”
“我,”老焦张口结舌,“我,老蔡从车库出来我们说了会儿话,瞌睡没了。”他不停地咽唾沫,“而且我估摸着他该结束了,就在那儿等着,晚上难熬,总想找个人说说话。”
“晚上值班,有四次固定的巡视时间,听肖经理说公司要求值班人员不能随意提前或延后,昨晚蔡国文为什么提前?”
老焦讷讷地,“过12点了,也没差多少,”又小声嘀咕,“没要求丁是丁卯是卯,差不多就行。这事你别问我!”他惶恐地站起来。
元石没阻止他。
老蔡从门外蹭出来,恹恹地站着,腰都直不起来,“我都说了,还要我说什么,怎么就让我遇到了呢,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他苦着脸。
“你和她有缘。”老乔没好气地说。
“谁和她有缘!”老蔡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我和她连面都没见过。”突然他的身体一僵,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
元石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西门道闸旁两个圆形照明灯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的两只眼睛,时高时低……
“蔡国文!”他敲敲桌子。
老蔡回过神,打了个寒颤,他缩成一团,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
“听说你私下打听9号楼一位94岁的老人和 8号楼一个高中生,你想打听什么?”元石问。
他眼珠转了转,脸上有了生气,“老人虽说身体一直不错,但年纪到了,说走就走,8号楼那个高中生得了抑郁症,自杀过一次,还有一对小夫妻一吵就动刀子,肖主任以前叮嘱过值班时要多注意,不信你问主任。”
“这么乱你还能想到这些?”元石笑起来。
“谁让咱吃这个饭呢!”老蔡安定下来,“该说的我真的都说了,让我再说一遍吗?”
“那你就再说一遍吧。”元石环起双臂,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蔡双手在裤腿上抓了两把,“你有什么就问吧,反正我不想再提。”
“昨晚你巡视用时36分钟,平时要用50来分钟,你这一趟等于是跑下来的,为什么?”老蔡咽了口唾沫,“巡视之前正和老焦聊八卦,说得兴起,想早点回去接着聊,再说也太冷。”
“聊的什么?”
“也没什么,”老蔡压低声音,“这片地方以前是乱坟岗。”他做出个你知我知的样子,“我们经理特别反感我们说这个。”
“对不起,把你留在最后。”元石走进大厅时,老乔楼鸣已收拾好,乐橙撑着头,昏昏欲睡。
乐橙揉揉眼睛,小声说,“可以理解。”
“没看见你的家人?”
“我没叫醒我老公,他恐怕还不知道。”
元石诧异地看看乐橙,乐橙忙解释,“他失眠很严重,需要吃安眠药。”
“你的车我们找专业人员看过,没有任何问题,你怎么解释?”
乐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一直在想,或许是做梦吧。”
“做梦,怎么说?”
“昨天在公司……遇到点问题,下午我妈又犯了病,晚上十点才往家返,太累了,一路上一直迷迷糊糊,车停了好几次,最后我是强撑着才开进来的,可能神经一松最后就睡过去了!”
“路上停了几次?”“对,有两三次吧,我也记不是太清楚。”
“车就停在路中间。”
“对,我吓坏了。”
“那是累坏了,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开着车会突然停下来打个盹。”
“没有,从来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累,”乐橙虚弱地撑着头,气息奄奄,“可能身体不对劲,说不定要生场大病。”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不留在父母家,非在赶回来?”
“因为我明天要开个重要的会,”乐橙眼神冷下来,适才的虚弱被冷冽代替,“现在想想,我真是不孝,那个会没我也不会开不下去,可我母亲……我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意识到自己说远了,忙歉意地笑笑,“原本我让老公明天把文件送去我公司,谁知他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这才急忙赶回来的。”
“那找到了吗?”
乐橙点点头,“听说裹到待衣框里了。”
元石沉吟片刻,“你的车开进地下车库时,你还记得你曾开到吕思亭的思域前吗?”
“我,我记得,从立交桥下来,他险些撞上我的车,拐弯时我的车又被刮上……”乐橙不好意思,“我明白我是迁怒,其实不关他的事。”
“受前车影响,一般是因为贴得太近……”
“我承认,我是紧贴着他的车,有,有嘲笑的意思,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小心眼。”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气势汹汹地想要找人吵架的人,怎么转眼就能睡着。”元石看着乐橙茫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