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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于力之死2

发表时间: 2022-12-03

错过第一个岔口,元石只好顺着松江桥一直往下开,预备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掉头。松江桥是滨城快速路上第一个完工的立交桥,两侧栏杆布置着招摇的霓虹,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令人眼花缭乱。

元石到滨城公安局只是为省厅犯罪研究所收集资料,局里把他放在刑侦二支队,明面上他是支队长向警的助理,实际上他并不参与案件侦破,主要精力都在过往案件的筛选上。

主持这次课题研究的是刑侦专家高凡教授,他建立了一套以犯罪现场为核心,以被害者行为踪迹与社交关系交织而成的三维侦破模型,所以筛选的案例需要围绕这三点重新演绎,甚至要抛开原来的办案思路,用三维法寻找归纳破案的最佳路径,他需要重新查看证物,调取相关人的证词。

今年三月份发生在民北区的101杀妻案,死者被水果刀刺伤腹部失血过多而死,凶器上有死者丈夫的指纹,丈夫对自己的杀妻行为供认不讳,就在要将案子提交检察院时,警方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案发时死者凝血因子缺乏症发作,她一直在吃药控制,根据邻居的口供和嫌疑人的供述,案发时两人的打斗最初是被害人引发的,那么她在这起杀人案件中是主动还是被动成为案子定性的关键环节.....最后的侦破完全是一个巧合,可以说没有这个巧合,案子要么成为悬案,要么稀里糊涂地结案。

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案件侦办过程中出现的漏洞,试图在没有巧合出现的情况下,也能圆满结案。

正常情况下,案子结束后复盘,会发现不止一条有效路径,可这个案子却没有,除了巧合似乎再没什么可解释。

吉普车滑下立交桥,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右侧的景阁苑非常显眼,三幢高层掩映着数幢洋房别墅,靠近路边有一座会馆,造型酷似摊开的一本书,点缀其中的路灯极其讲究,流萤一样。

元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他要去的案发现场,小区进口临时路段发生碾压案,交警已到达现场,几辆警车把路口团团围住。

因为有人员伤亡,值班室要求刑侦支队派人出现场,队里全员上下都盯在焦大为涉黑杀人案上,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管一起小小的肇事案,向警让他来看看。

已过凌晨一点,小区里外看热闹的人丝毫不少,尤其是辅路,停下的车排出去五十来米。

元石干脆右转进入景华街,想先围着景阁苑转一圈;向警特意交代,这种案子交通大队和刑侦支队很容易扯皮,让他多个心眼。

景华街宽不过五六米,南侧是景阁苑,北侧是华樱小区;街道两侧虽然没安路灯,但两个小区不约而同都在这一侧加装了大功率路灯和数个对着街道的监控摄像头。

再右转是玉溪南路,景阁苑东门开在这一侧,景阁苑会馆景阁春在东南角建了一个恢宏气派的大门,一辆警车从大门里开出来,顺着玉溪南路一路向北。

元石将车停住,上前敲开门卫室的窗户,递上证件,“会馆出什么事了?”门卫很谨慎,“也就是几个人喝多了点,打架。”

“打架?”元石沉吟片刻,“有人员受伤吗?”

“好像有一个女的头被打破,要不我去叫值班的钱主任吧!”

元石看看手表,冲门卫摆摆手。

他大约想了一下景阁春的方位,右转,穿过绿地,贴着栅栏往前走,没用十分钟就看到闪烁着五彩霓虹的松江桥,事发地在右侧,与西门相距不过三十来米。

这里是景阁春的后身,没有路灯,被桥身巨大的阴影压住,虽然肇事现场支了两个大功率照明灯,元石还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警戒的警察严厉地向他摆摆手,他也没解释,直接踩过绿地走上马路,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肇事现场在一片公共绿地上,正对着景阁春后墙;绿地里立着两个电箱,电箱旁各有一条石板小路,相距恰是两个车轮的距离,物业完美地利用了这个通道,将会馆后的栅栏拆掉,形成一个90度拐口,既没破坏绿地,也能保证车辆通行,或许是为保护电箱不被车辆剐蹭,拐口旁突兀地立着一个破旧的岗亭,岗亭上的雨棚被拖拽下来,在明亮的灯光下投下沉沉的暗影。

临时通道正对着松江桥下的一个桥洞,桥洞口上方有一个晶亮的反光点,应该是一处监控摄像头。桥洞有两车道宽,景阁苑西门多了这条临时入口,居民进车出车都极为方便,如果不堵车,五分钟就能上快速,下了快速五分钟就进小区,这在交通拥堵的城市极为难得。

刑侦支队的法医老赵和两名技术科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收尾,只等法医中心来拉走尸体。

他戴上手套脚套钻过警戒线。

“怎么把你派上阵了。”老赵走过来,捶捶老腰,“现在不行了,趴地上一个小时腰就受不了。”

元石笑笑,很客气,“都出警了,实在无人可派。”

老赵也是紧急从家里叫来的,前期交警已做过一番现场勘查,“他们做得很细,”他指指还在小区里忙碌的交警,“但交警的关注点和刑侦不同。”

元石的目光被躺在地上的死者吸引。

死者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高挑,胖瘦适度,穿着半旧的黑色齐臀羽绒服;她南北方向平躺,头南脚北,头距离会馆后墙约10厘米,双脚距离后墙约35厘米,双膝半弯,两臂微举,随着上半身微微偏向右侧,车轮直接从腹腔碾过右腿髋部,羽绒服上留下一枚清楚却并不完整的轮胎印;右腿髋部被划开一条小口子,血水浸透裤子,从身下蔓延出来,染红周边大片水泥地,现场已经被破坏,一双血脚印一路消失在西门。

老赵很热心,“是保安的,他在这里跌了一跤,人现在惊吓过度,说话颠三倒四。”他把勘察记录递给他,“初步观察,死者是车轮碾压致严重闭合性多发骨折多发性内脏破裂出血而死,”他指指死者右腿髋部,“车轮上可能嵌着尖利的东西,直接划破大动脉。”

元石接过老赵手上的镊子,扒拉开裤子上的裂口,一道长约三厘米,断面整齐的伤口暴露出来。

“典型的切割伤,边缘组织比较粗糙,初步推测应该是扎在轮胎花纹里的玻璃或者锐利石块之类的东西。”老赵摁了下死者的腹部。

“死亡时间大约是什么时候?”

“视网膜白色视盘周围有变色改变,初步估计应该在11月25日21时至24时之间,碾压时间与死亡时间不会相差五分钟。”

死者头发散乱,脸色青白,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还残留着最后一息倔强不屈。

他起身捞起耷拉在地上的雨布,顺着雨布看到雨棚顶盖处固定雨布的塑料螺丝被拽变形,露出新鲜的碴口。

“肇事车与把雨布拽下来的车不是同一辆。”老刘双臂张开比了下拐口间的距离,“如果它剐上雨棚就不可能压到人。交警在这里提取到两枚前轮胎仓促左拐的新鲜摩痕,”他指着硬度非常好的水泥地面上两块模糊的擦痕,“照它们的走向,都不可能是肇事车。”

属地民警插话,“听门卫说经常有人就卡在这里进不去出不来,尤其是女司机,过这里很费劲,挪来挪去。”他嘿嘿两声。

元石的视线又回到死者身上。

死者上身微微右侧,双臂微举,两只手掌都留有轮胎擦痕,右臂严重脱臼,这是车轮碾压过来时死者下意识的抵抗动作导致,但是车轮由左向右碾压,如果要抵抗身体恰恰应该是向左微侧,应该是被车的惯性带过去的。

他再次蹲下,拿起死者依然倔强地微举着的左手,手面非常粗糙,但指甲修剪得异常仔细,两毫米,不长不短;他翻过死者的手,只见她手掌擦痕下是新鲜的茧子,虎口有一处将将愈合的撕裂伤。

“老赵,这是什么伤?”

“虎口这里的骨裂,一般是重物击打所致,这些成片的茧子非常均匀,指肚也有,但不如手掌处厚,你练过排球吗,像不像初练排球留下的伤。”

“还真像,”技术科小李拿着勘察灯从绿地走出来,“我这里收获很少,除了这里,未在任何地方发现血迹,尤其没有找到死者进入现场的踪迹。”

元石打开紫外线灯,在地上扫一圈,死者的鞋印非常有特点,三十六码运动鞋,后跟处有一个变形的S,这个鞋印只出现在尸体倒卧处;除了死者的脚印,就是贴着会馆后墙走过来的杂乱脚印,最少四十一码。

“这种脚印我们提取到十三枚,可以和物业值班人员做一下比对,听说他们晚上巡视结束都从这里回小区。”小李说。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有人问。

协查的属地警察说,“走入现场只有三种路线,第一就是通过这个临时岔口,但桥洞上方有监控,第二就是踩过绿地贴着后墙绕过来,但刚入冬时绿地里灌过水,现在还没干透,会留下清楚的泥脚印,第三就是从景阁苑西门走过来,但门前也有监控。应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瞎猜,是不是被车带进现场的?”

元石抬起自己的脚,扒开鞋套,果然看见上面粘着湿泥。

“还有一种可能性,”另一名属地警察指指会馆后墙上方的气窗,“从这里也能下来。”

“这个好排查,会馆大门,电梯,各层都有监控,要是这样,性质可能完全不一样。”他放低声音,但也没回避大家,“要是自己走到这儿,或许她是意外被车压死,要是被车带到现场,她的死就有谋杀的嫌疑,要是从窗口自己下来,说不定她就是同谋。”

老赵和元石对视一眼,笑着说,“小伙子挺敏锐,叫什么?”

“我叫楼鸣。”小伙忙摆手,“我也是猜测,没有理论依据。”

“未在任何地方发现血迹是什么意思?”元石问。

“根据老赵初步断定的死亡时间,我们对昨晚8:00到12:00点从这里经过的车辆进行了勘察,一共五十八辆,与死者身上留下相同车轮花纹的共38辆车,除了两辆离开,其他均在地下车库没动,离开的车也已经叫回来,所有车轮包括车里均没有发现生物样本。”他指着死者的右腿处伤口,“此处是喷溅血,车轮不可能躲开。”

殡仪车在马路边停下,两名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拿着担架走进现场,两人把死者抬上担架。

原本叽叽喳喳不停议论的围观者倏地静下来,紧接着潮水般地往后退去。

元石和其他人肃穆地上去帮忙。

“等一下,这是什么?”小李指着挪开尸体后没被血水泡到的位置处两道短促却明显的擦痕。

老刘蹲下,其他人围过来。

“是脚后跟蹬地留下的。”小李说,“和她双手留下的伤正好说明她当时有用力抵挡的动作。”他做了个手脚用力的动作。

元石沉默着。

死者举起双手进行抵挡时,身体微侧,左右两脚的发力点肯定不一样,形成的擦痕也会不同,可地上的两处擦痕却完全一样,说明当时左右两脚用力均匀。

小李又从尸体倒地处用镊子捡起一个黑色的发圈反复查看,“你说死者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黑灯瞎火。”

死者是长发,平时用黑发圈束在脑后,发现时,头发散开,发圈滑到发尾。用发圈固定头发,容易松,却不容易掉。

“什么情况下会解开头发?”小李问。

“睡觉的时候。”有人笑着答道。

“到这里睡觉不是找死吗?”

“不睡觉她解头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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