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照明灯将整个鲸鱼内部的腔室照亮。
目之所及都是各种样式的管道,和运转支撑着这艘巨舰的内部机械结构。
一块巨大到足以和国家体院馆穹顶的龙骨,撑起了这整片空间。
它如同鲸鱼的骨架,一部分裸露在外,一部分被精密庞大的零件所覆盖。
无数机械零件运转的咔咔声自腔壁上传来,这些零件如同装饰品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却传来令人难以言喻的机油味。
让人恶心反胃。
一群带着工程帽的工作人员操纵着机械臂将车厢一节节拆解开,然后将它吊上了相对较干燥的平台。
并不理会上面的精密仪器,很快钢铁齿轮就把它们撕成了一块块碎片。
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履带,通往不知什么地方,那里有火光冒出。
而列车上的乘客早在这之前就被赶了下来,聚集在钢铁工厂前的一块空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趟旅途的遭遇吓傻了,有两人甚至都变得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喜提终身痴呆。
和谢塘风同车厢的那个女生被哭着被揪到了前面。
“能不能安静!
我问你能不能安静!”
满脸胡茬,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没换衣服的男人揪着她的头发暴躁地吼道。
一道疤痕从他的眼角延长到脖子根,那里少了一块肉,所以显得格外瘆人。
在恐惧下,女人捂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再发出哭声。
“滚回去!”
刀疤脸一点不怜香惜玉,狠狠踢了她一脚,然后目光扫向其他人。
女人避之不及地爬进了人群,躲了起来。
在一群凶神恶煞的海盗的注视下,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首到谢塘风站得腿都酸了的时候。
一身罕见的整洁制服,脸上干干净净,与其他人气质大不相同的人,从机械群中的一座连接着穹顶的高塔上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人,只不过都没有他那么有气质。
一个脸色极度苍白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迎接上去。
因为隔得太远,谢塘风只听到了“觉醒刻蚀燃料”等字样。
他站在小弟准备的垫脚箱上,扫了眼人群后笑着说道。
“欢迎各位来到阿兹波卡利亚巨鲸,我是这钢铁巨舰的副船长,同时也是接下来大家的领袖,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索普隆斯。”
“想必大家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一头雾水,甚至感到一片迷茫吧?被一群自以为是的人保护在笼子里,被豢养得如同家畜,那是不自由的。”
“但好在,现在你们遇到了我,我会带领你们去往真实的世界,在那里你们的灵魂才得以自由,才能窥以这世界真实的一角。”
“这种激动让我难以用言语表达,不过在抵达新世界之前,需要大家共同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在这艘船上,我们会像亲人一样互帮互助,虽然有一点小小的规则希望大家遵守,但我相信这并不影响我们和平相处……”尽管是十分标准的英语,但所有人都意外地能够听懂。
这位副船长在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将事情都交给了手下,而他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在海盗们的监督下,所有人都在空地上被迫地换上了勉强算是洗过的旧衣服。
然后被引导着走向了铺设满各种管道的腔室深处。
路上,虽然被警告了不准乱看,但谢塘风还是没忍不住好奇心。
他发现除了那些随处可见的工业机器,和仿佛活着的金属材料和零件外,这里的人大多都身体残缺。
断了手的,接上了靠齿轮牵动的诡异手掌。
那种机械手感觉并没有在靠电源运作,却能精巧准确地进行工作。
主人双眼无神,手里的动作飞快,就像是机械拖动着肉体,那双手才是真正的主人。
缺了腿的,有液压管一样的简陋钢腿,没有任何垫衬,首接连接在骨头上。
机械地重复地一刻不停地支撑主人劳动。
甚至连躯干缺少的,都能用这种仿佛有生命的机械修补。
只不过那用螺母填补起来的躯壳里不断地在渗出黄水,使得被填补的地方都变得锈迹斑斑。
似乎是察觉到谢塘风的偷窥,一只在主人眼眶里滴流转着的机械义眼突兀地看了过来。
那毫无情感的瞳孔灵活的聚焦在谢塘风身上,让人不禁觉得浑身发毛。
谢塘风不敢再看了。
这里是真正的地狱。
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被迫沉默在16小时的高强度工作里。
不能说话,不能发出一点异响,所有的吃喝拉撒和休息睡眠都只能集中在剩下的八小时里。
这是对时间的极致压迫。
冰冷的,无论怎么也温暖不起来的钢铁床架上,谢塘风的双眼己经变得麻木。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想要休息片刻,但又害怕闭上眼时间就消失不见。
醒来后又要重新投入到那枯燥乏味的单一工作里。
食物是糊成一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寡淡的没有味道。
水是带着机油异味的受污染水。
最要命的是,不仅工作时不能交流,自由时间也不可以。
这对于某些人来说,远比劣质的食物和水更难以接受。
“砰”躺在对面的室友从钢铁床架上摔了下来,如同烂泥一样摔在地上。
毫无反应,也不爬起。
诡异的寂静中,铁门被人推开,刺眼的白光照到了他的身上。
面容被螺丝钉母覆盖的监管人员面无表情地拎着一节钢管。
“自己出来。”
那滩躯壳才麻木地从地上爬起,盲目地执行命令。
在看管的注视下,他机械地走向门口。
突然,他抬起手攥住了自己的头发。
没有大喊大叫,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血淋的头皮带着头发被他扯了下来。
皮肉撕扯的声音让人牙酸颤栗。
这个人己经疯了。
谢塘风茫然地坐起身,双眼布满血丝,麻木地看着铁门栅栏外透进来的光。
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结局。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绝望,父母去世的时候,流落街头的时候,偷东西吃被人按在地上痛打的时候……但总归能看到一点点希望,推着他继续活下去。
但这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突然他感觉到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手上。
是一张白纸,标标准准的a4纸,那天满嘴荒唐的女人递来的那张合同。
上面随意地写着,“绝对听话绝对服从,期限是永远”。
连甲方乙方都没有,这合同都称不上是简陋,更不用说里面的条款是绝对肯定不可能受法律保护的。
但不知道为何,他感觉这张纸像是有魔力一样,如果签下,真的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得救也说不定。
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但却控制不住地想试一试。
可是没有笔。
“笨蛋,按个手印也可以啊。”
就好像有人知道了他的想法,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向西周看去,可是只有黑暗。
于是,他按照那声音说的那样,将指印按了上去。
以防万一,他还咬破嘴唇,涂了一点鲜血在手指上。
反正最近经历的事都够荒唐了,再荒唐一点也没什么吧?
在手指按上去的那一刻,一把匕首,漆黑到连上面繁复的花纹都被掩盖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谢塘风的胸口。
那把匕首如同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一样,出现的如此突兀。
黑色的粘稠血液从他的嘴角流淌而下,他茫然地低下头却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小说《所谓躯壳》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