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本是没有暗牢的。
为了太康帝和郑氏,昨夜临时找了一个够暗够脏够乱的牢房,用以安置这一对落难鸳鸯。
进入暗牢门口时,谢复望着谢煊的背影若有所思。
转瞬他便收回目光,状若无事般随着前面的人进入了这座暗无天日的地牢。
大晋历代皇帝各个龙马精神,选秀纳妃极为频繁。
不管是民女还是官家女,自进了宫那便是各凭本事,谁有能力谁便能得宠。
太康帝谢怀的生母不过是一介民女出身,有美貌无背景无手段,这样的人死的很快。
谢煊的母亲宁皇后为什么会嫁给谢怀,原因出在谢怀的养母宁太后身上。
宁家掌军权但子息单薄,宁太后是将门虎女,天降赐婚,她入了宫门犹如展翅大雁被关进了牢笼。
年轻时她不在乎恩宠,膝下便抱养了三个皇子。
她本想这辈子就这样过算了,但后宫吃人,她不争就得死。
先帝在位的后期,后宫前朝的争斗如火如荼。
这一幕幕,她只觉得可笑可悲。
她见过北漠的风沙,见过战场上男儿的血性,见过百姓的困苦。
京城的繁华锦绣,宫里的骄奢淫逸,对她来说尤为讽刺。
皇宫困住了她一辈子,年少时的傲骨仿佛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她突然想做点什么。
她想要一个流有宁家不屈骨血的皇嗣,她想要培养一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
宁太后已过了生育的年龄,她只能从膝下三个养子中选择了性子和善又有君子之风的谢怀。
谁知她清醒独立了一辈子,竟第一次看走了眼。
先是远在北漠的宁家打了败仗导致边关战事失误,随后便传来宁家家主以死谢罪的消息。
宁太后那时已经缠绵病榻多时,薨逝的时候,她所做的安排只来得及护住谢煊。
宁皇后和自己的姑母不一样,她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良善贤惠,很有一国之母的气度。
她不喜欢谢怀,为了能让儿子走的干脆走的更快,她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尽。
谢煊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宁家女的模样,想到宁太后死前对谢煊说的那些话。
“当年祖母无论选谁,或许都是错的人,谢怀答应我做个好皇帝,他背弃了誓言定不会有好下场。”
“祖母本想用两代的基业铺路让大晋走入盛世,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眼下的谢怀不会做也做不到。”
“阿煊,行之,北漠是宁家世代男丁的心血,边关不能乱,你的回京之路就从北漠开始吧。”
谢煊望着眼前向他摇尾乞怜的谢怀,脑海里全都是幼时的一些画面。
父子同床共寝,同桌而食,读书习武,驾马同行,那些欢声笑语,天伦之乐,原来都是假的。
“谢怀,你可有后悔?”
谢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肩胛骨被铁链穿透,身体的剧痛令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阿煊,行之,父皇后悔了,你再给父皇一次机会,我真心疼爱过你....”
他想起宁家,就想起了那位威严的母后,端庄的发妻,忠心的舅兄....
宁家再如何出色,不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不过尔尔!
万没想到,他最后竟会栽在这个长子的手中,当年受伤失踪的谢煊果然去了北漠。
他搜查的那么严密,足足找了他三年,他曾经真的以为这个儿子已经死了。
十年过去,朝臣们的吹捧赞扬,令他觉得他就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怎会受制于他人,宁太后不行,宁家不行,小小年纪就比他出色的长子也不行!
十年,那孩子当真是性子坚毅,能忍能拼。
他垂眸哭求:“阿煊,父皇只求能去皇陵来度过余生,我去忏悔....”
相比较演的很像那么回事痛哭流涕的谢怀,旁边的郑氏便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谢煊目光微动,他看着吃了一番苦头早已没了颜色的女人,笑着问:
“谢信可真是个不孝子,郑贵妃圣宠多年,怎得不再多生一个儿子?”
郑氏垂眸,仿若老僧入定,不言不语。
她察觉出那道让人捉摸不透的锐利视线,一阵刺骨的寒气窜入心底,令她心惊。
即便如此,她的面色依旧稳得住。
掌管刑罚事宜的暗卫苍术上前想要施刑。
谢煊抬手制止,他的目光莫名从静立在旁的谢复身上滑过,随后便转向郑氏。
“不急,还没结束呢,也难为你一个妇人心思那般缜密。”
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令人揣摩不透的话:“我先去把你的长子抓了,其他的再说。”
听到这句话,本是无动于衷的郑氏手指微颤。
她死死低下头,不敢开口,就怕被这个城府过深极为诡异的男人套了话。
谢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带着人离开了此地。
出了暗牢,谢复似疑惑不解,他小声说:“皇兄,谢信是郑氏唯一的儿子。”
谢煊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我管她几个儿子,有几个我杀几个。”
又是这般毫无头绪的话。
确实有深意但却猜不透,看似说的都是事实但就是不对劲。
谢复不敢多问,他顿了好一会,抬头后笑的一脸和煦。
“皇兄,天色已晚,不如搜查的事交给我。”
谢煊接过凌风递来的甲胄,往身上套的时候,他淡淡开口:
“谢信是吧,让我去看看,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的地盘躲躲藏藏,无名鼠辈,令人厌烦。”
说完,他一阵风似得刮到了太和殿。
谢复在身后追的气喘吁吁。
他惊叹此人的龙精虎猛。
他好不容易追上了,还没等说话,便看到谢煊直接从太和殿外的广场跨上马背。
他急忙跟了上去,眼前的一队轻骑直接从午门处一路疾驰出了皇宫。
他心中不明,就算要去擒拿一个皇子,那么多暗卫士兵,用得着一个明日就要登基做皇帝的人去吗?
谢煊扫了眼身后磨磨蹭蹭的谢复,心里一万个看不上。
他自然可以不去,但是打仗打惯了,困在宫里闲得难受,手痒痒。
况且,他屈尊去一趟也成,他还想亲自去确认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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